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人》叙事艺术片论.doc

台北人叙事艺术片论语文学刊(高教版)2005年第1期台北人叙事艺术片论O叶奕翔(广东警官学院公共课部,广东广州510230)摘要台北人的宿命意识和悲观色彩,与白先勇的小说技巧紧密相关.笔者以为,台北人)一书主要通过暗示性的预叙,倒叙,节奏,以及双重旁观者等方面的艺g-q-处理,形成其独特的艺术效果.关键词白先勇;沧桑感;暗示;双重旁观者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610(2005)01007904白先勇的台北人由l4个短篇小说构成,叙述从舞女,老兵,长官,教师,贵妇人到军人遗孀,同性恋者等诸类台北人的故事.整部作品表达出作家对世事沧桑,人生无常的刻骨铭心的体验,笼罩着浓浓的宿命色彩和凄凉气息.时间的一去不复返,人生的无常,青春,理想,激情和辉煌的转瞬即逝,在小说中得到了凄美的展示.阅读台北人时,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悲怆便会油然而生.这种艺术效果的产生,既有赖于题材的选择(小说中的主角都经历了从大陆到台湾的迁徙,且大多有很大的落差,今天的落魄和昔日的辉煌对比强烈),也与作家精湛的小说技巧分不开,本文拟从艺术手段的层面分析与上述艺术效果相关的叙事技巧.一,暗示性的预叙暗示性的预叙,就是通过带预言性质的叙述,暗示人物今后的命运.这种叙述具有较强的宿命色彩,因为人物的命运已经确定,作家,读者和小说中的人物都无力左右.永远的尹雪艳一文中,在第三段叙述了尹雪艳虽然迷人,但八字带重煞:尹雪艳迷人的地方实在讲不清,数不尽.但是有一点却大大增加了她的神秘.尹雪艳名气大了,难免招忌,她同行的姐妹淘醋心重的就到处嘈起说:尹雪作者简介】叶奕翔,男,广州人,广东警官学院公共课部讲师.艳的八字带重煞,犯了白虎,沾上的人,轻者家败,重者人亡.不仅尹雪艳的命运如此预演,王贵生和洪处长(这两个人名颇有反讽意味)的命运,更证实了这一点.所以,小说的第四节,当徐壮图出现时,我们已知,他死定了.隔了两日,果然徐壮图又来到尹公馆,向尹雪艳讨教麻将的诀窍.随着故事的进展,我们看到徐壮图一步步走近死神.当那个工人突然发狂,一把扁钻从徐壮图前胸刺穿到后背时,我们不感到意外.对徐壮图的结局来说,尹雪艳八字带重煞的传闻,王贵生,洪处长的命运都是暗示性的预叙.又如一把青,朱青的丧夫,小说已经作了多次暗示性预叙:郭轸灵跳过人,从美国受训回来,颇受重视,这注定了在未来的战争中他将作为主力飞行员频频出战;郭轸的父亲也是空军,老早摔了机;郭轸上战场后,我常常开导提心吊胆的朱青:周太太先后嫁了四次,丈夫都是同一个小队的,徐太太的两任丈夫是兄弟俩,同是十三大队的,所以当空军的太太,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又说:飞将军的太太,不容易当.廿四小时,那颗心都挂在天上.他们就像那些铁鸟儿,忽而飞到东,忽而飞到西,你抓也抓不住.你嫁进了我们这个村子里,朱青,莫怪我讲句老实话,你就得狠起心肠来,才担得住日后的风.-79.-现代文萃叶奕翔/台北人叙事艺术片论险呢.这是对朱青丧夫命运的反复暗示.所谓暗示性的预叙,包含了通常所说的铺垫的意思,这种预叙带有宿命的性质.荷兰叙述学家米克?巴尔认为预叙可以用作产生紧张气氛或表达一种宿命的人生观,可以表明一种宿命或命定的意识.暗示性预叙是古典作品常用的技巧,红楼梦第五回终身误,枉凝眉等十二支曲子暗示了人物的命运,给这部巨着罩上了一层鲜明的宿命色彩.西游记第二回祖师驱逐孙悟空时说到: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已预言了孙悟空必定是惹祸行凶的.在史诗伊利亚特中,宙斯取出他的黄金天秤预测阿基琉斯和赫克托尔的命运,当他提起秤杆中央,赫克托尔一侧下倾时,赫克托尔的死亡和特洛亚人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尽管两人的决战还没正式开始.二,倒叙这是一个很容易产生歧义的概念,所以首先要对本文所使用的倒叙作出明确的界定,它是指热奈特所说的倒叙: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之前的事件的一切事后追叙.追忆是台北人叙事的基本策略,14篇小说中都有追忆.除一把青以外,其余13篇小说都在整体上用了倒叙的方法,把往事放在今事的进程中来叙述,在叙述现在的故事时,穿插进以往的故事,从而造成今昔对比,随之产生了历史的沧桑感和人生的无常感.岁除,梁父吟,冬夜,国葬属一种情形.它们的特点是,今事的时间跨度短,而往事的时间跨度大,把大量的往事浓缩进短暂的今事之中,这是白先勇营造历史和人生的沧桑感的一种基本策略.作家以现在的故事之凄凉对照以往的故事之辉煌,更强化了人无干日好,花无百日红的主题.如图示:一+以往的故事:辉煌,漫长故事的起点现在的故事:凄凉,短暂岁除现在的故事是:除夕的夜晚,在刘营长家里,赖大哥,刘营长一家,骊珠和俞欣共进晚餐,时间的跨度约几个小时.而赖大哥的往事,从民国十六年一80一北伐,到民国二十七年当连长,再到台儿庄战役,前后几十年.割靴子,台儿庄英勇负伤等往事,充满了浪漫,激情和英雄主义气息.而现在呢?赖大哥孑然一身,只能到老部下家里去度过除夕之夜,席问只能靠自己的豪言壮语和刘营长夫妇的虚假奉承来维持可怜的自尊.相对于除夕之夜的故事来说,赖大哥被山地女人欺骗,被余主任打官腔等事件的叙述,也是倒叙.这些事件显示了赖大哥目前的处境,并进一步与他以往的辉煌灿烂构成对比,使人对他的遭遇唏嘘不已.冬夜,余教授与吴柱国短暂的对话中融进了二人的沧桑经历,在颓唐,无奈和窘迫的今日故事之间,追忆着令人神往的往事:五四运动的激扬,北海公园的罗曼史倒叙中流露出怀旧与感伤.如果顺着时序叙述,不仅没有这样的效果,而且篇幅将大大拉长.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那血一般红的杜鹃花,花桥荣记属另一种情形的倒叙.如果说,岁除等小说是借今天的故事诉说昨天的故事,往事是主角的话.那么,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那血一般红的杜鹃花和花桥荣记则是要表达往事对今事的羁绊,今事是主角.今事有较大的起伏和较长的发展过程:金大班从舞女成为老板娘,王雄,卢先生从希望,希望的破灭到死亡;而往事只是记忆中的一个亮点,没有清晰的发展过程和时间跨度.在金大班,王雄和卢先生的记忆中,月如,小妹仔和罗家姑娘是过去美好岁月的象征.也就是说,与把较长的往事荣辱融入今事的叙述中不同,往事作为一个水中的月亮贯穿在今事的叙述之中,并左右了人物的命运.为了抓住那已逝的美丽,王雄和卢先生能忍受今天的种种不幸.而回到过去的破产导致了人的灭亡(这是王雄,卢先生与赖大哥的不同之处).在岁除一组小说中,倒叙的幅度,即往事涵盖的时间比较长,而在这三篇小说中,倒叙幅度是模糊的.这导致了两者艺术效果的差异,前者突出的是沧桑感,后者强化的是人生的不可逆性.孤恋花和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也是把往事放在今事中叙述,但与前面讨论的小说又有所不同.在前述作品中,往事是美丽的,今事是丑陋的,而在这两篇小说中,无论今事往事都很凄惨.朱焰曾红过一话文学刊(高教版)2005年第1期阵子,可是只红过一阵子,有声片子一来,他便没落了,因为他是南方人,不会说国语.白马公子姜青烧成了一块黑炭,朱焰复活的梦想也破灭了.对朱焰和总司令来说,今天的故事难以面对,昨日的故事同样不堪回首.在凄惨的今事中追忆凄惨的往事,小说的悲观色彩陡然加重,让人对命产生某种难言的敬畏.孤恋花交替叙述五宝和娟娟的故事,对娟娟的故事来说,五宝的故事是倒叙,她们似乎在重复着同一种命运,这是命孤恋花这一主题的表达与倒叙的处理紧密相关.三,节奏故事在小说中所占篇幅的多少表明了叙事的速度,速度的变化则构成叙事的节奏.台北人的沧桑感,无常感与白先勇对叙事节奏的控制有关.梁父吟由两个层面的叙事组成,第一个层面,是雷委员拜访朴公的故事,第二个层面,是王孟养的故事,第二层故事由第一层故事中的人物叙出.两个层面的叙事速度有很大的差异.雷委员拜访朴公的过程基本上由两个人的对话组成,属于场景,叙事的速度较慢.如故事开始时,作家以细致的笔触描摹朴公,雷委员和侍从的外貌;朴公和雷委员进院后,又对院子作了一番景物描写;两人进入书房,又用了三段文字描写书房的陈设;雷委员离去后,又以近一段的文字描写冬日的黄昏,这些描写造成了叙事的停顿,减慢了叙事速度.而王孟养的故事则是快节奏叙述:从二十岁参加辛亥革命,到他的去世,几十年的经历,由朴公概述出来.与第一个层面的故事相比,速度加快了许多.如:也就是从那时起,日后几十年间,我们三个人东征西讨,倒也真还能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地步.你老师当了总司令的时候,官位比我们都高,背着人,我和仲默一样叫他老么.从二十岁参加革命,到担任总司令,其间必定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而小说只用了几句话一笔而过,当中自有不少省略,给人弹指一挥间的感受.雷委员和朴公的故事是凄惨,颓唐的,慢节奏的叙述正是要把这种凄清和颓唐交由读者去细细地品味.几段叙事停顿的描写,又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氛围:朴公老了,他穿的是黑缎面起暗团花的长袍;雷委员则穿了一身深黑的西服,头发也开始花白了,面容显得有点焦黄疲惫;而侍从也有六十开外了,头发落尽,背佝偻得成了一把弯弓;环境是深冬的黄昏,花架是黑漆铁的,花盆里是冷杉屑,素心兰,一切都给人以烈士暮年的萧条感.缓慢的叙述正是配合了沉滞的故事和萧条的氛围,并与第二层叙事的快节奏构成鲜明的对比.王孟养和朴公他们的往事虽然堪称轰轰烈烈,但转瞬即逝,不论他们如何叱咤风云,也只用寥寥几句就可以给后人讲述完毕,最终只能默默忍受晚年的寂寞,以至离开这个世界.两个层面的叙事放在一起,形成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格局.令人感叹生命的短暂和有限,以及时间流逝的无情.进一步分析这两个层面的叙事,可发现节奏的处理与小说主题的内在联系.在王孟养的故事中,叙述得最慢的是他的丧事,其间几次用了场景对话;其次是武昌起义,大约两天的故事用四段文字作概要叙述;再次是他的晚年,最快的是王孟养从一个青年革命者到总司令的过程,其中有大量的省略.显而易见,这种节奏处理,既突出了王孟养晚年的寂寞和丧礼的凄凉,也表达了作家的宿命意识.王孟养曾是风云人物,但这很快就会成为历史,人终究难免一死,武昌起义时的豪情万丈如今也只能化成一捧灰土.思旧赋,冬夜和国葬在叙事节奏的处理上,与梁父吟相仿,但具体的操作却不尽相同.如思旧赋,把长官曾经的风光省略了,这与梁父吟是相同的,但却用概要的方法叙述长官家族的衰落:夫人病故,仆人背叛,小姐离家出走,长官要出家,少爷成痴呆.速度由快到慢.最后,少爷的故事与第一个层面的故事达到同步,使我们由远及近地看到了长官家族无可挽回地走向没落.作为第二层面的背景和立脚点,第一层面叙事也是由场景对话构成,在一个缓慢的故事中展示另一个衰亡的故事,这不能不令读者感到压抑.四,双重旁观者台北人中的大多作品都有一个双重旁观者的构架.思旧赋,梁父吟属于一种情形.罗伯娘和顺恩嫂是长官家族衰落的旁观者和叙述者,朴公和雷一81现代文萃叶奕翔/台北人叙事艺术片论委员是王孟养故事的旁观者和叙述者.在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没有露面的叙述者,由他来叙述顺恩嫂探望罗伯娘,雷委员拜会朴公的故事.这个叙述者外在于两个层面的故事,他和读者一道,成为旁观者的旁观者.一把青,那血一般红的杜鹃花,孤恋花,花轿荣记,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又是一种情形.这几篇小说用第一人称来讲述,我(我们)既是旁观者和叙述者,又是小说中的人物.当我(我们)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朱青,王雄,娟娟,五宝,卢先生,朱焰的故事时,读者则在小说的外面旁观我(我们)的讲述.永远的尹雪艳,岁除,国葬可归为第三种情形.尹雪艳,刘营长夫妇和秦义方并不是故事的讲述者,却是故事中其他人物(打麻将的人,赖大哥,李浩然)的旁观者,而在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一个不露面的叙述者和读者一道成为他们的故事的旁观者.在重重的旁观中,小说流露出浓浓的人生如戏的气息.当尹雪艳站在一旁,叼着金嘴子的三个九,徐徐地喷着烟圈,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她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经叱咤风云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客人们,狂热的互相厮杀,互相宰割时,叙述者和读者又何尝不是站在尹雪艳的后面,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这处心积虑,总也不老的尹雪艳,冷冷地把所有人拘到跟前来呢?在刘营长夫妇,骊珠,俞欣等人的眼里,赖大哥固然可怜且可笑.在岁除中,白先勇描写这些旁观者的神态时用得最多的词就是笑:刘太太自己却端了一杯酒走到赖鸣升跟前笑道,刘太太笑得俯倒在桌子上,刘营长赶忙附和笑道,骊珠笑得一脸皱纹,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这些笑当中,包含了他们对一个可怜的人的同情,嘲笑和从自己的优越感中产生的愉悦;但是,也正在他们的笑中,叙述者,作家和读者作为旁观者的旁观者,看到了旁观者一82一们自身的可怜和可笑:谁又能摆脱时间流逝,青春不再的宿命呢?当顺恩嫂和罗伯娘目睹着长官一家的衰落而唏嘘不已时,她们自身也作为这衰落的一部分被纳入渎者的视线之中.身份各异的叙述者我(我们)见证了朱青,王雄,娟娟,五宝,卢先生,朱焰的不幸,而站在我后面的读者,也无奈地看到我正经历着同样的不幸:师娘也失去了空军丈夫(一把青),表少爷我也是一个兵(那血一般红的杜鹃花),总司令不也是在男人堆子里混出来的吗(孤恋花)?老板娘不也对故乡的花轿魂牵梦绕吗(花桥荣记)?我们也是同性恋者,作着到好莱坞去的梦(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双重旁观者的视角设置,传达的正是这种人生如戏的主题.当小说中的旁观者看着别人的表演时,他们身后的旁观者也正在看着他们的表演和他们对别人的观看,他们既在看,又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