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张典：关於“虬”的一点体认(9.2).doc

關於“虬”的一點體認張典（00820051）摘要：“虬”作為龍的變體，被運用於文學創作之中，并成為一種固定的、豐滿的文學意象。對於“虬”的解釋，從古至今有兩種說法：1.有角的龍，2.無角的龍。本文通過檢索四部叢刊數據庫 四部叢刊電子版數據庫 北京書同文數字化技術有限公司開發，從1109條材料中選擇了先秦到六朝的絕大部份材料 本文中不註明版本的古籍材料皆出自四部叢刊電子版數據庫，綜合說文解字、辭源等字書，得出“虬”的釋義當爲“有角的龍”。同時，綜合材料，歸納了“虬”的文學意象的沿革與擴展。關鍵詞：虬/ / 表示后字為前字的異體字，以下皆同。虯、有角的龍、無角的龍、虬（虯）的文學意象前幾天，學到謝靈運的登池上樓，首句“潛虬媚幽姿”中“虬”的釋義不由得引起了我的關注。各家眾說紛紜，但目前并沒有學者將此作為一個問題討論過，於是我便查閱古籍、字書，想要求得正解。遍查資料之時，看到“虬”在文學作品中屢屢出現，在六朝時期更是形成了固定的文學意象，便將其文學意象的形成在本文中一同提及。一、“虬（虯）”的釋義問題1.從古籍、字書中得出的結論王力古漢語字典 王力古漢語字典中華書局2000年版收錄了“虬”和“虯”，引正字通“虯，俗作虬”，指出二者為正俗字的關係。但對于其釋義則相當簡單“古代傳說中的一種龍”，且王力所引古籍材料中對於“虬”的解釋既有有角的龍（如說文解字），又有無角的龍（如王逸的楚辭章句）。說文解字註 說文解字註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2月版中只有“虯”字，“虯，龍無角者（各本作龍子有角者。今依韻會所據正。然韻會尚誤多子字。李善註甘泉賦引說文：“虯，龍無角者也。”他家所引作有角者皆誤也。王逸註離騷天問兩言有角者曰龍、無角者曰虯。高誘註淮南同。張揖上林賦註、後漢書馮衍傳註、玉篇、廣韻皆曰“無角曰虯”。絕無龍子有角之說。惟廣雅云“有角曰艹黽 內為一個字，以下皆同。此處為上下結構，若不注明則為左右結構。”，即“虯”字，“無角曰多它”即“螭”字。其説乖異，恐轉寫之譌，不為典要） 凡古籍引文中，（）內的文字均表示註釋，以下皆同。從虫丩聲（渠幽切，三部）。”應該說段玉裁所見到的說文解字基本上都將“虯”解為有角者，但段卻依據王逸的解釋及後代學者的引文改動了說文解字的原文。因而許慎還是認為“虯”是指有角的龍。同時，“蛟”在說文解字註中被也解為“龍屬，無角曰蛟。（各本作龍之屬也。今依韻會正）”從中可以看出許慎將“蛟”訓為“龍之屬也”，段玉裁卻以後代的訓釋妄改了說文，如此，“虬”、“蛟”便被訓為同義。“蛟”在宋本廣韻 宋本廣韻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年10月版中屬見母、宵部，與“虬”字讀音相去甚遠。況且“虬”、“蛟”是有實義的名詞，二字意義不應完全一致。段玉裁自己的觀點中即有乖謬之處。下面回歸到古籍中，按時代順序將材料一一羅列如下：楚辭卷1：駟玉虬以椉鷖兮（有角曰龍，無角曰虬。鷖，鳳皇别名也。山海經云：“鷖身有五采而文如鳳”，鳳類也，以爲車飾。虬，一作虯。椉，一作乗。鷖，一作翳。補曰：“言以鷖爲車而駕以玉虬也。駟，一乗四馬也，虬，龍類也。渠幽切。説文云： “龍子有角者。”相如賦云：“六玉虯，謂駕六馬以玉飾其鑣，勒有似玉虯也。”鷖，於計烏，鷄二切。山海經云：“九疑山有五彩之鳥，飛蔽一郷。”五彩之鳥，翳鳥也。又云“蛇山有鳥五色，飛蔽日，名鷖鳥。”）楚辭卷3：“焉有虬龍負熊以遊（有角曰龍，無角曰虬。言寧有無角之龍負熊獸。）”王逸是第一位認為“無角曰虬”的人。淮南子卷6：黍雷車服駕，應龍驂青虬（駕應德之龍，在中爲服，在旁為驂，有角為龍，無角為虬。一説，應龍，有翼之龍也。）高誘也認為“無角曰虬”。张揖撰廣雅释魚載：“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龍，有角曰虯龍，無角曰螭龍。而六臣註文選上林賦載：乗鏤象,六玉虬（張揖曰：無角曰虯也。）段玉裁也言“惟廣雅云有角曰艹黽 內為一個字，以下皆同。此處左右部份為上下結構，其餘為左右結構。，即虯字，無角曰多它即螭字”、“張揖上林賦註皆曰無角曰虯”。同是張揖所撰，“虬”的意義卻完全相反，段註中有相互矛盾的引文。顧野王玉篇卷25：虯（竒樛切，無角龍。）六臣註文選何晏：如螭之蟠，如虬之停（善曰：“廣雅曰：無角曰螭龍，有角曰虯龍。）六臣註文選謝靈運：潜虬媚幽姿，飛鴻響逺音（善曰：虯以深替而保真，鴻以高飛而逺害。今已嬰俗網故有愧虯鴻也。”説文曰：“虯，龍有角者。”）李善兩次引文都說“虬”是有角的龍。其引文分別為廣雅和説文，而這兩個本子的註釋應為“有角”無疑。這與段玉裁所言“李善註甘泉賦引說文：虯，龍無角者也。”再次矛盾。段玉裁這段引證的嚴密性、準確性遭到了質疑。或許是由於段所見文選版本不同，但本文認為李善釋“虬”為有角的龍。二十五史 二十五史全文閱讀檢索系統 南開大學組合數學研究中心、天津永川軟體技術有限公司聯合開發中唯一一次對“虬”意義的解釋出現於后漢書馮衍傳：驷素虬而驰骋兮，乘翠云而相佯。（虬，龙之无角者也。）章懷太子的觀點是“虬”為無角的龍。宋本廣韻二十幽 宋本廣韻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年10月版：虯（無角龍也，渠幽切，又居幽切，七）附释文互註禮部韻略二十幽：虯（渠幽切。釋，按説文龍子有角者。）綜合以上材料，得出了以下結論從漢代起，關於“虬”意義的解釋已經發生了分歧。從材料中可以得出：許慎認為“虬”是有角龍，持同樣觀點的還有李善。而王逸、高誘認為“虬”是無角龍，持同樣觀點的還有顧野王、章懷太子、宋代的一些學者和段玉裁。考慮到漢代去古未遠，本文更加重視漢代學者的觀點。考慮到學者的治學嚴謹程度，本文還是傾向於贊同許慎等人的說法。當然，學者的嚴謹程度只能夠作為一個輔證。2.結合其同源字得出的結論宋本廣韻二十幽 宋本廣韻 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年10月版載：“虯（無角龍也，渠幽切，又居幽切，七）、觩（上曲皃）、璆（玉名）、觓（角爵皃）、鷚（爾雅云：鷚天鸙。郭璞云：大如鷃雀，色似鶉，好髙飛作聲，又音繆）、蟉（虫幽 蟉，龍皃）、牛求（角貌）。”王力載“虯”、“觩/觓”、“捄”，“二詞五字同音（群母幽部）同源”。引說文角部“觩，角皃。”又引詩周頌良耜鄭箋“捄，角貌。”王力先生認為“觩/觓”、“捄”“都是形容角的彎曲，與盤曲的虯/虬詞義亦相通。”既然“虯”、“觩/觓”、“捄”同源，而“觩/觓”、“捄”都訓為“角貌”，那麼“虯”釋為“有角的龍”更為合理。3.結合“虬”的本義與引申義得出的結論漢語大字典 漢語大字典湖北辭書出版社1988年版和辭源 辭源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都將“虬”的意義歸為：傳說中的XX龍； 漢語大字典作“有角”，辭源作“無角”。蜷曲。從上文中已經得知“捄”的本義為“角貌。”而“捄”在王力中訓為“曲貌”。因此可以說“角貌”的釋義很自然地便引申出了（或者說很自然地等同於）“曲貌”。此外，“觩/觓”的釋義“角彎曲的樣子”應當也是“角貌”所化。分析出“虬”的同源字本義、引申義之間的關係，再比況于“虬”，可以推斷“虬”“蜷曲”的釋義也是由“有角的龍”引申而得。二、“虬”的文學意象1.典籍（據四部叢刊 四部叢刊電子版數據庫 北京書同文數字化技術有限公司開發）中“虬”的文學意象先秦典籍1)楚辭卷1：駟玉虬以椉鷖兮2)楚辭卷3：焉有虬龍負熊以遊3)楚辭卷4：駕靑虬兮驂白螭4)楚辭卷15：乗虬兮登陽5)楚辭卷5：形蟉虬而逶蛇6)楚辭卷11：蒼龍蚴虬於左驂兮，白虎騁而爲右騑。7)楚辭卷16：佩蒼龍之蚴虬兮“虬”在引文1）、2）、3）、4）中表示一種（駕車的）神獸，在5）、6）、7）中表示蜷曲貌。無論何種釋義，引文中的“虬”都伴隨了一種仙風道骨的神密色彩。正如王逸在引文6）的注釋中所言“言巳德合神明，則駕蒼龍驂白虎其狀。” 漢魏典籍8)淮南子卷6：黍雷車服駕，應龍驂青虬。9)淮南子卷6：是謂大通，今夫赤螭靑虬之游兾州也。10)六臣註文選司馬相如：乗鏤象，六玉虬11)六臣註文選王延寿：騰虵蟉虯而遶榱 12)六臣註文選何晏：如螭之蟠，如虬之停。13)曹子建集矯志：靈虬避難，不恥汚泥。14)曹子建集九詠：驷蒼虬兮翼轂，駕陵魚兮驂鯨。15)曹子建集九華扇賦（并序）效虬龍之蜿蟬，法虹霓之氤氲。16)曹子建集神龜賦（并序）：蒼龍虬於東嶽，白虎嘯於西崗。引文8）、9）、10）、12）、13）、14）、15）中的“虬”大多表示一種（駕車的）神獸，引文11）、16）中“虬”表示蜷曲貌。引文中“虬”的文學意象除了繼承了其在楚辭中的神仙色彩之外，還隱含著一種神力，如引文“今夫赤螭靑虬之游兾州也”所體現的那樣。此外，在引文13）中首次也是先秦至漢魏唯一一次表露出“虬”空有神通卻處於落魄境地的惋惜，將“虬”與壯志難酬之士聯繫起來。六朝典籍17)六臣註文選左思：下高鵠，出潜虯18)六臣註文選左思：虬蟠土臿19)六臣註文選郭璞：驪虯摎其址20)六臣註文選張協：隂虬負檐，楊馬承阿。21)陸士衡文集卷7：結垂雲之翠虬，駕琬琰之玉輿。22)陸士衡文集卷8：聳浮柱而虬立，施飛檐以龍翔。23)六臣註文選袁宏：虯虎雖驚，風雲未和。（善曰：周易曰：“雲從龍，風從虎。”向曰：虯，龍也。雲從龍，風從虎。言未和者，君臣未相應合也。言驚者，動而求應也。）24)抱朴子内篇卷10：鴻隼屯飛而鸞鳯罕出，虺蜴盈薮而虬龍希覿。25)抱朴子外篇卷2：漉魚鼈之池，則神虬遐逝。26)抱朴子外篇卷3：大川滔瀁則虬螭群游27)抱朴子外篇卷11：淵虬之天飛者，雲霧之偕也。28)抱朴子外篇卷20：失實賈者，翠虬淪乎九泉。29)抱朴子外篇卷34：飛龍翔而不集，淵虬蟠而不躍。30)抱朴子外篇卷35：鯈鮒汎濫以暴鱗，靈虬勿用乎不測。31)抱朴子外篇卷38：小鮮不解靈虬之逺規32)抱朴子外篇卷38：翠虬無趐而天飛33)抱朴子外篇卷39：設象於槃盂，而翠虬降於玄霄。34)抱朴子外篇卷39：駑蹇輟望於大輅，戎虬揚鑣而電騁。35)抱朴子外篇卷39：不可以釣緍致者，必虬螭也。36)抱朴子外篇卷42：質非潜虬，風雲不集。37)樂府詩集謝靈運：德不孤兮必有鄰，唱和之契冥相因。譬如虯虎兮來風雲。38)鮑氏集藥奩銘：景绝翠虬，气隐赪霞。39)六臣註文選謝靈運：潜虬媚幽姿，飛鴻響逺音（善曰：虯以深替而保真，鴻以高飛而逺害。今已嬰俗網故有愧虯鴻也。”説文曰：“虯，龍有角者。”淮南子曰：“蛟龍水居。”又曰“鳥飛於雲。”穀梁傳孔子曰：“聴逺音者聞其疾而不聞其舒。”王逸楚辭注曰“泊，止也。薄與泊同，古字通。”馬融論語注曰：“怍，慙也。”濟曰：“虬龍怍慙，虬以潛處而自保，鴻以逺飛而去患。靈運既羈世網，故有愧慙虬鴻之義。”）40)謝宣城詩集賽敬亭山廟喜雨樽桂迎東皇，排雲接虬盖。41)文心雕龍辯騷：詩人提耳屈原婉順，離騷之文依經立義，駟虬乘翳，則時乘六龍42)文心雕龍辯騷：虬龍以喻君子，雲蜺以譬邪，比興之義43)文心雕龍封禅：鴻律蟠采，如龍如虬。44)樂府詩集張正見：西王已令靑鳥去，東海還馭赤虬來。45)樂府詩集張正見：應龍篇言“龍未起時，乃在淵底藏。以諭君子隠居養志，以待時也。”46)梁江文通文集卷2：碧愰延日，架虬柱之嚴躧47)梁江文通文集卷6：皆待絳螭骧首，翠虬來儀48)樂府詩集簡文帝：駟蒼螭兮六素虬49)樂府詩集江總：兔影脉脉照金鋪，虬水滴滴寫玉壺。50)樂府詩集江總：鯨燈落花殊未盡，虬水銀箭莫相催。51)徐孝穆文集卷6：萬里徂征，虬龍表瑞。52)徐孝穆文集卷8：於是衞、霍、甘、陳，虬髭瞋目。引文17）至21）、23）至39）、41）至45）、47）、48）、51）中的“虬”表示一種神獸，引文22）、40）、46）、49）、50）、52）中的“虬”表示像虬一樣（蜷曲貌）。赋这种文体中出现的“虬”带着一种滂沱的气势和神力，也流露出壯麗、堂皇的意味。到了齊梁時期，文學作品中的“翠虬”、“虬水”和“虬柱”更是蘊含了浮華靡麗的色彩。“虬”天然地與遊仙聯繫緊密。抱朴子更是多次出現了“虬”一詞，使作品營造出飄渺的氛圍，彰顯著飛天神游時的淋漓，騰蛟起鳳時的氣魄。同時，引文開始出現了“潛虬”的意象，并與鬱鬱不得志的士人形象息息相關。“虬”的意象当中体现出“君臣未相應合”，“虯以深替而保真”的意味。劉勰、張正見更是直接指出“虬龍以喻君子”，指明不得志之士“隠居養志，以待時也。”時至六朝，“虬”已形成了固定的、豐滿的文學意象。“虬”作為龍的變體，本身便有吞云吐霧的神力，運用于文學作品中，自然而然地便伴隨著磅礴的氣勢。隨著文學自身的發展，其文學意象由壯麗發展為浮華無疑是一種必然。而“虬”發展出比興不得志文人的文學意象則可以從楚辭中尋其濫觴。2.导致“虬”的文學意象最终形成于六朝时期的因素在六朝時期，尤其是在東晉以後，“虬”不僅大量出現于文人的作品之中，而且其意象也有所拓展。这種現象与六朝时期尚黄老的風氣不无关系。抱朴子一书中即大量出現了關於“虬”的意象。“虬”的神秘色彩與作品對於神仙意味的追求相得益彰。這中現象是文人自覺地將“虬”運用於創作之中的結果。其次，华美靡麗的文風之下，文人們喜用“金玉龍鳳”，“虬”便自然而然更多地進入作品之中。最後，文學的自覺時代，文人們自比人中龍鳳，各個欲有所作為，卻在政治上不得志，便訴諸筆端，抒發抑鬱之情。由此便出現了“潛虬”等特定的意象。3.其他本文限於篇幅，並未對六朝之後文學作品中的“虯”的意象進行討論。此外，將“虯”與其他龍的變種，如“蛟龍”、“螭龍”、“應龍”等綜合起来，探討“龍”這一形象在文學作品中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