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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万尼亚舅舅 编 剧(俄)契诃夫 第一幕 花园。可以看见带凉台的房屋的一部分。林荫道上,在老白杨树下,茶桌已经摆好。长凳,椅子。一张椅上放有吉他。离桌不远,有秋千架。午后,两三点钟。天气阴郁。 玛里娜(虚胖,行动缓滞的老妇人,坐在茶炊旁边。织毛袜),阿斯特罗夫(在她身旁,来回踱着)。 玛里娜 (倒出一杯茶来)哪,喝吧,小爷。 阿斯特罗夫 (勉强接杯)不怎么想喝。 玛里娜 那就来点伏特加吧? 阿斯特罗夫 不。我并不每天都喝伏特加的。况且,天又这么闷。 停顿。 阿斯特罗夫 奶妈。咱们认识了有多少年啦? 玛里娜 (思索)多少年?天!让我记记!你到这儿,到这一带来,那是什么时候呢? 那时候,苏尼奇卡的妈妈。薇拉彼得洛夫娜,还活着呢。是在她临死以前的两个冬天,你来看我们来的。说起来,那该有十一个年头啦。(稍作思忖)唔,也许还不只 阿斯特罗夫 这些年我变多了吧? 玛里娜 变多啦。那时候,你又年青,又漂亮,现在,可老多啦。也不像从前那么漂亮。再说你如今又爱喝这么一口酒。 阿斯特罗夫 是的。十一年光景,我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啦。为什么原故呢?我的工作太劳累啦,奶妈。从早到晚,我老是东奔西走的,一刻儿也不得安静,就是到了晚间钻进了被窝里,也还得时刻担心,深怕又给拖了出来。给人家看病去。自从咱们认识以来,这么许多年,我没有过过一天半天的自在日子。我能不老吗?再说,生活本身就是沉闷的、愚蠢的、龌龊的。这种生活就可以把你整个儿给陷下去。周围看看,全都是些怪人,无论谁,全都是;在这种人里头生活,不到这么三年五年,不知不觉,一步一步,自己也不由得变得古怪起来啦。真是在劫难逃啊!(捻捻自己的长胡子)咳。我已经长了多么一大把胡子多么傻头傻脑的胡子啊!我简直变成个怪物啦,奶妈可是,谢天谢地,我可还没有变得太傻,我的头脑还能管点儿事情,可是,感情已经有点儿麻木啦。我什么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在乎,谁我也不爱也许,除了你以外我是爱你的。(吻吻她的头)我小的时候,也有个跟你一样的奶妈。 玛里娜 你不想吃点什么吗? 阿斯特罗夫 不。在大斋节的第三个星期,我到玛利茨科去,那儿正发生瘟疫斑疹伤寒。一在那些茅屋里,人们成堆的躺着脏、臭、烟,小牛什么的,都和病人搅到一块儿,摊满了一地还有小猪呢我整天拼命忙。一分钟也不能坐,什么也没有吃,回到家里,还是别想休息他们又给我抬了一个在铁路上打旗子的来啦;我把他放到台子上,好给他动乎术。可是,刚上麻药,他就死过去啦。在不需要感情的时候,感情却偏偏好像又醒了过来。我心里多么难受啊!好像是我故意弄死了他似的我坐下,把眼睛闭起来像这么的,不禁想道:在我们死后一百年或者两百年,那些后代们,也就是我们拼着命给他们打出一条路来的人们,难道他们会记得找们,会给我们说一句半句好话吗?奶妈,他们才不会呢! 玛里娜 人不记得天会记得的。 阿斯特罗夫 谢谢你,奶妈。你说得好极啦。 伏依尼茨基上。 伏依尼茨基 (从屋子里出来,午睡方醒,懒懒散散的样子;他坐到长凳子上,理理自己漂充的领带)对呀 停顿。 伏依尼茨基 对 阿斯特罗夫 睡得好? 伏依尼茨基 好很好。(呵欠)自从教授先生和教授夫人到咱们这儿来,咱们的生活就整个儿乱啦我是胡里胡涂地睡,每餐都是乱七八糟地吃,又喝酒这样太不好哇!从前我从来没有半刻闲过,我和苏尼亚老是一个劲儿干可了不起啊,可是,如今,只剩苏尼亚一个人苦撑着,我就整天睡、吃、喝酒不像话啊! 玛里娜 (摇头)真不像话!教授总要到正午十二点钟才爬起来,可茶炊硬要烧一整个上午,就等着他。他们没来的时候,我们老是正午吃午饭,跟别人家一样,可是他们一来,不到六七点就别想能吃午饭啦。教授偏偏要在晚间念书、写宇,忽然,半夜三更,他老人家按铃啦老爷子,怎么回事呢?“来茶呀!”大家都得又给叫醒,给他老人家生茶炊像什么话! 阿斯特罗夫 他们还得在这儿呆好久吗? 伏依尼茨基 (吹口哨)还得呆上一百年。教授大人己经下了决心,要在这儿住一辈子啦。 玛里娜 瞧吧!茶炊在桌上整整烧了两个钟头,可是他们偏偏又散步去啦。 伏依尼茨基 回来啦,回来啦你别着急。 人语声,从花园深处,谢列布利雅可夫、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苏尼亚和铁里金,散步归来。 谢列布利雅可夫 美极了!美极了!绝妙的好风景! 铁里金 出色极啦,大人。 苏尼亚 咱们明儿上植物园去,爸爸。你高兴吗? 伏依尼茨基 老爷们,请喝茶吧!, 谢列布利雅可夫 我的朋友们,劳驾把我的茶给送到书房里去。我还有点事情,今天就得办好。 苏尼亚 你一定会喜欢那个植物园的 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谢列布利雅可夫和苏尼亚走进屋子里去;铁里金走向茶桌,坐在玛里娜身旁。 伏依尼茨基 这么又热又闷的天,可是我们伟大的学者还要披上大衣。穿上套鞋,打着伞,还戴着手套呢。 阿斯特罗夫 可见他很会保重自己啊。 伏依尼茨基 可她,她又该多么美,多么可爱!我这一辈手也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 铁里金 玛里娜季摩费叶夫娜,无论我骑马走过田野,或者在绿树成荫的花园里散步,或者一看见这摆在而前的茶桌,我总是感觉到说不出来的欢喜!良辰美景,百鸟欢鸣,咱们大家都生活在和平和亲睦里人生在世,还要怎么样呢?(举杯)对于您,我真是衷心感激呀! 伏依尼茨基 (如梦)她的眼睛多么神奇的女人啊! 阿斯特罗夫 依万彼得洛维奇,给咱们说点儿什么吧。 伏依尼茨基 (无精打采)要我给你说什么? 阿斯特罗夫 难道就没有什么新的话说,马? 伏依尼茨基 什么新的也没有。全是旧的。我还照样是个旧我,也许更糟,因为我已经变得懒洋洋的啦,什么事也不干。只是像只老乌鸦似的整天嚷嚷。我那老斑鸠似的maman(法语:妈妈)还是照旧整天嘀咕她的妇女解放;一只眼睛已经望着坟墓,可是,还要用另一只眼睛从她那些渊博的书本里去探求新生活的黎明呢。 阿斯特罗夫 教授呢? 伏依尼茨基 教授? 照旧坐在书房,从清晨到深夜,老是写。“皱着眉,绞着脑,我们写呀写,到头来默默无闻,千辛万苦付流水。”白糟蹋纸!他倒不如写写他的自传,那倒是多么了不起的题材!你听听:退休的教授,老而不死,语言无味,一条饱学的泥鳅痛风、风湿、神经痛、眼红和嫉妒;已经把他的肝脏胀肿了老家伙住在他前妻的山庄上,尽管心里不乐意,可是,也别无办法,因为住城里他就住不起。他成天愤愤不平,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可是,老实说,他倒真是超人一等的幸福。(兴奋)想想吧,该是多么样的幸运的宠儿!不过是个普通的圣器监守人的儿子,神学校的学生,却已经得到了学位,爬上了教授的讲席,变成了“大人”,做了枢密顾问官的女婿,还有这个那个的。当然哪,这都算不了什么。可是,咱们单说说这一件吧。整整二十五年,这家伙一直地讲艺术,写艺术,可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艺术是什么。二十五年,他只是拾取人家的唾余,来高谈什么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和种种的乱七八糟;二十五年,他讲这个,写那个,可是,尽都是些什么呢?不外是聪明的人早已知道、愚蠢的人不要知道的那些胡说白道罢啦总而言之,二十五年,他简直是白费光阴。可是,还多么自高自大!多么神气活现!他已经退休了,但是鬼也没有一个知道他的;他完全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那么,二于五年以来,他就是硬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肯放手罢啦。,可是,你瞧瞧他:一摇三摆的,真像个天神呢! 阿斯特罗夫 咳,我看你呀,有点儿醋意。 伏依尼茨基 对,就是吃醋!再说他在女人身上,也总是多么成功!就是唐璜。也比不了他这样总是大获全胜的。他的前妻,就是我的妞组,该多么可爱,多么温柔,纯洁得像蓝色的天空,又高贵。又大方,向她求婚的,比向老头子求学的还多得多,可是,姐姐却偏偏是那么爱他,像只有纯洁的安琪儿爱那些和她们自己一般纯洁、一般美丽的人儿一样地爱着他。我的母亲,他的岳毋,直到现在还把他当作一尊偶像,直到现在还是那么崇拜他,敬畏他。他的后妻,你们刚刚看见的,又美丽,又聪明,偏偏在他老了以后还肯嫁他,为他来牺牲自己的青春、美貌、自由和光辉。图的什么?为的什么? 阿斯特罗夫 她对教授忠实吗? 伏依尼茨基 不幸,是的。 阿斯特罗夫 为什么“不幸”? 伏依尼茨基 就因为那种忠实彻头彻尾是虚伪的。这里面只有大量得词藻,但是,没有逻辑。欺骗一个让你无法忍受的老年丈夫,这是不道德的;似是,活话埋葬自己可怜的青春,窒息自己活生生的感情。难道这就是道德! 铁里金 (含泪的声音)万尼亚,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得,得啦!真个的男人要是能欺骗自己的女人,或者女人欺骗自己的丈夫,那么,那种人就是靠不住的,那种人也就能出卖自己的祖国。 伏依尼茨基 (不耐)你收起来吧,麻大哥! 铁里金 对不起,万尼亚,我得说。内人在跟我结婚的第二天,就跟她的情人跑掉了,理由呢,就是我的相貌不扬。可是,我却一直没有背弃我自己的誓言。我爱她改到今天,始终是对她忠实,我尽我所能的帮助她。尽我所有的来教育她和情人所生的孩子。我虽然牺牲了我的幸福,可是,我没有失掉我的骄傲。可她呢? 她的青春已经过去了,她的美貌,依着自然的法则,已经凋谢了,她所爱的人,也死了。她又落到了什么呢? 苏尼亚和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上;稍后,玛丽雅瓦西里叶夫娜也手持书本上;她坐下之后,立刻看书;别人递茶给她,她望也不望地,一面喝茶,一面看书。 苏尼亚 (匆匆向奶妈)奶妈,亲爱的,几个农民来啦。你去跟他们谈谈吧。茶我自己来(斟茶。) 奶妈下。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拿起自己的茶杯,坐到秋千架上,喝着。 阿斯特罗夫 (对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我是看您丈夫来的。您信上说他病得很厉害,风湿和别的什么的,可是,看起来,他什么病也没有。 叶琳娜 昨儿晚间他确实闹得很厉害的,嚷着腿痛。可是今儿也不怎么 阿斯特罗夫 可是我可拼命跑了三是俄里。赶来了,又不怎么,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一回,我可得在你们这儿住到明天,补偿补偿,至少我也得该睡它一个quantum satis(拉丁文:尽够)。 苏尼亚 那可好极啦!您是轻易不在我们这儿过夜的。您大概还没吃过午饭吧? 阿斯特罗夫 还没有,小姐,没吃过。 苏尼亚 那您正好跟我们一块儿吃啦。我们现在也要到六七点才吃午饭的。(喝茶)茶凉啦! 铁里金 茶炊的温度显著地低下去啦。 叶琳娜 不要紧,伊万伊万尼奇,咱们就喝凉的吧。 铁里金 请原谅,夫人我不叫伊万伊万尼奇,我叫伊里亚伊里奇伊里亚伊里奇铁里金。因为我脸上有这么两颗麻子,所以也有人管我叫,麻大哥”。我是苏尼奇的教父,您府上教授大人是跟我很熟的。现在我就住在这儿,住在您宝庄上我每天都跟您一块儿吃饭,您会赏光注意到的。 苏尼亚 伊里亚伊里奇是我们的好帮手,是我们的左右手呢。(温柔地)教父,我再跟您斟,上一杯吧? 玛丽雅 哎呀! 苏尼亚 您怎么啦,姥姥? 玛丽雅 我忘了告诉亚历山大我的记忆力一天不如一天啦我今儿接到了巴维尔阿列克赛叶维奇从哈尔可夫寄来的一封信他把他新著的小册午寄来啦。 阿斯特罗夫 有趣吗? 玛丽雅 有趣。可也真怪。他竟攻击起他自己七年以前的主张来啦。这真可怕! 伏依尼茨基 完全没有什么可怕的。喝您的茶吧,maman。 玛丽雅 可是我高兴说话! 伏依尼茨基 可是我们说呀,谈呀,看小册子呀,已经说过、谈,过、看过五十年啦。如今,也该是丢丢手的时候啦。 玛丽雅 只要我说话,你就不爱听,真不晓得为什么。Jean(万尼亚的法语变音)直说,这一年以来你是大大改变了,变得连我都简直认不出你来啦从前你本是个有坚定的信念和崇高的人格的人 伏依尼茨基 啊,对呀!从前我真有过崇高的人格,可是崇高的人格从来也没叫谁崇高起来 停顿。 伏依尼茨基 崇高的人格再也想不出比这更恶辣的挖苦来啦。今年我已经四十七岁。直到去年为止,我还跟您一样死心眼,硬把你们那些个烦琐哲学拿来,蒙住自己的眼睛,好让自己看不见真正的生活还自以为得计呢。可是,到如今哪,您何尝晓得!我整晚整晚睡不着,因为我懊恼,我苦痛,我恨我自己为什么竟会那么傻,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我本来可以到手的一切,现在,到了我这份年龄,就什么也别想啦! 苏尼亚 万尼亚舅舅,您说得多凄惨哪! 玛丽雅 (对她的儿子)你似乎也谴责你从前的主张啦可是,你从前的主张并不错,错的是你自己。你忘了主张本身是算不得什么的,是死的你还得作出一番事业。 伏依尼茨基 事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那教授先生,都能做一部写字机器的。 玛丽雅 你这是说什么? 苏尼亚 (哀恳地)姥姥!舅舅!我求你们! 伏依尼茨基 我就不出声不响。我赔罪。 停顿。 玛丽雅 多么好的天气呀又不太热 停顿。 伏依尼茨基 好上吊的天气 铁里金调着吉他。玛里娜在屋子附近跑来跑去,唤着一群母鸡。 玛里娜 咯,咯,咯 苏尼亚 亲爱的奶妈,农民们来干什么? 玛里娜 还不是那一套又是那块荒地的事情。咯,咯,咯 苏尼亚 你唤哪一个? 玛里娜 大花鸡又把它那些小鸡带着跑啦会给老鹰叼走的。(她走远了) 铁里金弹着一曲波尔卡;大家沉默谛听。工人上。 工 人 大夫在这儿吗?(对阿斯特罗夫)劳您驾,米海尔李渥维奇,请您去一下。 阿斯特罗夫 从哪儿来? 工 人 从工厂来。 阿斯特罗夫 (不愿意地)辛苦你。看样子我是非去不可啦。(到处张望自己的帽子)见鬼,真烦人 苏尼亚 真够烦人的啦从工厂那边回来再吃饭吧。 阿斯特罗夫 不行,来不及啦,在哪儿呢到哪儿去啦(对工人)喂,好朋友,真个的,给我来杯伏特加吧。(工人下)在哪儿呢到哪儿去啦(找到了帽子)在奥斯特罗夫斯基的一出戏里有这么个家伙,胡子一大把,可是不怎么聪明就跟我差不多。好吧,各位,少陪啦!(对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您如果什么时候肯光临我那边,跟苏菲亚亚历山大洛夫娜一块儿,那我真会高兴极啦。我有一处小田庄,总共才三十俄亩,可是有一座模范的花园和苗圃,远近千里之内您再也找不出第二座来的您对这个感兴趣吗?我隔壁就是公立植物园那个园丁太老啦,又常生病,所以实际上什么事情都是我在料理。 叶琳娜 我早听说过您是很喜欢树林的。当然,种树也许很有用,可是,难道那不妨碍您的正业吗?您是个大夫呀。 阿斯特罗夫 只有上帝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一个人的正业。 玛丽雅 那种事也有趣吗? 阿斯特罗夫 是的,那是种有趣的事情。 伏依尼茨基 (冷语)有趣得很罗! 玛丽雅 (对阿斯特罗夫)您还年青,您看起来嗯,也不过三十六七那么,那种事就决不能像您说的那么有趣啦。老是树,树。我看,那一定很单调。 苏尼亚 不,的确是非常有趣的。米海尔李渥维奇每年都栽些新树,已经得过一枚铜奖章和一张奖状啦。他总是想办法不让老林给人毁掉。您如果好好听听他说的话,您一定会完全同意他的。他说:森林可以使大地美丽起来,可以叫人懂得自然的美,可以激发人的崇高的胸襟。森林可以调和惨烈的气候。在气候温和的地方,人和自然的斗争就不用花费那么多力气,那么,人们就会变得沮柔和蔼得多啦。在那种地方,人们一定会是美丽的、温柔的、多情的;他们的语言一定是优美的,他们的行动一定是文稚的。科学和艺术在他们那里一定会繁荣起来,他们的哲学就决不会是忧郁的,他们对女人的态度,也一定会温文尔雅起来啦 伏依尼茨基(笑)好极,好极啦!全都很动人,可是,不大叫人信服,所以,(对阿斯特罗夫)对不起,我的朋友,我还得照样拿柴块来烧炉子,用木材来造谷仓。 阿斯特罗夫 你大可以拿泥炭烧炉子,用砖石作谷仓呀。我当然也同意砍伐必要的木材,可是,干吗要把森林毁掉呢?俄国的森林在斧头砍伐之下,正在毕毕剥剥地叫啦,千千万万的树木毁啦,野兽和野鸟的家都变成了一片荒芜,河流变得一天比一天浅,一天比一天干,神奇的风景都一去不返啦,这都是因为懒惰的人们想不到只要把腰稍微弯弯,就可以从地上抬起染料来。(对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夫人?把这种美送到火炉里烧掉,把自已所不能创造的东西尽情毁掉。那简直就是不顾一切的野蛮!人是有理性的,有创造力的,他应该在天赋的事物以外再创造新的,但是,直到此刻为止,他不但没有创造,反而只是在毁灭。森林一天天少啦,河流一天天干啦,野生动物快绝迹啦,气候快反常啦,土地也一天比一天变得更贫乏、更不像样啦。(对伏依尼茨基)你那么满脸冷笑地望着我,好像我说的尽是些废话也许,这确实是些怪话,可是,当我走过那些由我挽救回来的农民的森林,或者当我听见我亲手栽种的那些小树沙沙地响着,我可就意识到气候是有点被我掌握了,而千百年以后,如果人类真能更幸福一点,那么,我自己也总算有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功劳吧。当我栽下了那么一棵小小的白桦,看着它长得那么青青翠翠,迎风飘舞,我心里真有说不出来的骄傲,而我(看见工人端来托盘,里面放着一杯伏特加)可是(喝酒)我该走了。也许,归根结蒂,我是个怪人。对不起,各位,失陪啦!(向屋子走去。) 苏尼亚 (挽着他的手一同走去)那您什么什候再上我们这儿来? 阿斯特罗夫 我不知道 苏尼亚 又得再过一个月? 阿斯特罗夫和苏尼亚同向屋子走去;玛丽雅瓦西里叶夫娜和铁里金仍坐在桌旁;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和伏依尼茨基向凉台走去。 叶琳娜 依万彼得洛维奇,您又闹得太不像样啦,您干吗要招玛丽雅瓦西里叶夫娜生气,又说些写字机器什么的!今儿早起,您又跟亚历山大争吵。该多么小器呀! 伏依尼茨基 可是,要是我恨他呢? 叶琳娜 可您也没有理由恨他呀!他不是跟大家都一样!他也不比您糟呀。 伏依尼茨基 您瞧您的脸庞,您的神态您是多么娇懒,多么娇懒呵! 叶琳娜 唉!又懒,又烦!谁都骂我的丈夫,谁都拿怜惜的眼光来看着我:不幸的女人,嫁给个老头子!这种同情,哎,我真看透啦!正跟阿斯特罗夫刚才说的一样:你们全都不顾一切的破坏着森林,不多久,世界上就会什么都不剩啦。同样,你们也不顾一切地破坏着人类的美德,不多久以后,劳你们大家的驾,在这世界上,也就不会再有忠实、纯洁,也不会再有自我牺牲啦!为什么你们老也饶不过任何一个女人,除非那女人已经是你们的太太?就因为那位大夫说得不错就因为你们大家的心全都给一种破坏鬼迷住啦。你们全是没有心肝的,无论是对森林,对鸟兽,对女人,以至于你们互相对待 伏依尼茨基 我不喜欢这种哲学! 停顿。 叶琳娜 那大夫有一张倦怠的、敏感的脸。有趣的脸。苏尼亚明摆着是被他吸引住了;她爱他。我是懂得她的感情的。我到这儿以后,他来过三次,可是我害羞,一次也没有和他好好儿谈过,也没有很亲近他。他一定以为我是很难亲近的。依万彼得洛维奇,咱们俩做了朋友,大概并不是很偶然的吧,咱们都是这么厌倦,这么烦闷的人。多么厌倦呀!别这么看着我,我不高兴这个。 伏依尼茨基 我还能怎么看您呢?我爱您!您是我的幸福、我的生命、我的青春!我知道,您永远也不会报答我的热爱,那机会永远也不会有,可是,我什么别的也不要求,只是让我看着您,听着您的声音 叶琳娜 小声点,他们会听见的! 他们向屋子走去。 伏依尼茨基 (紧跟着她)让我诉说我的爱情,别赶走我,只是这一点已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叶琳娜 这真难受 两人走进屋子。 铁里金拨着弦,弹起一曲波尔卡。玛丽雅瓦西里叶夫娜在小册上作着批注。 第二幕 谢列布利雅可夫家的餐厅。夜间。可以听见巡更人在花园里敲更。 谢列布利雅可夫坐在敞开的窗前一张臂椅上,打着盹,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坐在他的身旁,也在打盹。 谢列布利雅可夫 (忽然醒来)这是谁呀?苏尼亚,是你吗? 叶琳娜 是我。 谢列布利雅可夫 你呀,列诺其卡我疼得受不了啦! 叶琳娜 你的毯子掉到地板上啦。(将毯子又盖在他的腿上)亚历山大,我把窗关起来,好吧? 谢列布利雅可夫 不。我觉得闷得慌刚才我眯了一会儿,我梦见我的左腿已经不是我的啦。我痛醒了。不,这决不是风痛;我看这倒像风湿。几点钟啦? 叶琳娜 十二点二十分。 停顿。 谢列布利雅可夫 明早到藏书楼去查查有没有巴丘希科夫的作品。咱们好像是有的。 叶琳娜 什么? 谢列布利雅可夫 明早给查查有没有巴丘希科夫的作品。我记得咱们有的。可是,我的呼吸怎么老这么困难? 叶琳娜 你疲倦啦。你两晚都没有睡觉。 谢列布利雅可夫 我听说屠格涅夫的风痛病后来就变成了什么心绞痛。我怕我得的就是这种东西。可咒诅、可憎恨的老年哪。见它的鬼去吧!自从我老了以后,我自己都讨厌起自己来啦。你们每一个,当然都是一见着我就嫌我讨厌的罗。 叶琳娜 听你说话的口气,像是你自己老了,全该我们大家责任似的。 谢列布利雅可夫 你就是第一个嫌我讨厌的人。 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站起来,在较远的地方坐下。 谢列布利雅可夫 当然罗,你是对的。我又不是傻瓜。我明白。你年轻、健壮、漂亮,你要生活,可是我,不过是个老头子,行将就木的死尸罢啦。怎么,你以为我不明白吗?当然,我到现在还话着,这就够愚蠢的。可是,别着急,我很快就可以让你们全都自由了。我再也拖不了多久啦。 叶琳娜 我已经够累的啦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别嚷嚷! 谢列布利雅可夫 看起来,就因为我这个老不死,谁都够累的啦,谁都心烦意乱。谁都在浪费自己的青春,只有我一个,是在心满意足地享受着美满的生活。当然罗,一点儿也不错! 叶琳娜 你住住口吧!你把我折磨得够受! 谢列布利雅可夫 当然罗。我把谁都折磨得够受。 叶琳娜 (含泪)你逼死我啦!你说,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谢列布利雅可夫 不怎么样。 叶琳娜 好,那就别再嚷嚷。我求你! 谢列布利雅可夫 真是怪事!依万彼得洛维奇尽管嚷嚷,那个老蠢货,玛丽雅瓦西里叶夫娜,也尽管胡说白道,可是并不碍着谁,谁都乐意听,就只有我,只要我一开口,这就谁都受不了啦。连我的声音都讨人嫌。好吧,就算我这人讨人嫌,就说我自私自利,就说我是个暴君,难道我,到了我这一份年纪,就没有一点点权利自私自利吗?难道我就不配享受这种权利吗?我问你!难道我就没有权利在我的老年来过过安静的生活,来受受别人的照顾? 叶琳娜 谁也没有跟你争论你的权利。 窗户在风里碰击着。 叶琳娜 起风啦,我得关上窗户。(关窗)大雨马上就来啦。谁也没有跟你争论你的权利。 停顿;巡更人在花园里敲着更,唱着歌。 谢列布利雅可夫 一生致力于学术,习惯了自己的书斋、自己的讲堂,交往的全是些可敬的同事们忽然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给打下这种地狱里来,整天看见的,尽是些蠢如鹿豕的人听见的,尽是些毫无价值的谈话我要生活,我爱成功,爱名誉,爱轰轰烈烈,可是,到这儿来简直就是充军呀。随时,都只能哀悼着过去,看着别人轰轰烈烈,自己却在战战兢兢地等死我受不了啊!我过不下去啊!可是,人家还偏偏不肯原谅你的年龄! 叶琳娜 你等等,耐着点儿性子吧:不出五六牛,我也就老了。 苏尼亚上。 苏尼亚 爸爸,是你自己要我们请阿斯特罗夫大夫来的,等人家来啦,你又不见。这是不礼貌的。你这不是白白地麻烦人家 谢列布利雅可夫 你那个阿斯特罗夫对我有什么用?他的医道,并不比我的天文学高明。 苏尼亚 为了你这么点儿风痛,我们可没法把人家整个医学院都给你搬来。 谢列布利雅可夫 总而言之,我就是跟那个疯疯癫旅的怪物说不到一块儿。 苏尼亚 随你的便。(坐下)不关我的事。 谢列布利雅可夫 几点了? 叶琳娜 快一点了。 谢列布利雅可夫 真闷哪。苏尼亚,给我把桌上的药水拿来。 苏尼亚 是。(把药给他) 谢列布利雅可夫 (愤急)不对!不是这个!简直连一点点小事都不能叫人顺心! 苏尼亚 请你别跟我耍脾气。别人也许高兴这一套,可是我,对不起,请免了吧!我可不喜欢这个。我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天一亮我就得起来,我们明天要割草。 伏依尼茨基着寝衣,手持蜡烛,上。 伏依尼茨基 风暴就要来啦。 扯闪。 伏依尼茨基 哪,瞧!叶琳娜,苏尼亚,你们睡觉去,我来接替你们。 谢列布利雅可夫 (恐怖)不!不!别让他陪着我!不!他一说话就要我的命! 伏依尼茨基 总得让她们休息休息呀!她们两晚都没闭过眼睛了。 谢列布利雅可夫 让她们睡去,可你也得去。谢谢。我求你。为了咱们过去的友谊。请别抬杠!咱们以后再淡。 伏依尼茨基 (讥嘲地)咱们过去的友谊。过去的 苏尼亚 万尼亚舅舅,你别想! 谢列布利雅可夫 (对其妻)亲爱的,别把我交给他!他一开口就会要我的命的。 伏依尼茨基 这简直太笑话啦。 玛里娜持烛上。 苏尼亚 亲爱的奶妈,你该睡啦。不早啦。 玛里娜 茶炊还没收拾呢。怎么好放心睡觉去呀? 谢列布利雅可夫 谁都不能睡,谁都疲乏啦,只有我是在舒舒服服地过生活。 玛里娜 (走向谢列布利稚可夫,温柔地)怎么啦,老爷子?疼得很吗?我自个儿的腿也怪疼的,疼得厉害着呢。(盖好毯子)您闹这个病,闹了多少年啦。苏尼奇卡过世的妈妈,薇拉彼得洛夫娜,老是为您整晚整晚地不睡,把自己都急坏啦。她该多么疼您呀 停顿。 玛里娜 年老的人也跟小孩一样,高兴有个什么人来疼疼他;可是,谁也不爱疼年老的。(吻吻谢列布利雅可夫的肩)睡去吧,老爷子咱们走吧,亲爱的。我给你点儿菩提花茶,暖暖你的腿给你做个祷告 谢列布利雅可夫 (感动)咱们走吧,玛里娜。 玛里娜 我自个儿的腿也怪疼的,疼得厉害着呢。(同苏尼亚扶着他)薇拉波得洛夫娜老是哭育,心里着急你呀,苏妞什卡,你那时候还是无知无识,这么一点点儿呢走吧,走吧,老爷子 谢列布利雅可夫、苏尼亚、玛里娜下。 叶琳娜 我给他折磨得够受啦。我差点儿站都站不稳。 伏依尼茨基 您给他折磨得够受,我是给我自己折磨得够受。这是第三个晚上了:我一直没有睡。 叶琳娜 这家里头,真不太平。您的母亲,除了她的小册子和教授以外,什么都恨;教授是满腹牢骚,不信任我,害怕着您;苏尼亚跟她父亲发脾气,跟我也闹别扭,已经两星期没理我啦;您讨厌我丈夫。并且公然侮辱您自己的母亲;我真受不了,今儿总有二十次我差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这种家,真是不太平。 伏依尼茨基 别再来这么一套哲学吧! 叶琳娜 依万彼得洛维奇,您是受过教育的,很聪明的人,我以为,您应该明白,这世界的毁灭,并不是由于抢劫,不是由于火灾,而是由于仇恨、敌视,由干这种种种琐琐碎碎的争吵您不该光是怨这个、恨那个,您有责任让大家和解起来。 伏依尼茨基 先让我跟我自己和解起来吧!我的亲爱的(弯腰,吻她的手) 叶琳娜 别!(缩回她的手)去! 伏依尼茨基 大雨马上就会过去,自然界的万物都会焕然一新,轻轻松松地喘口气。可是,这暴雨却不能让我焕然一新。巳经毁掉的一生是一去不复返的了,这个念头日夜抓着我,就好像家神扼住了我的脖子一样。我没有过去,我的过去已经给我胡里胡涂葬送在一堆琐事里了。而现在呢?我的现在更是可怕,因为它更是毫无意义。在您的身上,我寄托了我的生命,我的爱情!可是,我拿它们做什么用?我要它们干什么?我的热情只是白白浪费了,好像一缕阳光落下了深渊,而我的一切,也就整个地完啦。 叶琳娜 您对我诉说着您的爱情,可我只觉得一片麻木,不晓得给您说什么才好。请原凉我,我没有什么可以对您说。(预备走了)晚安。 伏依尼茨基 (拦住她)可您怎么晓得,我该是多么苦恼啊。当我想到在我的身边,就在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生命也给葬送啦那就是您!您还等什么?是什么可诅咒的哲学在把您牵扯着? 明白一些,您要放明白些 叶琳娜 (注视着他)依万彼得洛维奇,您醉啦! 伏依尼茨基 也许我醉啦,也许 叶琳娜 大夫在哪儿? 伏依尼茨基 在那边他今晚在我那儿过夜。也许我醉啦,也许什么事都可能有的! 叶琳娜 您今儿又喝酒啦?为什么? 伏依尼茨基 至少,还有一点点人生的滋味您别阻止我,叶琳娜! 叶琳娜 您从前本来不爱闹酒的,也从来不这么多话睡觉去,我跟您在一起,感到心烦。 伏依尼茨基 (吻她的手)我的宝贝我的女神! 叶琳娜 (愠怒)躲开我!这真讨厌。(下) 伏依尼茨基 (独自)她走啦。 停顿。 伏依尼茨基 十年以前,在我过世的姐姐那儿我常常碰见她。那时候她是,十七岁,我是三十七。为什么那时候我不就爱上她,向她求婚?在那时候,那正是很容易实现的啊!那么,现在,她就是我的妻子啦是的现在,我们俩都会被暴风雨惊醒过来;一声雷响,她害怕啦,我就会把她拥抱在我的怀里,轻轻地说:“别害怕,我在这儿。啊,神奇的思想,何等的幸福啊!我都禁不住笑啦可是,天哪,我的脑子怎么迷乱起来啦为什么我老了呀?为什么她不了解我?她的那些个漂亮的辞句,那些个懒散的道理,那些个荒唐的懒散的关于世界毁灭的想法这一切都是我深深憎恨的。 停顿。 伏依尼茨基 啊,我给骗苦啦。从前,我祟拜那个教授,那个可怜的害风痛病的家伙,我像公牛一般地替他卖命!我和苏尼亚把田庄的出息一点一滴都榨了出来;我们像富农似的出卖麻油、豆子、干酪什么的,自己省吃省用,好把一文半文也积攒起来,给他送去成千上万的卢布。我把他和他的学问引为自己的骄傲,他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呼吸!他所有的作品和谈吐,在我看来,好像都是天才的神思天哪,如今呢?他退休啦,到这儿来啦,现在他一辈子的底底细细,全给我看清楚啦:他不会留下一页有价值的作品,他完全是个无名小卒,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肥皂泡罢啦!我给骗苦啦我看清楚啦我是痴痴呆呆地给骗苦啦 阿斯特罗夫上。他穿着礼服,但没有穿背心,也没有打领带,微有醉意;他后面跟着铁里金,拿着吉他。 阿斯特罗夫 弹! 铁里金 都睡觉啦! 阿斯特罗夫 弹! 铁里金开始轻轻弹着。 阿斯特罗夫 (对伏依尼茨基)就你一个人?没有太太们吗?(两手插腰,轻轻唱着)屋子跳啦,暖坑跳啦,弄得主人家,没地方睡觉啦,雷雨把我闹醒啦,好一场痛快的大雨。这会儿几点啦? 伏依尼茨基 鬼才知道。 阿斯特罗夫 我好像听见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的声音。 伏依尼茨基 她刚刚走。 阿斯特罗夫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检视着桌上的药瓶)药!多少的仙方啊!又是哈尔可夫配的,又是莫斯科配的,还有图拉配的为了他那么点儿风痛,把全国的各大城市!都麻烦到啦。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啊? 伏依尼茨基 是真病。 停顿。 阿斯特罗夫 你今儿干吗这么闷闷不乐的?你可怜教授吗,还是怎么的? 伏依尼茨基 不用你管。 阿斯特罗夫 要不,也许你爱上了教授夫人? 伏依尼茨基 她是我的朋友。 阿斯特罗夫 已经? 伏依尼茨基 什么叫做“已经? 阿斯特罗夫 我说一个女人做一个男人的朋友,只能依着这样的顺序:最初是愉快的相识;往后,是情妇;再往后,才是朋友。 伏依尼茨基 庸俗之极的哲学。 阿斯特罗夫 什么?对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变得庸俗起来啦。你瞧,我还喝醉了呢。照例,我每月要像这么醉一次。一醉之后,我就变得粗野极了,横蛮极了。那时候,我就什么也不在乎。我抓起那些最困难的手术,就大刀阔斧地地干起来;我对于将来,就作出种种海阔天空的计划;那时候,我可并不以为我是个怪人,我倒相信我对于人类作出了无限伟大的贡献无限伟大!在这种时候,我就有了我自己的哲学体系,而你们大家,哥儿们,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甲虫微生物罢啦!(对铁里金)麻大哥,弹! 铁里金 亲爱的,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乐意,可是,你得明白一屋人全都睡觉啦! 阿斯特罗夫 弹! 铁里金开始轻轻弹着。 阿斯特罗夫 得喝它一杯。来吧,好像咱们还剩着点儿白兰地。天一亮,大家就都上我那儿去。区吗?我有个助手,他老也不会说“去”,可只会说“区”。这家伙真混蛋。上我那儿,区吗?(看见苏尼亚进来)对不起,我没有打领带。(匆匆下;铁里金跟下。) 苏尼亚 万尼亚舅舅,你又跟大夫一块儿喝酒啦。你们这才是一对难兄难弟呢。他老是那么的,可是你干吗也跟着学呢?在你这份年纪,这并不怎么合适吧? 伏依尼茨基 这跟年龄没有关系。一个人要是没有真正的生活,他就只好活在幻景里啦。这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好。 苏尼亚 干草全收割啦,每天都下雨,都要烂在地里了,可你还活在幻景里。这一向你什么事也不管只让我一个人张罗着,我真够累的啦(惊讶)舅舅,你流眼泪啦! 伏依尼茨基 眼泪?没有一点儿也没有瞎说你刚刚那么望着我,真像你那死去的妈妈。我亲爱的(急切地吻着她的手和脸)我的姐姐我亲爱的姐姐她现在在哪儿哪?要是她知道!啊,要是她知道啊! 苏尼亚 什么?舅舅,知道什么呀? 伏依尼茨基 那是苦痛的,难受的没有关系往后就没有什么我走啦(下) 苏尼亚 (敲门)米海尔李渥维奇!您还没睡觉吧?我可以打搅您一会儿吗? 阿斯特罗夫 (在门内)我就来!(一会以后,他穿了背心,打好领带,走出来)有什么吩咐吗? 苏尼亚 如果您不反对喝酒,您自个儿喝吧,可是我求您,别让我舅舅也跟着喝。喝酒对他有害。 阿斯特罗夫 好的。我们决不再喝。 停顿。 阿斯特罗夫 我这就回家去。那是已经铁定了的。天一亮他们就会给我把马备好。 苏尼亚 正下雨呢。您等早晨再走吧。 阿斯特罗夫 暴雨已经过去啦。我们正好赶上一点儿雨尾子,我得走啦。请您再也别找我来看您父亲。我告诉他是风痛!他偏说是风湿;我让他躺下,可他偏要坐着。今儿,他更干脆,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苏尼亚 他是给姑息惯了的。(在食橱里搜索着)您不想吃点儿什么吗? 阿斯特罗夫 嗯,也好。 苏尼亚 一熬夜,我就老想吃点儿什么。食橱里好像是有点什么的。人家说,爸爸一向很得女人的欢心,所以他的性子也给女人姑息坏啦。来吧,咱们吃点儿干酪。 两人站在食橱旁边,吃着。 阿斯特罗夫 我今天什么都没吃,只是喝酒。您父亲的脾气真难缠。(从食橱里拿出酒瓶来)可以吗?(喝了一杯)这儿没有旁人,咱们可以坦坦白白地说说话。您可知道。我看,我在你们家里怕连一个月也活不下去,我会给这种空气闷死您那父亲,唯一关心的就是他的风痛病和他的书;万尼亚舅舅整天只有牢骚;您那外婆,还有您那继母 苏尼亚 继母怎么样? 阿斯特罗夫 一个人,总应该什么都美;不管是容貌、是衣服、是心灵、是思想。不能否认,她很美,可是您知道,她只会吃,睡、游荡,拿她的美来迷人,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她什么责任也不负,只是让别人替她工作。不是这样的吗?可是一种游手好闲的生活,也就不可能是纯洁的了。 停顿。 阿斯特罗夫 也许。我是过分严格了一点。我也跟您那万尼亚舅舅一样,是不满意生活的,所以我们两个就都变得成天唠唠叨叨的了。 苏尼亚 您真是不满意生活的吗? 阿斯特罗夫 一般说来,我是热爱生活的,可是,咱们的生话,咱们俄国乡下的日常生活,我可受不了,我的整个灵魂都厌弃这种生活的。至于我自己的个人生活,上帝见证,那更是绝无是处。您知道,当你在黑暗的夜晚走过森林,如果前面有那么一线光明闪着,那么你就不会觉得疲倦,不会觉得黑暗,也不会觉得刺人的树枝弹着你的脸啦一我的工作,您知道,在这全区里,比谁都繁重,命运在不停地鞭策着我,有时,我真感觉着忍受不了的苦痛,可是,在我的前面,却没有一星星火花。我对自己早已没有任何期望,我也不爱周围的人多少年来,我已经谁也不爱了。 苏尼亚 准也不爱? 阿斯特罗夫 谁也不爱。对于您的奶妈,我倒感觉着那么一点点柔情是为了过去的记忆。农民们都是非常一色一样的,没有文化,生活肮脏。知识分子呢,也很难缠。他们使我厌倦。他们所有的人,咱们的好朋友们,思想既浅薄,感情也渺小,鼠目寸光明白地说吧,就是胡涂。那些比较聪明,比较大方的呢,又全是些歇斯底里症患者,整天只会分析,只会内省。他们老是怨天尤人,只会疯狂地憎恨,恶毒地诽谤;他们偷偷挨到一个人的身边,斜着眼这么望望,于是马上就得出结论:“哼,神经病!”或者:“这家伙是个空谈家!”当他们找不到一顶帽子扣到我的头上,他们就说:“这家伙古怪,太古怪啦!”我爱种树那就是古怪。我不爱吃肉那又是古怪。他们无论对人,对自然,都再也没有一种率直、真实、宽大的态度了没有,简直没有!(又预备喝酒。) 苏尼亚 (拦着他)别,我请您,我求您,别再喝酒啦! 阿斯特罗夫 为什么? 苏尼亚 喝酒和您太不相称啦!您是这么文雅,您的声音这么柔和尤其是,您并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人您是美的。那么,您为什么竟要和那些个平凡人一样,喝酒玩牌呢?啊,别那样,我求您!您常说人们不会创造,只会毁掉上天赐给他们的一切。那么,您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您自己?您不能,您不能,我求您,我恳求您! 阿斯特罗夫 (伸手给她)我再也不喝了。 苏尼亚 请给我保证。 阿斯特罗夫 我向您保证。 苏尼亚 (热情地握他的手)谢谢您! 阿斯特罗夫 好啦!我已经清醒啦。您瞧,我现在真是十分清醒,我要继续清醒下去,直到我最后的一天。(看表)是的,继续下去。我说:我的年头儿已经过去啦,我要赶,也来不及啦我已经老啦,给工作压坏啦,我已经变得庸俗,我的感情已经完全麻木啦,看起来,我再也不能爱任何人啦。我不爱任何人将来也决不会。还能让我感动的,就是美。只有美还能不容我不动心。比方说,要是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高兴的话,我想,她是可以在一天之内就叫我的头脑发热的可是,那并不是爱,不是依恋(以手掩面,忽然寒栗) 苏尼亚 您怎么? 阿斯特罗夫 没有什么在大斋节,我有个病人,刚给他上上麻药,他就死了。 苏尼亚 您该忘掉那些事情啦。 停顿。 苏尼亚 告诉我,米海尔李渥维奇假如我有个女朋友或者有个妹妹,假如您看出她嗯,比方说,她在爱着您,那您怎么办? 阿斯特罗夫 (耸肩)我不知道。大概,不怎么办。我得让她明白,我是不会爱上她的我的心已经用到别的事情上了。好啦,如果我要走,现在就该是动身的时候啦。再见吧,我亲爱的小姑娘,要不咱们会谈到明早晨还谈不完的。(握她的手)我就从客厅里出去,好吗?我怕您舅舅会把我留下来。(下) 苏尼亚 (独自)他什么也没跟我说他的心、他的灵魂对我紧紧地关着门,可是为什么我还感觉这么幸福?(幸福地笑)我告诉他说:您这么文雅、高贵,您的声音这么柔和这不会太失态吧?他的声音颤动着,令人感觉着安慰,我仿佛还觉得他的声音在空中响着呢。我给他说:假如我有个妹妹,可是他还是不明白(绞着自己的手)唉,多可怕呀,我为什么不漂亮呢?多可怕呀!我知道我不漂亮,我知道,我知道的上个星期天,人们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说我来着,有一个女人说“倒是个又善良、又大方的姑娘,可惜就是不好看”不好看 叶琳娜安得列叶夫娜上 停顿。 叶琳娜 (开窗)暴风雨过去啦。空气真新鲜! 停顿。 叶琳娜 大夫在哪儿? 苏尼亚 他走啦。 停顿。 叶琳娜 苏菲! 苏尼亚 什么? 叶琳娜 您到底要跟我别扭到几时呢?咱们谁也没得罪谁,干吗要这么结仇呢?咱们别再 苏尼亚我老早就想跟您(拥抱她)咱们再也别生气了。 叶琳娜 这才对。 两人都很激动。 苏尼亚 爸爸睡了吗? 叶琳娜 没有,还在客厅坐着。咱们几个星期都没说话啦,真不知道(看见食橱开了)怎么回事? 苏尼亚 米海尔李渥维奇刚在这儿吃了晚饭。 叶琳娜 还有酒呢为了重归于好,咱们来干一杯。 苏尼亚 对啦,来吧。 叶琳娜 就共着一个杯子(斟酒)那更亲热些。那么,咱们好啦? 苏尼亚 对,好啦。 她们喝酒,相互亲吻。 苏尼亚 我多么久就想跟您和解的,可是,我老觉着有点儿害羞(哭) 叶琳娜 你为什么哭? 苏尼亚 没关系,没什么。 叶琳娜 别,别哭,别哭啦(自己也哭了)真奇怪,我自个儿也哭啦 停顿。 叶琳娜 你跟我生气,因为你以为我跟你父亲结婚,只是为了个人的打算如果你相信发誓,我可以给你发誓我是为了爱才跟他结婚的。我爱他是个学者,是个有名的人物。当然这不是真的爱,这种爱是不自然的;可是,当时,我的确以为那是真正的爱。这不是我的错。可是,自从我跟他结婚以来,你就一直拿你那懂事的、怀疑的眼睛,来惩罚着我啦。 苏尼亚 得,别提啦!咱们忘了吧。 叶琳娜 不可以像那样来看人的那种看法,跟你不相称。你得相信每一个人,不然,就不能活下去。 停顿。 苏尼亚 凭良心告诉我,像对待一个好朋友似地一你幸福吗? 叶琳娜 不。 苏尼亚 我早知道。再一个问题。坦白地告诉我:你不愿意你有一个年轻的丈夫吗? 叶琳娜 看你还是多么孩子气!当然,我当然愿意!(笑)好,再问别的吧,问下去 苏尼亚 你喜欢那个大夫吗? 叶琳娜 对的,很喜欢。 苏尼亚 (笑)我是一付傻相对吗?他已经走远啦,可是我好像还听见他的声音和脚步;当我看着那黑暗的窗户,我仿佛还能看见他的脸。我都给你说了吧可是我不能高声说。我不好意思。到我房里去,咱们到那儿去谈谈。你看我很傻吧?老实告诉我你跟我说说他的事情 叶琳娜 我能说些什么呢? 苏尼亚 他聪明他什么都懂,什么都能一他会医人,又会种树。 叶琳娜 问题还不在树木,也不在医学亲爱的孩子,得明白,这是才能!你知道才能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勇敢、开阔的思想、远大的眼光他种下一棵树,就已经看见了千百年后的结果,已经憧憬到人类的幸福。这种人是少有的,要爱就要爱这种人他爱喝那么一口酒,有时候也不免有那么点儿粗野,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在俄国,一个有才能的人是不能没有缺点的。你想一想,那大夫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吧!路上深深的泥泞,严霜,风雪,遥远的路途,到处都是些粗野的不开化的人,到处都是贫困和疾病在这种环城里一天又一天地工作、挣扎,到了四十岁的年龄,还想他保持完全的消醒,没有一点缺陷,那是不容易的(吻她)我衷心祝你幸福;你是该当幸福的(起立)可是,我总是个倦怠的、扮演一段插曲的角色。无论在音乐上,或者在我丈夫的家庭里,以至在所有的爱情事件上,总而言之,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扮演的总不过是个配角。说真的,苏尼亚,想想吧,我真是非常、非常的不幸!(激动地在台上来回踱着)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没有幸福。绝对没有,你为什么笑? 苏尼亚 (笑着,掩住自己的唇)我是太幸福太幸福啦! 叶琳娜 我想弹琴这会儿我想弹一点儿什么。 苏尼亚 弹吧!(拥抱她)我睡不着你弹吧! 叶琳娜 等等。你父亲还没有睡着。他一生病,连音乐也讨厌的。先去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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