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蜗居”青年居住困境中的空间正义与制度性排斥

城市“蜗居”青年居住困境中的空间正义与制度性排斥一、摘要与关键词

摘要：在中国快速城市化与社会转型的宏大进程中，以新毕业大学生和青年流动人口为主体的“蜗居”青年群体，其面临的严峻居住困境已成为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深刻地折射出城市发展中的结构性矛盾。本文旨在运用空间正义与制度性排斥的理论框架，系统性地剖析城市“蜗居”青年居住困境的形成机制及其社会后果。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通过对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线城市的二十五位“蜗居”青年进行半结构式深度访谈，深入探究他们在地租高昂、空间逼仄、权益脆弱的居住现实中的真实体验、归因逻辑与应对策略。研究发现，“蜗居”现象远非单纯的个体经济能力不足所致，而是一个由市场、政策与社会结构共同塑造的“制度性排斥”过程在空间上的显现。这种排斥主要通过三个机制运作：其一，是市场化排斥，即高度商品化的住房市场以其利润逻辑将青年群体排挤出适宜居住的空间；其二，是政策性排斥，以户籍制度为核心的社会保障体系，在公共住房、租房补贴等方面，系统性地将这一“新市民”群体排除在制度性保障之外；其三，是规划性排斥，城市更新与空间治理实践，常以“腾退”等方式，挤压并清除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非正式、低成本居住空间。这一多重排斥，构成了对“蜗居”青年空间正义的深刻剥夺，不仅体现在对适足居住权这一“分配正义”的侵犯，更体现在对其参与城市生活、享受公共资源、实现个人发展的“程序正义”与“权利正义”的系统性限制。本文认为，“蜗居”困境是城市空间生产中社会不平等再生产的关键一环，它不仅固化了阶层差异，更可能侵蚀城市的创新活力与社会凝聚力。

关键词：蜗居青年，空间正义，制度性排斥，居住困境，城市权利

二、引言

在当代中国的城市图景中，“蜗居”已从一个文学作品中的词汇，演变为一个精准描绘数以千万计青年生存状态的社会学标签。他们，大多是怀揣梦想、从全国各地涌入大城市的大学毕业生和年轻劳动者，是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最具活力的建设者。然而，与他们在工作中所贡献的智慧与汗水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他们在城市一隅所栖身的、极其窘迫的居住空间：城中村的“握手楼”、被分割得面目全非的“隔断房”、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室，构成了他们城市生活的底色。这种“体面的工作”与“失尊严的居住”之间的巨大张力，不仅深刻地影响着他们的身心健康与生活质量，更向我们这个时代，提出了关于公平、正义与城市未来的严峻拷问。

这一现象的背后，是中国社会正经历的、以市场化为导向的、深刻的住房制度转型与前所未有的城市空间重构。住房，已从一种基本的社会福利品，彻底转变为一种承载着巨大金融属性的商品。飞涨的房价与租金，与青年群体尚不稳定的、相对微薄的初期收入之间，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然而，如果仅仅将“蜗居”困境归因于纯粹的市场力量或个体的经济能力不足，将遮蔽问题背后更为复杂的、结构性的根源。我们需要追问：为何市场机制总是系统性地将这一特定群体，推向城市空间的最底层？在市场之外，现行的城市规划、户籍管理、社会保障等制度安排，又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它们是在缓解，还是在加剧这种排斥？

更进一步，这种居住上的困境，其影响绝不仅限于一个狭小的物理空间。它深刻地关乎“空间正义”这一更为根本的议题。空间，并非一个中立的、被动的容器，而是社会关系的产物与再生产者。一个人居住在哪里、居住在何种环境，直接决定了他能够接触到的工作机会、公共服务、社会网络乃至文化资源。因此，居住空间的非正义分配，必然导致社会机会的非正义分配。当青年群体被系统性地“放逐”到城市的边缘地带，通勤时间被无限拉长，社交网络被严重侵蚀，对城市的归属感被持续剥夺时，我们所谈论的，便不再仅仅是一个住房问题，而是一个关乎社会融合、阶层固化与城市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政治经济学问题。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当代中国城市“蜗居”青年的居住困境，其背后的“制度性排斥”机制具体表现为何种形态？其次，这一制度性排斥过程，是如何通过对居住空间的分配与剥夺，构成对“蜗居”青年“空间正义”的系统性侵犯的？最后，身处这种结构性困境之中，“蜗居”青年群体展现出了何种能动性的认知与实践策略，来应对其所面临的排斥与非正义？本研究旨在通过对“蜗居”青年生活世界的深度剖析，揭示城市光鲜外表之下，空间生产的权力逻辑与社会不平等的再生产机制，以期为推动构建一个更为包容、公平和有活力的城市未来，提供来自社会学视角的深刻洞见。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对相关理论文献进行系统综述；随后阐明本研究采用的质性研究方法；核心部分将对研究发现进行呈现与深入讨论；最后进行总结与展望。

三、文献综述

本研究的理论框架，构建于城市社会学、住房研究、以及批判性的空间正义理论三大知识板块的交汇地带。对这些领域相关核心理论与前沿争论的系统性回顾与批判性对话，是深入剖析城市“蜗居”青年居住困境背后深层机制的理论前提。

首先，国内外的住房研究，为本研究提供了坚实的经验基础与分析背景。西方住房研究，长期关注住房市场化、福利国家转型、士绅化以及居住隔离等议题，并形成了新韦伯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多元的理论流派。前者强调不同社会群体在住房市场中的“排斥性闭合”，后者则聚焦于住房作为资本积累工具的本质及其所引发的阶级冲突。在当代中国，住房研究自住房制度改革以来，成为社会学与经济学的热点领域。大量研究从经济学视角，精细地分析了房价的影响因素、住房的可支付性问题；从社会学视角，则关注住房制度变迁对社会分层、家庭关系、社区建设的影响。特别地，针对青年群体及流动人口的居住问题，已有研究系统性地描述了他们在城中村、群租房等非正规住房中的生存状态，并指出了高昂的居住成本对其职业选择、婚育决策乃至社会心态的负面影响。然而，现有研究多侧重于对居住现状的描述性分析与经济学归因，对于从“正义”的规范性维度，来系统性地、批判性地审视这一困境背后深层的权力关系与制度安排的研究，尚显不足。

其次，以亨利·列斐伏尔、大卫·哈维、爱德华·索雅等人为代表的批判性城市与空间理论，特别是“空间正义”与“城市权利”的概念，为本研究提供了核心的批判性理论透镜。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与《城市革命》中，颠覆性地指出，空间并非自然形成的，而是被社会地、政治地“生产”出来的。他提出的“城市权利”，不仅仅是指使用城市现有资源的权利，更是一种参与到“生产”城市空间这一根本过程之中的权利。大卫·哈维则进一步将空间正义，与资本主义城市发展的不平衡规律联系起来，揭示了资本如何通过空间的不断重构（如士绅化、创意营造），来实现价值的榨取，并在此过程中，系统性地剥夺底层民众的生存空间。爱德华·索雅则明确提出了“空间正义”的三个维度：分配的正义（资源与机会在空间上的公平分配）、程序的正义（空间决策过程的民主参与）以及交往的正义（公共空间的包容性）。这些理论，为我们将“蜗居”问题，从一个单纯的“住得不好”的福利问题，提升为一个关乎“权利被剥夺”的“非正义”问题，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武器。

再次，关于社会排斥的理论，为我们理解“蜗居”困境的“制度性”根源，提供了具体的分析工具。社会排斥理论，起源于欧洲，旨在描述个体或群体被系统性地排除在主流社会生活之外的多维度过程。它强调，排斥不仅是经济上的贫困，更可能发生在政治参与、社会关系、文化认同等多个层面。在中国情境下，学者们广泛地运用这一理论，来分析户籍制度对流动人口的系统性排斥效应。户籍，作为一种制度性的身份标识，直接与教育、医疗、社会保障乃至住房权利相挂钩，构成了城乡之间、本地人与外地人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制度壁垒。将社会排斥理论，与空间正义理论相结合，便能让我们清晰地看到，“制度性排斥”，是如何通过“空间性排斥”这一具体形态，而得以实现和固化的。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理论积淀。住房研究描绘了问题的“现象”，空间正义理论提供了批判的“武器”，社会排斥理论则指明了排斥的“根源”。然而，一个明显的研究“缝隙”在于，能够将这三者有机地整合起来，聚焦于“蜗居青年”这一极具时代性与典型性的群体，并深入其生活世界，系统性地揭示“制度性排斥”如何具体地、过程性地转化为“空间非正义”的微观机制的研究，尚不多见。本文的理论创新之处在于：第一，构建一个从“制度性排斥（宏观制度）”到“空间性排斥（中观实践）”再到“个体化困境（微观体验）”的贯通性分析框架，旨在揭示城市不平等再生产的完整链条。第二，将“空间正义”理论，从抽象的理论思辨，具体化为对“蜗居”青年在居住权、发展权、参与权等方面被剥夺的经验性分析，从而深化对这一理论的本土化理解与应用。第三，通过对“蜗居”青年能动性策略的关注，旨在超越单纯的“结构决定论”批判，呈现出个体在面对制度性压迫时，充满韧性、矛盾而又发人深省的主体性实践。

四、研究方法

为深入探究城市“蜗居”青年居住困境中的空间正义与制度性排斥问题，本研究采用了质性研究的设计。考虑到研究的核心在于对结构性困境下的个体“生活世界”进行深描式的理解，捕捉他们在特定空间情境中的真实体验、意义建构与能动性实践，而非进行宏观的统计归纳，以深度访谈为核心方法的质性研究路径，能够帮助我们穿透冰冷的统计数据，抵达“蜗居”现象背后，那些鲜活、复杂而又充满张力的个体生命故事。

本研究的整体框架是探索性与解释性相结合的多案例研究。我们将研究的地理范围，聚焦于北京、上海、深圳这三个中国最具代表性的一线城市。这三个城市，不仅是青年人口流入最为集中的地区，也是住房市场化程度最高、房价与租金最为高昂、因而“蜗居”现象最为典型的“压力型城市”。通过对这三个城市中的青年进行访谈，有助于我们捕捉这一现象在不同特大城市背景下的共性特征与细微差异。

本研究的数据收集，主要采用了一对一、半结构式的深度访谈。我们采取了目的性与滚雪球抽样相结合的策略，来招募访谈对象。为了确保样本能够尽可能地反映“蜗居”青年群体的内部多样性，我们的抽样标准主要考虑了以下几个维度：第一，居住形态。样本覆盖了城中村、群租隔断房、老旧小区的合租房、地下室等典型的“蜗居”类型。第二，职业与收入。样本涵盖了从互联网公司的“码农”、初创企业的文员、服务行业的从业者到自由职业者等不同职业类型，其月收入水平也从低于城市平均工资到中等水平不等。第三，户籍身份。绝大多数访谈对象均为非本地户籍。第四，性别与年龄。样本兼顾了男性与女性，年龄主要集中在二十二至三十五岁这一区间。

依据上述原则，我们最终确定了二十五位深度访谈对象。访谈的招募，主要通过线上青年社群、朋友引荐以及在相关居住区进行在地接触等方式进行。在访谈前，我们向每一位访谈对象，都详细说明了本研究的学术目的、访谈内容的大致范围、以及我们将采取的严格的匿名化与隐私保护措施，并在获得其口头知情同意后，正式开始访谈。访谈多选择在受访者认为舒适、私密的环境（如咖啡馆、线上会议）中进行，平均每次访谈时长约为一百二十分钟。访谈提纲是开放性的，主要围绕以下几个核心主题展开：其一，个人基本情况与城市奋斗经历；其二，当前的居住状况、寻找房源的过程与体验；其三，对居住空间与社区环境的感受与评价；其四，居住困境对其日常生活、身心健康、社会交往、职业发展与未来规划（如婚育、定居）的具体影响；其五，他们如何理解自己所处的困境，以及他们为此采取了何种应对策略。

本研究的数据分析，主要采用了扎根理论的持续比较分析方法，并与空间正义、制度性排斥等核心理论概念，进行持续的“理论性对话”。所有访谈录音，均在第一时间转录为文字稿，并进行匿名化编码处理。整个分析过程分为三个严谨的步骤：首先，进行开放式编码。我们对访谈文本进行逐字逐句的精读，从中提炼出能够反映访谈对象最直接体验与感受的初始概念，如“房租占收入一半”、“通勤两小时”、“黑中介”、“随时可能被赶走”、“没有家的感觉”、“想逃离又离不开”等。其次，进行主轴编码。我们将这些初始概念，进行归纳、比较与范畴化，将它们系统性地整合到由核心理论所引导的、更为抽象的分析范畴之下，如“市场化排斥的压力”、“户籍制度的屏障”、“非正式空间的脆弱性”、“空间剥夺的时间后果”、“归属感的侵蚀”、“妥协性的应对策略”等。最后，进行选择性编码。我们围绕“制度性排斥如何通过空间剥夺，系统性地构成了对蜗居青年的空间非正义”这一核心故事线，将各个主轴范畴进行有机关联与整合，并最终构建起一个能够深刻解释该现象内在逻辑的理论模型。

五、研究结果与讨论

通过对二十五位一线城市“蜗居”青年的深度访谈，本研究发现，他们的居住困境，绝非一个孤立的、个体性的经济问题，而是一个由多重制度性力量交织作用下，被系统性地“生产”出来的空间性后果。这一后果，深刻地体现为对他们空间正义的全面侵犯。他们的故事，共同绘制出了一幅关于当代城市中，结构性排斥如何通过空间这一媒介，而得以具体化、日常化与合法化的生动图景。

第一，排斥的制度性根源：市场、政策与规划的三重合力。

访谈资料清晰地揭示了，“蜗居”青年首先是“市场化排斥”的直接承受者。在高度商品化的住房租赁市场中，他们作为缺乏经济资本与市场经验的“新手”，几乎没有任何议价能力。“房租，是每个月工资条上最大的一笔支出，基本上占到一半。”一位在互联网公司做运营的受访者说道。这种高昂的租金负担，迫使他们只能在居住的区位、面积、品质上，做出极致的妥协，从而被“理性”地、系统性地驱逐出城市的中心区域与品质较好的社区。此外，“黑中介”、“随意涨租”、“押金不退”等市场失序行为，更是让他们本已脆弱的居住权益，雪上加霜。

如果说市场是“看不见的手”，那么政策与规划，则是更为清晰的“看得见的手”，共同构成了“政策性排斥”与“规划性排斥”。户籍制度，是所有非本地户籍青年都无法回避的制度性屏障。“我们在这里交着社保和税，为这个城市做贡献，但是申请公租房，第一条就是本地户口，我们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一位受访者的话，道出了无数人的心声。这种基于身份的排斥，使得他们在面临市场压力时，几乎完全丧失了寻求制度性保障与缓冲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以“城市更新”、“环境整治”为名的“规划性排斥”，则以一种更为直接和剧烈的方式，冲击着他们的生存空间。多位居住在城中村的受访者，都经历过或正面临着“腾退”的压力。“住在这里，最大的恐惧，就是不知道哪天一纸通告下来，就让你限期搬离。你在这个城市，就像一棵没有根的浮萍。”城中村等非正式居住空间，虽然存在种种问题，但却是“蜗居”青年在城市中唯一的、能够负担得起的“落脚点”。而以提升城市形象为导向的规划实践，往往忽视了这些空间的“庇护所”功能，其拆除与改造，客观上摧毁了城市的低成本住房供给，将他们推向了更为窘迫的境地。

第二，非正义的空间性后果：从居住剥夺到权利剥夺。

上述三重制度性排斥，最终以一种空间性的、日常化的形态，体现为对“蜗居”青年空间正义的全面剥夺。

首先，是对“分配正义”的直接侵犯，即对适足居住权的剥夺。他们所栖身的，不仅是“小”空间，更是“劣”空间。阴暗、潮湿、噪音、安全隐患、缺乏公共活动区域，是他们对居住环境的普遍描述。这种恶劣的物理环境，直接损害着他们的身心健康。“住久了地下室，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压抑，很想看到阳光。”这种对基本居住条件的剥夺，是空间非正义最直观的体现。

其次，是对“程序正义”的剥夺，即他们被完全排除在与其切身利益相关的空间决策过程之外。无论是房租的制定、社区的管理，还是城市更新的规划，他们的声音，都处于失语状态。他们是空间的“使用者”，却不是空间的“塑造者”，更不是权利的“主张者”。

更重要的是，居住空间的非正义，系统性地延伸为对更广泛的“城市权利”的剥夺。其最突出的表现，便是“空间放逐”所带来的“时间剥夺”。“我每天花在通勤上的时间，来回要三个半小时。早上六点出门，晚上九点多到家，回到那个小房间，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干。”一位住在远郊的受访者如此描述。这种极限通勤，不仅挤压了他们用于学习、社交、休闲的时间，更耗尽了他们的精力与热情，使得个人发展与阶级跃升，变得遥不可及。此外，边缘化的居住区位，也意味着他们被隔绝在优质的公共服务（如文体设施、医疗资源）与丰富的社会网络之外，进一步固化了其在城市中的边缘地位。

第三，困境中的主体性：在妥协、漂泊与梦想之间。

面对如此严峻的结构性困境，“蜗居”青年并非被动的、怨天尤人的受害者。他们的叙述中，充满了复杂、矛盾而又充满韧性的主体性实践。

最普遍的，是一种“工具理性”主导下的“妥协性适应”。他们将当前的“蜗居”状态，普遍认知为一种实现未来目标的、不得不付出的“暂时性代价”。“现在苦一点没关系，等我攒够了经验和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未来导向”的心态，使得他们能够忍受当下的艰辛，并发展出一整套精打细算的生存策略，如寻找室友分摊成本、利用网络信息规避中介陷阱、最大化地利用公司或城市的公共空间（如在公司加班、去图书馆学习）来弥补私人空间的不足。

与此相伴的，是一种深刻的“漂泊感”与“无根性”。“家”，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遥远的概念。他们所居住的，仅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非一个能够提供情感慰藉与身份认同的“家”。这种状态，使得他们难以对所在的城市，建立起真正的归属感与认同感。“这个城市很好，但它不属于我。我像一个过客。”这种心态，使得许多人在奋斗数年后，最终选择了“逃离北上广”，回归家乡或前往二线城市。

然而，在妥协与漂泊之中，依然闪现着对正义与尊严的渴望，以及微弱但坚韧的“抵抗”。一些青年，开始通过社交媒体，分享自己的居住故事，揭露“黑中介”的行径，形成线上的舆论社群，进行“信息赋权”。一些人，则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努力地进行“诗意的栖居”，通过精心的装饰、收纳，来改造自己的小空间，以此来维护个人的尊严，抵抗空间的非人化。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行动，却是他们在结构性压迫的缝隙中，努力活出主体性、捍卫“附近”生活意义的珍贵尝试。

六、结论与展望

本研究通过对城市“蜗居”青年的居住困境进行深度剖析，系统性地揭示了这一现象背后，由市场、政策与规划共同构成的制度性排斥机制，以及这一机制在空间维度上，对青年群体所造成的深刻的非正义后果。研究认为，“蜗居”远非一个简单的经济承受能力问题，而是当代中国城市发展模式中，结构性不平等在空间上的集中体现，是一场关于城市权利与社会包容的严峻考验。

本研究的核心结论可归纳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