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业救国之悬谈 胜因.doc

实业救国之悬谈 胜因 凡值云雷屯难之日，而为持险扶倾之谋，固非枝枝节节， 跂跂脉脉，褊隘迫狭，苟顾目前，而不图其大者远者，所能 为功也。其必宅心于四达之衢，鼓刀于经首之会，而后发为 鸿猷，始能有冀。其势固已明矣。曩者曾文正奉命治兵，询 方略于胡文忠，文忠则绘与图数十纸，以遗文正，图中所注 重者，率皆关河厄要。及文正膺两江总督之任，朝廷命其统 筹全局，复以疏稿就商于文忠，文忠谓其规模稍狭，不足以 制狂寇之命，乃为之张大充拓，中多扼吭拊背之语。文正据 以入告，于是庙谟遂定，而东南肃清之功，即基于此疏。盖 一事之成，必其经纶之人，善能据势因时，以迎合于天然之 律令，故利有攸往，而动则有功。然非推原终始，穷究本末， 亦未足语据势为业、因时为画之讦谋，以蕲合于天然之理势 也。 秦汉以来之兴废，棼如乱丝。顾其治忽之故，离合之迹，苟使深究通观，固可一一如指诸掌。今质而言之，则国家以 人民为本，人民以生计为先，故民生之一息一耗，即为国家木苦 治乱之所在，而人民之勤怠智愚与其艺能之良 ，又即民生息 耗之所在。履今日之末运，迫于实逼处此之势，其危已如朝 露。重以近年天时人事，交相拶逼而来者，又复儳然不可终 日。此其遗大投艰，而为国家前途之重险者，固为今日上下 之公患。凡具心知血气之人，咸能用其直觉之心，以测方来 丰祸之所至，初不待夫前知之士、诚求之哲，而始洞若观火 也。语云：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岩不枯。默察吾国今 日万事荒荒之现状，果已玉摧珠陨，沈沦洪劫，从兹永剥而 不复乎？抑犹有藏椟隐匮之珠玉，被褐怀宝，不知求取，以 自救济，而惟钅固于无明之漏识，安于喘息之旦暮，遗大图细， 登枝躐本，以至如此极乎？ 今凡百举措，随在皆见穷乏。司农愁叹于上，亿兆彷徨 于下。而且富者日即于贫矣，贫者日流于丐矣。饥黎盈野，贼 盗满山。所谓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者，讵非今日吾人杂触杂 受之显象耶？若犹委心任运，不急起而补救，泄泄沓沓，冀 幸免于朝夕，则其势之不可五稔，固又不俟智者而后知也。然 则今日救亡之术，固当以振兴实业，为唯一之先务。实业不 兴，国家无向荣之望，人民无苏息之机，安能振曜精魄，出 与列强相见，以少遏其滔天之势，保吾完全独立之国乎！此 无问吾国从古相传如出一辙之历史，所谓一治一乱，若环之 无端、磨之轮转，俨然不可逃之公例，其原于人民生计之舒 蹙者甚彰明也。 盖吾国历史上之所谓治，不过大乱之余，户口凋耗，地大物丰，生事易足，人有室家之乐，则循谨而奉法，如此之 世，而称之为治。其所谓乱，则由孳乳蕃衍，五行百产，不 足以供过庶之用，人事穷而患气兴，若此之世，则称之为乱。 此吾国历史上不可逃之治乱原则。由今日之现状观之，所谓 乱之机兆，固已示现，其势至可怖也。盍今东南各省，前此 号为大藩财赋地者，数十年来，饫于承平之泽，而过庶之兆 已萌。重以今人窳呰慵懈，不似昔人之勤勉耐劳，而吏治之 苟偷，庶政之弛废，又足以令物不加丰，地难加辟。而西北 之荒落，往往千里为墟，空无人烟者，又适于东南成一相反 比例。以故今日东南患人满，而西北转患土满。交相推激，即 为大乱之阶。便非速兴实业，利用厚生，相其盈虚，以行消 息，则其岌岌之势，固已迫于眉睫矣。 不但此也，今为筹备宪政，已届三年之时矣。欲宪政之 有成，必以崇高人民品德，裨补人民智慧，为其先务，乃可 庶几。夫欲人民有廉耻荣辱之心，则必先足其衣食；欲人民 爱国奉公守法，则必先使有直接间接之权利义务于国家，而 后乃知国之可爱；尤必先使有身家之可恋，而后自待不至菲 薄，乃可纳于轨物，而不轻入于邪。矧智能关于学问，欲民 有劝学向方喻义之心，又亦必先使不忧饥饿冻馁，而后能优 游渐渍，争自磨砻，充其良知良能，以启发其智力。凡此者， 皆为立宪之所深资。英美之民，所以程度独优者，其根原实 萌蘖于是，而实业则其肇造之基。此实业之兴替，关于宪政 隆污之说，尤吾上下所宜汲汲注意者也。余若国家一切庶政， 举凡文物军备，所以发挥声名捍卫国土者，均非资待民力，莫 由兴举。即假外力勉强办之，亦终不可持久，或且阴折其柄，以操持于外人，而累卵之势，转益加甚。苟欲图之，不可不 知其本，此尤实业兴替关于一切之兴替，今吾上下尤不可不 急讲究者也。 以上诸义，久为智者所扼腕称道，其憬然流布于人心者 亦既有年，稍明时局之人固已共晓。故今不欲尔见缕陈述，以增 词费之累，而但稍言其概要，以求用为论证，资阅者之悱发 而已。顾近十年来，吾国当路，其于振兴实业之谋，亦尝加 以注意，乃迟之至今日，尚无显著之丕功，可与东西争烈者， 此其原因，今亦不能不为一研究，庶几病病之义，普著于国 民心曲，或有饮药求瘳之一日也。昔者，郇卿以天下不治而 请陈佹诗，推原于人心之邪，以为不治之本。今吾窃比其意， 以究今日实业所以不能振兴之由，或为吾国当路所乐闻乎。 夫实业者，国民资赖以生之物，而国家之血液营养也。实 业之盛衰，原为国民生计之舒惨所系，亦为国政隆污之所系， 且即国命延促之所系，其义已著于上矣。瀛海大通以还，与 接为构，吾国当之，常至事事失败，始固以为兵不若人也。继 而稍悟其非，则更以为械用不若人。中更事变，锢蔽顿祛，新 说勃起，乃悟智力之不若人。于是治标治本之论，中体西用 之制，用为调和质剂者，复因时而愤起。由今观之，新政之 效，曾未著有苞桑之固，而民穷财尽，上下交乏，其实状轩 然呈露，则昭著而不可掩矣。近今十年，国家于新创之实业， 亦未尝无维持奖励之意，施及于今，终无明验大效，此则经 制不定之害也。盖国家者，握有一国最高之全权，尊无二上， 其性质与个人绝异。欲兴实业，国家初不必自身率先，但能 改良各种行政之机关，使国民之身家财产，得有巩固之保障，斯亦可矣。复次则整齐度量货币，使民人于受授之顷，得有 确定不欺之率，以杜奸伪之萌生。复次则当破幽隐，通废滞， 务使百物皆不陈腐于其乡，吐纳循还，皆有至捷至便之途径， 不二不息，相资相引，以鼓荡于无垠。复次则驱才智之民，纳 诸同轨之中，而大涤其前此以官为家之陋习，并尽铲除束人 才于一孔编制。又其次则定特别保护奖劝法，使民乐于从事， 鼓张兴会，萃精力于此途。凡斯五端，皆为国家振兴实业之 要道。吾度今之赞襄密勿筹画国计者，亦非不知有此，殆由 举措之间无明睿之观照，执行之际无猛鸷之坚定，故于一切 涤染刷新之事，皆不能实致其力。然则嗣今以往，吾国人幸 勿侈述他事，夸欧化之皮相为得计也。若能审己所阙，所以 不若欧美强盛之国家民族者，当知由于我人果锐宏毅之诚，迥 不若彼，以致百改革而百无功，万事并作，而亦旋堕于冥昧 耳。此其关系，绝非细故，吾国上下，万不可视此言为迂阔， 而不急惺惺然致力于性功之地也。是故吾国今日苟欲实业速 扌耆 兴，以求存亡继绝，挽回沈劫， 柱倾颓，则国家于上言之五 道，固当引为先务，而吾国民于果锐宏毅之心能智力，尤须 淬砺磨琢，此尤持险应变之至计也。八表同昏，平路伊阻，请 更略举近顷闻见，拉杂连缀于此篇中，以资国人儆惕忧勤之 用。或能愤启如氵丸泉之突趵而出，则又记者所祷求也。 一者，吾国据有亚东大陆，高山平原，川谷委迤，兼具 五带气候，以公例论，宜为农产大国，农业所出，当遍给于 五洲。然今国内农况，日转萎落，此其原因，实由禁止米谷 出洋阶之厉也。今群议纷乱，记者且不欲殚此谷禁之问题，以 撄死守利惰政策者之无名业火。惟以吾国现势论之，与其侈言实业，躐进扩张于海外者，无宁急谋自保，而使固有之利， 不为外货所侵夺。由斯以谈，则吾固有之大利，揽持千年而 未失者，如丝如茶，今且以制作营业之不进，亦有日就萎落 之势。此尤吾国上下，所宜深思其故，力谋补救，否则再经 数年，吾国丝茶或竟绝迹于外市，未可知也。苟至斯时，则 国与民所蒙之大损，不可方物，将非巧历所能算矣。失今不 图，后悔且无及矣。此外尚有一事，今日乃未为吾国人注意， 然其外来实力，已至可惊。其事惟何？即德国以人造靛，而 驱逐我国农产中之植物靛，其势力已大显著者是也。德国五 十年来，各种科学均有能人，故其新发明者直驾英美而陵其 上。近二十年，尝有多数学者，将各类废物谋变化而利用之。 得其国家平日专储巨款，以待能者之助力，遂能大著功绩。而 人造靛一物，尤大生影响于各国农界。盖当十年以前，德国 所造各种颜料供织物之渲染者，即已显称于世界，以蓝色之 靛尤吾国人所嗜，此时早有此物输来。顾其用犹未普遍，则 因其时人造之靛，难抵日光之热力，常为日光吸去，不能耐 久，又其用水化合，亦费周折，故用者多不乐从。至近三年 间，彼将上言诸弊，尽行排去，于是人造靛之功用，竟已完 成，不但可受日光，久不褪色，且于用时不似植物靛之烦劳， 而价尤至廉，为染坊所乐购。今其势力，固已呰辟呰广，识 者谓再历十年，吾国农产之植物靛，殆将屏踪于市场矣。且 以吾民慵怠之弱点，又为彼所窥见，彼乃更将人造靛化分于 水中，以木桶盛之，输来吾国，凡用者欲得颜色浅深，但酌 量加减搀水即得，此外毫不费力。闻此种和水之靛，为利尤 厚，较诸未和水者，所获不啻倍蓰。现在江浙一带，群趋用此，日加一日，向以产靛著名诸地皆受大损，上海靛行已日 见停闭。此为至近之事实。阅者当思用如何方法，乃可资吾 国靛业之补救乎？盖此项人造靛，乃从煤矿所生之一种油质 中提出，成本至轻，获利至巨，今日不独吾国靛业受莫大之 迫害，即英国之靛业者亦复大生恐布，盖英属澳洲、印度向 来均以产靛著名。自德之人造靛出，英国政府度其不利于己， 即集多数学士研求此物，并抵制之策，曾糜至巨之国帑，已 能烛见人造靛之原理造法。但通全局而计之，终亦不敢仿造， 盖一经仿造，虽可抵制德来之品，然其属地种靛者之失业，势 且加速。故不获已，仅可行用二策：一则改良植物靛，俾其 本轻用捷；一则由属地政府增加德靛进口之税。夫以先进之 英，万事光昌，财阜智多，而其对于人造靛一物，其汲汲皇 皇者乃如此，不恤巨帑力图补救者又如此。今试问英人筹得 之二策，吾国有一能行否？吾政府能不惜重金巨赏以求学者 筹补救之策否？且能增加进口税以限德品之输入自如否？吾 知此二策皆不能行。匪但不能行，德靛东来之势力，已如燎 原之火，遇物便燃。吾国人惟贪其便利而竞用之，甚至于人 造靛之名，与此物之来从何处，亦且瞢无所觉。为势至是，尚 何言哉，将见吾国之人种靛不久供燎原火之一烬而已。又有 一事、亦颇与此相似。河南太康县，地质多碱，以碱著称。山 东、直隶、山西诸省，向来亦产碱。方十年前，英人有用海 水中所含盐质而制碱者，精洁殊胜土碱。然吾国人常用碱以 造食品，骤见英碱，怀疑而不敢用。彼则广雇华伙，多携商 标样品，深入内地，所至揭其商标，逢人便赠以各种碱样，俾 其持归试用。其价固廉于太康碱，而色纯白，鲜明可爱，久之遂有购用者。不及十年，英碱之销行已遍中国，而太康碱 遂淘汰，今日将绝迹矣。即有极锢蔽之区，其民不敢轻尝外 品，今日犹在怀疑大梦中者，然而射利商贾，则竟用英碱积 压成块，加以褐色，仍冒太康之名，使怀疑之民，用之不疑。 此射利之商贾，获利乃逾常货。夫以盐制碱，非难事也；得 数万资本便可制造，亦非难筹也。当五年前，曾见一友，昕 夕研究此物，未几有效，制成之品能齐英货，乃就东南海滨 相合宜之场。方莅淮，淮之盐商及盐官则皇然拒曰，是与盐 务有碍，不可许也。及往浙，浙之盐官商，拒之之词，亦与 淮同。其后请于大府，终竟无效，大府所持之词，亦与盐官 商如一鼻孔出气。吾国滨海之地数千里，海水之为用，再历 亿万年亦不能尽。今乃群蒙蚩蚩，如出一冶陶成，讵非可怪 之至者乎。然今关东貔子窝普兰店外人所营之盐场，与夫九 龙港澳界外输入之私盐，实侵额引害商害课者，则转知之而 不敢言，言之而不敢拒，而惟独与造碱相仇，讵非悠谬之误 思耶！故窃以为欲兴实业，此种僻见，首宜祓濯，而不可再 有一毫存留，庶几有济。否则或如今年徐州宿迁焚毁面粉公 司一事，官吏袒助乱民为虐，置兴业者之资本于不顾。颓波 既扇，又安有敢谈实业之人乎！ 二者，吾国百产藩衍，物力丰犀，庸值复贱，本占天然 之优胜。然以今日东西诸国，实业之经验既富，复有群力与 连合资本之大势力，颇似连鸡俱栖者，则在吾国后起草创之 实业，万难与之争胜。法宜避实乘虚，定一界说，庶可长立 不败。其说维何？盖今吾国关税，曾经与人协定，不能骤行 保护政策，法当见可而进。窃意以为吾国实业之待兴者，莫若农工林矿，其事久为众人所共知矣。然就工之一事言之，法 宜先有次序，幸勿混乱。鄙意宜定为二期：一为化学工艺时 期，一为机械制造工艺时期。盖因机械制造诸工艺，须本颇 巨，（即试验亦多费，且今日尤不便）。尤须赖有精敏谙习之 工人。且一物之成，既难与东西熟练之匠争胜，复难与彼富 厚之公司、便利之经济相角，其余各事之不若彼者尤众。故 窃以为今日但可从事于化学工艺。而机械制造，苟非具特别 之材能优胜者，似可置为缓图，而先专心并力以从事于化学 工艺。吾盖思之累年，以为法宜如此。故今特申鄙意，以与 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