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打金枝》民间欣赏视角分析.docx

文艺理论研究第 30 卷 第 5 期广 西 民 族 师 范 学 院 学 报vol.30 no.5 2013 年 10 月journal of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oct.2013戏剧 打金枝 民间欣赏视角分析张凌燕（吕梁学院汾阳师范分校， 山西 汾阳 032200）摘 要：从民间欣赏视角看，打金枝 在儒家孝道和夫权意识两个方面迎合了大众对儒家礼法的尊崇；在“郭暧打金 枝”这个经典情节上迎合了大众对皇权的约束心理。正是源于这普遍存在于大众之中的民间心态和审美趣味的满足，打金 枝 才能作为一部经典戏剧，长演而不衰。关键词：欣赏视角；民间心态；儒家礼法；皇权中图分类号：i207.3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8891 （2013） 05-0073-04analysis on spanking the princes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lk appreciationzhang ling-yan（fenyang teachers college, luliang university, shanxi fenyang, 032200）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lk appreciation, the confucian filial piety and patriarchal consciousness in spanking the princess meet the public expectation on the confucian rites and psychology of restriction to the imperial power. this drama serves as a classic one without failure for a long time, just because it can satisfy the folks mind and aesthetic taste.key words: appreciation perspective, folk mentality, confucian rites, imperial打金枝 自从清代出现以来，一直活跃在戏剧舞台 上，受到大众的广泛欢迎，正所谓“打不完的金枝算不尽 的粮”。那么，这出戏到底魅力何在？除了唱腔的优美外， 它到底满足了老百姓的哪些期待视野，让人感受到了什么 样的欣赏快感，以至于使人欲罢不能？鉴于此，站在民间 欣赏者的立场，对他们的欣赏视角进行分析，对于把握普 遍存在于大众中的民间心态便具有了实在的意义。一、 打金枝 迎合了大众对儒家礼法的尊崇（一）“拜舅姑”礼所体现的儒家孝道 “舅姑”是古代已婚女子对丈夫父母的称呼，即今所谓“公公”“婆婆”。打金枝 的主要矛盾冲突即由公主不行 “拜舅姑”礼引发的。在长期接受儒家正统思想的中国民间社会，“礼治”的 思想可谓深入人心。它要求贵贱、尊卑、长幼、亲疏各有 其礼，这样才能达到儒家心目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的理想社会。国家的治乱，取决于等级秩序的稳定与否。 在“礼治”的思想体系中，“忠”“孝”的观念非常重要， 几千年来，人们把忠孝视为天性，甚至作为区别人与禽兽 的标志。而二者相较，保证实现国家、君主有效统治的最 高原则是“忠”；巩固基层社会秩序，增加乡党邻里和睦，父慈子孝的最高原则是“孝”。中国古代社会最基本细胞是 家庭，因而，孝比忠更基本。无论父子关系，君臣关系， 都能通过“孝”反映出来。“假哉皇考，绶予孝子”（诗 经周颂雍），一个人既能对祖先行“孝”，自然就会忠 于国君，则天下治。“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也”（论语 学而），在古代社会，孝是一切道德的基础、至善的美 德，不孝则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孝要求子女要自觉地尊敬、赡养父母，绝对服从父母 的意志。儿媳作为家庭成员也要自觉遵守以上规定，古代 有“七出”之说，即古代丈夫离弃妻子的七种条件。“不顺 父母”即为第一条，而且其意义还不只是媳妇不服从公 婆，只要公婆对儿媳看不顺眼，即可令儿子出妻。或者只 要丈夫认为妻子侍父母不尽心，就成为出妻的理由。长期 以来，这种观念深入人心，根深蒂固。刘兰芝与焦仲卿的 悲剧，唐婉与陆游的悲剧便是活生生的例证。从 打金 枝 产生的清代，一直到近现代，对女性的禁锢日益放 松，现在也已不再有什么“七出”之说，但从这样一个传 统中走出来的大众，其伦理认知上仍把孝道看作是子女必 尽的行为规范，大多数人是不能忍受儿媳对公婆的不敬 的，哪怕你婚前的身份高贵无比，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 去的水”，嫁入夫家，即成为夫家之人，没有理由不对公婆 尽孝。打金枝 的受众大多是怀着这种心态的普通老百收稿日期：2013-04-27作者简介：张凌燕 （1974），女，山西省汾阳市人，吕梁学院汾阳师范分校讲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姓，其欣赏立场自然多站在郭暧一边。打金枝 中最主要的矛盾冲突是公主自恃身份不去拜 寿。一方面，公主身为媳妇不去拜寿，视为不孝；另一方 面，公主乃皇室的代表，郭子仪以臣子身份接受皇族的参 拜，是对封建秩序的破坏，也是对皇室的不忠。郭暧的怒 打金枝则将这“不忠”的罪名再加一等，既推动了情节的 发展，也使矛盾更加尖锐。剧情突现了封建伦理的两个根 本点“忠”和“孝”，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忠”和 “孝”该如何取舍，能否两全？一方代表皇家威严，一方代 表儒家孝道，到底谁占上风，郭暧最终会被如何处置？这 是观众最想知道的，于是剧中人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 作，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活动都深深吸引着观众，让观 众为之担心，为之忧虑。分析剧本，剧情经历了从“皇 权”到“孝道”之间的三起三落，可以说是吊足了观众的 胃口。一起：在第一场中，唐君蕊两次高唱：“君拜臣来使不 得！”充分显示了皇族的威严。郭暧怒打金枝被带下后，郭 夫人：“走上前来双膝跪，再叫公主听明白：我的儿子不成 器，还得公主你担待起。”婆婆参拜公主身份的儿媳，皇 权在这里高涨。一落：公主御前告状，王与后答曰： 后：皇儿，汾阳王今晨寿诞之日，你就该前去拜寿！ 王：汾阳王今晨寿诞之日，皇儿不去拜寿，却去玩耍去了。你我背身坐了，不要睬她。 王：论起国法莫要说起，论起家里，人家是你翁爹，你是人家的儿媳，应该前去拜寿，怎说拜不得？ 此时则孝道扬起，事情似有回转。 二起：公主添油加醋说郭暧将自己“上用拳打，下又足踢！浑身上下，青伤红伤”，唐王与王后对公主一味迁 就，唐王唱：“心儿可笑小郭暧，什么道理不懂的。你夫妻争吵王不 理，你动不动将王的江山提，他言说王坐江山非容易，本 是他郭家南征北战，东荡西杀，十大汗马功劳争下的！王 这里坐辇上殿去，我定要传驸马斩他的首级！”“梓童讲话 没道理，他不该把我爱女欺，越思越想越生气，我定要将 驸马千刀剁万刀剐活剥了皮！”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唐王表现出的愤怒又 让观众为郭暧暗暗担心。二落：公主眼见撒娇撒得过了火，暗自悔恨，赶快转 而为郭暧辩护：“你今日将驸马头首斩去，又恐怕冷落了翁爹郭子 仪，又恐怕文武官纷纷议，怕只怕说君王就把臣欺，又恐 怕失去你君臣恩义，况驸马汾阳救驾杀贼他的功劳第一；为君的必须有容人之义，为岳父斩女婿古今甚稀。莫 说驸马他说几句，他纵然打儿几下那该怎的？一来是驸马 吃酒带醉生了气，二来是少年的夫妻争吵几句我们是玩耍 哩！斩坏驸马还罢了，留下了儿我，儿我的终身是一 少年的寡居!”此段为全剧经典唱段之一，公主的任性胡闹让人哭笑不得，紧张的气氛在公主态度逆转引发的笑声中得到了些 许缓解。三起： 公主在那边求情， 没想到这边郭暧却态度强 硬。郭子仪唱：“打金枝儿犯下灭门之罪，连累父年迈人多受委屈。” 郭暧唱： “要娶娶个庶民女，国王家女儿不趁意，宫门上挂红灯才敢进去，无事不敢进宫里；进宫先施君臣礼，夫妻话儿 然后提。儿本是好汉英雄体，爹爹绑儿上殿去，九龙口去 见唐万岁，千刀剐万刀剁儿我不把头低。”这就好比那边原告已然撤诉，这边被告却不依不饶， 定要见出个分晓，郭暧的态度让希望他能侥幸得脱的观众 又大感意外：这事态会不会因为他的态度强硬而恶化呢？三落：没想到上殿之后，唐王不仅不加怪罪，反而将 郭暧连升三级，又免去了宫门上红灯与君臣大礼。后唱：“你虽然是个帝王女，嫁到民间是民媳，你怎敢把亲翁 看不起，快回去叩个头把礼来赔。为娘我嘱咐你牢牢紧 记，从今后你二人和和气气。”夫妻二人尽释前嫌，本剧完美落幕。观众在和剧中人 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孝道”最终 战胜了“皇权”。毕竟，儒家孝道乃“礼”之大节，就算是 皇帝家女儿也不可不尊，大众对伦理孝道所持的普遍心态 得到了满足。（二）“打金枝”中所体现出的夫权意识周易系辞 说：“一阴一阳之谓道。”中国古人贯以 阴阳来说明事物间的对立与统一，如天为阳，地为阴；男 为阳，女为阴；夫为阳，妻为阴等等。在阴阳的对立统一 中，二者的地位并不平等，而有主从之分，阳尊而阴卑， 故男为尊女为卑，夫为尊妻为卑。仪礼丧服传：“父者 子之天也，夫者妻之天也。”夫对妻而言，就像天一样具有 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不可违抗。几千年男权社会中，“夫 权”既是约束女性的绳索，也成为男人炫耀阳刚的资本。 因此孟光“举案齐眉”式的婚姻便成为封建社会美满婚姻 的代名词。在这种意识形态支配的社会中，郭暧遇上升平公主便 成为了一种不幸。唐代礼制，公主婚后可以单独开府，驸 马觐见需获得允许，即“宫门上挂红灯才敢进去，无事不2013 年 第 5 期张 凌 燕戏 剧打 金 枝民 间 欣 赏 视 角 分 析10 月 25 日 出 版敢进宫里”且“进宫先施君臣礼，夫妻话儿然后提”。作了 驸马，却失去了在妻子面前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丈 夫”本色，自己受委屈不说，还带累父母得不到尊重，这 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受这种憋屈，再加上喝点酒，郭暧怒 打金枝便不奇怪了，他宁死不屈，唱：“儿本是好汉英雄 体，爹爹绑儿上殿去，九龙口去见唐万岁，千刀剐万刀剁 儿我不把头低”也不奇怪了。相信看到这儿，普天下或真 或假的大丈夫们都会从心底里喝一声彩，被郭暧的男儿豪 气所折服。郭暧抱着必死之心去见唐天子，没想到唐天子却来了 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不治罪，反而连升三级，还为 郭暧免去了宫门上红灯与君臣大礼。唐王对公主和郭暧唱 道：“你与那庶民百姓一样的。我女儿日后得罪驸马你，你 将她上用拳打下用脚踢。拳打脚踢王不怪你。”郭暧惊喜之 余，马上采用：“啊，本宫连施二礼，仰头不睬，休 走，本宫拳头下去了。”公主：“在宫下未曾打够，到如今 你还要打？你就与我打打打！”郭暧：“憨呆子，本宫怎样 舍得打你？！”全剧终。一个有血性，有气概，同时也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大丈 夫形象被塑造得栩栩如生，既迎合了中国男人心目中传统 的“夫权”意识，又表现出了掩藏在“夫权”之下的柔 情，这个“中庸”的结局，也是传统伦理中理想婚姻形态 的表现：相敬如宾、琴瑟和谐。郭暧与升平公主的夫妻关 系如果少了这两句神来之笔：（公主曰）“少年的夫妻争吵 几句我们是玩耍哩！”（郭暧曰）“憨呆子，本宫怎样舍得打 你？！”恐怕很多现代人在情感上都不会接受它。二、打金枝 迎合了大众意识中对皇权的约束心理打金枝 虽然一波三折，可结局仍然完美，但这毕竟 是特例，是戏剧舞台上的故事，回到现实，生活就不一定 会有这么如意了。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别说是“真龙 天子”的皇帝不能触犯，就是那些比皇帝小得多的王公大 臣，甚至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常常也是“太岁头上的 土”，动不得的。当权利受到损害时，大多数老百姓只能是 忍气吞声，未必有郭暧那样的胆子和资格 （郭家的功劳） 敢以下犯上，坚持公理。即便在现代社会，也不乏这样的 现象存在。剧中的郭子仪和郭夫人就代表了这大多数只能 委屈而隐忍的受众群体，可在他们心里又何尝不想秉公而 断，还事情一个公道呢？但等级制是不可逾越的，所谓的 “公道”在封建社会中永远是指向统治阶级的，对普通大众 来说，毫无民主可言，对于皇权，只有服从。文学作品就是在满足观众的白日梦，观众在欣赏戏剧的时候，看到了 明明于情理不通，却又不得不隐忍的事情，正是“于我心 有戚戚焉”。恰巧这时跳出了一个郭暧，怒打金枝，他的一 巴掌不仅打出了自己对公主的不满与愤怒，也为台下的观 众出了一口平日郁积于心，难以发泄的怨气。观众借着为 郭暧鼓劲，一舒胸中块垒，着实过了一把平日在现实生活 中难以实现的复仇之瘾。打金枝 带给观众这样畅快淋漓 的欣赏快感，怎能不让人为之沉醉，有的观众喜欢本剧已 经达到烂熟于心，倒背如流的程度，固然唱腔的优美是一 个重要的因素，但其潜意识中喜欢一次次重复这种心理快 感恐怕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除本剧外，在民间文学和戏剧中，还会发现很多类似 “打金枝”的以下犯上的情节。如传说中包拯专铡皇亲国 戚、贵族和高官的龙头铡，连人间至高无上的皇帝和阴间 掌人生死的阎王也害怕他。铡美案、打龙袍 等故事在 民间广为流传，脍炙人口。晋剧 佘太君打殿 中的佘太 君手持龙头拐杖，怒打宋仁宗，救出包拯。在有关杨家将 或者包青天的故事中，也总有一个手执凹面金锏，能上打 昏君，下打权臣，正气凛然，仗义执言的八贤王，他诙 谐、机智，周旋于皇帝、奸臣、杨家将之间，往往在最关 键的时刻助杨家一臂之力。在戏剧中，还经常会出现具有 至高无上权力的“尚方宝剑”的身影。其实，上面所列举的这些人或物，都和“打金枝”这 个经典情节一样，蕴含着大众意识中对皇权的约束心理， 对“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一种期待。皇权高高在上，不可触犯，封建社会的法律法规是用 来维护其统治秩序的，所以它的实质是指向下层的，对于 皇族往往并不适用，“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不过是一纸空 文罢了，皇族实际上是封建社会中一群不受制约的特殊 “公民”。那么，皇族犯了错怎么办？皇权是否能得到一定 的抑制？大众显然需要一种心理平衡，希望有那么一种力 量能对皇权有所约束。于是，当这种期冀在现实中无法实 现之时，大众甚至会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具有至高无上权力 的人或物，来帮助社会构建一个理想的政治环境，弥补现 实生活的不足。“包青天”包拯形象的产生过程，就完全符合民众的这 种期待视野。考察 宋史，就会发现历史上的包拯其实并非像民间 传说中的那样近乎神人，甚至可以说相距甚远。传说中的包拯总是在开封府断案，并且几乎事事都明 察秋毫，被称为 “包青天”。 明代公案小说 包公案 成 为中国古代文学三大公案之一，在民间广为流传，书中描 写了一系列有关“人命”、“奸情”、“盗贼”、“争占”等类案件，塑造了一个为民除害的清官形象。而 狸猫换太 子、铡美案、打龙袍 等故事更是演绎了一个充满智 慧与正气的包公形象。但实际上包拯从宋仁宗嘉佑元年十 二月任暂代开封府起，到仁宗嘉佑三年六月升为右谏议大 夫止，总共当了一年半的开封知府。而戏本之外的史书中 记载包拯断案的事迹只见到两桩小案：宋史包拯传 记 载包拯知天长县时，断了一桩割牛舌案，整个案件审理过 程中包拯也只问了一句“为何割牛舌而又告之”，然后“盗 惊服” 。而此小案又见于 宋史穆衍传 里，一桩案 件，同时记在两人名下，不知到底该算谁的。另一件案子 是与包拯同时代的沈括记在 梦溪笔谈谬误 篇里的。这 却是一件包拯审案被手下愚弄的事。沈括写道：“不知乃为 所卖矣！”传说中的“包青天”竟被沈括认为被手下小吏卖 了都不知道。传说中的包拯不畏强暴刚正不阿， 权威无边的“ 铜 铡”专铡皇亲国戚。铡美案 中“慢说当朝驸马到，就是 那凤子龙孙我也不饶”的唱词在民间几乎家喻户晓。但宋史唐介传 载，张尧佐平庸无能，只因为他的侄女是 仁宗皇帝最宠爱的贵妃，所以他被任命为宣徽、节度、景 灵、群牧四使，当时唐介、包拯、吴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