（文艺学专业论文）从叔本华看西方艺术本体化之路.pdf

内容摘要 叔本华是西方哲学美学由传统走向现代，由理性主义走向非理性 主义的转折点，因而其学说具有强烈的过渡性和矛盾性，既余留着传 统形而上学思想，又具备明显的反形而上学特征，从而开辟了现代重 视感性生命，高扬艺术本体地位的思想道路。本文试图立足于这一转 折性学说，以一窥西方哲学由形而上学向反形而上学，由理性本体向 生命本体过渡的历程，进而探究艺术的本体地位由贬抑步步走向高扬 的变迁之路及其缘由。 关键词：叔本华生命本体形而上学艺术 a b s t r a c t a r t h e r s c h o p e n h a u e r i st h e t u r n i n gp o 血o f t h ew e s t e r n p h i l o s o p h yw h i c hd e v e l o p e df r o mt r a d i t i o nt o w a r d sm o d e m ，a n df r o m r a t i o n a l i s mt o w a r d sn o n - r a t i o n a l i s m , t h u sh i st h e o r yh a si n t e n s et r a n s i t i o n a n dc o n t r a d i c t o r y , b o t hr e m a i n i n gt h et r a d i t i o n a lm e t a p h y s i c st h o u g h t , a n dh a v i n gt h eo b v i o u sc o u n t e r - m e t a p h y s i c sc h a r a c t e r i s t i c ，w h i c ho p e n e d t h em o d e mt h e o r yv a l u i n gp e r c e p t u a ll i f e ，a n dr a i s i n gt h eo n t o l o g i c a l s t a t u so fa r t t h i sp a p e ra t t e m p t st ob a s eo nt h i st r a n s i t i o n a lt h e o r y , t o s e et h ec o u r s eh o ww e s t e mp h i l o s o p h yd e v e l o p p e df r o mm e t a p h y s i c st o t h ec o u n t e r - m e t a p h y s i c s ，f r o mt h er e a s o no n t o l o yt ol i f eo n t o l o g y , a n dt o i n q u i r ei n t ot h er e a s o nw h yt h eo n t o l o g i c a ls t a t u so fa r tw a sg r a d u a l l y r a i s e d k e yw o r d s ：s c h o p e n h a u e r ；l i f eo n t o l o g y ；m e t a p h y s i c s ；a r t 浙江大学文学硕士( m a ) 专业学位论文 独创性声明 本人声明所呈交的学位论文是本人在导师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得的 研究成果。据我所知，除了文中特别加以标注和致谢的地方外，论文中不包含其 他人已经发表或撰写过的研究成果，也不包含为获得逝鎏盘堂一或其他教育机 构的学位或证书而使用过的材料。与我一同工作的同志对本研究所做的任何贡献 均已在论文中作了明确的说明并表示谢意。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f 身扫融签字日期：勿g 年月矽日 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 本学位论文作者完全了解逝鎏盘堂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 有权保留并向国家有关部门或机构送交论文的复印件和磁盘，允许论文被查阅和 借阅。本人授权逝江叁堂可以将学位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编入有关数据库 进行检索，可以采用影印、缩印或扫描等复制手段保存、汇编学位论文。 ( 保密的学位论文在解密后适用本授权书)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导师签名 签字日期：年月日签字日期i年月日 学位论文作者毕业后去向： 工作单位： 通讯地址： 电话： 邮编： 引言：从形而上学到反形而上学 叔本华学说被认为是西方思想史从形而上学走向反形而上学，从传统理性本 体论走向现代生命( 存) 本体论的一个转折点。如罗素在西方哲学史所说： “强调意志是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许多哲学的特征，这是由叔本华开始的。” 他又进而指出，意志地位的上升，知识地位的下降，。这是在我们这时代哲学气 质所起的最显著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叔本华首先以纯粹的形式宣布的。因为 这个缘故，他的哲学尽管前后矛盾而且有某种浅薄处，作为历史发展中的一个阶 段来看还是相当重要的。”。因而，要把握西方思想由形而上学走向反形而上学的 整体脉络，必然绕不开叔本华这一转折点和里程碑；同样，要深入了解叔本华的 思想及其历史地位，就必须将其放置在西方形而上学发展的历史境遇当中进行考 察。 如何进入历史语境? 我们不妨返回到西方思想的根源处作一番语义追问： “形而上学”是什么? 正如狄尔泰所言，“人们是在极其多种多样的意义上运用 形而上学这种表达的。”o 康德曾划分出知识形而上学和道德( 生存) 形而上 学，海德格尔也曾将追问“存在”和追问“存在者”的形而上学区分开来。语义 含混和概念不一，常常会使理论探讨陷入维特斯根坦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一 切又都不对”的困境。因此我们有必要尽可能在前人基础上对这一作为西方哲学 根基的术语加以澄清。事实上，这一意义梳理的过程，同时也是揭开西方思想历 史面纱的过程。 存在着一种最广泛意义上的“形而上学”。形而上学( m c t a p h y r t i c s ) 一词源 于希腊文，原意为“在物理学之后”。这个奇特的名称后来被解说为一种追问的 标志，即超越这个物理世界的原始性追问用海德格尔的话说，即“一种超出 存在者之外的追问”，它“属于人类的本性，是此在中的一种基本发生”o 。 它根源于作为有限存在的人对于把握无限的内在渴望，并形成人类精神的超越性 维度，为现实生活提供价值指引和精神依归。这种追问曾被概括成两种方式，并 。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商务出版社2 0 0 1 年第3 0 3 3 1 1 页 。狄尔豢：精神科学引论 t 中国城市出版社，第2 1 0 - 2 1 6 页狄尔豢也曾对这个术语进行了较模糊的初 步界定它的含义可大毁分为咀下几种：第一种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追寻最普遍知识鼎理的“第一哲学”， 即作为康德批判对象的独断形而上学：第二种为超越经验，探求感觉世界背后的本质世界的思辨性形而上 学，它根源于人类信仰领域；其余的指人们具有的某种自发的形而上学即超越实在的某种信念状态 o 海德格尔；形而上学是什么? 路标) ，商务印书馆，2 1 年。第1 3 0 - 1 3 l 页 l 用两个古希腊词汇加以描述，即m u t h o s ( 神话诗性方式) 和l o g o s ( 理性分析) ， 它们在古希腊便已形成并成为西方文化中的两种对立竞争却互为补充的传统。有 的学者因此将西方文化形容为。一趟奔驰在m ( u t h o s ) l ( o g o s ) 双轨上的列 车，它的重心似乎总在左右摆动，晃晃悠悠地向前开进。”d 在认知力低下的远古年代，人们用发达的神话和史诗( m u t h o s ) 来解释宇宙 和自然。公元前六世纪，泰勒斯等古希腊思想精英们开始质疑并挑战强有力的宙 斯，试图用理性分析( 1 0 9 0 s ) 来认识这个世界，并将一种或多种自然物质实体 作为世界的本原，从而掀起西方思想史上的一次划时代革命，开辟了西方历史上 m y t h o s 和l o g o s 两种文化模式争夺天下的局面。 随着思辨理性的发展，强调探索、分析、研究、论证的逻各斯精神逐步排挤 秘索思，呈现一统天下之势。狭义的即最初意义上的“形而上学”出现了“形 而上学”一词最早是用来表示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学”，即探求世界的第一原 因，研究“实事之所以为实事”。的学问，它反映了哲学开始由追求生存智慧转 而追求绝对的知识，成为一种仅仅运用理性逻辑思维对最普遍的原理和知识进行 推论演绎的学问。 “本体论”( o n t o l o g y ) ，作为形而上学的核心分支，常常与“形而上学”在 同种意义上被使用照近代哲学家沃尔夫的分类，形而上学曾包括本体论、字宙 论、理性灵魂学、自然神学，随着实证科学的发展，后三者已逐渐被物理学、心 理学等所替代，形而上学所剩的就只有本体论了。o 因而，“本体论”的含义也同 样存在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的本体论指的是超越这个现实物理世晃去探寻一 种终极性存在，它可以是知识论的，也可以是属于信仰领域的而狭义上的本体 论，仅指知识论意义上的形而上学。虽然到十七世纪才出现“o n t o l o b y ”这个词 期对它的定义，但它的初步形态已在柏拉图的“理念论”中出现。柏拉图提出可 感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种确定不变的实事，即“理念”( 或称“意式“或“相”) ， 并第一次将哲学定义为研究理念之间相互结合或分有关系的学问，用超出感官经 验的纯粹概念演绎方式对现象界的事物作出说明。之后丰皂拉图哲学为基督教神学 所用，将单一永恒的“善”的理念发展至“神”学本体。早期基督教教父们借助 。陈中梅；论秘索思关于提出研究西方文学与文化的“i v i - - l 模式”的几点说明 。附袭于柏拉图 皇掌和艺术思想研究 ，商务印书馆1 9 9 9 年，第4 5 3 页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 。商务印书馆，1 9 9 6 年，第5 6 页 。参见俞直盂；本体论研究) ，上海人民出版社，1 9 9 9 年，第1 2 1 3 页 2 于柏拉图的本体论，为上帝存在，三位一体等形而上学问题进行知识论论证。到 了近代哲学这里，“我思”取代了“上帝”，但笛卡尔开创的理性主义同样继承了 本体论的逻辑推论方式。到了1 7 世纪，沃尔夫才真正对。本体论”( o n t o l o g y ) 这一概念加以定义：“本体论，论述各种抽象的、完全普遍的哲学范畴，如“是” 以及“是”之成为一和善，在这个抽象的形而上学中进一步产生出偶性、实体、 因果、现象等范畴。”。到1 8 世纪的黑格尔和费希特，更是将这种绝对理性思辨 方式发展到极致。 这种狭义上的本体论和知识形而上学，正是1 8 世纪康德发起的纯粹理性批 判的对象超绝于经验之上对抽象普遍原理进行知识论推断，必然导致客观绝对 真理的演绎法，导致理性的独断和教条主义、逻辑主义。逻各斯主义的膨胀，必 然带来秘索思被排挤的命运。神话逐步消亡，本源意义上的宗教被对上帝本体进 行知识论论证的神学体系所取代，诗和艺术只能处于理性本体领域的从属地位。 康德否定了独断形而上学的科学性，首次将本体论从认识论领域中划分出来，认 为本体( 即他命名的自在之物) 不可以由思辨理性加以认识，而属于信仰和道德 的领域( 生存形而上学) ，成为“反形而上学”的先驱。 继康德对本体论的沉重打击之后，西方哲学开始了历史性转变而这个转折 点就是叔本华叔本华首次将世界本体由“理念”、“上帝”、。理性”转移到人类 自身。生命意志”，成为二十世纪西方人学本体论的发端，催发了尼采的强力意 志哲学，以狄尔泰为代表的生命哲学和以海德格尔为代表的生存哲学他们对生 命( 存) 本体的高扬，正是建基于对传统独断理性压制感性个体的批判之上更 重要的是，在批判的同时，他们又回到西方形而上学的源头，回到古希腊，回到 人类生命根基处，试图重建原始意义上的生存形而上学。这种广义上的形而上学， 如前所说，植根于人类本性，对于人类的有限生存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上帝已死， 绝对理性变得不可信任，传统道德体系被推翻，也就是通过l o g o s 通达形而上学 的道路被否定之后，这些生命哲学家们，力图将久受压抑的m u t h o s 艺术女神解 放并高扬起来。充满神秘和直觉体验的诗性艺术，作为生命的升华和超越状态， 。转引自俞宣盂：本体论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 9 9 9 年第2 0 页o n t o l o g y 这个名词传到我国后 于语言和思维模式的差异，在译名上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的学者( 以俞宣盂为代表) 认为r 从沃尔夫的定 义出发，o n w l o g y 不应翻译成。本体论”、。存在论”等，而应按其辞源构成翻译成。是论”因为。本体 论”容易被混淆成哲学的基本问题，即世界存在本源的问题，而实际上o n t o l o g y 指的是自柏拉图以来一种 纯肄的思辨演绎的思缝方式它是一个以“是”为核心的蓖畴、逻辑地构造出来的哲学原理系统可见本 体论韵含义出现了广义和狭义之争 3 为生命个体提供了通达形而上学的途径，填补了现代人面临的价值虚无，重建其 濒i 临荒芜的精神家园。 然而，盲目反对一切形而上学的后现代主义逻辑和物质至上的商品逻辑统治 了当代，使虚无主义成为了一种必然。思想家们的生存关怀的声音被淹没了，一 切超越和深度模式正被消解，包括美和艺术。现在，让我们从物欲的沉醉和精神 的迷失当中沉下心来，回望过去，用心倾听一下这些思想者的细语和呼喊，也许， 我们能因此获得拯救。 处于转折处的叔本华的哲学园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视角。它方便我们 瞻前和顾后，以一窥历史上的思想精英们追思本体的历程，以及艺术在本体论领 域的际遇变幻之路，从而为当今现实提供思想参照和精神借鉴。也正因其过渡性 和混杂性，叔本华成了一个充满矛盾的哲学家。他既深受柏拉图、印度佛学、康 德等传统形而上学因素的影响，又具备明显的反形而上学特征，开启了现代生命 本体论高扬艺术本体地位的先河。同时，他既不是一个典型的形而上学家，也不 是一个彻底的反形而上学者，因而其学说也一直不受东西方学界的重视。尽管叔 本华的哲学体系存在诸多矛盾和谬误，然而正如罗素所说，它始终是西方思想史 上不可忽视的重要一笔，因为它划出了一个醒目的转折号，开辟了一片风景独好 的新天地。 一、上承传统形而上学梦想 叔本华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一版序言中，曾不厌其烦地向读者提 出种种要求，其中一条就是要求读者事先熟悉康德、柏拉图和印度梵文典籍吠 陀，为深入了解这本书的思想作准备由此可见，这三大学说是叔本华思想的 主要源泉。真正走进叔本华的这部代表作更可以发现，他的哲学大厦正是奠基在 传统形而上学本体思维模式之上 人们往往通过康德对传统理性主义的批判，看到饱与柏拉图的不同之处，而 叔本华则嘲笑说，这是对两位大师的不理解和不忠实。他认为：“两大晦涩的思 想结虽不是等同的，却是很接近的，有着内在的一致和亲属关系，是导向一 个目标的两种完全不同的途径。”o o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第2 3 9 - 2 4 1 页 4 柏拉图将世界划为感官世界和理念世界，他认为我们官能所觉知的杂多而变 动不居的事物并没有真正的存在，它们就像墙壁上的阴影一样，不是真正的认识 对象，只有那不生不灭的永恒理念才是真正唯一存在的，它就是那些阴影的真实 原相，对其才有真正的认识；而康德也将世界划分为现象和自在之物。他认为时 间、空间、因果性等认识的先验形式是只属于现象的，而绝不是自在之物所有的。 所以人的全部经验也只是对现象而不是对自在之物的认识；于是叔本华做出结论 说。“柏拉图和康德这两种学说的内在旨趣完全是一个东西。双方都把可见闻的 世界认作一种现象，认为该现象本身是虚无的，只是由于把自己表出于现象( 一 方是自在之物，另一方是理念) 才有意义和假借而来的实在性。根据这两家学说。 那现像的一切形式，即令是最普遍的最基本的形式，也断然与那自行表出的东西， 真正存在着的东西无关。”o 叔本华的本体学说便奠基在康德和柏拉图学说的这种“一致性”之上，他继 承了两位先哲对本体和现象界的划分，只是将其替抉为作为意志的世界和作为表 象的世界。意志本体是超绝于变动不居的表象世界的永恒单一的本原性存在，是 表象借以表出的根据，人类的先天认识形式只对表象世界有效，而无力于意志本 体世界。叔本华自己也毫不讳言：“两种伟大而晦涩的学说的一致之处是相当丰 饶的思想，它应该成为我的哲学的主要支柱。”为了更好的理解这种继承性，我 们有必要回溯至这一思想的源头，好好领会它的丰饶之处 柏拉图“理念论”被认为是西方本体论和理性形而上学的开端，其影响贯穿 了整个西方哲学史。它是批判地发展了赫拉克里特的“流变说”和巴门尼德的存 在不变说的结果。在柏拉图以前，泰勒斯、阿那克西美尼等将世界的本原解释为 水、木、土、气等自然物质实体。但这种自然本体观很快遭到了柏拉图的否定， 他从赫拉克里特的流变说得到启发：一切皆流，无物常驻。既然水、土、火、气 等感性具体事物总在变动中，没有永恒的形状，那么便是不可把握和认识的因 而他们不能成为严格意义上的。本质”或实体，只是一些“性质”或“属性” 柏拉图认为，作为本体，必须要有最大限度的稳定性和普遍性，才能把握事物实 质，对世界整体做出解释。柏拉图又转而吸取巴门尼德的“存在”整体论，后者 认为，在永远变异的感性世界背后，存在一种不变的绝对实体，它是永恒的不生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袁象的世界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第2 4 1 页 不灭的。通过对这两种学说的吸收改造，柏拉图提出了一种物与“形”对立，感 性世界与理念世界二元并存，褒“形”贬：物”的哲学本体论。在西方思想史上， 物与形两个世界的正式划分正是从柏拉图开始的。他在纷繁芜杂的感性事物和现 象背后，抓住一种高于事物的标准，一种超越事物的绝对真理。一种切切实实、 不容置疑的存在。普遍和稳定的“形”是最纯的现实，最高的真理，而可感知的 现实或物质世界只是它的“分有”或“摹仿”。柏拉图似乎将“存在”抽象到极 限，创造出了一种最大的反映普遍性的学说。 柏拉图本体论的提出其实是有深刻用心和现实原由的。他忧心于世界的芸芸 众生缺乏辨别真伪的眼光，看不清事物的真相，在表象或现象的误导下庸庸碌碌 的生恬。他把众人比作山洞里的囚者，他们习惯于洞中的黑暗，只看到墙上的阴 影，而看不到或不能正视象征真理的太阳。柏拉图的用意正是在这个瞬息万变的 现象世界里抓住一种稳定的确定的存在，使人们不受假相的迷惑，把握本质，寻 见真理。 柏拉图之后的西方思想家传承了柏拉图的本体论思维模式，认为在瞬息万变 的经验感官世界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永恒确定的超验世界，并以此对人类和世界的 终极本因作出解释，从而确立人类生存的价值和意义。亚里士多德的第一本体、 基督教的神学本俸，到1 7 世纪的实现认识论转向后的笛卡尔由“我思”而推导 出来的“我在”，斯宾诺莎作为认识对象的“实体”，再到康德所设定的“自在之 物”，都是在形而上学思维模式之内一次次的本体转换和演绎。思想家们都试图 在经验感性世界之外找到一种超越性的实体来解释这个世界，1 8 世纪的叔本华 自然而然也继承了这种超绝的形而上学梦想 叔本华也是这样恪守于形而上学“在物理学之后”的传统语义的。他说：“一 切当然都是物理学的，但没有一件事物能够从物理学说得清楚”，也就是说“物 理学不能自己站稳脚跟，而需要形而上学的支撑，不管它对形而上学怎样傲慢无 理。”o 在他看来，物理学( 科学) 研究现象，而形而上学则以本体为沉思对象， 后者才是终极性和本原性的，前者只能以后者为依托。尽管叔本华已将本体转换 为意志，但他仍追随柏拉图和康德，划分了意志本体和表象世界。同柏拉图一样， 他也将时空中的杂多变幻的表象世界视作暂时的空洞的存在，就像“一个没有本 。叔本华；叔本华全集 第二卷，第2 2 3 页，转引自金愿敏：意志与超越教本华美学思想研究) 。中 田社会科学出版社，1 9 9 9 年。第6 2 页 6 质的梦或一团妖气从我们身旁飞过”，并用印度佛教的“摩耶之幕”来形容这一 世界。意志本体世界则是超绝于感性经验世界的，单一永恒的绝对存在。时间、 空间、因果性等认识根据律的有效性仅仅限定在现象界，而无法触及意志本体世 界。“意志作为自在之物是完全不同于它的现象的，是完全不具现象的一切形式 的。一切表象的最普遍的形式，都已经和它无关。”o 然而对于这个超越感官经验的本体世界，人类的认知力是否可以抵达呢? 如 果可以，又是借助于天性中的哪种能力呢? 在柏拉图看来，理念本体是可以认识 的，而最好的通达方式便是“哲学”从他的理念论出发，他反复强调理念便是 真理，哲学“知识”即是对理念的反映和阐释所有的理念都是“善的理念”的某 种”表现”和铺垫。而哲学借以释解“理念”，实现自身价值的方法是什么呢? 柏拉图认为辨析法是最好的思维方式，它可以使人超越感性范域，进入无需形象 而依靠对理念严格抽象演绎的方式进行高精度思维的阶段。在柏拉图看来，理性 思辨哲学具备良好的展示本体内容的素质，因而他将哲人列于理想国中的最高地 位反之，他将作为哲人对立面的肯定感性生命的诗人赶出了理想国。 诗的本体地位直接决定了诗人在理想国中的位置。将艺术纳入本体论范域进 行考察，同样是柏拉图的一大创新。然而在柏拉图看来，诗并不是理念( e i d o s ) 的展示方式，诗不具备哲学求知背景，没有思辨透彻的理性，从而不能成为释证 “理念”的理想工具它缺乏深刻的本体论基础，就像浮在水面的浮萍，没有扎 实的根基。柏拉图从本体论角度强调诗的“摹仿”说，便是贬低诗和艺术，削弱 其本体地位的重要举措。柏拉图意义上的本体是理念( e i d o s ) ，现实物质世界是 对理念的摹仿或“分有”，而艺术只能是对现实世界的“摹仿”柏拉图常常被引 用的关于摹仿说的例子就是“三张床 第一张是理念的床，为神所创造，第二 张是具体可感的床，为工匠摹仿理念的床所创造，第三张才是画家的床，以对工 匠的床的摹仿而成，因此跟理念本体隔着三层。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在希腊 乃至西方历史上，柏拉图对诗和诗人的批评的深度、广度创造了空前绝后的纪 录。”o 事实上，柏拉图学园中诗与哲学的对抗，前者注定是要占下风的。柏拉图 对诗的评价，更多的是依据政治伦理和道德观方面的原则，“他更不愿看到哲学 的失败对于他，这将意味着一种政治理想的破灭。”“在柏拉图的眼里，哲学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第1 6 7 页 。陈中梅；柏拉图诗学和艺术思想研究 ，商务印书馆，1 9 9 9 年，第5 9 页 7 对诗的制约和批判始终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他关系到城邦的兴旺，社区生活 的繁荣，关系到军队的建设和民众的根本利益。”国他痛恨诗的地方正是在于其对 事物表象的肤浅摹仿给社会道德风尚带来的消极影响。我们也看到，柏拉图并非 是个乏味和僵化的说教者。他对诗的态度是复杂的，他常掩饰不住对荷马的喜爱， 有时他也提出诗同样可以达到对事物“实质”的摹仿，并选择用诗化的叙述方式 来表达其哲学思想。在持“摹仿说”的同时，他又提出反对技艺的“迷狂说”， 把艺术看作超越现实飞升向神界的神秘审美直觉方式 但总的说来，柏拉图开辟和发展了狭义的本体论和绝对理性思辨传统，将拥 有“求知”途径的哲学凌驾于诗艺之上。思辨意识经过柏拉图的完善后，成为西 方每个时代的主导意识。以致于怀特海认为全部欧洲哲学的精华只是对柏拉图学 说的注解。基督教神学本体正是对其永恒的“善”的理念的发展，1 7 世纪笛卡 尔将绝对“上帝”转化为主体理性，但同样继承了理性思辨传统，将理性的自我 意识当作哲学体系演绎的出发点，经过黑格尔、费希特等人的发展，本体论达到 了最后的辉煌，形成一种完整的本体论，即逻辑学：“研究纯粹理念的科学”，将 “绝对理念”、“绝对理念”看作一种类似于造物主的实体或本原，通过逻辑演绎 推导出万事万物。这种“理性”概念的膨胀和逻各斯中心化必然走向知识的客观 绝对化，走向理性的独断和教条主义思辨哲学的过度发展却使自身走向了科学 思维的反面。 康德是西方哲学史上第一个对狭义本体论作出系统的、致命的批判的人他 意识到了理性形而上学的越界危机，毫不留情地展开了对“理性”的全面批判与 确证。同样，康德也传承了二元论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模式，在现象界之外设定了 一个超绝的自在之物本体。他认为这种形而上学思维，是人类寻求普遍知识和意 义确定性的自然天性所致，因而“世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形而上学”o 。然而 他却认为自在之物是人的认知能力无法企及的。他为理性划定了严格的界限，批 判了传统形而上学历史中理性向本体领域的越界。通过对人的先天认识能力的考 察，康德认为人的理性运用于经验材料，可以得到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然而 形而上学知识纯粹是从概念到概念的演绎，完全超绝于经验，不借助空间时间等 直观，因而是不科学的和无可证实的。因而我们决不能把这种由纯粹概念演绎得 。陈中梅：柏拉图诗学和艺术思想研究 商务印书馆，1 9 9 9 年，第5 9 页 。康德：未来形而上学导论 ，商务印书馆，第1 1 3 页 出的本体论原理当作真理来看待，否则就会陷入独断和专制的谬误。 康德开辟反形而上学道路的功绩不可谓不卓著，它预示了西方哲学形态将要 发生变革。然而他也遗留下一个问题：他认为自在之物不可知，将本体论从知识 论范域驱逐出来，因而他的自在之物实际上是悬空的，毫无内容的。它既是纯粹 理性所不能通达的，也与经验现象世界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横沟。叔本华由是指 出：“正是因为康德以自在之物为绝对不可知，所以对他而言就根本不存在什么 形而上学，而只有内在的知识，即只有物理学，这物理学所谈论的始终只是现象， 以及对于以形而上学为目标的理性的批判。加叔本华继承了康德对柏拉图传统理 性主义的批判，但他又不满于康德哲学的这种经验超绝性，于是发起了康德哲 学批判。 那么，叔本华会选择何种方式改造康德“自在之物”的超绝性，通达本体世 界呢? 正是基于弥合经验与超验世界的鸿沟的目标，叔本华建构了他的具有独特 品格的意志本体论，开启了一条肯定经验，肯定感性生命的形而上学之路。在这 条路上，艺术的本体地位也必然高扬起来，因为艺术正是立足感性生命，而又通 达形而上学超验世界的桥梁。叔本华对柏拉图理性主义在本体论领域对诗的贬斥 加以批判，极大的肯定了艺术的形而上学意义，成为2 0 世纪西方生命哲学高扬 艺术本体论的预言和先驱。 二、面向生命意志的本体转折 “- - f - j 科学怎样才能既取白于经验有超越于经验并因此堪称形而上学呢? ” o 叔本华这样思考着。既坚持超越于经验的形而上学梦想，又否定传统形而上学 本体与现象的超绝性而紧靠经验，是叔本华孜孜努力的方向。对于后者，他既反 对柏拉图以来传统思辨理性脱离于经验的越界( 即康德的批判目标) ，又反对康 德自在之物完全脱离现象界的空洞无物。那么，叔本华是怎样做到“既取自于经 验又超越于经验”，既“超越”而不“超绝”呢? 叔本华首先肯定了康德的成果，否定了传统理性形而上学的超绝性，邸否定 按照因果律等先验法则从经验推出在经验中不存在的东西的可能性叔本华说： 。叔本华：叔本华全集) 第二卷，第2 2 4 页，转引自金惠敏；意志与超越叔本华美学思想研究，中 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 9 9 9 年，第6 2 页 。叔本华：论人的形而上学需求) ，转引自金薏敏：意志与超越柱本华美学思想研究。 l l l 社会科 学出版社。1 9 9 9 年。第6 9 页 9 “形而上学是内在的，而不会是超绝的。神只有当自在之物与经验现象联系起来， 它才是可以被谈论的。叔本华将自己的这种内在于经验的形而上学与旧形而上学 家区别开来，并毫不留情的嘲讽他们：“我只是解释了现象，将其与表出现象者 即自在之物相联系我是绝无那个胆量，反之，去建构自在之物的过程的。而这 正好使我与那三个有名的诡辩家( 指费希特、谢林、黑格尔) 区别开来，他们全 部的哲学都是对所谓的绝对的建构。”o 然而自在之物是否如康德所说的那般空洞无物，不可通达呢? 叔本华指出： “仍然有其他的方法通向形而上学。经验的整体就像一个密码，而哲学就是对他 的破译。而破译的正确性需要由到处出现的关系来确定。”o 他所强调的“关系” 指的是什么呢? 那便是经验的形式和内容，现象和自在之物之间的统一性。康德 已经证明，经验产生于两个因素，即认识的先验形式和后验事物的自在本质；人 类经验到的世界抽去现象，即抽去人类认识现象的先验形式，所剩的就是“自在 之物”。所以他说，“尽管无人能够穿过感知形式的雌幕而看到自在之物，但从另 一方面说每个人自身就承担着它，甚至它就是他本身因此形而上学所由以 跨越经验的桥梁就不是别的，而正是那个对经验的一分为二即现象和自在之物。 我曾经认为它是康德的最大功绩。”叔本华正是在康德划分现象和自在之物的基 础上又肯定了他们统一于经验整体中的特殊关系，找到了一种通向形而上学的新 途径，“形而上学其实并未超绝于经验，而只是打开了对于横陈于其眼前的世界 的真正理解。它既不是- r 纯粹由概念组成的科学，即依照甚至康德都在重复的 那个形而上学定义，也不是一个由先验原则出发的推论的体系，康德已经证明这 样的推论对于形而上学目的的无所作为。而是这样的一种知识，他汲取自对于外 部的真实世界的感知，汲取自最隐秘的自我意识事实所提供的关于这一世界的消 息，并被以清晰的概念记述下来。于是，它就是经验科学不过其对象和源泉不 是个别的经验，而是所有经验之整体与综汇。” 可见，叔本华的形而上学新方法 不再是超绝于经验的理性实体，而正是人类自身的内在经验，即经验整体中现象 。叔本华；论人的形而上学需求 。转引自金惠被：意志与超越叔本华美学思想研究 ，中国社会科 学出版社1 9 9 9 年，7 0 页 叔本华书信 ，转引自金息敏：意志与超越教奉华美学思想研究。中厦社会科学出版社，1 9 9 9 年，第6 9 页 。叔本华：论人的形而上学需求 转引自金惠敏；意志与超越_ 叔本华美学思想研究 ，中国社会科 学 l ；版社，1 9 9 9 年，第6 9 页 ”i 州上书，第7 0 其 1 0 与自在之物的统一。 叔本华不满于康德对自在之物与现象的割裂，他强调经验的世界作为现象正 是自在之物的显现。自在之物是超越于变幻现象的恒定存在，然而又总是仅仅被 视为显现于现象而非独立于现象的东西，现象借以显现的本质和核心。“现象是 什么，自在之物就是什么自在之物只是关系性的自在之物，即是说，在其与现 象的关涉中的自在之物，而现象只是在其与自在之物的联结中的现象。逾乎 此外它便是臆造的怪像。”现象正是那显现着的某物即自在之物的显现，因而这 个自在之物一定会在经验的世界中表现出它的本质特性，从而这样的出自于自在 之物的本质或特性也一定能被解释出来。所以“哲学不是别的，而是对于经验本 身的正确而全面的理解，是对其意义与内蕴的精确的揭示。这种意义或内蕴就是 形而上学的东西。”o 通过对本体与自在之物统一性的揭示。叔本华批判了康德的 不可知论，认为自在之物是可以把握的，而把握的途径是感性经验整体。 叔本华正是在这种本体与现象的统一性基础之上建构其“意志”本体论的。 “我从未说起过外在于那种关系的自在之物是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它：而 处于那种关系中，自在之物则是生命意志。”处于与自在之物的关系中的现象， 叔本华则称之为“表象”，意志是表象的内核，表象是意志的“表出”、“显现” 或“客体化”。“意志是一切表象，一切客体和现象，可见性，客体性之所出。它 是个别的，同样也是整体的最内在的东西，内核。它显现于每盲目地起作用的 自然力之中。它也显现于人类经过考虑的行动之中。”o 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就可以理解叔本华为何将自在之物替换为“意志”了 叔本华一开篇就说：“世界是我的表象”，也即是说，作为表象的世界是对于“认 识”而存在，都只是同主体相关联的客体，直观者的直观，因而必须服从认识根 据律的诸原则：时间、空间、因果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对于主体是客体”。 叔本华称赞了贝克莱揭示这一表象世界的贡献，然而他认为，贝克莱只揭示了世 界的一面，还有一面仍在遮蔽之中，“我们要问这世界除了是表象之外，是否就 再没什么了，如果有，那又是什么。”呵以确定的是，这一面是在本质上与表象 根本不同的东西，表象世界的形式和法则对它毫不相干。因而叔本华认为人们决 。叔本华：论人的形而上学需求 ，转引自金惠敏：意志与超越一叔本华美学思想研究) 中田社会科 学出版社。1 9 9 9 年，第7 l 页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第1 6 5 页 。同上书第1 4 9 页 l l 不能从表象或这些法则为线索求得这些东西。“从外面来找事物的本质是绝不办 法的，无论人们如何探求，所得到的出了作为比喻的形象和空洞的名称之外，再 没有什么了这就好比一个人枉自绕着一座王宫走而寻不到进去的入口，只落得 边走边把各面富墙素描一番。然而这就是我以前的一切哲学家所走的路。”o 那么叔本华的揭示这另一面世界的秘密通道是什么呢? 按照他的意思，必须 与传统哲学相反，从“内部”来寻找。这“内部”也即是要探讨形成表象世界的 “我”即“人”究竟为何物。叔本华问，“我”，即探讨着的人，除了作为认识主 体之外还是什么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否则人就是“一个长有翅膀儿没有身躯 的天使”了，而且在叔本华看来要追寻与表象相对的那个世界也是绝对不可能了， 并且探讨人类自己的根子也就栽在这个世界里。事实上，作为认识主体的人同时 也必须作为一个个体而存在，这个个体就是身体，认识毕竟需要以一个身体为媒 介才可以获得。这个身体以两种方式而存在，一方面同其他表象一样，是相对于 认识主体的客体，但。同时还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即是每人直接认识到的， 意志这个词所指的那种东西。”口叔本华“意志”本体的特殊性即在于它与身体的 直接统一性，也即意志与表象世界的密切统一性“每一真正的、无伪的、直接 的意志活动都立即而直接的也就是身体的外观活动。在另一方面与此相应的是对 于身体的每一作用也立即而直接的就是对于意志的作用。这种作用，如果和意志 相违，就叫作痛苦；如果相契合，则叫作适意，快感。”o 身体和意志既是统一的，那么通过身体便可以“自我意识”到意志的存在了。 “身体乃是我认识自己意志的条件，没有我的身体，我便不能想象这个意志。” “我们对于自己身体的双重认识，给我们理解身体在不作为表象时，而是在表象 以外，它自在的本身是什么的钥匙。”o 身体的特殊性在于其活动亦即意志活动是 直接诉诸“自我意识”或内感觉的，是一种特殊的“直接”的认识。它没有对表 象的认识的一切形式，甚至没有主体和客体的形式。因为在这里认识者和被认识 者完全舍雨为一了。叔本华将这种身体和意志、主体和客体的统一叫做“最高意 义上的奇迹”、“最高意义上的哲学真理”叔本华又将这种自我意识或内部感觉 称为“反省思维”，“唯有运用反省思维，才使我们不再停留于现象，才使我们超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第1 4 9 1 5 0 页 。同上书，第1 5 1 页 同上书，第1 5 1 - 1 5 2 页 9 同上书，第1 5 3 - 1 5 5 页 越现象直达自在之物。”o 叔本华的意志本体与康德的自在之物的不同之处也就昭然若揭了，如他自己 在论自然中的意志中所说：“康德使自在之物与纯粹的现象相对立这现 象我更确定地称之为表象并认定其绝对的不可知：我要说，这一自在之物， 这一切现象的从而也是整个自然界的基础不过只是那个我们直接地、极其亲密地 体知的，在我们自身内部发现的被换作意志的东西。”身体与意志统一，那么 ，“我们自身就是自在之物”由此，叔本华一反传统哲学本体与现象的隔绝，既 批判了理性主义超绝于现象的越界，又批判了康德的自在之物隔绝于现象的绝对 不可知。他将人类思索的目光由虚无缥缈的空中收回到自身，开辟了一条将本体 与现象相同一，重视人类生命，从经验内部出发探寻世界和人类自身奥秘的哲学 之路。 。 那么，从人类心灵的内部感觉出发，如何通达意志本体昵? 一方面，在叔 本华看来，日常生活中的凡人更多地作为表象世界的认识主体而存在，受种种根 据律法则，种种利害关系的约束，用佛家的话说，就是生活在“摩耶之幕。中； 另一方面，如前所说，叔本华的意志本体仍具有传统形而上学的超绝性。自由的 意志不服从现象界的个体化原理，脱离于一切现象的认识法则之外，是超越时空 的永恒、普遍、单一的存在，是认识力无法抵达的。内部感觉如何跨越这两大障 碍通达本体? 叔本华的答案便是美和艺术。这便自然引出了叔本华地美学本体论 和艺术本体论。叔本华的美学是它的本体学说的必然延伸和有机构成，因此研究 他的美学也不得不从其本体思想开始，这也是我们不吝笔墨对其意志本体论进行 详细考察的原因。 叔本华意在通达意志本体，又如何克服其超绝性? 当他提到本体与现象的统 一时，又怎样解释本体是如何“表出”、“客体化”为个别具体现象呢? 为了克服 二者之间的鸿沟，叔本华引入了柏拉图的理念。在借用柏拉图的理念一词时，他 声明“总要用它原始的，地道的，柏拉图曾赋予过的意义来体会；而决不可想到 以经院派的方式来进行独断的理性的那些抽象产物上去。”o 但事实是否是这样 呢? 在柏拉图的哲学体系中，理念具有本体论意义，它超出时空之外，常驻不变， 永久存在，但又是可以认识的，人类通过理性思辨可以获得对它的“知识”。理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第1 6 4 - 1 6 7 页 。周上书第1 9 0 页 念是分等级的，最低一级是具体事物的理念，最高等级是“善的理念”。柏拉图 的理念作为本体，还具有“范型”的意义，现象世界和艺术品都是对这个永恒不 变的“范型”的模仿。从后面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叔本华的确沿用了理念作 为“范型”及“等级”的意义，却将理念的本体意义悄悄削弱了。他在强调康德 和柏拉图在内在旨趣上的致性后，他又指出自在之物和理念虽然很相近，“但 并不干脆是同一个东西，理念只是自在之物的直接的，因而也是恰如其分的客体 性。”d 按康德的说法，自在之物独立于一切附着于“认识”的形式之外，同样也 剥夺了“对于主体是客体”这一认识形式；但与此相反，柏拉图的理念却必然是 客体，是一个能被认识的东西，是一个表象，它虽摆脱了根据律中的那些次要形 式，却保留了“对于主体是客体”这一形式因而二者才是不同的。 叔本华苦心对柏拉图“理念”的借用和意义转移，正是为了搭建一座通往本 体世界的桥梁。一方面它仍在根本上属于本体世界，与意志本的统一，摆脱了时 空、因果等次要的认识形式，因而是常驻不变、永恒存在的：另一方面，它保留 了“对于主体是客体”这一首要的和最普遍的表象形式，终于成为可认识的对象， 承担沟通现象和本体的重任。 ，在解释现象与理念的派生关系时，柏拉图所持的是“摹仿论”，即二者只能 是被摹仿品与摹仿品的关系，一切个别事物不过理念世界的影子，因而是永远分 离和独立的。而叔本华则悄悄的将“摹仿”改为“表出”、“展示”或。客体化8 ， 无疑他肯定的是本体和现象界的互相联结和统一在他看来，任何事物都是意志 的表象和客体化，出现在任一现象中的都是那不可分割的整个意志，因而通过任 何个别具体事物都可以认识到意志整体。 叔本华既然选择了理念和现象的统一，选择了理念在现象界的无处不在，那 么他未经论证的提出自己的美学论点“任何事物都是美的”，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情了。他说，“既然一方面我们对任何现成事物都可以纯客观地，在一切关系之 外加以观察，既然在另一方面意志又在每一事物中显现于其客体性的菜一级别 上，从而该事物就是一个理念的显现，那就也可以说任何一事物都是美的。 至于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也容许人们作纯粹客观的和不带意志的观赏，并且由此而 证实它的美。”。这也就表述了他的美学本体论：一切事物都是理念的显现，我们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 第2 1 4 页 。回上书。第2 9 3 页 4 对任何事物的认识都可以否定和超越其个体性，而上升为对理念的纯粹认识，上 升为审美和艺术观审，因而一切事物都是美的。当他谈到以审美和艺术的眼光观 察一棵树时，他说：“我并不是认识了这棵树，而是认识了这树的理念。”o 既然理念根本上属于本体范围，摆脱了根据律的各种形式束缚，而根据律诸 形式却是进行认识的条件，作为个体的人又不能在服从根据律的认识之外，那么 如何才能使人从个别事物的认识上升到理念的认识昵? 叔本华认为，“只有这样 才有可能，即是说在主体中必须发生一种变化，这时的主体，就他认识理念 说，借此变化就已不再是个体了。”o 在深究这种变化之前，叔本华先就作为个体的人在认识现象世界时的状态， 即科学的理性的认识方式作了一番考察。他认为，认识本身是属于较高级别的意 志的客体化的，是注定要为意志服务的感性、神经、脑髓，和有机生物的其他 部位一样，是达到他现在已复杂起来的目的的手段，是保存一个有着多种需要的 生物的手段，“认识是为意志长出来的”。“既然是根据律把种种客体置于它们 与个体的身体( 即通过身体对于意志) 的关系中，那么，为意志服务的认识也就 只有努力从这些客体认取根据律所建立的那些关系，也就是推敲它们的空闻、时 间、和因果性中的关系。原来只有推敲这些关系，客体对于个体才是有兴味的。” o ，总而言之，各种科学考察的东西，也就是事物的这一切关系，时间空间上的 关系，自然变化的原因，形态的比较，发生事态的动机等，而对这些关系的种种 认识考察，归根结底还是为意志服务的。 而前面讲到的从一般认识个别事物过渡到认识理念所需要的主体变化，正是 在认识挣脱了它为意志服务的这关系时突然发生的。“这正是由于主体已不再仅 仅是个体的，而已是认识的纯粹而不带意志的主体了这种主体已不再按根据律 来推敲那些关系了，而是栖息于、浸沉于眼前对象的亲切观审之中，超然于该对 象和任何其他对象的关系之外了。”o 也就是说，人的精神能力得到了提高，他忘 记了他的个体，忘记了他的意志，超脱了根据律诸关系的束缚，不再让抽象的思 维、理性的概念盘踞意识，而完全浸沉于被直观的对象中，和对象合而为一7 这时，“一个认识者的个体己上升为认识的纯粹主体，而被考察的客体也因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商务印书馆，2 0 0 4 年，第2 9 2 页 。同上书，第2 4 8 页 。同上书，第2 4 页 9 同上书。第2 4 9 页 此而上升为理念了。”。值得注意的是，叔本华在描述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