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王国维_殷周制度论_.pdf

史 学 月 刊 年 第 期 学术史研究 重读王国维 殷周制度论 张 富 祥 关键词 殷周制度论 宗法制度 嫡庶制 丧服制度 宗庙制度 摘 要 王国维先生做 殷周制度论 以卜辞材料论证 殷以前无嫡庶之制 为古代宗法制度研究上 的一大发明 但此文以晚出的宗法理论材料与卜辞材料做对照研究 认定立子立嫡之制起于周初 为周公 所创 是为 周人改制之最大者 存在一系列失误 商代宗法的基本体制应是依父系分族而仍依母系分 宗 周初尚大致承此体制 而与晚周宗法大不相同 说 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 莫剧于殷周之际 也不是 历史实情 王国维先生的力作 殷周制度论 规模宏伟 大气磅礴 曾经轰动一时 是近百年中国史学上 最为著名的论文之一 其影响至今余波未已 王 先生当时所特别自负者 在于 此文于考据之中 寓经世之意 可几亭林先生 此所谓 经世之 意 专就立场言之 恰恰是此文最严重的问题之 一 陈梦家先生曾指出 此文之作 乃借他所理 解的殷制来证明周公改制的优于殷制 在表面上 似乎说周制是较殷制为进步的 事实上是由鼓吹 周公的 封建 制度而主张维持清代的专制制度 此文在实际上是王氏的政治信仰 它不但是本末 颠倒的来看周代社会 而且具有反动的政治思 想 这话在今天读来也许有些过激 然实情如 此 无可避讳 时过境迁 现在讨论王国维先生的学术 可 以撇开这一层不谈 专从具体的学术观点以及史 料的运用上做些检视 客观地说 王先生对所谓 周公改制 的称道并没有完全摆脱旧史学的包 袱 但他所使用的甲骨史料是全新的 研究方法 是现代的 因之所论既包含精辟的见解 同时也 有不少失误 事实上 全文的中心议题是关于商 周宗法制度的比较研究 而这一议题迄至近时仍 然纠缠不清 虽有许多学者尽力发掘 成果屡出 也还有相当多的难题有待破解 这样 回头去看 王先生的 殷周制度论 也就还是 披沙拣金 有 时获宝 而仁智之间难为定论 尚须仔细甄别之 处亦多 商周宗法制度的比较研究 关键在于对商代 宗法的了解和理解 这里不准备评述近年学界 对商代宗法的研究情况 但有一种倾向似乎是带 有普遍性的 也是特别值得注意的 就是认为商 代宗法也像人们通常所理解的西周宗法那样 已 是父权制下由大宗 小宗的衍传分化所构成的金 字塔式的体系 可是据笔者的检讨 商代宗法还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其间有个十分紧要并且 首先需要弄清的问题是商人的日名制 亦即商人 以甲乙丙丁等十天干符号为名号的风俗 这一 风俗起源很古 只是在早使用子丑寅卯等十二地 支符号 可称辰名制 大致到夏代后期才改用十 干日名制 殷周制度论 中谈到 夏之季世 若胤甲 若孔甲 若履癸 始以日为名 而殷人承 之矣 今按诸甲骨文所记 商王室祭其先公先 王多自上甲始 而古本 竹书纪年 载上甲年代早 于夏王胤甲 或者用十干日名制代替辰名制实始 于商人 现有资料表明 此俗主要在中原及东部 地区流行 从史前一直持续到西周时期 下至春 秋战国之际方趋向最后消亡 自汉代以来 历代 学者即已提出各种解释 近世则王国维先生首先 出以日名为祭名的新说 继出的见解纷然杂陈 而以张光直先生的 商王庙号新考 最著 然至今 还没有能够获得大多数学者认同的解决方案 日名制其实不仅是个称谓形式问题 而是关系到 王国维 王国维全集 书信 中华书局 年版 第 页 陈梦家 殷墟卜辞综述 中华书局 年版 第 页 张富祥 商王名号与上古日名制研究 历史研究 年第 期 王国维 观堂集林 中华书局 年版 第 页 中国古代贵族社会的婚姻制度 亲属制度 姓氏 制度 王位继承法和宗庙制度 祭祀制度等 也就 是关系到古代广义宗法制度的方方面面 所以笔 者曾说日名问题不啻是甲骨学 商史研究乃至整 个上古史研究的一把锁钥 这一问题不解决 上 古宗法几乎就无从谈起 为此 这里就先简要复 述一下个人近年提出的一种新看法 以为讨论王 先生 殷周制度论 的前提 一 笔者对商代宗法的新看法 十干日名制的表面涵义和命名机制 照笔者 所考 可以简单地概括为 子从母名 四字 确切 地说 凡是在使用日名的特定群体范围内 男女 各有日名 而所生子女的日名皆从母不从父 亦 即母名甲者子女亦名甲 母名乙者子女亦名乙 余皆类推 如商汤在甲骨文中又称大乙 大 典籍亦写做 太 是表示同辈男性排行的区别 字 乙 则是从他的生母继承下来的日名 与父 名无关 也就是说 商汤的生母原称母乙 所以 他出生后也用 乙 的日名 而他的生父称示癸 见于甲骨文 以 癸 为日名 与他生母的日名 不同 按此种风俗 凡同母子女都用同一日名 不管是男是女 也不管生父用哪个日名甚或有无 日名 所以这种名号既不是私名 也不是庙号 而 是从使用者一出生就带来的 并伴随终生 商人以十干符号为日名 根源于有着久远传 统的母系姓族内婚制 在原始母系姓族的体制 下 同一部落内部各氏族间的通婚 就氏族层面 而言属于外婚 而就全部落而言仍属内婚 这种 部族内婚的传统 在母系姓族逐渐转化为父系姓 族的过程中 仍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保存着 商王族就还是以外婚制和内婚制并行的 此所 谓王族的 内婚 是指在传统所称 子姓 内部通 婚 但这个 子姓 之称实出于商祖契生前的辰名 子 也就是他从母系继承下来的宗名 是在 女生曰姓 的意义上由母系宗名转化而来的 姓 而不是后来纯由父系的 氏 名所冠称的 姓 后人统以 子姓 指称源出商祖契的父系 集团 是将父系与母系两种不同性质的 姓 混同 了 而不知 子姓 之称原出于母系的宗名 在商 王族仍然实行有限制的内婚制的条件下 如果所 有已婚女子都只以 子 标称其姓 则不能区别其 所出的所谓 子姓 内部各宗派的母系 内部各 宗派的母系不能区分 则将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各 宗派之间的近亲通婚 而这显然与自母系社会以 来即已形成的部落内部各氏族间普行外婚制的 传统相冲突 日名制即起于所谓 同姓 父系集 团内部的母系划分 商王族以十干为日名 也就 表明 子姓 集团内婚范围内的母系有十个分支 所以作为代号的日名有着表 姓 辨 姓 的作 用 所谓 子从母名 实质上是 子从母姓 只不 过它所表 所辨的是按父系而言的 同姓 内部的 母系宗派 而不是不同父系集团间的 同姓 与 异姓 之分 这也决定了日名制只适用于部族 内婚群而不适用于外婚群 因而也可说它是早期 父系家长继承制下 子从母姓 的一种变制 商代主流社会已是父系家长继承制的社会 这点应该没有疑问 甲骨文所见的王位继承制度 即足可证明这一点 而由日名制的内涵探讨商 代宗法 便必然会得出如下的结论 即商代父系 贵族在仍然盛行一夫多妻的婚姻和家庭体制下 基本的宗法关系还是依父系分族而按母系分宗 而并非如后世所想象的那样 在父系家长继承制 已然确立之后 宗族的分化即都已按父系进行 如上所说 日名制的根本特征是 子从母名 也 就是在内婚群内母子同用一个日名 这一机制 的实际作用是两分而合一的 它在母辈为的是区 别婚姻关系 在子辈则为分宗 二者统一起来 即 在表明不同辈分的子女之所出 浅显地说 也就 是在使用日名的内婚群内 凡同父子女 不论 日名 相 同 与 否 皆 属 同 族 而 同 父 异 母 子 女 一般日名不同 则分属不同的宗 子 女各从母名 其实就是各以其生母的日名为宗 名 例如卜辞所见商汤大乙之子有 人 分名大 丁 外丙 中壬 可知他们的生母原分名丁 丙 壬 因而他们虽为同一家庭的成员 却各从母名 而分属不同的宗 也就是各以同母者为 宗亲 所以商王族的所有内婚子女 按日名制的称呼 便都可归于甲 乙 丙 丁等十宗 而十宗整合起 来 也就构成王族的 子姓 宗群及内婚族群 王 族内婚群的所有家谱 族谱和祭谱 当都是按日 本节所述笔者的新看法 大要见于拙作 商王名号与上 古日名制研究 一文 其中有关商王室庙制的部分 在 拙作 昭穆制新探 一文 载 中国社会科学 年第 期 中又有补充 二文所考参合众家而别辟蹊径 基 本思路与以往各家不同 但具体内容仍有待完善 个别 观点可能还会有改动 名制编制起来的 其中每一个日名都代表同一母 系的一大群人 而各个宗群按辈分划分之后仍然 井然有序 子姓 内部的婚姻关系及祭祀系统也 因此不会紊乱 商代贵族用十日标称母系自有其历史源流 但在内婚范围内通婚的 宗 不一定正好有 个 一般地说 由于族内婚有一定的禁忌 每一 家族的内婚范围又总是有限 因此通常用十日标 称母系足以敷用 不过日名制亦并非不可变通 例如商王的内婚配偶若占满十宗且超过 人甚 至更多 包括同宗女子数人同嫁于商王者 想来 也绝不为怪 十日名制也不过是 同姓 内婚风俗 的一种传统的主导模式而已 同时这种依母系 分宗的传统 事实上也适用于外婚制 只不过外 婚群的母系格外繁杂 如甲骨文所见商王武丁的 外婚配偶就至少有 个以上 其宗名通常亦各 以其母系之所出的异姓族名或国名表示 如妇 嫀 妇周 妇杞之类 而不用内婚群特有的日名 所以同一贵族家庭的成员 只要是以内婚制与外 婚制并行的 当然也就分为内婚与外婚的两群 而两群各自分宗的数目取决于这一家庭中成年 男子所娶不同宗姓女子的多少 商代贵族家庭的基本组织形式 据笔者研 究 还明显地带有传统母系家庭的色彩 即同父 子女由家庭共同抚养 诸母皆为诸子之母 诸子 皆为诸母之子 母子之间无亲生与非亲生观念 因而也不存在单线的亲属关系 亲属关系从父不 从母 特别是在内婚群内 诸母有主从之分而无 嫡庶之别 诸子在身份上亦无差等 所谓同宗的 宗亲 大抵只是表示按母系所确定的宗姓身份 的 在同一家庭中并不特别具有区分亲疏的意 义 由于商代贵族的内婚制普行异宗相婚 同宗 相婚者较少 因此夫妻 父子的日名通常大都不 同 譬如甲宗男子娶乙宗之女 所生子女即皆名 乙而不名甲 只有甲宗男子娶同宗之女 夫 妻 子女的日名才两两偶合而皆为甲 此种异宗相 婚 因宗从母系 故按母方对待为表亲通婚 按父 方对待则实为堂亲通婚 其补救办法 便是尽可 能地实行隔代通婚 一般要隔三代或五代以上 在商王世系表上 不但历世商王的日名皆不同于 卜辞所见其配偶 妣 的日名和下代王的日名 而 且绝大多数下代王的日名亦不同于相邻上辈先 妣的日名 表明绝大多数商王不是上辈先妣的亲 子 他们的生母应是诸母中与他们使用同一日名 者 见于卜辞祀典的先妣皆为先王的主妻 妣 的位置可视为 法定 而尚不具备后世所称 嫡 妻 的制度性涵义 商代王位以直系家庭的形态 传承 在常规状况下严格控制在内婚范围内 王 位继承者必须是上代王的内婚诸子 可能有个别 情况是上代王的亲侄 通常异姓配偶之子不予 其传承机制则以长子继承制为主而辅之以推举 制 兄终弟及实为父死子继的补充与变制 而从 此种王位继承法来看 商代在内婚群与外婚群之 间 似乎已逐渐孕生出嫡庶之分的萌芽 学者对商代婚姻制度的最大怀疑在内婚制 对此一定要做广义的理解 而不可局限于某些近 亲家族之间 以 子姓 集团为例 假如其所源出 的母系姓族原有诸多宗群 并且各有表 姓 的宗 名 相互之间可以按一定规则通婚 那么在这些 宗群逐渐转向父系制的过程中 各自的宗名自然 也会被保留下来 并用以区别婚姻关系 在 子 姓 集团正式成立之后 不断扩大繁衍出许多新 的父系分族 同时形成仍承母系姓族传统的若干 新的宗群 为此就需要对各族群之间的通婚关 系及旧有的母系编排重新加以整理 以适应新型 的宗法亲属结构 此即日名制之所由起 这时所 谓内婚 在日名制所规定的范围之内 也就是在 母系同源的族群范围之内 纯按父系而言 实际 上是堂亲通婚与表亲通婚相交叉的 譬如兄弟族 群之间的通婚既可说是堂亲通婚 也可说是姑舅 表亲通婚 同时就表亲通婚而言 这时也应该早 已脱离原始的两族之间双向交表婚制的类型 而 是普遍采取了多族之间单向的表亲婚制 所以 在 子姓 集团的大层面上 只要通婚族之间的亲 属关系较远且相互间通婚所隔的世代也较远 那 就与完全的外婚制差别不大 此外还有后世所 谓姨表亲 如果 子姓 女子嫁与外族 而其女又 再嫁于 子姓 男子 则虽然在原则上她仍用日名 而属于内婚群 然实际情形更接近于外婚 不过 到商代 外婚制应是社会各阶层更为普行的制 度 内婚制可能只在社会上层贵族集团中流行 并且即使这样的集团 内婚群的总人数也应远较 外婚群为少 这样理解 商代贵族虽仍依母系分 宗 但在父系家长继承制下 这个母系只以个体 的形式展示出来 并不存在仍旧纯然以母系家族 实体的形式所维持的母系 这点不排除商代民间 仍可能有传统的母系家庭或家族 换句话说 商代主流社会的通婚族都已是父系家族 赖以辨 姓和分宗的母系只不过是从亲族历史上继承下 来的一种按母系姓族通婚的划分和归类 这 样的家族虽然还带有原始母系组织的遗迹 而因 世系按父方计算 故已不能称之为母系家族 由卜辞来看 商人的 宗 族 观念和结构 还是一体而两分的 其大要则在族从父系而宗从 母系 宗 字在甲骨文中极为习见 其中最多的 一类是缀于商王名号后面的 宗 字 如 大乙 宗 大丁宗 大甲宗 大庚宗 大戊宗 中丁宗 祖乙宗 祖辛宗 祖丁宗 祖甲 宗 康祖丁宗 武祖乙宗 文武丁宗 文 武帝乙宗 等等 几乎所有见于卜辞祀典的商王 都有这类称呼 依辞例而言 这类 宗 字全是指 宗庙 无一是指父系家族实体的 但联系日名制 做考察 这类 宗 字实与 子姓 族系的分宗相 应 亦无不可理解为宗族之 宗 所以单就宗庙 系统而言 我们以为商王室宗庙建制的基本原则 和基础体系应是分宗立庙 即王室诸宗各立一 庙 在这一层面上又分两系 一是王室内婚群诸 宗至少有自甲至癸的十庙 此为王室宗庙系统的 结构基础 二是王室外婚群也应有单立的宗庙 可能合建而规模较小 与内婚群诸宗的十庙相 辅 在内 外诸宗庙之上 则另有一座总领群宗 的大型太庙 为王室综合祭祀之所 也可说是 子 姓 部族的宗主庙 卜辞有 大宗 小宗 之分 大宗 显然即太庙 小宗 则应是内婚群各宗庙 的共名 而不是与 大宗 性质相同的另一座宗 庙 大宗 因规模宏伟 其主体建筑称 大室 又有诸多附属建筑 故习称 大宗 各 小宗 也 都是一组建筑 其中既有类似于太庙之 大室 的 主体建筑 又有各宗先王 先妣的单独庙室 只不 过总体规模较小 故统称 小宗 卜辞以先王 先妣分祭 其实不是出于对先妣的 特祭 而只 是由于王 妣不同宗 故死后也不可能同堂共祀 宗 字的本义是指祭祀祖先神主之所 而由此不 难考见 宗庙 一词的来历 因分宗立庙 有宗即 有庙 有庙即有宗 宗 即是庙 故称 宗庙 后 世所称宗族 宗法之 宗 即滥觞于此 所以商人 宗 的概念涵义当是已自然而然地扩大到指称 家族的分宗 只不过卜辞因有特殊的义例 故仍 皆用其本义而指宗庙 偶亦指其他神庙 商王 室祭祀先公先王及先妣等 之所以通常各以其日 名所表示的日期致祭 十天一轮 亦出于分宗立 庙及轮流祭祀的需要 后人或以为致祭之日是受 祭者的生日或死日 实出于误会 卜辞中合祭的 记录也很多 尤其无法以生日或死日之说解释 而合祭既可在太庙举行 也可在各宗庙同时举 行 则无关乎受祭者日名之同异 卜辞中凡是指称父系家族之例 皆用 族 字 而不用 宗 字 所记之 族 常见的有 王族 子族 多子族 及 三族 五族 等几种称呼 另外还偶见 犬延族 大左族 及 族尹 族 马 一族 等称谓 商代铜器铭刻中所见被称 为 族徽 的符号或文字尤多 如果这些 族徽 都 当做族名来看待 则迄今所知者已不下二百个 这类 族 的概念 在后世所理解的 宗族 的意义 上 明显是可与 宗 的概念对举的 大约因商人 的 宗 族 结构还处在两分的阶段 而二者在 系统上又并不互相从属 因此卜辞中尚未见有 宗族 联称之例 不过由卜辞的记载可以断言 商代宗法社会的基本构成单位已是按父系划分 的 族 而不是按母系划分的 宗 否则父系家 长继承制及 王族 的存在都将失去基本的社会 基础 严格地讲 由族从父系而宗从母系的事实 界定商代 子姓 集团 它本身既是一个庞大的父 系族群 其中又包含一个从旧有的母系 姓族 继 承下来的宗群 这种 宗 族 交错的宗法体 制 在某种程度上不妨说还是母系宗法与父系宗 法的混合形态 或说是前者向后者过渡的形态 但它只是在 子从母姓 的风俗层面上仍然保存 着母系宗法的遗迹 其主干部分则已逐渐转向以 男性继统为核心的父系宗法 这样的表述当然 决非实说商人重 族 而不重 宗 或者不无偏颇 地认为 族 是实体存在 宗 只是虚设的宗法形 式 实际上 这一种区分的真实文化涵义并不在 于以母系与父系并重 而在于 宗 表示通婚关系 和 姓族 身份 族 表示政治关系和 氏族 地 位 商代的政治统治是通过 族 来实现的 以 子姓 贵族为主体的大大小小的贵族 联盟 即 构成政治统治的网络 而在这一网络之中 贵族 之间的政治联姻 特别是 子姓 内部各家族集团 间的通婚 也就成为政治统治的基本保证之一 日名制事实上还带有母系社会 姓氏合一 的痕 迹 然已被纳入日趋成熟的父系姓族的体系 由 此更可看出日名使用者的宗法身份与政治地位 亦不相离 以上略述笔者对商代宗法体制的一种新看 法 中心论点是商代父系家长继承制下仍依母系 分宗的传统以及以内婚制与外婚制相辅而行的 婚姻关系 不过溯源及流 这两点都不限于商 代 不了解这两点 可说就还不能了解中国上古 宗法制度的真谛 而真正注意到古人曾经数千 年依母系分宗的事实 切实解读上古宗法由古老 的母系姓族体制逐渐转向完全父系宗族体制的 漫长过程 乃是厘清全部中国上古史的重要关节 点和学术增长点之一 二 关于 殷周制度论 的若干分析 用上述看法分析 殷周制度论 其间观点上 的分歧就是显而易见的 殷周制度论 的主要论点 王先生在文章的 开头部分即有清楚的揭示 欲观周之所以定天下 必自其制度始矣 周人 制度之大异于商者 一曰立子立嫡之制 由是而生 宗法及丧服之制 并由是而有封建子弟之制 君天 子臣诸侯之制 二曰庙数之制 三曰同姓不婚之制 此数者 皆周之所以纲纪天下 其旨则在纳上下于 道德 而合天子 诸侯 卿 大夫 士 庶民以成一道 德之团体 周公制作之本意 实在于此 王先生对古代宗法制度有特定的理解 但把宗法 制度看做周公的创造 其下文还明确提到商代无 宗法 这看法已经过时了 与王先生本人对商代 制度的论说亦不侔 如袁英光先生已然指出的 那样 认为宗法制是周代创始的看法是错误的 因为宗法乃家族制度下所产生的 在原始社会末 期已出现 男系的家族制度下 兄弟长幼之分是 宗法中最重要的 现有的资料 虽然还不足以说 明殷代宗法及其具体的情况 即西周的宗法制度 亦因缺乏具体材料而难以叙述 然而宗法制不始 于周代是可以肯定的 事实上 夏 商 周三代 社会都是典型的聚族而居 家国同构 的分层系 统 倘无宗法为制度保证 整个社会是无法组织 起来的 而如果割断了夏 商宗法与西周宗法的 源流关系 那么孔子所说的三代之礼相因而损益 也就成为一句空话 而且即使上溯到史前的母 系社会 其家族组织体系也应有一定的规则 这 样的规则未必就不可以称之为母系宗法 笔者在构思上节所述新看法时 曾反复检阅 殷周制度论 之文 发现文中所反映的政治观念 虽成问题 却并不能遮掩作者在某些问题上的非 凡见地 其中最值得重视的是商以前无嫡庶之 说 其原文有云 殷以前无嫡庶之制 特如商之继统法 以弟 及为主而以子继辅之 无弟然后传子 自成汤至于 帝辛三十帝中 以弟继兄者凡十四帝 故商人祀 其先王 兄弟同礼 即先王兄弟之未立者 其礼亦 同 是未尝有嫡庶之别也 此不独王朝之制 诸侯 以下亦然 近保定南乡出句兵三 皆有铭 其一曰 大祖日己 祖日丁 祖日乙 祖日庚 祖日丁 祖日 己 祖日己 其二曰祖日乙 大父日癸 大父日癸 中 父日癸 父日癸 父日辛 父日己 其三曰大兄日乙 兄日戊 兄日壬 兄日癸 兄日癸 兄日丙 此当是 殷时北方侯国勒祖 父 兄之名于兵器以纪功者 而 三世兄弟之名先后骈列 无上下贵贱之别 故大王 之立王季也 文王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也 周公之 继武王而摄政称王也 自殷制言之 皆正也 舍弟 传子之法 实自周始 关于嫡庶制的起源问题 至今学术界还缺乏系统 而深入的研究 就常理言之 嫡庶制既不是从来 就有的制度 那么在早就必然存在不分嫡庶的时 代 这点过去也不是没有人谈到过 然难以做出 确实的证明 王先生首次据卜辞和金文材料 论 定 殷以前无嫡庶之制 确可称是一大发明 于 古代宗法制度研究关系非浅 所举三句兵 戈 铭文以三世兄弟之名先后并列 照笔者的看法 它应该就是做器者的三代祀谱 表明在商代贵族 社会的多妻制下 同父兄弟的身份无差等 也就 是不分嫡庶 笔者在拙作 商王名号与上古日名 制研究 一文中 已从日名制的角度对此铭文做 过详细的分析 这一材料的可贵之处在于所列 祭祀对象既有清晰的世次 又以排列先后表明了 同辈兄弟的长幼顺序 同时以亲称和日名前的 大 中 二字特别表出了三世继嗣者的身份 即祖辈的 大祖日己 父辈的两 大父日癸 和 中父日癸 及孙辈的 大兄日乙 这些都正好 可以弥补商王世系表及卜辞祀典中同世兄弟名 号不全或世次 长幼不明的缺憾 由此反观卜辞 祀典 凡 兄弟同礼 者便都可做出同样的解释 商人的亲属称谓还不像后世那样有精细的区别 凡孙辈称亲生祖父的兄弟皆曰祖 诸祖的配偶皆 曰妣 子辈称亲生父亲的兄弟皆曰父 诸父的配 偶皆曰母 卜辞中的 多祖 多妣 多父 多母 多兄 多母弟 等集合的亲称以及用 王国维 观堂集林 第 页 陈清泉等主编 中国史学家评传 下册 中州古籍出版 社 年版 第 页 数目字表示的 三祖 五妣 三父 四兄 等 具有同样意义的亲称 便都可视为此种亲属称谓 系统的明证 亲属称谓是随亲疏关系而变化的 同世兄弟及其配偶都分别用相同的亲称 至少可 以表明直到商代 他 她 们之间的亲疏关系还不 像后世那样有着明显的划分 所以王先生认为 商以前无嫡庶 纵然这一结论可能还不够周严 也当与事实相去不远 假如不顾这一事实 而但 以西周以后的宗法套合商以前的宗法 那一定是 格格不入的 对于商王室的继统法 王先生主张 以弟及 为主而以子继辅之 无弟然后传子 大抵是据商 王世系表而用统计方法所得出的结论 这一结论 并不可靠 后来修正此说者 笔者在拙作 商王 名号与上古日名制研究 一文中也已举出几种 一是认为 以长子继为主 以弟继为辅 范文 澜 一是强调子继与弟及 传兄之子与传弟之子 并用而皆无主辅之分 陈梦家 一是主张 子继 为常 弟及为变 李学勤 张光直 近些年对 这一问题的讨论仍然很多 而颇有学者主张商代 已实行嫡长子继承制 我们的看法在本文上节 已约略提及 要点有四 第一 在常规状况下 商 代王位继承严格控制在内婚范围内 王位继承者 必须是前王的内婚诸子 历世商王都毫无例外地 使用日名 便是王位在内婚群传承的铁证 第二 商代王位以直系家庭的形态传承 除非有特殊情 况 王位继承者一般应是上代王的亲子 第三 王 位传承的主导机制是长子继承 变通言之则是在 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兄弟中一般以长幼为序 商王 日名前凡加 大 中 二字者当都是长子或在世 年长者 带其他区别字者有多种不同情况 第 四 以推举制辅助内婚长子继承制 兄终弟及从 原则上说应是内婚长子继承制的一种补充与变 制 弟及之后复传长兄之子的情况与此项及第二 项皆相关联 由这样的继统法观察 商王室在直系内婚群 内应该基本上还是不分嫡庶的 相同范围的外婚 群亦应如此 但问题也不能绝对化 由王位继承 权只在内婚群内传承的事实 也不妨认为商代已 经存在嫡庶制的萌芽 只不过这个 嫡 还是指内 婚诸子的一群人 庶 则指外婚诸子的一群人 而不是像后来严格父系制下的嫡庶制那样 嫡 只指嫡长子一人 其余诸子则皆被称为 庶 另 外 有学者认为商人语言里已出现了跟 嫡 庶 二字意义相似的 帝 介 词语 甲骨文中 的 帝子 应读为 嫡子 介祖 介父 介 母 介兄 介子 的亲属称谓所指都是旁系庶 支 我们 的 理 解 是 这 个 帝 字 若 可 读 为 嫡 也还主要是指父子之间的亲生关系而言 的 并不等同于继承权传承意义上的 嫡 这个 介 隶定未必准确 似可读为 外 意近于后世 用做亲称的 叔 商人宗从母系而族从父系 宗 亲关系仍依母系划分 故称父系的堂亲关系 亦 即母系的表亲关系 为 外 商王名号中有两个 特例 即日名前加 外 字的外丙和外壬 若 外 字是指父系的堂亲关系 那么外丙和外壬就应分 别是大乙 商汤 和大戊的亲侄 外子 而不是他 们的亲子 二人皆属在特殊情况下入继王位者 这些笔者另有考求 因文繁 在此暂不备述 商 人内婚群与外婚群的划分以及亲生关系与非亲 生关系的区别 都不是单纯的 自我 系统 譬如 以父系言之 在一夫多妻制下 同父诸子都属于 亲生 而可以有内婚群与外婚群之别 反之 不同 父的亲堂兄弟 亲生关系不同 却可以分属同一 内婚群或外婚群 这些都由于商人的宗法以父 系与母系双系并行 总起来看 商代宗法制度还 受到传统母系姓族体制的深刻影响 因此同父兄 弟不分嫡庶及下辈诸子在继统法所规定的范围 内不分嫡庶的倾向都还十分明显 这两种倾向 互相交叉 又由于权位继承上的种种复杂情况 也就造成了商人的继统法以直系为主而辅之以 旁系的体制 也就是在内婚长子继承制和推举制 相互结合的原则之下 以父死子继为主而辅之以 兄终弟及的体制 这些可以看做是嫡庶制的滥 觞 而言之于春秋以来儒者所侈谈的父系家长制 下严格的嫡庶制度 尚不可以道里计 嫡庶制的成立是与父系家长配偶的身份有 着根本性的直接关系的 也就是说 按后世所理 解的嫡庶制 有嫡母始有嫡子 无嫡母则无嫡子 嫡子的身份取决于嫡母的身份 嫡之外皆为庶 王国维先生在谈殷制不分嫡庶时有一自注 孟子 谓 以纣为兄之子 且以为君 而有微子 启 王子比干 吕氏春秋 当务 篇云 纣之同母 张光直先生考证商代王位是 舅传于甥 则所说的继 位之 子 实指甥 裘锡圭 关于商代的宗族组织与贵族和平民两个阶段 的初步研究 文史 第 辑 三人 其长 子 曰微子启 其次曰中衍 其次曰受 德 受德乃纣也 甚少矣 纣母之生微子启与中衍 也 尚为妾 已而为妻而生纣 纣之父 纣之母欲置 微子启以为太子 太史据法而争之 曰 有妻之子 而不可置妾之子 纣故为后 史记 殷本纪 则 云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 启母贱 不得嗣 少子辛 辛母正后 辛为嗣 此三说虽不同 似商末已有立 嫡之制 然三说已自互异 恐即以周代之制拟之 未敢信为事实也 微子启为帝乙长子 有可靠历史记载 没有疑问 王先生推测诸书所记嫡庶故事出于后人的造作 是有见地的 然亦未指出纣王所以会以弟即位的 关节所在 实际上 只要看微子启仅用封号而不 用日名 就可以知道他必非帝乙的内婚配偶所 生 因而他虽为长子 却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纣 用日名辛 则本出于王室内婚群 符合继统法的 规定 故得继位 二人同父异母 吕氏春秋 说 他们是同母兄弟 尤为不知日名之所由起的妄 说 史记 殷本纪 知二人不同母 而所谓 母 贱 正后 也是后世的说法 卜辞亦未见帝乙有 妣辛 如上文所说 卜辞中的 妣 或称 后妣 后母 奭 都是主母 王后的身份 当是兼为 宫廷最高女官 但还不能称为 嫡妻 她们的亲 子也不一定能够继承王位 王先生对古代宗法的意义理解偏狭 认为 由嫡庶之制而宗法与服术二者生焉 商人无 嫡庶之制 故不能有宗法 藉曰有之 不过合一族之 人奉其族之贵且贤者而宗之 其所宗之人 固非一 定不可易 如周之大宗 小宗也 周人嫡庶之制 本 为天子 诸侯继统法而设 复以此制通之大夫以下 则不为君统而为宗统 于是宗法生焉 这个解说 谓宗法生于嫡庶制 把二者的关 系搞颠倒了 按常规理解 嫡庶制说到底不过 是特定历史阶段宗法中的一种核心表现形式 并 不是宗法所由生的根源 王先生不认为商人的 宗族已有如同周人的大宗 小宗体制 而又不甚 清楚商人的宗族体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 故只 是笼统地说 商人即使有宗法 也 不过合一族之 人奉其族之贵且贤者而宗之 这实质上还是以 周人的大宗 小宗为宗法之正体 认为其他表现 形式都不能称之为宗法 故谓商人 不能有宗 法 若依笔者之见 则商人的宗和族还是两分 的 宗从母系而族从父系 双系并行 故不能仅用 纯粹父系制下的大宗 小宗体制去衡量 这中间 有个转化的过程 即由宗 族两分走向宗 族合一 的过程 商人的 族 实际相当于后世通称的 氏 如果即以王室直系家族为 大宗 那么它 的各分支就是 小宗 然商人指称各家族并不用 大宗 小宗 之名 而是习用 王族 子族 等 称呼 此亦因当时宗和族的实体构成还不一致 待到从母姓之俗消亡 宗也完全按父系划分 族 宗 氏成为同一的体系 所谓大宗 小宗的 单一体制才算最后成立起来 周人在早也应和商人一样 是曾经依母系分 宗的 并且在继统法上也有兄终弟及的情况 如王先生所举 周太王立王季而不立其二兄太 伯 虞仲 文王立武王而不立其兄伯邑考 周公在 武王去世后以次弟摄政称王 自殷制言之 就还 都是 正 西周王世 自成王以后 出于父子 相继之外者只有一例 孝王 但这并不表明自周 公以来便已确立起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 凡兄弟 相及者都不合法 鲁国公室为周公嫡系 而整个 西周时期 其君位的传承还是一继一及的 以致 后来鲁人自己也说 一继一及 鲁之常也 现在不管对这一现象怎么解释 都无法完全否认 古人观念中兄终弟及的一定正当性 从文化传 统上说 中国古代自有国家以来 宗法制度从未 中断过 也从未退出过政治领域 宗法传嗣制度 根基于家族权力和财产的继承性转移 而按宗法 伦理所决定的惯例 长子继承制应是一般规律和 正常程序 然继承权的授受情况十分复杂 兄终 弟及也不可避免地会成为父死子继的一种自然 补充 王先生归纳商代继统 以弟及为主而以子 继辅之 故谓 舍弟传子之法 实自周始 这说 王国维 观堂集林 第 页 周人一般不用日名 周王世系表上也无一例使用日名 的王号 以往学者已多言之 然近期在西周镐京附近 发现的伯禽墓中出土的圆鼎上 却有 禽作文考父辛宝 鼎 的铭文 另外在燕国器物的铭文中 也见到 召伯父 辛 的称呼 参见 纪念殷墟甲骨文发现一百周年国际 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年版 第 页 据此 则周公旦 召公奭亦曾有日名 此 日名 辛 可能出自仍依母系分宗的 姒姓 之辛宗 史 载周文王妻称太姒 为有莘氏之女 而莘国之名实由 姒姓 之辛宗转化而来 故太姒可能原有日名辛 如 是 若周公 召公为同母兄弟 则从母名便皆可称 辛 不过据史书所记 周公 召公可能并非同母所生 疑周 公为太姒之子 召公之母则为与太姒同宗的莘国之女 有可能是同胞姐妹 史记 鲁周公世家 中华书局 年版 第 页 法并不符合历史实际 商代王位事实上也还是以 传子者为多 有继承就会有争夺 所以后来有嫡 庶制兴起 嫡庶制的精髓 照王先生所说 在于 立子以贵不以长 立嫡以长不以贤 目的在 于息争 这个信条的动机是无可非议的 然并不 能规范一切 从古至今 出于嫡长之外的继承者 比比皆是 根据目前的研究情况 我们以为周初 宗法虽也保存着周人的一些固有的习俗 而在整 体上较之商人的宗法并无大变 从母姓之俗也还 流行 并无严格的嫡庶制 白虎通义 宗族 篇 说 周承二弊之后 民人皆厚于末 故兴礼母族 妻之党 废礼母族父之族 所谓 二弊 指的是 夏 商风俗 礼母族妻 显然是指子女从母姓的 旧俗而言的 母 妻 父之妻 异称而同指 礼母族父 四字有误 当做 礼父族夫 指从父 姓而言 这话对古代姓氏制度的变化并不明了 但还反映出西周初年以前从母姓之俗的一些史 影 估计到西周中叶以降 随着父系宗法制的充 分成熟 母系遗迹渐次完全退出历史舞台 实际 到汉代仍有存留 所谓嫡庶制的观念也才逐渐 强化起来 至于有关嫡庶制的较为系统的理论 说明 恐怕仅出于春秋以后七十子后学的构造 并不能保证先前的实际情形亦如此 宽泛一点 说 所谓周公制做的 周礼 大约也只是到 礼坏 乐崩 的春秋战国之际 经过儒家的重新检讨和 总结 才呈现出一种较为完备的理论形态 其中 有关嫡庶制的论说是这一理论形态的基础之一 据上 嫡庶制的产生有个自然发展的过程 并非完全出于人为的设置 也不是短时间内就通 行的 王先生以为周人的嫡庶制 本为天子 诸 侯继统法而设 复以此制通之大夫以下 则不为 君统而为宗统 于是有宗法产生 也不妥当 作 为继统法的一种特殊形态 嫡庶制的产生机制仍 系于宗法社会的基本结构 有着深厚的民间基 础 不可能设想它只是依据社会等级自上而下推 广开来的 所谓 君统 与 宗统 严格地讲是有 区别的 宗统 是宗法概念 君统 是政治概念 不过在 家国同构 的时代 二者可以统一 即君 主既是占统治地位的国族之长 又是一国之君 卿大夫宗主亦如是 只不过统治范围较小 其族 一般只是国族的分族或属族 其地也仅限于所领 的采邑 商代的情况尚与后世不同 仅从名义上 说 如果使用 宗统 的概念 那么在商代就还应 是指母系 如果是指父系 则当称为 族统 殷周制度论 由嫡庶制展开讨论 依次及于 丧服制度 分封制度 天子臣诸侯之名分及宗庙 制度等 以为周人所创皆取决于嫡庶制 不免立 论过宽 丧服问题 在卜辞中并无记录 现在也 无从讨论 后人的推测都难依据 王先生特别强 调了 为人后者为之子 一条 并由此反观商代的 情形说 商之诸帝 以弟继兄者 但后其父而不后其兄 故称其所继者仍曰兄甲 兄乙 既不为之子 斯亦 不得云为之后矣 又商之诸帝 有专祭其所自出之 帝而不及非所自出者 卜辞有一条曰 大丁 大 甲 大庚 大戊 中丁 祖乙 祖辛 祖丁 牛一羊一 其于大甲 大庚之间不数沃丁 是大庚但后其父大 甲 而不为其兄沃丁后也 中丁 祖乙之间不数外 壬 河亶甲 是祖乙但后其父中丁 而不为其兄外 壬 河亶甲后也 又一条曰 祖乙 原注 小乙 祖丁 原注 武丁 祖甲 康祖丁 武乙 衣 于祖甲 前不数祖庚 康祖丁前不数廪辛 是亦祖甲本不后 其兄祖庚 庚 康 丁不后其兄廪辛 故后世之帝 于合祭之一种中乃废其祀 原注 其特祭仍不废 是商无 为人后者为之子 之制也 这话开头是说 以弟继兄为王者 祭祀过世的兄 王不当仍用亲称 用亲称就不是继承王位的称 呼 实则商人并无专用的庙号 祀典中仍用被祀 者生前的亲称 日名 别号乃至私名 只是到后期 王号中才出现武 康 文等美称及由禘祭之义转 为名号的 帝 字 因而以弟继兄者仍称所继者曰 兄 这点并不关乎继统问题 其下所举的两条 卜辞 记录的都是直系诸王 可见王室合祭重视 直系 而此亦无须与后世 为人后者为之子 的议 论相比附 况且商人以同世兄弟骈列并祀 说不 定会有某些卜辞因为并祀者多 故但记直系而省 略了并祀者 直系先公先王的大合祭 卜辞亦往 往省记为 自上甲 自上甲十示 或五示 六示 以至二十示 自上甲至于多后 等 分封问题 王先生以为 商人兄弟相及 凡一 帝之子 无嫡庶长幼 皆为未来之储 故自开国之 初 已无封建之事 这论断大概从一开始就 有争议 上世纪 年代 胡厚宣先生做 殷代封 建制度考 认定至迟自商王武丁以降已有封建 之制 实为纠王先生之说 近年又有学者写出 王国维 观堂集林 第 页 胡厚宣 殷代封建制度考 甲骨学商史论丛初集 上 册 河北教育出版社 年版 第 页 商代分封制度研究 的专书 王宇信先生序 云 事实表明 商代已开了分封制度的先河 而 周代的分封制度是商代分封制度的继承和发 展 传说以为分封制度起于 五帝 时代 未必无 稽 而就比较可靠的文献记载而言 名义上的分 封至迟到夏代已经出现 如古本 竹书纪年 所记 的夏后荒元年 命九夷 后泄二十一年 命畎夷 白夷 赤夷 玄夷 风夷 阳夷 王国维先生由商代无分封 推论 自殷以前 天子 诸侯君臣之分未定 以为自周初大分封以 后 天子之尊非复诸侯之长 而为诸侯之君 天位之前定 同姓诸侯之封建 天子之尊严 亦 皆为周制 然据陈梦家先生研究 商代 除王 的称号以外 邦内外的统治者可有三类 一是邦 境内的 多伯 与 多君 二是邦边上的 侯甸 与 多甸 三是邦境外的 邦伯 凡此三种 都可 称之为诸侯 而 多方及其它小国对于商王国有 臣服的关系 证实了 商颂 所说 莫敢不来享 莫敢不来王 曰商是常 王先生以为商以前 诸侯之于天子 犹后世诸侯之于盟主 这话也 并非没有合理之处 而譬喻不当 拿现在的认识 来看 三代政治组织体系大致还是 与国制 或 说类似于今日所称的 部族联合体 中心王国 王朝 是靠实力控制各方国的 至西周时仍然 如此 所谓 周初大一统之规模 并不能与秦汉以 后相比 王先生还认为 天子 诸侯世 而天子 诸侯之卿大夫皆不世 此制 当自殷已然 非属 周制 故谓 世卿者 后世之乱制也 这话为 比附嫡庶制而否认典型宗法制国家时代的世卿 世禄制度 就有些不尊重历史实际了 庙制 庙数问题 王先生有细致的讨论 但审 慎而未下断论 只是说 遍祀先公先王者 殷制 也 七庙 四庙者 七十子后学之说也 周初制 度 自当在此二者之间 虽不敢以七十子后学之 说上拟宗周制度 然其不如殷人之遍祀其先 固 可由其他制度知之矣 商人宗庙祭祀的种类 极其繁杂 卜辞学者逐渐整理出商晚期的周祭制 度 稍有头绪 然对王室庙制的探讨仍多分歧 我们的意见在上文中已提到 认为商人还是按母 系分宗立庙的 同时有全族的太庙 也就是以祭 祀女性祖先与男性祖先并重 但卜辞中的大合祭 对象多是直系先公先王 周人的庙制大约要较 商人为简化 但所体现的昭穆制度也成为后世学 术史上的一桩积案 笔者撰 昭穆制新探 一文 意在探讨这一制度的起源问题 基本观点是一昭 一穆的两分法属于一种特殊形式的辈分划分 当 与古人在父系继承制下依父系分族而仍依母系 分宗的宗法体制有关 因原文有些话尚未说清 楚 故在这里想顺便略做补充 可以设想 古代 通婚集团间的男女结合是有一定的辈分规定的 通行的是同辈相婚 以免乱伦 譬如甲集团与乙 集团通婚 甲集团的某女嫁与乙集团的某男 二 人必须是传统上形成的同辈 辈分之别本来是 在两集团内部各自自然形成的 然因通婚关系而 造成两两相对的对称格局 于是有贯通两集团的 同辈与异辈之分 在同一集团内部 同辈与异辈 之分最简单的表达形式就是只用两个名称 依次 循环使用 现在假定这两个名称就用 昭 和 穆 那么某辈称昭 其下辈即称穆 再下辈则又 称昭 其次又称穆 如此便可按世次重复不已地 排列下去 不过在子从母名 实际是子从母姓 的宗法体制下 一般母子同名而父子不同名 所 以要使 昭 穆 二称同样适用于通婚的对方集 团 对方集团的昭和穆就必须错一位 否则就会 造成母子不同名的情况 具体地说 假设甲集团 的昭辈之女皆名为 昭 那么在她们嫁与乙集团 的同辈男子后 所生子女从母名 就都应称为 昭 也就是乙集团的这一辈应属昭辈 较甲集 团的昭辈下降一个世次 依次类推 甲集团的下 一辈即穆辈之女皆名为 穆 在她们嫁与乙集团 的同辈男子后 所生子女也都应称为 穆 也就 是乙集团的下一辈应属穆辈 较甲集团的穆辈亦 下降一个世次 反过来说 乙集团之女嫁与甲集 团 辈分称呼的情形也是一样 简言之 用昭和 穆两个代号区分通婚集团间的共同辈分 同辈应 是昭对穆 穆对昭 相邻异辈则是昭对昭 穆对 穆 譬如甲昭对乙穆为同辈 甲昭对乙昭 甲穆 对乙穆则为异辈 这样也就造成了夫妻异昭穆 母子同昭穆 父子异昭穆 兄弟姐妹同昭穆 祖孙 同昭穆的情形 昭穆制的根本特征即在此 所以 昭穆制应是原初辈分婚的产物 也可说是专为区 李雪山 商代分封制度研究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年版 方诗铭 王修龄 古本竹书纪年辑证 上海古籍出版 社 年版 第 页 王国维 观堂集林 第 页 陈梦家 殷墟卜辞综述 第 页 别通婚集团间的辈分而设的 其社会基础则在族 从父系而宗从母系的宗法体制 这一制度一旦 形成以后 可以同时适用于多个通婚集团间 只 要某个集团的昭穆次序已经确定 则所有与它通 婚的族群都可以有相应的昭穆次序 昭穆制投射到宗庙制度上 历世相传宗庙建 筑左昭右穆 昭从昭 穆从穆 各自前后为一列 形成整齐的对称格局 是为周人庙制的最大特 点 这点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考古发掘材料能够 证明 如果周初宗庙确曾存在左昭右穆的格局 那么根据上述对昭穆制的理解 只有周人尚承商 制 仍依母系分宗立庙 这样的格局才有可能成 立 周王室的昭穆 史书上有明确记载的是王季 兄弟为昭 文王兄弟为穆 武王兄弟为昭 成王兄 弟为穆 因母子同昭穆 故四世兄弟的母庙即可 分称昭庙 穆庙 昭庙 穆庙 用商人的语言应分 称 昭宗 穆宗 如此 则祭礼为子祭母 致 祭者亦自然分为昭辈和穆辈的两群 昭祭昭 穆 祭穆 故昭庙和穆庙可分为对称的两列 倘若诸 庙全为父庙 则祭礼为子祭父 将变成穆祭昭 昭 祭穆 昭庙和穆庙便无法做出对称的编排 安阳 殷墟已发掘的被认为是宗庙区的建筑基址 其布 局也是东西对称的 很可能它们原就是商王室内 婚群各宗的宗庙 既按十天干编排 而又分为对 称的两列 也许周初宗庙的两分法即仿商人而 来 而因不用日名 故但以昭 穆表母系 另外 周人也和商人一样 应有全族的太庙 大宗 我们推测金文中常见的成周康庙即是王室太庙 以建在康地而得名 或总括昭 穆各庙 并不是康 王之庙 这样说来 周初宗法及宗庙制度亦未必 与商人有何不同 按王季至成王的昭 穆下推 康王应属昭 然此下昭王 穆王径以昭和穆为名 号 则非宗法 宗庙制度上的昭和穆 疑原初意 义上的昭穆制到康王后即中断 其遗迹虽后世犹 存 而仅为躯壳 已非复旧观 殷周制度论 还谈到周代男女之别转严的 问题 以为 男子称氏 女子称姓 此周之通制也 上古无称姓者 又说 传言黄帝之子为十二姓 祝融之后为八姓 又 言虞为姚姓 夏为姒姓 商为子姓 凡此纪录 皆出 周世 据殷人文字 则帝王之妣与母 皆以日名 与 先王同 周后以下之妣亦然 虽不敢谓殷以前无女 姓之制 然女子不以姓称 固事实也 然则商人 六世以后 或可通婚 而同姓不婚之制 实自周始 女子称姓 亦自周人始矣 这些话都还有待深究 即如商人的日名 实有表 姓的作用 而如卜辞的妇嫀 妇周 妇楚之类 亦 多以部族或方国之名表女子之姓 说 上古无称 姓者 尤其不妥 据笔者研讨 中国姓氏制度的 沿革变化大致可分三个阶段来看 第一 在母系社会 由于族和宗都按母系划 分 因而就 女生曰姓 的本义而言 族名和宗名 即是不同层级的 姓 所以按后世的习惯用语 当时还是 姓氏合一 的 特别是图腾姓族 如果 族和宗都用同样的或同类型的图腾名称 则 姓 氏合一 的特点更为明显 第二 至迟从史所称 五帝 时代 大致相当 于考古学上的龙山文化时期 开始 历经夏 商而 直到周初乃至西周中叶 因主流社会的宗法组织 体系基本上还是父系与母系双行的 如果即称其 时母系之宗名为 姓 父系之族名为 氏 那么 姓 和 氏 就已是两分的 而不再是母系社会二 者合一的性质 姓 以别婚姻而偏指母方世系 氏 以表族属而偏指父方世系 故后来流行 男 子称氏 而 妇人称姓 之俗 第三 大抵自西周中期以降 主流社会依母 系分宗的传统即渐趋消亡 进而完全改按父系分 宗 这时 女生曰姓 的传统也发生质变 父系家 族逐渐改以各自的宗名或氏名为 姓 从而重新 走向 姓氏合一 严格意义上的父系姓族也只 有到这时才真正出现 而战国时期是个转折 至 于秦汉以后 大凡父系家族率以张 王 李 赵等 为血缘关系的标识符号 也就更无 姓 与 氏 的 分别了 以上分析 多是有关古代宗法的具体问题 仅略出己见 这里都不能展开论列 不过综括大 要 亦可见 殷周制度论 开篇所说的 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