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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战线 2009年第 3期 第 35卷 3 2009 Vol 35 发展思维的当代变革 彭新武 摘 要 发展作为一种以参与发展的所有人之间的互动交往及其产生的自发秩序为基础的 过程 将永远具有随机性的特点 所谓 自由 便意味着在自主的意义上利用不确定性和随 机性的自组织能力的发展 人类真正积极的生存方式的首要特征应是基于自然整体及其对生态 平衡尊重的可持续性 而不是物质财富的无限增长 现代社会的发展所面对的最大难题已经不 是在现代性的范式内进行目标与模式的调整 而应从根本上对现代性的发展理念进行澄清 在 当今人类面临着的各种危机面前 彻底清算现代性的消极因素 自觉走向一种积极的后现代的 发展路径 已势在必行 关键词 发展 思维 生态文明 后现代 现代工业社会的认知图像是由伽利略 牛 顿 培根 笛卡尔发展出来的 再就是由洛克 亚当 斯密 达尔文将它扩展到生物 社会和经 济领域的原子论和机械论的 这种认知图像认 为 世界是由可以分割开来的大小不等的实体 组成 这些实体之间由某种作用力来维系 较高 等级的实体的属性都能从组成它的较低等级的那 些实体的属性和相互作用中得到解释 它们都受 某些决定论的规律的支配 沿着单一轨线进 化 这种将人与自然截然二分的机械论范式 产生出一种物质主义的价值 即不断地同自然界 斗争和向大自然索取 以满足人类日益增长的物 质需求 它带来了今天人类物质生活的繁荣 但 伴随着一个损害生态环境的熵增过程 从而把人 类社会引向某种灾变的分叉点 因而当今人类社 会的发展已进入一个迫切需要反思的时代 如果说罗马俱乐部的一系列报告最先注意到 世界系统的外部极限即地球生态系统的承受能力 的话 那么以拉兹洛为首的国际一般进化论研究 小组则注意到了人类在文化 价值观念和意识中 的内部局限性 在后者看来 如果不打破人的这 种内部局限性 世界系统就不可能顺利向前进 化 并且在尚未达到地球的极限之前 由于人类 内部的局限性引发的分叉 指复杂系统进化的 突变性质 就会震撼世界 甚至引发大灾变 因此 在当前和未来 只有占据主导地位的这种 认知图像的转变 才可能扭转现在世界系统发展 的总趋势 重建人同自然环境协调发展的和谐关 系 而 为了在解决全球问题中成功地取得进 步 我们需要发展新的思想方法 建立新的道德 和价值标准 当然也包括建立新的行为方式 一 可以说 发展是近代社会的产物 随着 19 世纪科学 技术和基础教育唤起的热情以及启蒙 主义 进步 观 生物进化论的深刻影响 人 们的观念逐渐从古代的那种循环 轮回的观念中 逐渐解放出来 而将社会看成是一种能够自我维 持和积累的发展过程 看成是一种合乎理性的 不断地趋近完善和进步的必然过程 在这种流行 的观念和解释中 似乎发展的 天经地义 单 就靠某种逻辑的运演就能得到证明 而与人类的 活动行为无关 由此而形成一种完全排斥人之主 体性的严格历史决定论传统 然而 20世纪物理学最具决定意义的观念 变革 是发现世界不是决定论意义下的 因果性 这座由形而上学长期占据的堡垒 终于跨了下 来 或至少倾斜了 过去的事情并不精确地决定 未来将发生的事情 混沌科学揭示 由确定 论方程导出的随机性是一种内在的随机性 它是 系统内含的 达到一定参数值时必然显示出来的 特性 内在随机性是一种客观的随机性 它不是 人的主观认识能力的局限 知识 手段的不完 备性 的结果 也不是由认识本身 主客体相 57 作者简介 彭新武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副教授 博士 北京 100872 闵家胤 而所谓 自由 便意味着在 自主的意义上利用不确定性和随机性的自组织能 力的发展 社会结构的分化和复杂化 已经使社会的发 展进入到一个更加复杂的时代 基本上已没有预 定性 现代科学已能够得知 进化一般并不能找 到最好的可能解 而仅仅能找到某种对于生存是 充分好的满意解 因此 从方法论的观点看 像 达尔文主义式的那种全局的 完整的优化自然的 观念不过是一种形而上学的虚构 在任何意义上 都不可能得到经验的证实 复杂性科学在方法论 上为我们所提供的基本洞察是 无论是生物的遗 传进化还是人类社会的发展 都不需要诸如神的 意志 生命力那样的总体程序或者某种总体的进 化优化策略 基因的生存或者总体行为模式的形 成 都可以用组成系统的个体之间的局域相互作 用来解释 这是一个宗教或者政治世界观的问 题 即究竟有没有诸如上帝 历史或者进化那样 的 总程序 在复杂系统的方法论框架中 这 些假设对于做出解释是不必要的 在奥卡姆剃刀 及其理论概念经济的意义上它是多余的 在西方历史上 黑格尔 孔德 迪尔凯姆 韦伯等人都是以一种或几种因素对社会演化的动 力来进行说明的 例如 黑格尔将事物的运动变 化和发展过程看作是一种精神的产物 孔德将社 会变革原因理解为人类知识的不断积累和不断进 化 迪尔凯姆将社会发展动因归结为人口数量和 人口密度的增加 韦伯则认为 导致现代资本主 义经济体系的形成的是由于新教伦理的传播而促 成的体现着近代资本主义的精神的人格特征等 实际上 这些都是从某一要素来说明社会系统演 化的动力机制的 可称之为要素决定论 马克思 主义的经典作家对社会演化的动力机制的分析有 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 在马克思恩格斯的早期著 作中 明确地阐明了物质生产力在历史发展中的 决定作用的思想 到后来 他们在强调物质生产 力的决定作用的同时 又指出了社会意识对物质 生活条件起反作用 再到后来 他们在既承认物 质生活的第一性的决定作用又承认精神生活的第 二性的反作用的基础上 又提出了物质生活与精 神生活交互作用的观点 在此基础之上 恩格斯 进一步提出 历史是这样创造的 最终的结果 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 的 而其中每一个意志 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 活条件 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 这样就有无数 互相交错的力量 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 而 由此就产生一个总的结果 即历史事变 这个结 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 不自觉和不自主 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 当今的教科书对社会发展动力机制的论述 实际上是对如上诸种论述的综合 基本论调是 任何历史事件 都必须从历史本身中寻找它的动 力 最终都必须从社会经济中寻找动力 即一切 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 同时 这种论 述在承认物质决定意识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 识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 筑的同时 又承认被决定者的反作用 承认决定 作用和反作用在一定条件下互相转化 然而 按 照复杂性思维 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上层建筑 它们都共同组成一个统一的社会系统 因而在社 会的实际运行中 我们就无法将它们孤立地分割 开来 并以此来谈论究竟是谁决定谁 实际上 它们之间相互缠绕 相互作用 而共同在社会演 化中发挥着整体的功能 当然如果撇开历史演化 的时间观念 而只从静态的 抽象的角度看问 题 我们就可以认为经济基础是比上层建筑更为 基础的因素 但是我们一旦接触具体的社会现 实 我们就会发现此二者究竟何者发挥着更为根 本的作用 在不同的社会条件下或者在同一社会 中不同的历史阶段 它们的作用并不是人们通常 所认为地那样简单 有时是经济基础在社会演化 中占主导作用 有时又是上层建筑起主导作用 不能一概而论 马克思所揭示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甚至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规律 只有在社会结构分 58 思想战线 2009年第 3期 第 35卷 3 2009 Vol 35 英 哈耶克 它们把注意力集中在环境 退化的症状上 而不触及经济增长与发展的基 础 这种基于技术乐观主义和经济效率的 浅 层 方案 不能保证 持续发展 的实现 而要改变这种现状 从根本上讲 就要逐渐 摒弃工业文明的传统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 改变 人们无度聚敛和挥霍物质财富的需要内容和追求 利润最大化的价值目标 开拓新的生产方式 活 动方式 生活方式和价值目标 树立一种迥异于 传统工业文明的新文明观 当今新兴的深层生态 学可以说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基本的思路 深层生 态学之所以是 深层的 就在于它对浅层生态 学不愿过问的根本性问题提出质疑并不断向深层 追问 在深层生态学看来 浅层生态学将人视为 高于其他存在 拽张其他一切自然存在物只是服 务于人的对象的态度恰恰是当今生态危机的根 源 于是 它主张一种整体论的观点 认为 有 机体不能与它们的环境分开 而与它们的环境形 成一个自然生态系统 生态系统中的每一存在物 都具有内在价值 因而应让自然按照自己的节律 生活 而不是去破坏它 没有任何一个生命 是毫无价值的或仅仅是另一个生命的工具 除非 满足基本需要 人类无权减少生命形式的丰富性 和多样性 只有保持和发展生命的绝对而普遍的 合目的性才是合乎道德的 从而表达出一种综合 的生态中心主义的宗教和哲学世界观 显然 这 种关于生态系统中所有事物都是相互联系 相互 作用的理论 以及物种的多样性 丰富性和共生 对生态系统稳定的重要性等描述 充分体现出当 59 发展思维的当代变革 彭新武 人类对生 态系统的完整性负有不可推卸的道德责任 而自 然作为 一位伟大的经济师 它使大多数并不 和谐一致的动物都可以相互利用 这种新兴的生 态文明观反映出以 人 自然 系统为基础而 建立起来的一种整体性的价值观念 它所倡导的 发展观是以生态可持续性原则为基础构建新型的 社会发展模式 即传统的那种不计自然成本 以 牺牲自然为代价的增长不再有理由被视为是真正 意义上的发展 真正的发展只能属于那种最低限 度地消耗自然成本并有效保持了自然持续性的人 类社会发展 在这种文明观念中 人类真正积极的生存方 式的首要特征应是基于自然整体及其对生态平衡 尊重的可持续性 而不是物质财富的无限增长 理想的经济模式应是人们的基本需要得到满足的 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同样 理想的社会也应该 是一个充足的但不是越多越好的社会 在这种状 态下 即使我们所消耗的财富不比现在多 但将 有更有意义的生活 因此 我们应给传统增长以 可持续性的限制 而不是使增长成为可持续性 的 否则 可持续性则会走向它的反面 三 按照近现代的历史观 社会不是一种 分 久必合 合久必分 的循环模式 而是一个向 着美好目标稳步迈进的线性过程 是各民族按同 一模式走向共同目标的过程 同时 由于现代进 步观是西方人提出的 因而西方社会的发展模式 被看成是惟一有价值 并符合 自然规律 的 普适性模式 现代化 最初的现代化理论一般 认为 欠发达社会应以一种有计划 有控制 加 速度的方式重现西方的发展 发展中国家可以在 发达国家的援助下迈入现代社会 这种 靠传 播而现代化 的现代化理论表现为一种连续模 式 即将传统与现代置于同一条历史轴线上 断 定现代社会是传统社会的必然归宿 而这里的 现代社会 指的是西方发达国家 从而为整 个人类的现代化进程建构了一个西方神话 在 20世纪 70年代 由于越南战争 美元危 机 石油冲击等一系列事件宣告了 美国世纪 的结束 现代化研究从 60年代的连续模式转向 70年代的隔断模式 实质上也就是西化神话被 解构的体现 相比较而言 如果说对落后与先进 的历时性理解是连续模式的基石 那么对落后与 先进的共时性理解则是隔断模式的关键 例如 依附论或不发达理论认为 正是 外围国家 对于资本主义 中心国家 存在着依附关系 因而就出现了 不发达的发展 造成这些国家 的经济 畸形 脱节 或 不平衡 等等 由依附理论而来的是当今颇为流行的 自力更 生 论或内源发展论 这一理论认为 任何国 家 民族的发展都是由内部产生出来的 一个社 会也必须按照自己的既有结构和实际资源来探寻 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式 所以任何真正的发展都应 该是内源发展 作为对早期现代化研究中西方中 心论的反省和摈除 如果排除意识形态因素 依 附理论的提出的确是从 单线历史观 向 非 单线历史观 的一种深刻的转变 如果说现代化理论是一种局限于民族国家内 部的社会发展理论的话 那么以华勒斯坦为代表 的世界体系理论则意在突破民族国家的界限 把 发展的视角转移到超越个别民族内部运作的国际 交往上来 与依附论一样 华勒斯坦也把经济视 为造成世界不平衡的原因 但与依附理论不同 华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是多极主体矛盾 运动的产物 不同类型和不同发展状态的国家共 同处在现代世界体系之中 各国经济发展的不平 衡只有在世界体系中才能得到观照 世界体系理 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依附理论仅仅局限于 在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所存在的依附性这 一简单的双向互动的分析框架和 中心 与 外围 的简单划分 以及急剧片面性的 脱 钩 战略等这种线性思维 但其滞留于殖民时 代的狭隘视角决定了它不能为我们得出适用于当 代社会的具有普适性的结论 从以现代化理论为发端的各种社会发展理论 的整个演变过程来看 无论是从西方工业化道路 及其动力外推 西方辐射论 还是从后发型国 家的既有结构中去寻找动力资源的 内源论 从本质上讲 都是从单一的视角来看问题的 表 现出明显的线性思维的痕迹 而当今流行的这种 脱离开后发现代化国家的具体时空特性而抽象地 推论 落后也有优势 的做法 也是值得进一 步商榷的 对于 后发 国家来说 不是落后 本身能成为优势 也不是学习和借鉴本身能成为 优势 而是只有付出努力和代价 才有可能把劣 势转化为相对的优势 如果考虑到 后发 国 家的时空特性 那么我们就会看到 后发展 虽然能够享受到先发国家发展初始所没有的便利 条件 但与此同时 也必须承担先发国家发展过 程中所未曾碰到的困难 实际上 无论是现代化 60 思想战线 2009年第 3期 第 35卷 3 2009 Vol 35 理论 还是依附论 世界体系论 虽然它们之间 存在着众多的分歧和争执 但其实质都是以不否 定 现代性 价值为前提的 当今社会发展的 种种迹象表明 现代社会的发展所面对的最大难 题已经不是在现代性的范式内进行目标与模式的 调整 而在于要从根本上对现代性的发展理念进 行澄清 正是在追本溯源的过程中 后现代理论 家们发现 对于人类今日的不幸 现代性尤其是 现代的思维方式难辞其咎 于是 他们便竭力瓦 解现代文明的理性基础 后现代话语无疑道出 了世纪末的焦虑 一个时代终止了 确定性 正 统性以及维系过去三个世纪的思想与政治的种种 立场也寿终正寝了 当今兴起的后现代主义尤其是建设性的后现 代主义则具有更为全面的性质 它通过对整个现 代世界的世界观及其生活范式发出了彻底的挑战 而提出了一种新的科学和哲学世界观 在人与自 然的关系方面 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构成了现代 精神的核心 并且在这种理解中 自然界作为人 的实践的对象 只能是一个被动的被改造的客 体 是一个为人的利益提供资源的储藏库 从而 为现代性肆意统治 征服 控制 支配和掠夺自 然的欲望提供了意识形态上的理由 而按照后现 代的理解 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人以及人 类社会只是自然系统的一个有机构成要素 通 过强调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