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有一个永不停转的风车.doc

堂吉诃德，有一个永不停转的风车（一）海盗船长登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唐明亚和林漫漫都才五岁，在二轻局的幼儿园相遇。那时候的小男生，留着鼻涕，还尿裤子，有人从林漫漫碗里抢过饭，有人抢过她的苹果，还有个小胖子用脏兮兮刚擦过鼻涕的手捏着一块融化的巧克力跟在她后面念：林漫漫，林漫漫，你要吃吧。 她一边躲他一边闯进隔壁班的领地。阳光底下，她第一次看见了呼啦呼啦摇着旗子的唐明亚。那是遥远的1986年，物价尚未飞涨，猪肉价格平稳，人民生活还未经历巨变，可她看见的唐明亚，用一根绷带绑成眼罩，再拿块手绢绑成了头巾，站在高高的墙头，宛如海盗般英明神武。 纵然林漫漫才五岁，也知道仰慕才俊，一直呆看着他，半天没合上嘴。而唐明亚，大概是为了更好地体验飞翔的质感，举着旗子从墙头跃下，旗子的角带着风的呼啸拂过林慢慢苹果般的脸。她立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惊天动地。后来家长来接放学的时候，林漫漫还跑过去告状，小唐站在一边无耻地抖腿，一脸无赖相。他妈一巴掌拍到他脸上，他也不哭。 唐妈妈一个劲地跟林妈妈道歉，林妈妈很宽容地说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哪没个磕磕碰碰的。两家大人领着他们一起回宿舍区，原来他们住得很近，小唐家在一楼，院子里一年到头都有月季盛开，香气四溢。 后来林漫漫被他顺利收编，成为跟在他后头疯跑的小屁孩儿之一。一起砸过邻居家的玻璃，踢过隔壁院子的大狗，捅过马蜂窝，被蛰得满头的包哭着回家，后来还一起出过水痘。 再后来，他们就长大啦，童年总是眨眼就完，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小学毕业了。唐明亚很煽情地在留言册上写：林漫漫，我们已经认识1+1+1+1+=7年啦。她突然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七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间哗啦溜走，比流水还迅疾。（二）刚学会抽烟的你，相信命运了吗？ 初中他们还在同一个班，林漫漫抛掉野性学做淑女，唐明亚却跟一帮混混玩到一起。他妈急得不行，有时候到林家来哭，林妈妈也心软，陪着她哭，两个女人的眼泪流成了河。 林漫漫背负着两个女人的嘱托去跟小唐谈判，他已经开始抽条儿，瘦高，学会斜着眼睛看人，一脸轻蔑。他磕了磕手中的烟灰说，你们女人懂啥？知道刘备怎么发家的吗？人家也是从市井之中，收编了一批地痞流氓才有了最初的队伍。你说，我如果做了那帮混混的老大，帮着他们学好，天天有组织有纪律地做好事儿，不是更好么？ 那是林漫漫第一次发现男人和女人的逻辑有一亿光年的距离，压根就沟通不了。 后来唐明亚真的狠下心学习，成绩嗖嗖嗖地上去了。眼看着前程一片大好，结果中考的最后一天考化学，他打的车在过红绿灯的时候带倒了一个过马路的老太太，他很爷们儿地背起老太太放进车里说，去医院。这一去医院就误了整场考试，那可是他的强项，老师还指望他拿个满分为校争光的呢。他妈这回连眼泪都顾不上流，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他找了个普通中学读书，至少不必沦落去职高。 15岁的唐明亚，中考缺考的唐明亚，颇为深沉地吐了一个烟圈跟林漫漫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看着他，好像看见了大仙，只有将就着信的份儿。 高中的课程对于林漫漫来说极为辛苦，数学一如天书。语文和英文她不用看书都可以考到140分，只有数学，永远是微薄的两位数。这在他们那个重点高中里，是个要人命的缺憾。高考以前的一个月，她几乎每晚都睡不着。夏天的夜里，青蛙格外吵，远处传来通宵劳作的厂区梆梆的声响，异常空旷。 穿上白色球鞋爬出窗子，月光照着小路很亮堂。她把小石子扔在唐明亚的窗户上，啪嗒啪嗒。他很快打着哈欠钻出来，穿国际米兰的蓝黑条球衣，一脸倦意。她拉着他的手在十里长街上疯跑，心里似有一团永远浇不熄的火，把每一缕风都吸进肺里，直到胸腔像沙漠一样干涩，就快要裂开。 那时候，她总是站在路的尽头放声痛哭，绝望地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绝望地想着考试越来越近而大把的习题尚未复习，绝望地看着这青春像水一样葬送在书本里，没有声响。唐明亚不劝她，只是靠在电线杆上抽烟，神情像上帝一样，清澈而悲悯。是的，她永远记得他那时的表情，是柔软的悲伤，又满布光明的力量。 （三）沧海桑田，唯有你 后来他们各自上大学，沉浸在崭新的自由和丰富里，顾不上感叹分离。毕业两年的时候有过一次初中同学聚会，有离校早、投身商海的同学已是大款相，腆着成功人物必不可少的肚子。林漫漫这类小白领也带着名片，四处派发，一迭声地说着，请多关照。好好的同学会被整成了商务洽谈会，这个说买车的找我，那个说买楼的找我，更有政府小官员跟他们打招呼说，以后孩子上重点学校找我。众人似预谋好地爆发出整齐大笑，小官员自豪的脸都一抖一抖的。天知道，他曾是初中时写诗的男生，在元旦晚会上朗诵徐志摩，一脸纯真洋溢。 唐明亚坐在角落里，很少说话。他刚刚结束了在西宁的两年支教回到城市，正穿着大学时的衣裳，看上去落魄且寒酸，跟觥筹交错格格不入。林漫漫扯他袖子说，你工作还没着落呢，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呀。小唐低着眼睛没看她，却讲起了西宁。他说那里的孩子要走20多里的山路来上学，有的孩子家里一年四季都只能吃土豆，过年才能吃几片肉，那些孩子一年的学费只有这里一桌的饭钱，却无论如何也凑不齐。说着说着他眼睛里泛起薄薄的泪光，仰起头狠狠饮尽杯中酒。 她能做什么呢，唯有伸过杯子去跟他碰了一下，再把酒灌进胃里，借着四处弥漫的酒精，想起那些以为不会磨灭的东西，理想，或者纯净。（四）堂吉诃德的故事 从西宁回来后唐明亚一直在做自助游的领队，翻过无数座山，越过无数条河，常常寄明信片给她，只写何处，几点，不流露任何情绪，可林漫漫还是读懂了他大片大片空白而漂泊的忧伤。她和同事天青感情发展稳定，整天固定地牵一个人的手回家，在一粥一饭的缠绵里看见地久天长。唐明亚已经习惯了走路去远方，而她，死皮赖脸地只肯走回家的路。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却依然是互相惦记的。他在海拔5500的珠峰大本营打电话给她，丫头，赶紧结婚吧，女孩子年纪大了难嫁的。她顶回去说，得了吧，有人肯要你再得意吧。 可是这个雷打不动的狂傲的唐明亚，在某时某刻，悄悄改变了。在梅里，他寄来的明信片上，第一次写了一整句话，他说，我们看见了日照金山！三个大感叹号，真是石也破天也惊。上个月，林漫漫更加惊悚地接到他的结婚帖，一如流窜的太空石砸中地面，完全没有预兆。 昨天，她刚刚参加完他的婚礼。这家伙还是那么跩，穿着牛仔裤也敢当新郎。新娘子很美，青稞酒狠狠地醉。新娘叫楚楚，因高原反应滞留在宾馆里，小唐每天屁颠屁颠地给人家送酥油茶，找感冒药，很体贴的样子，终于抱得美人归。楚楚揭发说，我发现他的自理能力很有问题。小唐却一脸幸福地说，我们看到了三个月都没有出现的日照金山，神会保佑你一直照顾我的。 林漫漫看见一众同学都在鼓掌，都在笑，大款们脸上有怅然若失的表情，吃遍山珍海味也碰不到这样神奇的爱情吧，这样的劈面相逢，不容置疑。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