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吴泽霖对贵州少数民族民风民俗的调查研究.docxVIP

抗战时期吴泽霖对贵州少数民族民风民俗的调查研究聂蒲生抗战时期，大夏大学由上海迁至贵阳后，社会学系仍由吴泽霖 1 教授主持，于1938 年春建立社会经济调查室，附属于文学院，亦由吴泽霖主持。一年后，为促进 工作效能、充实研究内容和设备，将该室改名为社会研究部，“从事进行有系统之 调查与研究，以冀促成贵州社会建设之事业”。“特别着重黔省境内苗夷生活之实地 调查工作。”抗战期间在贵州的调查研究活动十分活跃。他们编辑了以 贵州晨报 副刊出版的 社会旬刊，每旬出版，共出 40 期，后因日本空袭、报社被毁而停刊。 继而又假 贵州日报 出版 社会研究 半月刊，出 55 期之后，又转到 时事导 报 出版。他们还将有关论文编成 民族学论文集 第一辑和 贵州苗夷社会研究 两书，公开出版。一、对贵州仲家生活：食俗的调查研究仲家是贵州的一个民族名称，解放后改称为布依族。吴泽霖教授在 社会研究1940 年第 13 期发表了 贵州仲家生活的一角食俗 一文，他明确指出：“贵州 的仲家 （汉人称为夷家或夷族）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从事农业。他们的生产技能较 落后，所以生活习惯相当简陋。但如与附近一般的汉族农民相比，在本质上并无多 大的差别，惟因他们与当地的汉人都是由异乡迁移过来的，所以彼此间的生活仍还 保留着他们原来的风俗。并且他们大多集族而居，与汉族的往来不甚密切，彼此之 间仍保留着相当大的社会距离，相互同化的影响，虽然到处可以看到一点，歧异的 地方仍然至为明显，兹就贵州附近一带的仲家食俗加以叙述，以资比较”2 。在此文 中，吴泽霖教授又指出：“仲家的主要农产品是水稻，所以大米成为他们的主要食品，惟贵州的水田面积有限，米的供求仅能勉强平衡，所以米价总不能像沿江各省65民俗研究 2008.4那样地低下。同时佃农的耕种面积较少，每亩的出产量因土质及施肥关系，亦较标准为少，较贫者除了交租及卖去一部分农产以购买各种必需物品外，所剩的米谷当 然不够终年的食用，他们就不得不掺上一点杂粮，藉以减少米的消耗。杂粮包括大 小麦、红麦、红豆、包谷等，食法将杂粮磨成粉末打成耙耙或揉成细粒，放入蒸茏 内，与饭同蒸，蒸熟后，调入饭内伴食。粉粒制揉得细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需要 相当技巧，所以妇女们自幼即须学习。贫穷人家，为了节省米粮，不得不掺食杂粮； 富裕人家，米的贮藏量决不致有饥饿的恐慌，但是他们也同样的时常掺食杂粮。”3 现在贵州布依族农家依然保存着时常掺食杂粮的食俗。由此可见，布依族是一个保 持节俭传统的民族。在 贵州仲家生活一角食俗 一文中，吴泽霖详细地记载了仲家的食俗， 他说：“仲家的菜肴，尤其在蔬菜方面，都在自己的田地上种植，辣椒、白菜、青 菜、莲花白、小蒜、大蒜、葱、萝卜等，都是最普通的拌饭蔬菜。除此以外，泡菜 他们也都会做，尤其在富有之家，他们把蒜、桃子片、大萝卜等泡酸，客来时，取 出款待。酸汤在仲家中最为普遍，做法以萝卜叶装入泡菜坛内，加以米汤，隔一星 期后，味即变酸，叶可拌菜，汤泡入饭内，可作汤饭。做豆腐时，尤须加入少许酸 汤，始能合味，每种酸汤，每家都备有一二小缸，到年终时，特制一大缸，并制作 大量豆腐以备新年时之用。在每年四五月间，他们常到山坡上去，采取一种蕨 菜，用罐泡好，在午饭时吃。据说，吃了蕨菜，可以怯暑气而不生疾病。荤菜的种 类与汉人略有不同，在各种肉类中，牛肉最为普遍，价格亦较为低，大部分在场坝 上汉人处购买，黄牛较水牛为多。在抗战前，每斤才一角余。猪肉较为昂贵，过节 时必须吃猪肉，到了腊月，无论贫富都需购买大量猪肉以盐腌好，正月间客来时， 取出款待。如贫家无力杀猪者，必须于赶场时购买这些零什。如正月间客来时不备 此种肉食，则会被讥无力杀猪，有伤体面，故每家对于这种风俗咸加重视。此外尚 有香肠，亦在正月中准备，制法以瘦猪肉塞入猪的小肠，烘干后贮藏起来，食时切 成小段，煮熟后即可食用。猪的大肠亦加利用，内塞糯米，制法与香肠相同。马肉 也是普通食品之一，每月吃一二次，都于赶场时从汉人马肉摊上购买，回家烧熟后 作为酒菜。狗肉普遍都在场摊上就地烧吃。狗肉商人大都为苗族，仲家相信狗肉是 滋补的，青年人尤喜食之，故常有集合数人摊钱买狗后，回家杀食聚饮的。家禽中66抗战时期吴泽霖对贵州少数民族民风民俗的调查研究以鸡最为名贵，有贵客临门时，始杀鸡款待，鸭及鹅不常食用。鸡尾、鸭尾在仲家中并不忌讳，鸡头、鸭头须敬奉席间年龄最长者，鸡脚则为青年人的份内物，一就 座即争先取食，吃得鸡脚，表示吉利，含有抓财色之意。鱼类因在贵州出产较 少，故不算重要菜肴。蟹及螺蛳根本不吃。 （野兽、野禽被捕获后，视作佳肴） 这 些都足以证明他们的祖先决不是海边河旁的居民。”4 及到今天，贵州布依族仍然保 持着蔬菜拌饭、泡菜、酸汤、腌猪肉、烘香肠、喜吃狗肉的食俗。吴泽霖教授在 贵州仲家生活一角 食俗 一文中说：“ 仲家中嗜酒成 风”5 。吴泽霖在此文中又说：“在他们中，成年男女几莫不喜欢米酒。并且酒量极 大，一遇婚丧会客或节令，人人都尽量竞相消耗，只有妇女尚知节制，故在仲家中 除十分贫苦者外，每家都酿制相当数量的酒，富有者的贮藏常足供几年之用。酒的 种类有辣酒、刺梨酒、甜酒、烧酒等，逢喜事时，刺梨酒、辣酒、烧酒均用，遇丧 事时仅用辣酒，平常宴客亦都用带红的刺梨酒；如家中缺少此种，始用辣酒以代。 敬神时的酒，各种都有。酒的主要原料是泉水。泉水在河流纵横的地带，对人民的 生活和人口的流动影响较小，但在贵州的山岳地带，它是一种决定因素，许多苗族 村寨都建立在泉水的旁边或附近。泉水在各季的供给量，就决定了村寨的大小 （至 少是主要决定因素之一）。泉水、河水都有的地方，他们仍然以泉水为饮料，因为泉 水比较清洁，所以在苗族与仲家中除了招待客人时煮水茗茶外，向饮生水，因饮料 的关系而发生的疾病当还不算严重”。6 现在，贵州布依族嗜酒之习俗依然保存着。吴泽林教授认为：“食俗既能反映一个人群的经济型态和文化生活的水平，也 记录了人群间相互交流的史迹。它是随着时代而有所变化的，今天不予记录，日久 以后就无从追溯，民间生活史上就会出现脱环。本文的发表不只是在民俗学和民族 学上提供了一点素材，主要还在提醒人们，不要以为这些只是一些不足挂齿的鸡毛 蒜皮的琐事，不值得花时间和精力去探索。殊不知今天能对各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 面多拍一些镜头，就是为我们子孙后代多留一点历史资料。作为一个民族学者，我 认为应有责任这样做”。7 笔者认为，吴泽霖教授的这一精辟的观点和深邃的思想， 即使在今天，依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辉，折射出灿烂的光芒，确实具有前瞻性。67民俗研究 2008.4二、对贵阳苗族跳花场的调查研究吴泽霖教授在 社会研究 1940 年第 9 期发表了 贵阳苗族的跳花场 一文，他认为：“苗族的跳花、跳场，目的也无非是在发泄社会情绪，使他们苦闷的单调 生活，得着一点暂时的调剂。现在有一种主张改良苗族的汉人们，主张把这类风俗 革除，其实大可不必，因为这一类的风俗，都有它生活上的背景，除非另外有了替 代。废掉了它，对于民族情绪的表现上，是有害无益的。”8 笔者认为，吴泽霖教授 这一精辟的观点，实乃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确实具有前瞻性。吴泽霖教授指出：“贵阳附近的苗族，处在绝对优势的汉族包围之下，逐渐丧失了他们的土地权，现在 地主数已日益减少，大都已沦为佃农，他们的生活比一般仲家及黑苗较为清苦，集 团的社会活动也比较少，只有正月初八、初九、初十三天，那是他们最大的盛会， 地点在花溪与青岩中间的桐木岭，到场的人，尤其是青年男女，莫不穿上簇新的衣 服，闪亮的银饰，男的吹笙，女的跳舞，三天之后极乐而散。一年一度的跳场，一 方面是青年男女借跳舞唱歌为媒介，而进行择配交友的场所，一方面集全族男女老 幼于一场，无意中把部族意识延长于永久。此外如远道亲友的渴叙，公私事务的接 洽，都足以吸引很多人远道来游。”9 吴泽霖教授认为苗族的跳花、跳场这类风俗不 应该废掉，笔者认为这一观点很精辟，具有前瞻性。在 贵阳苗族的跳花场 一文中，吴泽霖教授详细地叙述了桐木岭的跳花场传 说故事，他认为：“从这段故事对于研究苗夷历史很有价值：第一，从前苗族居住 的地方，与现在一定不同，那时他们的四周一定是森林密茂、虎狼为患的地方，所 以故事中老虎竟敢入屋吃人。在贵州东部的黑苗中，深信最恶毒的恶鬼就是老虎鬼， 这当然是同一背景中的信仰，苗族来到贵州后，逐渐开辟土地，把荒山垦殖起来， 森林逐渐烧毁，虎豹早已不再为患，但他们的威风仍留在一般信仰及传说中。第二， 苗族移殖贵州时，一旦土地利用到相当程度以后，就采取了集约农制，集约农制与 土地私有制，原来是相辅而行的，土地为私有农产物，当然变为各家的产物，故事 中杨令公为防止他人窃盗黄瓜，天天点数，这当然反映偷窃的流行，偷窃既是私产 制的附带现象，那私产制在苗族中很早已是根深蒂固了。第三，故事中提到了一种68抗战时期吴泽霖对贵州少数民族民风民俗的调查研究玩郎房，这是一种简单的小屋，专为青年男女说爱或私奔时休息的场所，这种设备在东路、南路于苗族中已没有踪迹，唯在西路的大花苗中仍还流行，在贵阳附近的 青苗中，事实上没有这种建筑而在这传说中，则明明有这种制度，关于这一点，有 两种可能的解释：贵阳的花苗是西路分殖过来的，在迁移分散之后把原有的制度， 加以改革，故事中得窥到原来的痕迹。西路的大花苗，也是由东南方面传播出去 的，在遥远偏僻的区域，旧有的制度，倒反能保持下去的，而贵州东南路的苗族， 因与汉人接触的机会较多，若干原来的风俗，反而消失改变。但在传说故事中，尚 能看到以前的情状，究竟那一种解释较为正确，尚待考据。惟在苗族移殖的方面说， 是一种很有力量的证据。目前苗族中婚姻，可以父母作主，可以自由恋爱。自由恋 爱是固有的制度，父母作主是受汉人的影响。在这故事中，二女自由恋爱，而父亲 仍将女儿嫁给黑人庆，可知这种双轨制至少在很古的时候早已流行，未必是受着汉 人的影响而改变的。”10 笔者认为，吴泽霖教授通过详细地叙述贵阳桐木岭的跳花场 传说故事，透切地分析和研究了贵州苗夷历史。三、对海贝巴苗中的斗牛的调查研究吴泽霖教授在 社会研究 1941 年第 16 期发表了 海贝巴苗中的斗牛 一文，他指出：“海贝巴苗分布于龙里、贵宝、宝番一带的苗族，女子背挂有一条线织的 花布，布端缝有二十分左右，汉人称他们为海贝巴苗。海贝巴是一种海产的甲壳动 物，产量以南洋为最多，许多原始民族用作装饰品。菲其岛及友谊岛上的土人，拿 他们当作贵族阶级的标帜。海贝巴亦可当作钱币用。”11 吴泽霖说：“海贝巴苗中的 斗牛，是祖先崇拜中的一个节目。牛原来是大祭中的牺牲品，杀牛来祭祖先，无疑 的把祖先看作主要的神祗。不过牛的价值毕竟太高，年年杀牛祭祖在经济窘迫的农 村中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在海贝巴苗中每逢子年举行一次，称为打。两次打 牛之间，须隔十一年；但在这十一年也得做种种的准备。第一，牛的选择是非常重 要的一件事，参加角斗的牛必须是公性的水牛。它的体魄以及牛角的形式，都是非 常重要的条件。此外牛的饲养也是他们特别注意的。斗牛平时所担任的工作较轻， 食料反较丰富，快到决斗的时候，它们所吃的饮料尤为讲究。所以参加角斗的牛，69民俗研究 2008.4都是养得高、肥胖，与一般耕牛相比迥然不同。”12在 海贝巴苗中的斗牛 一文中，吴泽霖教授指出：“斗牛都在阴历九十月间 举行。一方面固然是纪念祖先的表示，一方面也是秋收后比较闲暇时的一种集体娱 乐。他们辛苦了一年，在这一天，他们在这大集会中忘却了一切的烦闷。所以正式 打牛祭祖虽须隔十一年，但实际上隔二三年都举行打牛预斗。就是在平常小规模的 角斗也时有举行的。打牛的日期由寨中的父老们决定，于青前用木刻通知附近十余 里之村寨参加，近年来已不用木刻而用红帖代替。上书：兹定某月某日打牛场，希各亲友有牛者赴约为荷。某某某敬启 13吴泽霖教授在 海贝巴苗中的斗牛 一文中详细地描述了斗牛和杀牛经过，指出：“打牛在经济上是一种很大的消耗，所以贫穷者往往无力举行。财力上勉强能 够举行的人家，常因此而负债度日，几年以后才得偿清。打牛同时也是一种集体娱 乐的方式，斗牛的那天，男女老幼个个穿上最讲究的衣服，尤其女子上衣的银饰、 手镯、戒指、项圈等辉煌一时，竞相比美，人数之多及热闹的程度，超过一般的赶 场情形。终年生活上的压迫，精神上的烦闷，至少在这一天中暂时地搁置起来，在 心理卫生上常亦不无小补。”14 及到今天，贵州海贝巴苗斗牛祭祖和斗牛娱乐的风俗 习惯依然保存着。本文属于 2008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批准号：08xmz038) 民族学和社会学中国化的探索：抗战时期专家对西南地区的调查研究 的阶段性成果之一。1 吴泽霖 （1898-1990），中国现代著名的民族学家、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1898 年生于江苏常熟。幼年在私塾就读，后考入清华留美预备学堂，1922 年赴美留学，主修社会学。1923 年获美国威斯康星大 学学士学位。1925 年获密苏里大学硕士学位。1927 年获俄亥俄州立大学博士学位。19281940 年任大夏大学教授，先后担任社会历史学系主任、文学院长、教务长。1941 年他辞去贵阳大夏大学教务长职务，70抗战时期吴泽霖对贵州少数民族民风民俗的调查研究接受清华大学聘请，到昆明担任西南联大社会学系教授。后来，他先后担任清华大学教务长及人类学系主任。1953-1958 年任西南民族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