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社会的概念与特征.pdf

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5年3月,第35卷第2期,Mar . , 2005,Vol . 35,No. 2 Journal ofNorthwest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收稿日期: 2004211213 作者简介:胡 健(19592 ) , 男,甘肃天水人,西安石油大学副校长,教授,研究方向为制度经济学、 资源经济学;董春诗 (19742 ) , 男,江苏丰县人,西安石油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制度经济学、 产业经济学。 在西方文明中,城市具有特定的历史含义,比如,古希腊的城市即城邦是社会与经济活动中心,而欧洲中世纪的城市作 为公民的自治共同体是与封建庄园相比较而言的。 市民社会的概念与特征 胡 健,董春诗 (西安石油大学,陕西 西安710065) 摘 要:对市民社会的概念和特征进行了初步考证,并指出了这些研究对于当代中国建设现代 法治国家或向市民社会转型的意义。指出市民社会的基本单位是独立的个人,市民社会是由独立的 个人组成的联合体,本质上是一种商业文明。市民社会是当今人类文明社会的主要表现形态之一。 关键词:市民社会;公民社会;城市文明 中图分类号: C9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022731 (2005) 0220113204 在代表东西方文明的经济制度的竞争中,西方 市民社会无疑处于领先地位。实际上,近百年来,几 乎所有主流经济学、 政治学和社会学理论框架的构 建都是基于对西方市民社会研究所形成的理论总 结。对于具有数千年宗法社会传统且目前经济与政 治文明相对落后的中国而言,鉴于制度变迁的“ 路 径依赖 ” 特征,在宗法社会传统下建设现代法治国 家或实现向市民社会的转型,不但要求我们对自身 文明的类型和特征进行剖析,而且还要求我们对西 方市民社会的生成与演进全面了解。本文拟对西方 市民社会的概念、 特征进行初步考察,进而概括出市 民社会的内涵和基本属性。 一、 市民社会的概念 中文的“ 市民社会 ” 一词大都由英文“civil soci2 ety” 一词转译而来 1。什么是市民社会 ?对于这一 问题,从古希腊时代至今,人们就不断进行探索和研 究。由于人们在历史发展中所面临的经济和政治条 件的差异,不同时代和不同的理论学说对市民社会 及其相关问题的研究就各有侧重,因此对市民社会 的概念也就有了不同的界定。 1.市民社会的古典涵义 市民社会的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先哲亚 里士多德(Aristotle)和古罗马政治理论家西塞罗 (Cicero)。在 政治学 一书中,亚里士多德首次提 出了“Politike Koinonia”,即城邦的概念。城邦是自 由和平等的公民组成的自治共同体 2 (P17) ,这个共 同体本身就是市民社会。在这个共同体中,社会的 治理代替了国家的治理,社会代行着国家的职能,从 这个意义上讲,市民社会就是国家,国家和市民社会 是重合的,因此,“Politike Koinonia” 即城邦一词蕴含 着“ 国家 ” 、 “ 市民社会 ” 、 “ 政治社会 ” 、 “ 公民社会 ” 或“ 文明社会 ” 多种含义。公元前1世纪西塞罗将 “Politike Koinonia” 转译为拉丁文“Civilis Societas”, 第一次明确了市民社会的概念,即市民社会不仅指 “ 单一国家,而且也指业已发达到出现城市的文明 政治共同体的生活状况 ” 3 (P125) ,这就是说,在西塞 罗的定义中,市民社会是一个城市文明。城市是公 民的自治联合体,而在西方传统中,“ 市民 ”(burgh2 er) 一词不单单指城市的居民,而是表示享有公民权 的城市居民,因此市民社会就是公民社会 。显然 , 西塞罗对市民社会的理解依然是在亚里士多德 311 “Politike Koinonia” 框架内的理解。总之,亚里士多 德和西塞罗的政治哲学中,市民社会与国家、 公民社 会、 文明社会等概念没有本质的区别,其关于城邦政 治或市民社会的讨论构成了市民社会的古典涵义。 随着基督教的兴起,人们的研究重点由城邦转 移到对教会与国家关系的界定等问题上,因而描述 城邦生活的市民社会的概念被弃而不用了。这种状 况一直持续到13世纪。14世纪后,持有不同观点 的政治理论家们都开始从亚里士多德的市民社会思 想中寻找理论依据,但他们所重新使用的市民社会 一词仍主要指政治社会或城邦国家,其内容并没有 超出亚里士多德与西塞罗赋予该词的涵义 4 。 2.近代以来的市民社会概念 随着近代以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确立和商品 经济的高度发展,围绕市民社会的概念及其与国家 的关系等问题,以洛克(John Locke)、 黑格尔(Geory W ilhei m Friedrich Hegel)为代表,分别形成了两条不 同的研究路径 5 (P77 - 100) ,赋予市民社会不同的涵义。 在洛克的研究路径中,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或 公民社会乃是同义词,市民社会先于或外在于国家。 作为理论分析的前提,洛克假定了一个自然状 态 6 (P157) ,这一自然状态虽然有别于霍布斯(Thomas Hobbes)所描绘的战争状态 7 (P94) ,但它并非是完美 无缺的:第一,它缺少一种确定的、 众所周知的法律; 第二,它缺少一个按照既定法律来裁判一切争端的 公允的裁判者;第三是缺少权力来支持正确的判 决 6 (P158) 。于是,为了克服上述缺陷,人们互相协 议,自愿将一部分权利赋予国家,“ 政治社会都起源 于自愿结合和人们自由的选择其统治者和政府形式 的相互协议 ” 8 (P63) 。显然,在洛克看来,人们通过 社会契约建立国家是为了克服自然状态的缺陷,而 非要代替自然状态。国家之于市民社会毋宁说是一 种工具,其目的是要将自然状态所隐含的自由和平 等予以具体的体现。作为手段的国家原则上是不能 渗透于市民社会的,是市民社会决定国家,而非相 反。这就是洛克“ 市民社会先于或外在于国家 ” 的 理论架构。洛克式架构隐含着自由主义的价值取 向,后来的孟德斯鸠(Baron de Montesquieu)、 潘恩 (Paine Thomas)等人政治哲学以及20世纪哈耶克 (Hayek F. A. )“ 自发秩序 ” 的观点都无一例外地秉 承了洛克这一“ 市民社会先于或外在于国家 ” 的自 由主义传统。而洛克之后,重农主义的“ 自然秩序 ” 学说、 斯密(Adam Smith)“ 自由放任 ” 的观点,与其 说为洛克式理论架构提供了佐证,不如说是洛克学 说在经济思想等领域的体现 9 。 与洛克式理论架构不同,黑格尔开辟了另一条 “ 国家高于市民社会 ” 的研究路径。黑格尔沿用了 市民社会一词,并赋予它以新的含义,即他将市民社 会视为个人所有权得到法律确认与保护的、 建立在 契约性基础之上的、 追求个人利益的经济活动的领 域 5 (P197) 。黑格尔认为,在市民社会中,人有追求权 利的自由,在市场上,人们虽说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得 失,但其结果却满足了彼此的相互需求,由此产生了 新的社会纽带,因此,市民社会是独立于国家而存在 的。另一方面,市民社会中所有的活动都关注个人 的权利和特殊利益,市民社会又是一个私欲泛滥的 场所,这决定了市民社会不可避免的具有一种自我 削弱的趋势。因此,市民社会是独立的,但却是不自 足的。为此,必须诉诸一个外在的但却是最高的公 共机构即国家,以维持市民社会的“ 市民性 ” 。在这 里,与洛克式架构不同,国家不是维系和完善自然状 态,而是对市民社会的保护和超越,国家是相对于市 民社会的更高的发展阶段,是绝对的,代表着和反映 着普遍利益。因此,国家高于市民社会,是国家决定 市民社会,而不是市民社会决定国家。在这里,黑格 尔构造了一个完全有别于洛克式架构的“ 国家高于 市民社会 ” 的理论架构。后来,马克思继承了黑格 尔市民社会不自足的观点,从哲学、 政治学、 经济学 等方面对市民社会进行了全面的批判,指出市民社 会的真实内容是16世纪以来就进行准备、 而在18 世纪大踏步走向成熟的、 被资本全面异化的资本主 义社会 。 20世纪以来,葛兰西(Antonio Gramsci)、 哈贝马 斯(Jugen Habermas)等人对市民社会的概念又做了 新的阐释。他们主张把经济领域从市民社会中分离 出去,认为市民社会主要应该由生活和文化领域构 成,同时强调市民社会的社会整合和文化传播与再 生产功能 4 。 411 马克思在 德意志意识形态 中说:“ 市民社会 这一用语是在18世纪产生的,当时财产关系已经摆脱了古典古代的和中 世纪的共同体。真正的市民社会只是随同资产阶级发展起来的。 ” 根据这段话,我国学术界往往将市民社会等同于资本主 义社会。实际上,马克思分析市民社会的目的在于借助于市民社会的工具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将市民社会视作资本主 义社会是符合其分析逻辑的。但就社会属性而言,西欧社会自古希腊古罗马时代开始就属于市民社会。 总之,在自古希腊以来关于对市民社会的讨论 中,虽然不同时代的人们囿于其面临的历史条件和 所处的社会环境,在对市民社会的概念、 功能及其与 国家关系的理解等方面各有不同,但对市民社会的 基本属性的把握是相同的,这就是,市民社会的基本 单位是独立的个人,市民社会是由独立的个人组成 的联合体。 二、 市民社会的特征 作为由独立个人组成的联合体,市民社会显然 是与东方传统宗法社会完全不同的一种社会形态。 与宗法社会相比,市民社会本质上是一种商业文明, 其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市民社会是经济和权利多元化的社会 市民社会的经济与权利多元化格局源于商品经 济的经济基础。在自然经济占主导地位的传统社会 中,经济和政治权力高度集中,政权完全掌握在拥有 土地的贵族手中。商品经济解构了传统社会,促进 了市民社会的发育和发展。首先,商品经济孕育了 以商人为首的新兴市民阶级,且随着商品经济的发 展,这一阶级不断壮大,逐渐成为与贵族阶级分庭抗 礼的力量,打破了贵族阶级对经济和政治权力的垄 断。其次,商品经济的本质是通过市场机制对资源 进行配置,以反映市场供求的价格信号调节社会生 产,这就要求应由市场主体而不是由国家来控制社 会资源,这就客观上削弱了政府权力对经济活动的 控制和干预。总之,商品经济解构了经济和政治权 力高度集中的传统社会,取而代之的是经济和权利 多元化的市民社会。 2.市民社会的基本单位是独立的个人 与东方传统宗法社会不同,市民社会的基本单 位不是家庭或宗族而是独立的个人。在市民社会 中,个人已经摆脱了对家庭和宗族的依附而进入了 更高层次的社会,其身份在更多的情况下不是家庭 和宗族的成员,而是社会的一个分子。 市民社会的这一特征显然又是与商品经济的内 在要求分不开的,商品经济塑造了市民社会的基本 单位 独立的个人。首先,商品经济强调资本、 劳 动等要素的流动,使欧洲早期的家族制度在商业活 动的渗透下较早地分崩离析了 10 (P2) ,从而劳动者 摆脱了家族的束缚而成为独立的个人 。其次 ,作 为一种资源配置方式,商品经济是以重视单个经济 单位的行为为特征的。商品经济以商品交换为基 础,而交换必须在两个独立的交换主体即市场主体 间才能进行。明确的、 独立的市场主体是商品经济 的运行前提和基本单位,与此相对应,明确的、 独立 的个人也就构成了市民社会的基本单位。需要指出 的是,市民社会中独立的个人同时是拥有财产权利 和平等、 自由等政治权利的个人即公民。同样,市民 社会中公民的这些经济和政治权利也是内生于商品 经济的。商品是天生的平等派,商品的交换又必须 承认彼此的财产所有权关系。产权、 自由、 平等的权 利和观念正是商品经济运行规则在市民社会中的反 映。 3.市民社会是契约社会 市民社会内部成员间经济关系的协调和规范主 要是通过契约实现的。契约是基于商品经济公平交 易的要求而形成的一种合约关系。商品经济本身是 契约经济,而市民社会的契约化特征正与此相映成 趣。另外,市民社会成员平等、 自由等各种经济和政 治权利的保障也必须借助于契约的制定。因此,契 约原则在市民社会中得到全面贯彻,并渗透到经济、 政治甚至宗教等领域,成为人们的共同信念之一。 市民社会的契约关系往往表现为法律关系。契 约的本质是人们在自由交易中基于平等地位而建立 的一种权利义务关系。人们一旦确立了契约关系, 则不仅表明其权利将受到尊重,还意味着他将承担 相应的义务,这时契约上升为法律。 “ 法律至上 ” 是 市民社会中人们普遍的价值观念。市民社会的契约 化必然走向市民社会的法治化,所以市民社会又是 法治社会。 市民社会的契约化和法制化特征使之与东方传 统宗法社会区别开来。东方传统宗法社会是身份社 会和礼治社会。在这一社会中,人们的经济和政治 权利与身份挂钩,人们获得了某种身份也就意味着 获得了与此身份相适应的种种特权。而市民社会实 现了“ 从身份到契约 ” 11 (P97)的转变 ,它以契约和法 律关系来保障人们的权利,调节和规范人们的行为, 满足了人们对于利益、 自由、 平等的需求。 511 古希腊先哲亚里士多德说:“ 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在某种意义上说明了在西方市民社会中人在本质上是属于社会而非 属于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庭或家族的。与东方宗法社会不同,市民社会的基本单位不是家庭或家族,而是摆脱了家庭 或家族束缚的个人。 4.市民社会是高度自治的社会 市民社会的高度自治性是指市民社会具有独立 于国家之外的自我管理、 自主治理的能力,其实质在 于,市民社会内部成员间的长期博弈可以自发地生 成以人类合作为基础的社会秩序。从现代博弈论角 度考虑,市民社会之所以能够实现高度自治。是因 为该社会博弈的纳什均衡是人们“ 合作 ” 策略的选 择。市民社会的基础是商品经济,从而其社会博弈 是无限重复博弈。基于长期利益的权衡,人们的最 优选择是“ 合作 ” 策略。这意味着,内生于商品经济 的、 体现自由、 平等权利的观念和制度在市民社会的 重复博弈中不但可以自发形成,而且这些制度还是 自动实施的制度。在这种自发生成并自由实施的制 度约束之下,市民社会的合作秩序将自发形成,从而 市民社会表现出高度自治的特征。从洛克“ 自然状 态 ” 、 斯密“ 看不见的手 ” 到哈耶克“ 自发秩序 ” 理论, 甚至在20世纪50年代阿罗(Kenneth Arrow)、 德布 鲁(Gerald Debreu)关于市场经济一般均衡存在性的 证明中,我们可以都找到支持该特征的论据。 三、 结 语 上述分析表明,西方市民社会的基本属性从根 本上是有别于东方宗法社会的。在晚清以来西学东 渐的背景下,近代中国社会的现代化一直遵循着对 西方市民社会典章制度的学习和引进模式而进行, 并没有注意到市民社会与宗法社会的属性差异及其 对一国制度安排选择的约束。经验表明,当代中国 的制度安排的设计与创新必须考虑到西方市民社会 与东方宗法社会基本属性的巨大差异,并充分估计 这种差异对中国未来制度演进轨迹的影响。 实际上,回顾近百年来中国宪政建设的历程,修 宪法易,行宪政难,似乎成为中国乃至东方各国法治 进程中的一个普遍难题。究其原因,从制度演进的 内在逻辑分析,是因为宪政建设并非外在制度层面 上的简单制度借鉴和模仿。宪政的理念和制度是西 方市民社会演进的产物,而当代中国社会,就其历史 积淀而言则是古代宗法社会的延续。与市民社会强 调个人经济与政治权利的传统不同,中国宗法社会 则与维护“ 三纲五常 ” 的权力结构和伦理规范的礼 治秩序相联系。宗法社会制度变迁的路径是礼制与 法制并举且以礼制法,由此形成制度变迁过程中的 路径依赖则是法治必须和礼治相融合且以德治教化 为法治之基础。忽视西方市民社会与中国宗法社会 基本属性的差异而进行嵌入式的制度移植,往往导 致外来制度的水土不服,而不能实现预期的制度效 率。因此,当代中国的宪政建设与制度安排必须重 视宗法社会的属性约束和路径依赖。只有在宗法社 会的框架内积极培育市民社会的因素或对内生于市 民社会的外来先进制度进行改造,使之适合宗法社 会的土壤,才能奠定宪政建设的坚实基础,实现长期 的制度变迁绩效。 参考文献: 1王浩斌.马克思市民社会批判J .探索, 1999, (2) . 2马长山.国家、 市民社会与法治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2. 3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M .北京:中国政法大学 出版社, 1992. 4何增科.市民社会的历史演变J .中国社会科学, 1994, (5). 5 英 亚历山大.国家与市民社会:一种社会理论的研究 路径M .邓正来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1999. 6 英 罗 素.西方哲学史(上、 下卷) M .马元德译.北 京: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