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权威与战后韩国的经济发展pdf10.pdf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1 政府权威与战后韩国的经济发展 马 颖 1 周剑麟2 内容提要 内容提要 本文试图“政府权威”作为一个社会文化因素来探讨，着重点在于论述“政府 权威”在韩国战后经济发展中所起的作用。我们的分析表明，在韩国， “政府权威”的确立 同历史上形成的儒家文化背景以及战后环境中所建立的军人权威主义管理体制有关， 而 “政 府权威”的维持和延续又同韩国所特有的“财阀经济”有关。本文还从企业经营模式、经济 发展战略这两个角度，对“政府权威”究竟是依托哪些因素来加速韩国的经济发展这个问题 作了进一步的剖析。 关键词 关键词 社会文化因素 政府权威 韩国 经济发展 人们注意到，战后以来，权威主义管理模式对于韩国的经济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尽管从 20 世纪 80 年代后半期到 90 年代中期，韩国政府尝试推行经济自由化政策，然而， 金融危机的爆发迫使韩国政府重新向传统的直接干预政策复归。 本文的分析表明， 尽管从长 期看，在韩国，随着市场体制逐步完善和市场机制逐渐成熟，政府权威和政府直接干预都将 减弱，但是在相当长的时期内，解决经济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仍然需要依靠政府权威。基于 这一考虑，本文把“政府权威”作为一种社会文化因素来探讨，并且通过该因素同其他经济 因素的关联，在一定程度解释战后韩国经济何以迅速增长的原因。 一、从 20 世纪 60 年代初期到 80 年代初：政府权威的形成 一、从 20 世纪 60 年代初期到 80 年代初：政府权威的形成 韩国的权威主义模式形成于20世纪60年代初。 从1961年朴正熙发动军事政变直到1992 年卢泰愚下台的 31 年间，韩国一直维持着由军事首脑总揽国家权力并且推动经济发展的权 威主义体制，而形成韩国政府权威的关键时期是从 1961 年到 1979 年这 18 年间。 这一时期内，朴正熙军人政府把“经济革命”定为其施政的首要目标，所采取的政策包 本文发表于亚太经济2006 年第 1 期。 1 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通讯地址：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 (邮编：430072)。 2 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通讯地址：武汉大学经济发展研究中心 (邮编：430072)。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2 括将私人银行国有化并置于政府严密控制之下，压低贷款利率，对韩元实行大幅度贬值，对 工业品出口实行减税或补贴，设立出口加工区，鼓励外资流入，政府出面为外债作担保，对 指定的优先产业给予各种优惠，等等。从 60 年代初到 80 年代初，韩国的经济增长率年均 8.9%，人均 GNP 从 82 美元跃升到 1644 美元3，韩国不仅建立起以轻纺工业为重点、拥有劳 动力资源丰富且工资低这一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而且完成了从“进口替代”向“出 口导向”的战略转变。从 1972 年起，又开始了以加速发展重化工业为中心的产业结构提升 战略，期间经过全斗焕军人政府，到 80 年代初，韩国终于实现了产业结构的高级化，农、 林、渔业显著下降，从事这三个行业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降至 14.%4，重化工业生产和出 口的比重大大提升，制造业其他部门如电气、电子、机械、运输装备等也有很大增幅。 这一时期政府权威主义体制的形成， 主要得益于两个关键要素： 一个是历史上形成的浓 厚的儒家文化背景； 另一个是同军人权威主义相配套的经济管理体制。 就韩国的儒家文化背 景而言， 居于儒家文化圈中的韩国文化深受中国儒家文化的影响。 在李朝(1392 年1910 年) 的五个世纪中，处于儒学发展第二期的宋明理学传入朝鲜半岛，这种以推崇“三纲五常”为 意识形态的新儒学在社会、政治、文化等所有领域占据了统治地位，成为支配整个国家的意 识形态。尽管自 18 世纪初以来，伴随着西方文化的传入，出现过提倡把儒学与西方科学相 结合，多研究实际问题，集中力量发展农业、工业和商业的“实学思想”和主张吸收民主、 平等、自由、人权、法制等带有西方启蒙意识的“开化思想” ，自 1910 年朝鲜半岛沦为日本 殖民地后又带来了宗主国的文化价值观念， 加上战后以来西方尤其是美国文化的涌入， 这些 思潮都对韩国的文化施加了影响， 但对具有韩国特点的现代化产生最持久影响的传统文化观 念是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 这一点正如韩国高丽大学编著的 韩国民俗大观 中指出的那样： “事实上，儒教不仅改变了人的思想和性格，而且使社会结构、习惯、制度也发生了重大的 变化。所以，在当今现代化、西方化的风潮中，韩国在东方三国中仍然是一个家长制、血缘 主义最强的社会。韩国所具备的纯韩国人式的性格、思维方式、行为规范皆以此为准绳，儒 教至今仍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社会之中”5。在韩国走向现代化的进程中，这种在政治哲学 中以权威主义的“三纲”(“君为臣纲” 、 “父为子纲” 、 “夫为妻纲”)为核心，而在价值观念 和伦理观念中以“五常”(“仁” 、 “义” 、 “礼” 、 “智” 、 “信”)为圭臬的儒家思想，一旦成为 国家意识形态中居于主导地位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社会文化因素， 必将潜移默化地透过价值与 3韩姜万昌： 韩国现代史 ，第 307 页，转引自：黄兆群： 韩国六大总统 ，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 96 页。 4 转引自：黄兆群： 韩国六大总统 ，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 96 页。 5 转引自：徐远和主编： 儒家思想与东亚社会发展模式 ，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 年版，第 220 页。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3 伦理观念对人们的行为方式产生影响， 进而形成具有权威主义特征的政治与法律框架及各种 相应的制度安排。正如韩国经济学家赵利济和金赢亨所言，儒家思想的价值与伦理观念“对 于形成国家政体和人民与领袖、同辈和家庭的相处方式起着重要作用” ；他们认为，儒家政 治哲学的“轴心是忠和孝。忠、孝所强调的主要关系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和他的臣民之间、 父母和子女之间、同辈之间的关系。同辈之间的关系通过信任和友爱来维持；至于群众和统 治者之间的关系，就应该像子女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一样来保持融洽。因此，孝既是维持融洽 的家庭关系， 也是维持融洽的国家关系的基础。 这样强调家族关系和集体关系与西方的强调 个人主义迥然不同”6。 再就军人政府的管理体制而言， 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一样， 韩国是在市场经济制度以及 与之相配套的法律架构远未成熟且很不完善的背景下实现经济起飞的， 此时的政府所扮演的 角色就是替代市场，成为主要的代理人。特别应当提到的是，当市场经济体制不完善，尤其 金融市场体制发展滞后的条件下， 韩国政府制定了促进生产部门优先于金融部门发展的一系 列产业政策，通过直接指导资金配置和对企业实行直接管理，由此提高了资金的配置效率， 在促成产业结构升级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 加上社会文化因素的作用， 政府替代市场的角色转换通过建立起军事权威主义的政治体制而得以实现。 这一情况在韩国 军人权威体制的奠基者朴正熙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借助于军事政变而执掌大权的朴正熙， 其日本士官生的军旅生涯， 使得他本人所特有的日本军人的职业素质、 日本社会的文化与价 值观念对他的国务管理及政治与经济决策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7。在他创立的军事权威主 义体制之下(其中“经济企化院”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政府采用的是韩国特有的宏观控 制微观化的直接管理模式： 政府不仅对整个经济实行宏观调控， 而且对行业甚至企业实行直 接指导；此外，政府可以要求企业在经济活动中给予合作，其中政府“自认为是大伙计，而 大私营企业也甘当小伙计”8。在这种管理模式的实际操作过程中，政府往往提出超出企业 正常能力的要求，而从企业角度看，政府措施越是严厉，反倒越能激发它们对政府权威的认 同，企业所能做的就是尽力超额完成政府布置的任务。例如，在 20 世纪 60 年代初实行“出 口替代”战略时，朴正熙政府往往制定超出企业能力的出口目标，这反倒促成很多企业的实 际出口量大大超过了原先规定的数额。这个例子表明，在韩国的军事权威主义体制下，激烈 的政府直接干预和管理措施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方式在 1997 年金融危机中再次展现了出来。 6韩 赵利济、金赢亨： 韩国经济腾飞的政策剖析 ，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 1996 年版，第 406-407 页。 7 参见：徐远和主编： 儒家思想与东亚社会发展模式 ，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 年版，第 181-185 页。 8韩赵利济、金赢亨： 韩国经济腾飞的政策剖析 ，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 第 406412 页。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4 二、二、20 世纪世纪 80 年代初至今：财阀的崛起与政府权威的再造年代初至今：财阀的崛起与政府权威的再造 早在朴正熙时代， “财阀”作为一种现象就已经出现，但它作为一个“问题”凸现出来 却是在 80 年代中期以后。 它的出现为政府权威的再造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遇。 韩文中的 “财 阀”一词在英文中音译为“chaebol” ，其原意为“家族、家族企业或财团” 。在财阀企业内 部实行的家族式管理构成为韩国特有的权威主义管理模式。 在韩国企业中， 无论大小企业的 领导人，通常都是企业的创始人或企业家族的家长，他们在企业中拥有绝对权威，尤其是财 阀企业的负责人， 他们在企业内部实行的是家长式的权威主义管理操作。 在深受儒家思想影 响的韩国社会，这种微观层面的权威主义管理模式，使得“三纲五常”等儒家的价值和伦理 观念在现代社会的环境下直接表现为等级关系， 进而造成 “在正式组织中的等级关系制度化” 9。在韩国企业中，尤其是在大财阀所属的企业中，自企业的最高领导人到高、中级管理人 员，再到普通职工，形成了严格的金字塔形的等级结构。 “等级关系的必然结果是形成独断 倾向” ，致使“独断行为在韩国企业(包括中型和大型联合企业)中非常普遍”10。在韩国，上 下级之间强调的是绝对的统治与服从， 上级可以粗暴地对待下级， 管理人员可以故意压低员 工的工资与福利，这类行为成为一种普遍现象。除企业外，在社会的其他领域，如在各政党 中，也强调对政党领导人的绝对服从。正如一位美国学者所描述的那样， “像金大中那样的 反对派政客或者较小的财阀， 也是自上而下地控制着他们自己的阵营， 要求受到无可争议的 尊重”11。 在 80 年代中期以后再造政府权威的过程中， 中央政府同财阀之间形成了一种 “剪不断， 理还乱”的关系，这种关系对韩国的经济领域乃至社会与政治生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具体 来说， “财阀经济”同政府权威之间这种“韩国式”的特殊关联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 财阀企业很高的集中与垄断程度所造成的严重社会问题迫使政府利用权威实施干 预。韩国的财阀，特别是居于前 5 位的大财阀，从 20 世纪 70 年代开始逐渐在国民经济中占 据重要地位。据统计，1994 年，排位前 30 家的财阀的资产和销售总额分别为 233 兆韩元和 248 兆韩元，而同年韩国政府的总支出则仅为 64 兆韩元。财阀特别是排位前 5 家财阀，从 70 年代开始就掌握了大量的经济资源，并在国民经济中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到 1995 年， 前 30 家财团的总产值在国内生产总值中占到 16%， 其制造品产值占整个制造业产值的 41%， 9 韩赵利济、金赢亨： 韩国经济腾飞的政策剖析 ，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第 410 页。 10 韩赵利济、金赢亨： 韩国经济腾飞的政策剖析 ，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第 410 页。 11 唐纳德科克： 大韩帝国：郑周永和他的现代集团 ，中国计划出版社，1998 年版，第 40 页。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5 其出口占全国出口总额的一半，而其雇员仅占国内总雇员的 5%12。日益强大的“财阀经济” 给韩国社会带来了严重问题。 其一， 财阀们过度追求规模经济导致财阀的一些下属公司绩效 不佳乃至严重亏损，进而影响到财阀的总体经济绩效；其二，财阀之间所展开的恶性竞争降 低了投资效率， 在韩国经济开放程度越来越高并且正经历产业结构转型的今天， 这种高投资 低效率的扩张方式势必加大整个经济所面临的风险；其三，各个行业的财阀追求垄断地位， 这就缩小了中小企业的生存空间，并且降低了各个行业的竞争效率。 第二，财阀的权威促成了政府的权威。在韩国，一方面，强调等级关系和上下级的统治 与服从，使韩国社会成为一个权威盛行的社会；但另一方面，企业之间尤其是财阀所属企业 之间的合作主要是通过大财阀同与之有关的中小企业之间的纵向联系来进行， 这种联系更多 的是以血缘、亲缘和地缘关系为基础，并且以承认大财阀的绝对权威为前提；而在其它企业 之间，特别是在各个隶属于不同的大财阀的企业之间，只存在激烈的竞争，没有任何横向合 作的可能性；就是在大财阀之间，也极其缺乏合作意识，任何一家财阀绝不会购买另一家财 阀所属企业生产的原材料， 它们宁愿自己成立新的企业进行生产。 正是韩国社会中的这种等 级结构，反而促成中央政府实际上被置于这一结构的最高层次上，造成在公众的心目中，政 府权威往往隐含着公众对国家领导人权威的服从；与此同时，微观层面上各种权威(财阀)之 间相互不买账的结果，反而弄成微观层次上的权威对宏观层次上中央政府最高权威的认同。 这种模式是一种下一级的权威服从于更高一级权的运作模式， 它使得韩国社会变成了一个权 威盛行同时又服从权威的社会。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控制生产能力，调整产业格局，协调各 大财阀之间产量及行业布局的任务，只能通过中央政府的指令性方式来实现。 第三，中央政府同财阀的周旋成为 90 年代初以来韩国经济与政治生活的重要内容。在 韩国， 财阀的存在既为中央政府提供了实行干预的依据和切入点， 也扩大了政府权威得以展 现的空间。 财阀们不仅在国民经济中占据的重要地位举足轻重， 而且拥有开拓国际市场的能 力，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财阀将仍然是推动韩国经济发展和提升国际竞争力的主导力量。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韩国经济实质上就是“财阀经济” ，韩国经济的竞争力也就是财阀的 竞争力。正因为如此，韩国的中央政府既要限制财阀，但又不能将它们遏制的太死。韩国经 济状况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与财阀周旋的结果。90 年代之前，财阀们还不足 以对整个国民经济施加影响。 但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 财阀们不仅越来越希望摆脱中央政府 的监控，不断绕过政府制定的限制跨行业兼并的有关规定，而且还开始追逐政治权力。1997 年爆发的金融与经济危机，为韩国上上下下重新改造“财阀经济”提供了难得的机会。社会 12 Byung-Nak Song, 1997,The Rise of the Korean Econom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p.115.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6 各界对财阀的不满纷纷诉诸中央政府，促使金大中政府抓住机会，借助于政府权威，推行以 “主力业种制” 为核心的企业重建计划， 最终大大地削弱了财阀在所属行业中的集中与垄断 程度；与此同时，政府还不断地揭露财阀的黑暗面，这不仅造成了公众同仇敌忾的效果，也 加大了对财阀的压力。 当经济摆脱危机并进入恢复增长阶段之后， 中央政府又发起了被称作 “阳光政策”的推进南北统一的运动，以防止公众因注意力转移而导致政府权威下降。 三、从韩国的长期经济发展看政府权威的重要意义三、从韩国的长期经济发展看政府权威的重要意义 在当代经济学界，当人们提到作为东亚“四小龙”之一的韩国时多半会指出，韩国政府 对经济活动的干预是促成战后其经济发展奇迹的主要因素之一， 至于政府干预是如何发挥其 功能的，对于这一点，国内外学者们的说法莫衷一是。在本节中，我们将在前文已经就儒家 文化和财阀经济同政府权威之间的关联作了初步分析的基础上， 进一步从企业经营模式的微 观角度和发展战略的宏观角度， 对战后以来政府权威这个因素究竟是依托哪些其他因素来加 速韩国经济发展这个问题作进一步的深入剖析。 1从韩国特有的企业模式看政府权威的作用从韩国特有的企业模式看政府权威的作用 韩国的政府权威赖以生存的基础， 在于在韩国社会形成了一种把政府权威纳入企业运行 的机制之中， 使之变成了企业运行过程中约束人们行为的一个重要的外在条件。 这一机制的 最大特点， 在于将儒家文化与服从权威的行为方式糅合在一起， 从而形成了韩国所特有的微 观层次上的企业运行模式。我们认为，韩国的这种建立在政府与企业、政府与公众之间类似 于“君臣关系”基础上的政府权威实际上是一种社会秩序，其功能类似于西方国家中的政治 与法律架构以及各种相应的制度安排。 正是在这种特殊的社会文化氛围之下， 企业或公众若 不服从政府权威将被看作“有违伦理”的不道德行为，企业若未能满足政府提出的要求则会 感到“羞辱” 。政府对企业所实施的干预，既可以表现为直接下达“死命令”的形式，也可 以在企业确实无法达到政府的要求时，由政府“网开一面” ，甚至唆使企业以变通或蒙骗的 方式过关，以此来体现类似于“君臣关系”中“国君”对“臣子”的关怀。例如，在 1997 年金融危机期间， 当金大中政府推进针对财阀的财务结构改革时， 明明知道财阀们在限期内 绝对不可能达到政府要求的指标，但政府并没有根据实际情况降低指标，而宁愿采取“开后 门”的办法，也就是说，教唆财阀们以欺骗方式蒙混过关。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7 从客观上来说， 政府权威之所以在韩国战后经济发展过程中发挥巨大作用， 除了儒家文 化背景这一因素之外， 还同作为单一民族的大韩民族在长期历史过程中形成的民族凝聚力有 关， 即单一民族更容易形成强烈的民族责任心和民族荣誉感； 当政府带领国家走向富裕并使 国家地位提高时，在韩国，整个民族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对国家(实际上是对政府权威)的无与 伦比的热忱与忠诚， 等等。 政府权威作为一种社会文化因素已经渗入到韩国民众的头脑乃至 骨髓之中，使之对人们的行为方式产生了深刻影响。在民众看来，政府权威本身意味着政府 的任何要求都应得到满足。这种逻辑在企业的微观层次上同样行得通。从企业的角度来看， 政府提出的指标越是严厉， 越能激发它们对政府权威的认同。 当企业实实在在地感触到政府 权威存在时，它们所做的就是尽力超额完成政府布置的任务。 同政府权威密切相关的企业微观运行机制又是同韩国企业家的类型分不开的。 在战后很 长一段时期内， 韩国的许多企业尤其是大企业的负责人， 主要不是在市场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在政府实行赶超战略和提供出口补贴的背景之下， 他们当中不少人取得了成功。 成功使他们 充满了自豪感，在他们的眼中，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这种情况助长了韩国企业界盛行着一种 敢于大胆投资、敢于冒经营风险的“蛮干精神” 。其深层的社会原因，在于企业领导人和高 层管理人员因以往的成功而导致自信心过于膨胀， 加上企业中因盛行服从权威而助长了企业 内部下属对上级盲从的心态，进而导致企业领导人倨傲不逊的风气。在这种一种氛围中，韩 国的企业负责人，特别是一些大财阀的总裁，往往不能成为一批优秀的企业家，但却能成为 一大群最好的政府指令的执行者。 2从韩国特殊的经济发展战略看政府权威的作用从韩国特殊的经济发展战略看政府权威的作用 当代经济学界一般都把东亚地区的经济发展战略概括为“赶超型”(catch-up)的经济发 展战略， 韩国又被认为是在实行 “赶超型” 战略的发展中国家当中最具代表性的发展中国家。 我们认为， 韩国推行其经济发展战略的关键要素在于政府权威， 政府权威与韩国式 “赶超型” 战略之间难以分割的紧密关系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存在着大量有待于政府展现其权威的空间。从总体上看，韩国 同其他发展中国家一样， 由于市场体制不完全以及市场机制远未达到完善的程度， 因而推行 “赶超型” 发展战略在客观上要求政府借助于权威来拓展其实施干预的空间。 这类空间包括 私人不愿意进入或无法进入、 非政府进入不可的领域， 因垄断市场结构导致效率低下而亟待 政府实行干预的领域， 市场可以发挥作用但政府的作用更为迅速和显著的领域等。 在这些领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8 域中，政府之所以能发挥重大作用，是因为借助于政府权威为依托能产生巨大能量，并且在 宏观调节和结构调节方面有着比市场调节更高的效率。 具体来说， 在政府权威形成的朴正熙 和全斗焕两届军人政府时期，政府干预的空间主要在于分担企业的风险(尤其是出口风险)和 促进产业结构转型和升级这两个方面， 同时还要保证经济体系的稳定； 到了重铸政府权威的 时期， 韩国的企业特别是财阀大企业已具备了相当强的自主经营能力， 这就使得政府干预不 仅仍然包含对企业资助的内容， 而且增添了对企业实行管制的内容。 在认可权威的韩国社会， 由于中央政府是唯一能够通过各种方式获取资源、支配资源且又能实行有效干预的权威机 构，因此，在“赶超型”发展战略被整个民族所接受的社会经济氛围中，政府权威便成为使 政府干预能实现所有目标的先决条件。 第二，经济发展不平衡成为政府权威存在的前提条件。 “赶超型”经济发展战略在加速 韩国经济增长的同时也造成了国民经济中诸多的不平衡。 例如， 过于强调经济增长速度而忽 视市场机制的完善，收入分配不公，财富差距拉大，城乡差距扩大；同生产部门相比，金融 部门发展滞后；同财阀占据了垄断地位的重化工业等部门相比，轻工业和农业相对落后；同 以财阀为主的出口大企业相比， 满足国内需求的行业扩张的后劲不足； 政府着力支持的地区 发展迅速，而其他地区却相对落后，等等。无可否认，在战后韩国的环境中，经济发展不平 衡恰好为政府展现其权威提供了最好的理由。政府越是有权威，就越有能力干预经济，完善 市场机制的日程表就越是往后推，整个经济对政府干预的依赖性就越大。然而，经济发展不 平衡长期存在毕竟会带来严重的负面效应。 在以上提到的所有的不平衡当中， 具有全局影响 的是金融部门的发展滞后。 该部门发展滞后直接影响到资金配置效率和从外部对企业实行监 督的能力，加上“赶超型”发展战略兼有强烈的“外向型”特征，这就意味着包括金融部门 在内的整个经济体系很容易受外部冲击的影响，致使经济运行具有很大的不稳定性。 第三，实行“赶超型”发展战略的基础在于通过政府权威来推行产业政策。众所周知， 产业政策实际上是推行“赶超型”发展战略的东亚地区政府根据本地区环境而创造出来的。 在韩国，产业政策实际上是以产业政策为主，辅之以“金融抑制” （financial depression）为 特色的金融政策与之相搭配，使政府能够将稀缺的金融资源集中投向国民经济的关键部门， 从而使产业政策成为韩国政府利用权威来推行不平衡发展战略的主要政策工具。1972 年朴 正熙政府颁布的 促进经济稳定和增长的总统紧急令 ， 1973 年发布的 发展重化工业宣言 ， 以及 1984 年至 1988 年间推行的产业重建计划均为韩国产业政策的重要文件。20 世纪 70 年代之前，多年的投资高潮使企业的债务-产权比率上升，1971 年韩元贬值使企业因无法 偿付债务而陷入困境。1972 年颁布的促进经济稳定和增长的总统紧急令 ，利用政府的权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9 威，强制非正规金融机构重新安排企业债务，并利用政府控制的银行向企业提供优惠贷款， 最终帮助企业渡过难关。1973 年朴正熙以发展国防工业为名发布发展重化工业宣言促 成了重化工业部门中财阀的产生。 接着从 1984 年起直至 1988 年， 政府利用权威推动实施 产 业重建计划 ，要求银行以优惠条件重新安排企业债务，诱使在衰落行业中实行企业合并或 自觉削减其生产能力， 直接指导企业的资金配置或者对企业实行直接管理， 以推动该计划顺 利实现，进而成功地实现产业结构升级。需要指出的是，在韩国 1997 年爆发金融危机并且 于 1998 年坠入了战后以来最严重的全面衰退的情况下，韩国政府仍然采用了以产业政策与 金融政策相搭配的“一揽子”传统做法，使之在促使国民经济迅速摆脱危机方面发挥了关键 作用。这些做法包括：在产业政策方面，再度推行企业重建计划 ，要求财阀们降低债务- 产权比率， 实行集中发展核心业务并且将属于本财阀的非核心企业和绩效不佳的企业剥离出 来的“主力业种制”(concentration in core industries)；在金融政策方面，清理非银行金融机 构， 尤其是强行关闭了一批原先由各大财阀控制且又被认定为经营不善的商人银行、 保险公 司和投资信托公司，把它们出售给外国投资者，由此削弱了大财阀对金融部门的影响，并制 约了其肆意扩大投资的能力。尽管企业重建计划及相关的金融政策遭到大财阀的强烈抵 制，但政府再度行使权威，如以终止贷款相威胁，处罚向那些亏损企业提供资金的财阀，严 格限制财阀企业之间的贷款担保， 控制各金融机构持有大财阀的商业票据和公司债券的数量 等，迫使财阀就范。正是在充满利益冲突、讨价还价、相互妥协甚至威胁的背景之下，韩国 政府完成了对大财阀的产业重组计划。到 1999 年底，大财阀的债务-产权比率相继达到了预 期目标。 以制造业为例， 该部门的债务-产权比率由1997年的393.3%降到2002年的135.4%13。 正是在充满利益冲突、讨价还价、相互妥协甚至威胁的背景之下，韩国政府完成了对大财阀 的产业重组计划。正是在充满利益冲突、讨价还价、相互妥协甚至威胁的背景之下，韩国政 府完成了针对大财阀的产业重组计划。 主要参考文献：主要参考文献： 1杜维明： 儒家伦理和东方企业精神有关吗？ ，载杜维明文集第一卷，武汉出版社，2002 年。 2赵利济、金赢亨： 韩国经济腾飞的政策剖析 ，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6 年。 3徐远和 主编： 儒家思想与东亚社会发展模式 ，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 年。 4赵虎吉： 现代化与权威主义韩国现代政治发展研究 ，民族出版社，2003 年。 13 The Bank of Korea: “Financial Statement Analysis for 2002”, IMF Country Report no. 81, p. 10, 2003.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网站 制作 10 5石庆华： 韩国企业文化及其管理模式浅析 ，载延边大学学报2000 年第 4 期。 6张 英： 财团兴衰与韩国的企业改革 ，载社会科学战线2002 年第 2 期。 7黄兆群： 韩国六大总统 ，人民出版社，2004 年。 8Aoki, Masahiko & Kim, Hyung-Ki , ed. The Role of Government in East Asia Economic Development: Comparative Institutional Analysis, Oxford, U.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9Ruttan, Vernon W. “Cultural Endowment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What Can We Learn from Anthropology?”,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 vol. 36, pp.247-271, 1988. 10Tu, Wei-ming. “Multiple Modernit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