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域下的小说叙事.doc

文化视域下的小说叙事浅析短篇小说药与陈小手的叙事策略史玉梅（青海大学 青海 西宁 810016）摘要：鲁迅与汪曾祺在揭示传统民族文化的痼疾和国民劣根性方面都有其深刻和独到之处，尤其是在对话与行为描写的效用、象征与暗示的交汇、感性叙述与理性引渡结合的方面，更显现出作家思想的锋芒和叙事才能。关键词：鲁迅与汪曾祺 短篇小说 叙事策略优秀的作家并不满足于单纯地讲故事，在故事人物的背后，作家往往向读者展现的是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以社会文化背景来衬托人物的命运。因此，每个作家的叙事都有其独特的策略，叙事策略实际也是作家叙述人物故事、传达对生活的认识与思考的必要手段。药与陈小手这两篇小说主要通过叙述普通小人物的故事来体现作者的人文关怀和作品深刻的文化意义，即从底层人物的故事出发，见出“精神与文化”这个命题。这种低调的叙事姿态，却常常能够触摸到现实状态或历史遗留下来的核心问题。一、对话与行为描写的效用在短篇小说中如何通过短小的故事，彰显作品的思想内涵，是考量一个作家写作功力的关键。药与陈小手不是通过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而在于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描写和行为描写完成小说主题的深化。“从叙述学的角度讲，人物话语在小说中的作用是小说家用以控制叙述角度和叙述距离，变换感情色彩及语气的有效工具。”1 鲁迅的药就是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来表现民众的精神状态和小说独特的叙事视角，其中在华老栓的茶馆中，众茶客对夏瑜的议论，更达到了彰显小说主旨的目的。小说借康大叔之口，讥讽夏瑜在狱中感叹阿义“可怜”：“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众茶客又感叹夏瑜发了疯：“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发了疯了。”愚昧与冷漠弥漫在他们的对话中，又显现在他们略具表情的脸上和对事件的兴趣中。作者运用对话描写，正是察觉到通过这些小人物的对话，能从客观上表现对话背后隐藏的民众精神上的普遍现象，使读者产生对这些对话反复咀嚼的心理。可见，塑造革命者形象并非是作者追求的最终目的，而是力求透过一些看似很平常的小人物的对话，挖掘中国民众性格中的文化惰性。其实在人物对话的情境描摹中，还隐含着作者对这场革命中觉醒者与愚昧者的话语诉说，只是作者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声音巧妙隐蔽在故事人物的对话背后，从而使叙事始终充满着一种深度的对人性警惕的剖析，达到了作品内涵的丰厚性。陈小手中是用一系列行为描写来完成民间医生形象塑造的，小说写到：只要有人来请，陈小手就“立刻跨上他的白走马，飞奔而去。”“即刻进产房孩子落地了。陈小手满头大汗，走了出来，对这家的男主人拱拱手：恭喜恭喜！母子平安！男主人满面笑容，把封在红纸里的酬金递过去。陈小手接过来，看也不看，装进口袋里，洗洗手，喝一杯热茶，道一声得罪，出门上马。”这种行为描写的特殊之处，就是能让读者感性地触摸到陈小手这个民间产科医生的个性，在阅读过程中自然会产生对陈小手的敬佩和喜爱之情，正当这种行为描写在读者心目中完成了对陈小手形象塑造的巅峰时，突然，军阀团长的枪杀行为，给读者的情绪造成了强烈的落差，在阅读的心理愉悦中感受到极度的惊骇，一种突如其来的悲悯感油然而生。读者对陈小手仗义救人的行为越敬佩，就对他惨遭枪杀的结局越悲哀，对陈小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悲剧命运的思考就越深远。正是作者以自己独特的才思和高超的文学叙事经验捕捉住了故事人物的行为与中国传统文化心理常态之间的必然联系，才使这个故事不仅符合小说情节推进的逻辑性，同样也符合作为艺术虚构基础的生活现实。陈小手的突然死亡带给读者的不仅是对其生命的惋惜，更重要的是“刹那”的死所代表的文化价值和意义。可以说，汪曾祺以敏锐的观察力、深刻的认识，把握住了那个特定时代的社会风貌和人们的心理状态。二、象征与暗示的交汇鲁迅的药所要揭示的主题有二：一是启蒙主义革命的不彻底性及脱离群众；二是民众的愚昧和麻木。“鲁迅的目的正是要打破瞒和骗，逼迫读者与他小说的人物，连同作家自己，正视人心，人性的卑污，承受精神的苦刑，在灵魂的搅动中发生精神的变化。” 2 小说以象征和暗示的手法反映了夏瑜这些启蒙主义革命者的失败。小说在描写革命者夏瑜牺牲时，是以围观人群及刽子手影影绰绰移动的影子来表现的，夏瑜始终隐蔽在暗处，读者看到的是带有象征色彩的漆黑夜晚，华老栓蹩进屋檐下，等待换取人血馒头，夏瑜临刑时的从容和镇定迅速被黑沉沉的夜色消解了，直到小说结尾，读者对夏瑜的印象仅仅是一种衍生物：一个人血馒头和一座新坟。实际上夏瑜在小说中是缺席的，也暗示着这些革命者在民众心目中的缺席。鲁迅正是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手法，隐喻民众的愚昧和启蒙主义革命的不彻底性。革命者们剪掉了民众头上的辫子，却无法剪掉民众精神上的“辫子”，受西方资产阶级革命的影响，他们有旗帜鲜明的政治主张和口号，却没有正视现实文化土壤与理想王国的差异。在践行革命理想时，更多的是从理论层面去批判当时制度的弊端，而无法俯身于民众的生活层面，去考察和感受他们的疾苦，更没有体察到传统思想意识在民众精神上的胶着力，民众从蒙昧顺从的状态走向理性自为的状态，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由于中国底层的民众在生活中常常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侵害，所以长期以来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惯性使得大多数民众在传统强势文化的裹挟下形成了一种退缩自闭的心理。小说暗示夏瑜这些革命者们的悲剧在于他们只是停留在居高临下的理想化的模仿和批判上，没有认识到民众群体性的思想封闭状态，以及改变这种状态所需要的艰苦与卓绝，在不知不觉中阻断了与民众话语沟通的可能，自然也阻断了革命者们预期构建民主社会的可能，导致的后果是民众仍然处在心灵世界的高度麻木与冷漠中，而革命者对传统制度反抗的结果也只能是孤独地悄悄死去。夏瑜的悲剧正像鲁迅的另一篇小说孤独者所显示的意义：“新主义宣传者是放火么，也须别人有精神的燃料，才会着火；是弹琴人么，别人的心上也须有弦索，才会出声；是发声器么，别人也须是发声器，才会共鸣。中国人都有些不很像，所以才不会相干。”3 陈小手中作者始终以舒缓自如的叙事姿态和默默的人性关怀，暗示了传统文化心理阴影下一个改革者生命陨落的全过程。生活在用文化传统观念与规范组合起来的社会中的陈小手，既是现实的救人于危难中的医生，更是具有侠义气质的英雄，他的侠义性表现在以特异的行为方式强调自由思想的张扬，而根本不把道德礼法放在眼里。陈小手的叛逆行为，实际上是与男尊女卑的中国传统文化进行着某种抗争。在这篇小说中汪曾祺并不满足于用田园牧歌般的叙事风格去讴歌陈小手仗义救人的品格美，而是让读者从人物的悲剧命运中去思考整个民族的精神病痛，力求彻底昭示民众心灵世界的复杂性。可以说，陈小手的遭遇是特定时空和特定语境下的文化命题，是以文化的视点透视社会转型期改革者们的困顿境遇。陈小手用突破世俗界碑的医疗行为改变着几千年遗留下来的成规陋习，然而因循守旧、狭隘自私者们缺乏对文化革新的理解和认知，拯救鲜活生命的行为无法消除传统文化的毒瘤，它躲躲闪闪、隐隐约约似有似无潜伏在人们的内心深处。当看到改革者被无情杀戮时，人们才会发现它的巨大和持久。实际上读者应该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小说一开始就以两个反问句：“谁会请一个男性来接生呢？”、“谁会去学产科呢？”来暗示这种传统的禁忌是一种渗透在人们骨子里的社会规范，它每时每刻存在于社会的各个角落， 因此，“一家宅门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 、三少奶奶，生的少爷、小姐，差不多都是一个老娘接生的。”陈小手的行为超越了传统社会文化认同的界碑，其悲剧命运体现了新旧文化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是每一次社会转型时期，人们心理上“剪不断，理还乱”的恐惧、迷茫、焦虑带来的结果。事实证明，“人类的文化差异是一种现实，不论是民族、国家、宗教等形成的文化差异都难以在短时间内融为一体，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融合。”4 小说隐含着作者以回溯式的叙事方式对乡土文化中保守丑陋记忆闸门的触动，也是乡土记忆中情与理的冲突。三、感性叙述与理性引渡相结合在药中作者善于借助感性的场景描写，揭示出社会普遍而意义重大的主题，通过小人物华老栓夫妇身上发生的一桩事，指出物质世界的匮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世界的淡漠、麻木和妥协，因为这意味着一个民族个性的萎缩和民众精神的迷失。鲁迅在叙事中自觉正视了这一点。他特意安排了夏瑜被杀、茶馆客人的议论、两个母亲上坟等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场景描写，场景与场景之间的衔接显得干净利落，有意省略掉了常人熟知的情节，小说的隐喻意义：革命者与民众精神上的错位就通过几个感性的场景透露出来，让读者感受到以少数觉醒者发起的拯救行动在当时是一厢情愿的，它本身并不能自然而然去克服传统文化带给人们的痼疾，而这正是作者以沉痛的心情想要告诉每一位读者的。鲁迅的叙事并不十分重视作家情感的外在抒发和对现实世界自然物象及人物的精细描摹，他更注重人物叙事和文化积淀之间的因果关系，使叙述的故事与相关联人物的行为和语言具有某种象征意味：“启蒙的结果是被启蒙的对象活活地吃掉；这里被质疑、批判的对象是双重的：既是那些吃人的民众，更是被吃的启蒙者，以至启蒙本身。”5可见，鲁迅的叙事是有选择和代表性的，体现了鲁迅思想的锋芒与叙事个性，也是鲁迅短篇小说简约但深刻之处。汪曾祺总是善于凭借富于想象力的构思和艺术手法赋予那些简单、平凡的故事丰富深刻的文化涵义，从而引起读者的共鸣和思索。陈小手是以第一人称“我”的叙事身份，在轻松流畅的叙事中，讲述了“我们”那个地方女人生孩子的习俗、陈小手具有侠义精神的医疗行为和暗遭杀害的经过。汪曾祺似乎是不加修饰地把人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但我们仍然能感觉到叙述者的感情指向。读者读完小说才明白，小说开头对民众习俗看似不轻不重的描摹，恰恰是小说最关键、最重要的铺垫，是对于在最深层面规范着人们精神和心理的独特的文化形态的展现。而小说结尾戏剧化的描写，又让读者感受到这个人物故事背后传统文化心理的强大与顽固，当具有价值关怀的改革者一旦触及到它的痛处，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小说揭露出被无数中国人有意忽略的文化心理丑态，带给读者的是一种心理的隐痛与反思。可以说汪曾祺就是通过人物命运的突转来反映现实世界的残酷性，小说人物的行为与社会习俗之间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冲突激烈，读者除了能直接看到引起冲突的具体原因外，还能更深入地透析人物的悲剧命运和文化间的联系，那就是作家把社会生活叙述纵深化，从人性深处揭示人们在生存环境中精神世界的矛盾与冲突。总之，小说药与陈小手的价值就在于通过具体的人物语言与行为的描写、象征与暗示融合的手法、感性叙述与理性引渡结合的叙事技巧，赋予读者更多参与的机会，留给读者更多思考的空间，让读者在阅读与沉思中去诠释小说内涵的沉郁，使读者在更广阔的视野里看到了传统文化和人物命运之间的纠结。小说中无论对潜在精神病痛的冷静揭示，还是对叙事内涵的精确把握，都体现出“以短胜长”的叙事功效，证明了“一个作家在自己的文学理想和独特风格中，创造不同的文本和人物。而且包含独特的人文思想和精神，那才是艺术的高超。”6由此也可以进一步推动读者的文化理解和文化反思，从而发现某种被遮蔽的文化意义，也使文学有可能通过人物命运及事件的叙述，最终完成文学创作中文化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