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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说都是好神话当代小说叙事学线型建构思考 文章来源： 文章作者：张渭涛 发布时间：2008-01-13 字体： 大 中 小 一“小说，文学家族的后生。”小说作为文学中读者最多的一种样式，相对于历史久远的诗歌和戏剧，的确是年轻的文体。小说理论也是文艺中迟开的花朵，相对于雄霸文坛两千年的诗歌及戏剧理论，“无论从质上看还是从量上看，关于小说的理论和批评都在关于诗的文学理论和批评之下。”小说叙事学因此而成为一门朝阳美学。与作为抒情艺术的诗歌、冲突艺术的戏剧不同，小说是一门结构的艺术。作为独立的文体理论，尽管小说叙事学在中国不可能完全脱离历史久远的诗论的影响，小说美学的本体却不是意象，而是结构。随着现代小说的发展，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故事性正在趋于隐退，而典型形象的塑造在一些现代小说那里也不明显。一大批既乏情节又少典型的“不讲故事的故事”正在小说王国中成为潮流和方向。在人类心灵世界日趋复杂化、阅读趣味日益专门化的现代社会中，小说已将“讲故事”的特权交给影视更适于表现情节与塑造典型、更易于操作的艺术样式。而作为现代拥有最广泛读者的文学样式，小说则在诗歌和戏剧展现人类复杂微妙的心灵世界已2000多年后，正在取代着前者而以结构来展现更为复杂微妙的人类精神世界。小说以自己的独特美学规范和语言艺术，继诗歌戏剧后再一次承继表现心灵的文学历史任务，这是读者、作家及小说文本自己的要求。正如俄国流亡作家纳波科夫在文艺讲稿中所说，“没有一件艺术品不是独创一个新天地的，我们要把它当作一件同我们所了解的世界没有任何明显的联系的崭新的东西来对待。事实上，好小说都是好神话。”既然影视的材料要比小说具象和真实得多，小说为什么不去开辟新天地，为什么还要陷在“现实主义”中不能自拔呢？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时代已经完成了人类那一阶段的精神使命，小说与现实主义之间应将不再有必然的联系。“每种艺术都只有在追求自己独特的前景时，它才能繁荣”，而“艺术与现实的缝隙完全弥合，艺术就将毁灭”。即使在现实主义时期，小说的世界也并非完全现实的世界。而现代社会中，小说的心灵化将会更彻底，与现实主义的原则要求也更有距离，这才更符合“小说Fiction”（虚构）的本意。中国当代作家王安忆对李洁非关于小说的论述很感兴趣：“小说应当如小说自己的逻辑来构筑、表意和理解。好小说都是好神话，神话的本质实际上乃是对于自然、现实、先验的逻辑的反叛，它拒绝接受这种生而被给予的真实。而时间、人和命运皆以另种方式发生或存在这世界以其自己的价值、逻辑和理由而存在着，你不能经历它，但是你却能感受它、体验它，你的感受和体验的真实性告诉这世界的存在不容否认。”因此作家王安忆在她的小说讲义心灵世界中如此界定：小说是以我们赖以生存的现实世界为材料所筑造的一个有着另一种规律、原则、起源和归宿和个人的心灵世界，而其价值却在于开拓一个人类的神界。（文中着重号为笔者所加，下同）对于这样的小说新内涵，小说美学的本体只能而且应该是“结构”。结构在此就是如何呈现和构造心灵世界的文化原型体制与文本叙事技巧的深层融合。基于此，我们这样来理解俄国流亡作家纳波科夫名言“好小说都是好神话”的内涵：好小说都是以恰切的叙事技巧来契合一个民族集体无意识中最高的审美理想神话原型，这种表层与深层的默契越是自觉，小说的美学意蕴就越充沛，既达到好小说的审美高度。作家在一次次不同时代的作品中是否能复现着民族文化原型，其可能性就在于看作家是否深入彻底细腻地呈现和构造了当下民族群体的心灵世界。在此，个人与民族、当代与远古、作家与作家、读者与读者等之间的界限都在心灵世界中消除了差异，作品的共鸣也就在民族最高审美理想的追求中建立起来。而在一次次的复现过程中，小说也体现出其开拓人类神界纵深发掘民族文化审美原型，实现最高民族审美理想的价值。在此我们以“结构”作为小说美学小说叙事学的本体，它是在文化与文本两个层面上的统一。这与西方叙事学中仅就文本而言的乔姆斯基“双重结构说”并不相同。文本的情节结构仅是文化原型的外化与显现，并非是深层结构，情节结构与表达方式的结合是表层结构。在中国，由于民族国民思维方式的不同，决定了不可能有西方现代意义上的完备文体学，中国当代小说叙事学较西方叙事学应更为包容，它实际上是西方意义上的叙事学与文体学在民族文化原型阐释中的统一，即神话、话语、文本三者的统一。二作为现代文论的重要一支，小说美学的建构在文艺学方法论的意义上也应该是遵循关于文学诸关系的一般法则。对于34世纪以来文艺理论研究出现的流派纷呈、新说迭出、多元并存的格局，在价值取向上，我们认为对于中国人的思维惯式，更适宜采取一种兼容并包、宏观微观并重的研究方法，即综合原型研究、符号研究、新批评研究、社会历史研究与接受美学研究等多项综合的方法。其中以原型研究、形式研究作为纵向思维的两端，以符号研究、社会历史研究作为横向思维的辅助，以接受美学作为纵向两端与横向研究之间的桥梁。如果偏废或偏至任何一方，都会影响建构的科学性与包容性。因此，美籍华人学者叶维廉的文学作品“五要素图式”就颇具启发性：世界 读者 文化 历史作者 作品叶维廉认为，一部作品诞生的前后，有五个必不可少的基础，即作者、世界、作品、读者、语言（包括文化历史因素）。!近代以来，中国一直在追求中西美学融合的理想模式，在西方叙事学日臻精致的参照下，当代中国小说美学（叙事学）应该抱有“五四”时期新文化的创造精神，正像宗白华先生所说“将来世界新文化一定是融合（东西）两种文化的优点而加之新创造的。这融合东西文化的事业，以中国人最相宜，因为中国人吸取西方新文化，以融合东方，比欧洲人采撷东方旧文化，以融合西方，较之容易。”对于中国小说叙事学的建构，成书于!世纪#年代初叶朗先生的中国小说美学，与!世纪$年代末问世的杨义先生中国叙事学。正是中国当代小说理论创造精神的体现。与叶朗先生以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为指导对中国古代小说理论范畴方法的分析梳理和古代小说理论操作性的总结互补，杨义先生的中国叙事学用文化人类学的宏观视角，建构了以“道”（兼老子与易经之道）作为中华民族集体无意识控制而成的中国小说叙事学的“圆形”结构。在对中华民族逻辑起点易经“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充分挖掘中，杨义先生总结出中国叙事学的心理学方向及与西方的对比：“意在笔先；以心运文。这就承认了心中意下的体验参悟，是一篇作品的先入的存在和内在的驱动力。中国叙事学的这种心理学方向，是与西方传统中从模拟到灵感的方向互逆的。在西方叙事学沿着语言学的思路跨入叙事学的门坎，从中离析出最小叙事单位，采取由内向外扩张的思路的时候，中国叙事学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沿着文化学的思路，体悟出宏观的宇宙论和生命论的构架，采取由外向内收敛的思路。这种思路的对行结果，无疑是西方叙事学的解构和重构。”遵循着与西方叙事学“对行”的思路，杨义先生以“圆形潜隐结构”，建立的中国小说叙事学的基本框架，以文化人类学的宏阔视角点明了中国小说叙事学的逻辑起点“阴阳之道”，对当代小说叙事学无疑具有深远的启迪和重要的参照意义。但是，我们是否可以用强调文化和文本兼顾融合的“并行”思路来补充一下宏观文化视角与西方语言学的“对行”思路呢？“圆形潜隐结构”的中国小说叙事学框架中文本因素的明显不足，是否是由于过于强调“对行”思路产生“操作程式”程式化而造成的呢？其实，当代中国小说叙事学在西方叙事学日益精致化的参照下，并不需要一再强调“对行”思路。例如在操作性上就完全可以吸收西方语言学和结构主义的文本细读的方法，更何况明末金圣叹就已经成功地以细读的方法完成了对水浒传西厢记的评点研究，“灵心妙舌，开后人无限眼界，无限文心。”金圣叹、张竹坡、毛崇岗、脂砚斋等大家，“他们对作品本身下了很大工夫来反复阅读、分析、研究、揣摩、品味，从而对作品有较深的感受和理解”。要建立后起并并行于西方叙事学的中国小说叙事学，对20世纪叙事理论进行历史勾勒是必要的。美国学者华莱士马丁的当代叙事学图式很有借鉴意义： 历史 社会背景 文化成规作者 叙述者 叙事 读者文学 形式分析框架传统（文学的，语言的，跨学科的） “早期法国结构主义者着重于轴,，偶尔也处理以轴,为组成部分的整个纵轴（在这种情况下，叙事学被视为一种可被形式地分析的社会组织的纪录）。社会学者和马克思主义批评家讨论轴-。三角形.是俄国形式主义者在其中为叙事研究做出最重要贡献的领域。视点批评为轴/所代表，读者反应批评为轴4所代表。”由于西方由内及外的分析式思维惯式，多元发展的西方叙事学并没有营造出我们预想的文化与文本兼容的语境，华莱士马丁说出了原因：“排它地强调图表中的一个向度导致一种理论的产生，这种理论可能而且必然会被诉诸另一向度的理论家质疑。每一个阐明这一叙事环境的某一方面的陈述都因图表中另一项的引入而被修正或彻底改变。”尽管西方多元发展的叙事学趋向具有排它性和单向度性（并非如叶维廉图示的循环往复性），但图中有一组向度始终是稳定的，即34的“作者叙述者叙事读者”，诚如华莱士马丁所言“这些趋向中最重要的是从被形式主义界定的语言模式向交流模式（Communication Models）的转移。”这个稳定的向度就体现了交流模式的运作过程，即“最近基于交流模式的批评理论可能会把文学作品当作一种把意义从隐含作者传达给读者的修辞形式来对待（韦恩布思的方法）。”在W.C.布思的小说修辞学中，最被关注的问题就是作者、叙述者、人物和读者之间的关系，布思所谓修辞学的本义就是研究作者叙述技巧的选择与文学阅读效果之间的联系。文学阅读效果是接受美学关于作品最终完成的最重要参数。好小说都是好神话，文学阅读的深层效果就是以好的叙述技巧来反映一个民族文化原型，契合民族最高审美理想，使读者在阅读经验中返回集体无意识的神话世界，且因阅读而破译文化密码，从而达到审美活动中的“高峰体验”。就中国叙事学而言，通过作者与读者在不同时期的“体验参悟”，达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达造化之妙，体人伦之微”，进而最终达到“叙事立言中立体和客体的融合”。为了避免西方叙事学倾向之间的排它互斥，也为了充分参照其文本因素，我们不妨将叶维廉五要素图示与华莱士马丁图示综合起来，这样是否可以有助于中国叙事学建构的兼容性？按照中国人特有的时空意识，如易经所说“无往而不复，天地际也”，系辞里所说“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俯仰往还，远近取与”的中国人对外物的观照法，是由于中国人最根本的宇宙观“一阴一阳之谓道”（易经）决定着的中国人的思维惯式。这个“道”就是中华民族“好神话”的骨髓。钱穆先生说过，“欲求了解某一民族之文学特性，必于其文化之全体系中求之。”反之亦然，从中国文化思维的原点也能透视出中国小说及叙事学的品格循环往复的生命结构。杨义先生所谓的“圆形潜隐式结构”也正是生命结构循环往复的形式，但并不是最根本的形式。那么，最根本的形式是什么呢？我们认为，中国小说叙事学的最终形式应该是一条“周行不殆”、“大逝远返”（道德经）“周流六虚”、“唯变所适”（易系辞下）而“气韵生动”的生命的线型结构。三从整体上看，中国近代前的传统文化基本上处在一种封闭性的大循环圈内，显示着惊人的稳定性和凝固性，表现着严谨的统一性和规范性，即杨义先生所总结的“圆形”结构的直观表现。但在.,世纪全球化一体化的对话语境中，本着与西方叙事学并行和对话的诚意，我们应该换一种角度来主动发现民族传统中富有兼容性和开放性的集体无意识因子，即那条“循环往复”、“气韵生动”的生命的线型结构，而并不提倡以宽泛的“圆形”结构来束缚当代小说的叙事学模式。主动以中西生命的普遍原则来倡导建构一种更为开放的生命的线形结构，吸纳和创造古今中外一切叙事学成果，从而建构与西方在生命结构上并行互补的中国当代小说叙事学模式。线型的生命结构张扬着生命的动感和节奏，两端分别系着天和地、人和物，如同一条电流在不停地进行着双方能量的转换，西方现代生命美学称之为“The Exchangings of Energy”。线型的生命结构在中国古代小说叙述艺术中常常体现为“草蛇灰线”，其若隐若现、时断时续的美感形态正是中国传统美学“气韵生动”的表现；而在西方现代小说叙事艺术中，则有“意识流”与之相较，其变动不居、跳跃延宕的内部结构恰似人类生命的潜流意识与情感的本真运动形态。中国西晋大画家大书法家钟繇论书法时，讲过一句经典的话，“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他说的“流”更准确地揭示出了线条艺术原型的美的本质在于生命的创造力，而正是因为先民最初的一“界”，才将原来混蒙的宇宙“敞亮”（海得格尔语）开来，从此，“美”才得以诞生。“美”是人类在与外界物质载体进行“气”的交流中，在“物我交融”的体验过程中，由人的心灵“流”出来，映射在外在物体上而表现出来的一种意向性生命结构，在物我两点之间交流的某一点上，便产生出了“美”。中国古代先哲的“气”论，与西方现代现象学大师的“意向性”理论，都是在线型生命结构的基础上，具有惊人的相似性。从这个本原的意义上看，杨义先生总结出的中国小说叙事学“圆形潜隐结构”，也是建立在线型生命结构的前提上的。在思维总体上把握由外向内的聚敛式方法并不应该排斥同时进行局部的由内向外的分析式思维方法，这应该是建立当代小说叙事学方法论的题内之意。华莱士马丁图示的当代西方小说叙事学的结构骨架，很直观地显示出“作者叙述者叙事（人物）读者”这一线形生命交流流程。所有的小说叙事技巧都在为这一交流模式的最终实现而服务着，因为文学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