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农民的称呼和译名不是小问题

1、我国农民的称呼和译名不是小问题史啸虎光明观察刊发时间：2005-12-19近来经济学界有人开始讨论我国农民的称呼问题。乍一看，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讨论，但再仔细一看，我国农民的称呼问题还真不是一个小事情，它在社会学和经济学上的不同称呼的变化其实反映了我国的土地制度及其三农政策的变化。所以，本文也想就此问题发表一下看法，并试图从我国的农民称呼的变迁以及与国外对农民的称呼的对比中折射出一些深层次的体制上的问题，以启迪思路。从社会学上称呼农民与从经济学上，尤其是政治经济学上称呼农民是不同的。社会学侧重于农民的职业或行（产）业定位，也叫社会分工下的称呼。这时的农民是指从事第一产业农业的从业人员，以与第二

2、第三产业的各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如工人、职员、企业主、科技工作者、商人以及公务员等相区别，最多只有社会阶层划分的意义，并没有任何政治经济学上对生产资料占有程度的含义，当然也没有任何阶级性。这时，不管你是否土地所有者，或者你占有多少土地，或者你有无雇佣或雇佣多少其他农业从业人员耕种或侍弄你的土地，或者你有无出租或出租多少你的土地用于涉农行业（农林牧副渔养业），或相反，也不管你被雇佣或租赁人家土地，或者租赁多少或有何租赁用途，等等。在社会学上，这些都无关紧要，你都要被称呼为农民。此时的农民，在中文里看不出与后面所说的经济学上的农民有什么差异，都是叫农民。但在英文里，按照社会学的行业划分的农民，此时只

3、称作：peasant，即相对于工人（worker）等职业的称呼而已。然而，如果按照经济学，尤其是政治经济学上的不同范畴来称呼农民，就显得不那么单一，而呈现出多姿多彩和多种多样的称呼来了。比如，按照农地所有权的有无和多寡，我国对农民的称呼就有：地主、富农、中农、下中农、贫农和雇农之分（当时我国自己创造的英文单词分别叫作：landlord，rich peasant，middle peasant ，middle and lower peasant，poor peasant and employed peasant）。这是80年前毛泽东在对湖南农民状况进行调查后得出的结论。这一结论为不久后发生在中国的

4、十年土地革命战争奠定了阶级分析的理论基础。一些人之所以被称作地主，是因为他们拥有了比较多的农用土地，并把这些土地中的大部分拿去出租，收取地租。在中国，地主的定义也不尽相同，且土改时并无一定的成熟标准。比如，建国初期西北和东北等地多人少的省份，没有拥有五十亩甚至更多土地的算不上地主。但在江浙一带，土改时拥有土地20亩，有的地方，如苏州、无锡和常州等人口密集地区，甚至拥有土地十来亩的土地所有者都有可能被划为地主成分。但如果土地所有者不出租土地，仅仅雇工耕作这些土地，按道理不应该算作地主，而应算作土地资本家或土地业主，但土改时在许多地方这类按照资本主义方式而不是封建主义方式经营土地的土地所有者也大多

5、被划为地主。众所周知，在中国土改后，作为一个阶级的地主已经被消灭殆净，而作为一个土地所有者的地主则被戴上地主分子帽子接受改造直至其自然消亡。富农是相对较小的土地所有者，各地标准也不一样（资料显示，江西省土改时富农标准一般是拥有12亩左右的农田，人均约3亩不到）。但一般而言，其拥有的土地数量，除了自己耕种以外，还大约富余三分之一的土地因自己忙不过来而雇工耕作者就被划为富农。据此，我们可以认为富农其实与中农一样都是自耕农，是前机械化时代土地略微宽裕的自耕农或农村中产阶层而已。然而在中国，作为自耕农的富农真是命运多舛。从1950年的土改法确定保存富农经济，政治上中立富农，到土改后期把富农定位于“农村

6、资产阶级”，然后在合作化，特别在人民公社化时期，富农成为被限制和消灭的对象。然后，富农作为农民阶级（注意，阶级和阶层在英文里是一个词，即class，本无差异。）中相对富有的一个阶层也不再存在，只剩下自然人作为“黑五类”中排位老二的富农分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自然消亡了。中农的定义是其拥有的土地刚好够自己耕种，收获也刚好解决温饱问题，也有叫中农为土地业主的（英文中用client一词表示，即业主的意思，也被称作自耕农，即peasant proprietor，意思是拥有土地的农民；如从职业特性上看，自耕农在英文中还有一个称呼，叫self-employed，即自雇者）。也有一些中农土地略少，或因各种原因生

7、活水平比其他中农略低，加上人数也不少（约占中农人数一半）于是便出于政治需要，又被从中农阶层中专门划出来，被叫作下中农。中国的中农人数较多（约占农民人数35%），是农民中的中等收入者，也是农村社会里的稳定力量，于是，无论是土改和合作化时期都是争取对象，尽管受到一些惊吓，但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冲击。但在人民公社化后，他们与所有其他农民阶层一样，土地都被强行入社，实行土地的集体所有制了。至此，经济学，尤其是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自耕农或中农，或叫自雇者，也不再存在了。贫农是指那些只有较少土地（约为中农土地的一半或一半不到）、部分或大部分租用其他土地所有者的土地耕作，并交纳地租的农民（所以在英文里也被称作s

8、mall client，即小业主）。在中国，贫农人数众多，约占农民的40%，所以他们也是中国土地革命、土地改革以及合作化时期的主要依靠力量。人们为了体现革命依靠力量的强大和人数众多，便习惯地把贫农和下中农一并称呼，叫做贫下中农（当年还有一个黑色幽默，说有关权威翻译机构最初是参照富农rich peasant的译法，把下中农译成 middle and lower rich peasant，后来有人抗议说：在中文里如贫下中农连在一起说，听起来都很贫穷的样子，你们译成中等偏下富裕的农民，哪里还有穷样子？那不成了富农了？结果就把rich一词去掉，变成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中等偏下的农民了。贫下中农连在

9、一起翻译成英文时则更加简化，干脆把唯一能够体现中农特点的middle一词也去掉，译成了poor and lower peasant，下中农变成了不知所云的更低下的农民了。再结果，老外也就看不懂，然后又似懂非懂，最后不懂也懂了）。至于雇农（英文叫farm hand，意为做农活的帮手），由于他们没有土地但又不得不从事农业，所以只能为土地富余的土地所有者打工，赚取微薄的口粮养家糊口。在中国其实还有一种与雇农不同的但也人数较多的无地农民佃农，也叫佃户（佃农在英文里也叫villein，是指农奴，也即指没有土地的干农活的人；而佃户则只有renter，即是租赁人，或叫land renter，土地租赁者）。佃

10、农与雇农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租用土地所有者土地耕作的农民，而后者则是被土地所有者雇佣于土地耕作的农民。前者交纳的是地租，后者获取的是按照约定于收获后分成的农获物（也有部分雇农报酬是现金，但比例较小）。雇农和佃户均没有土地，都是农村的无产者（即法文所说的proletarian），与贫农一样也是土地革命和土地改革的基本力量，但在阶级斗争的理论和实践上似乎认为他们的革命性更为彻底。农村中还有一部分人无地也无业，所以被叫做农村无业游民或流氓无产者（英文vagrant），好听的说法叫作“农村无产者”。这些人严格地说不算农民，因为他们的主要生活来源不是从事农业，也不是某个其它行业，而是不入流的或下三流的杂

11、业或叫无业。这些人生活无着，革命性较强，对任何秩序的破坏性都较大。说到这里，我们还得再说一下人民公社时期的农民。那时由于农民的土地已经全部收归集体所有了，经济学上按照生产资料占有比例划分的农民不存在了，但由于农民的所有生产资料，甚至主要生活资料以及户籍（即人身依附）都被纳入一个“一大二公”的、集党政军民学于一身的现代乌托邦体制人民公社（英文叫peoples commune）里面，他们的称呼也改变了，被称为“社员”（英文简称叫commune member，也是中国创造的英语词汇）。自二十五年前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人民公社解体了，社员没人叫了，农民的称呼又得以恢复。但此时的农民概念已经今非昔比

12、，不再是土地革命和土地改革时期的农民了，因为他们都已经没有了土地。人民公社虽然瓦解了，但当年以它的名义征用的土地仍然全部归所谓集体所有了，还没有还给农民，迄今丝毫没有改变。现时的农民仍然没有土地所有权，也没有依附在土地所有权里面的土地发展权和土地生存权，只有土地的承包经营权，而且即使是这个经营权由于有关土地所有权法律的空白和自相矛盾的困境，也经常得不到保障。所以在这些年中国的城市化过程中，对农民的称呼又诞生了一个新名词，叫失地农民（英文 lost-land peasant），也叫三无农民，即无地、无业、无社保（中国式英文：unemployed peasant without land and

13、social insurance as well）。另外，在工业化过程中中国农民还产生了另外一个也是中国独创的新鲜称呼，叫农民工，或简称民工。民工的英译，顾名思义，应该译为peasant worker，这里peasant不再是名词，而是形容词，修饰工人，即所谓农民身份的工人含义也。但是我国的权威翻译机构不知处于何种考虑，最后译成migrant worker，即移民工人的意思。可是这就不对了。因为，尽管有1-2亿农民在城市当民工，但绝大多数并非移民，身份还是农民，农村户籍。绝大多数城市也并非欢迎他们携家带口地到城里移民定居，还专门为这些缺钱少学的农民设置了过高的门槛，就是企图阻止农民向城里移民，

14、而且越是大城市越是歧视农民工。所以，用migrant worker表示民工起码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准确的。说完我国农民的称呼变迁，下面再说一下其他国家的有关农民的称呼。比如，英文里称呼拥有土地的农民为farmer或者叫granger（即居住在田庄里的人），而没有土地的农民则叫farm worker； farm worker 这个词也叫农业工人。他与雇农和佃农不同，没有土地的依附性，只是与其他行业工人一样依据雇佣合同为雇主行使雇员职责，同时领取合同约定的薪金。英文里称呼拥有较多土地的人为landowner，即指地主，或叫土地所有者。这里，地主的含义就是土地的主人，是个中性词。而在我国，为了体现地主的

15、罪恶，同时为没收地主土地的土地改革正名，将地主译成landlord，即土地豪强。lord一词的意思含有君主、豪强、贵族和庄园主的意思，力图使地主的英文用词带有强烈的阶级性和贬义性。再如，英文称呼农村合作社社员为cooperative member，而不是像我们当年称呼人民公社社员那样，称之为commune member了。尽管只有一词之差，但各自所属的组织却是根本不同的：一个体现了互助合作性，一个体现了农民的一段可怕的人身依附性。说到人身依附性，就不能不说到一个词，英文叫moujik或叫muzhik，是从俄语译音词，意为沙俄时代的农民，也译成农奴。这些人也没有土地，只能为庄园主，即地主耕作土地

16、，养家糊口而已。作为一个阶级，农民又叫peasantry，即译为小农阶级。综上所述，现代中国农民的称呼不断更动和变迁的历史正好是我国三农问题不断累积和恶化的历史。中国由于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实行了土地集体所有制后，农民的称呼一下子都变味了，变成既不符合中国传统，也不符合国际惯例的一种奇怪的东西了，或者说，中国数亿农民在经济学上变得不知道是什么或叫什么了。比如，叫他们自耕农？肯定不对了，因为他们没有了土地；叫农业工人？有谁按照合约雇佣了他们，并给他们发薪水了呢？也没有。叫雇农？那么雇主是谁？是乡村政权？但是土地管理法里只说土地是农民集体所有，这个土地集体所有制的载体，即拥有土地所有权的经济组织肯定不会是行政机构，但如不是又会是什么呢？谁也不知道。那么就叫佃农？更不对了：谁向他们出租土地了？地租怎么算？农民又向谁交地租呢？叫农村无业游民？也不对，因为农民一直在干农业，而且他们也只有干农业，因为如果他们不干农业或把土地抛荒，他们还是得缴纳农业税和其他提留（现在刚把前者免掉），即使他们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