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鸡腿.doc

一暑假，因为无力处理一些关系和背负的经济压力，找了个理由独自回到乡下。怕妈妈担心，不敢流露一丁点不高兴的情绪，只说是因为要外出旅游，提前陪妈妈过生日。买了一大包妈妈想吃也是自己想吃的东西，有些夸张地与妈妈聊天说笑。终于累了，沉沉地睡在地板上。醒来时，妈妈正在厨房外准备晚上的菜。特意杀了一只鸡，我说我不想吃鸡，只想吃家里种的小菜。妈妈说家里的鸡好吃，用自己酿的米酒在灶上蒸着吃，好吃又滋补。我笑了，妈妈做的菜，没有一样不好吃的，蒸的鸡更是又香又面。晚上吃饭，妈妈把盛鸡的大菜碗放在我面前，香气扑鼻。但看到这么大一碗肉食，我的筷子自觉地绕过去夹青菜。妈妈一个劲地叫我吃，我就象征性地夹了一个我最喜欢吃的翅膀。因为一段时间心里郁闷，睡不香吃不好，是真的没有食欲吃不下。妈妈见我吃得少，夹起一条鸡腿放到我碗里。我说：我不吃这东西，我从小就不吃，你知道的啊。你和爸爸吃吧。妈妈说：吃吧，现在只有你最小。小时候，家里很少杀鸡，就是杀了鸡，你是老二，有弟弟妹妹，有奶奶，哪有你吃的份啊。哪个孩子不想吃鸡腿呢？就是现在，你在你那个家里，有公婆，有孩子，又没有你吃的份了。妈妈看着我，停下她手中的筷子，眼睛有些迷蒙。我就在这番话后再也不能强展笑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是前段时间受的委屈？还是知道妈妈这么多年来一直掂记着我吃不上鸡腿。我问自己，我真的从小就不喜欢吃鸡腿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在那勉强可以吃饱饭的年代，没有一个孩子不对肉食充满了向往。那现在为什么也不想吃呢？真是谦让给老人孩子吗？也不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一种习惯，从内心里觉得那鸡腿不应该是我吃的。我要吃了，那就破坏一直以来的一种平衡，一种大家公认的理所当然。于是，鸡腿这东西就从我眼前一次次逃走，我也觉得这才正常。它是什么味道我也不知道，所以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意识到自己不能在爸妈面前失态，让他们担心，我大口大口地啃食着鸡腿。那鸡腿油汪汪的，深黑色的皮卷曲在小腿上，露出白白的大腿，像少女穿了漂亮的裙子露出光洁的小腿一样漂亮。有鸡肉的香味还有淡淡的米酒味。咬一口细嚼，没有我想象的美味无比，但也没有我想象得难吃。以前我总觉得鸡腿肉应该是很干很柴难以下咽的。其实家里养的土鸡很香，肉质也细嫩，而且用柴火蒸了两个小时后，骨肉虽然相连，但已经隐隐分离，轻轻一拉，骨髓里的香气都冒了出来。那天，我吃了很多鸡肉，妈妈把鸡翅和鸡腿都夹给我吃。是我吃得最香最过瘾也最难忘的一顿饭。爸妈没问我为什么流泪，只说，有时间就常回来。二邻家大娘六十多岁，因为大伯身体差，也因为孩子的一些原因，家境较差，现在还勉强解决温饱。他家没有彩电没有电话，孩子们常常把电话打到我们家，妈妈总是热情地叫她来接打电话。我们每次回去，她也会来家里坐坐，聊聊天。有一次，我在肯德基买了一大堆鸡腿鸡翅带回家，那是女儿想带回去享用的食品。可到了妈妈家，女儿享用了妈妈做的众多美食，不再吃那个了，我就拿出来分给大家。正好她也在，我给她一个袋子，她拿出里面黄灿灿的大鸡腿，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地装进袋子里。我招呼她吃，她说现在吃不下，等下吃。妈妈说：你吃吧，她买的和你的孩子买的是一样的。可是没想到这句话，她更加手足无措。她说：我在想，要是我妈妈还在，她看到这样的鸡腿一定很高兴。我们就在那一刻沉默不语。她是我们当地公认的孝女。她的娘家离此有二十里地，父母与哥哥住在一起。哥哥离了婚，独自带着孩子，身体也不好，家境极差。她自己虽然孩子多，家里穷，但是每年夏天，自己养的鸭子大了，她总会杀两只最肥的鸭子。收拾好了后砍出两个大大的鸭腿，把鸭翅膀肉、胸脯肉都用刀小心地分割下来，然后连同内脏炒熟，趁热送给她的爸妈。被剔过肉的鸭子只剩下一些骨架，像岩鹰啄过一样干净。又像一只漂亮的风筝只剩下那些直硬硬的竹片一样。然后她回家，将鸭子的骨架剁成小块小块的，拌上辣椒、毛豆炒上一大锅，算是开了荤。下次杀鸭子又是一样。在她父母去世前，她家没有吃过一只完整的鸭子。大家都说，屋檐水滴旧坑，以后她的孩子也会这样对她。终于，孩子们大了，三个女儿早早嫁了人，条件都不好。儿子三十多了还没有成家更成了她的一大心病。大女儿对她最好，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早早就病死了。没有人给她送剔好的鸭肉，孩子们很少回家，只是在放暑假时，女儿们会把孩子送到她家，吃掉她攒下的鸡蛋，然后嫌她家没有什么好吃的而愤愤离去。我一直以为她会为自己的命运和遭遇感到委屈，会因为自己没有得到父母一样的待遇而难过。可是她的那一句话，让我心生惭愧。原来：对父母的孝敬和付出再多都不够，对孩子的付出与爱却是最无私的，再多也没想过回报。三带女儿去酒店吃饭，一大桌子菜，女儿吃力地转动圆形餐桌，用滑溜溜的筷子夹了一个大大的鸡腿放在她的碟子里。然后喝汤吃饭，看也不看那鸡腿。我把鸡腿夹到她的小碗里，她说：妈妈，我不吃，今天有很多菜。我很尴尬也很诧异，说你不吃干嘛夹到碟子里，多不好意思啊。她看着我说：你不是说要给外公带菜吗？就把这个鸡腿带给他吃吧，上次外公把两个鸡腿都给我吃了，今天我给他带一个。我本想告诉她，不吃的菜不要夹，也想告诉她带菜要在大家都吃完了才夹，可在听了她的这番话，我除了感动什么也说不出来。女儿是我家和老公家的第一个小宝贝，可谓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是她喜欢的，没有不满足她的。在双方老人面前，更是以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赢得大家无限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