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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汉代史书中的诗歌柯马丁普林斯顿大学林日波译在倍受尊崇的古典诗歌总集诗经和南方楚歌总集楚辞之外寻找中国早期的诗歌,我们习惯借助于中古时代及其后来的几部主要诗歌总集。首先是文选和玉台新咏,二者的成书时间都可以追溯到六世纪前半叶,其次是郭茂倩编撰的乐府诗集,其成书时间可以追溯到十二世纪早期。*借此会议纪念文集出版的良机,我很乐意表达我对康达维教授的感激和敬意。1997年至1998年,我在华盛顿大学学习的十八个月的时间里,他教授给我很多知识,事实上,至今依然如此。这篇会议论文是我在20022003年学术假中完成的,这期间我作为普林斯顿高级学术研究院历史研究系的一名成员,得到了为助教设立的梅隆基金的资助。感谢史嘉伯以及我在普林斯顿的同事毕德胜,对本文他们给予了优异评价,同时也提出了修改意见。这些这些文本有这样的地位,部分是因为它们吸收并合并了一些较早时代的、今早已湮没无闻的诗歌选集,因而,它们成了我们进入中国中古早期诗歌世界的门径。1在这篇会议论文中,我所用的“诗”和“歌”这两个术语在某种程度上其内涵是一致的。这里所讨论的每一首诗其实就是歌。诗需要和赋这种通常是更华丽的韵文体裁相区分,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可以做到的。刘歆(公元前23年去世)曾经为赋下定义说:“不歌而诵谓之赋。”参见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87)卷30,第1755页。本文末尾,我将重提歌和赋这两种体裁的界限问题。除了上述总集,还有大量晚于乐府诗集的诗歌选集。此外,我们发现在类书中广泛征引了许多诗歌,现存最早的例子可以追溯到七世纪早期。然而,看一看逯钦立编辑的一部最完整的先唐诗歌总集,2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3卷。(北京:中华书局,1984)我们发现其中相当多的诗是因为被嵌在历史文献的叙事中才得以首次传播的。在这儿,我的意思既不是指某位特殊的历史学家尝试采用独立目录的方式收集并存录诗歌,像沈约(441513年)所撰的宋书乐志就集中了大量的诗歌;也不是指那种我们经常见到的在某个人的传记中选录其文学作品现象。我所指的反而是这样一种情况,即诗歌作为构成整体有机组成部分被天衣无缝地包含在了叙事当中,这形成了中国早期历史编纂学有别于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的历史编纂学的特色。一方面,诗歌的创作及其表演是出现在特定叙事背景中的,并由某一历史角色完成;另一方面,诗歌和叙事又是相互说明和印证的。在选集中,来解说一首诗上下文的疑义一般是留待后来的注释并因此产生了一种特殊阐释方法,而历史著作就是把诗歌文本本身直接作为叙事内容向我们讲述。保存在文学选集里的诗歌被从其特有的起源语境中剥离了出来,而历史著作则将诗歌作为过去自身的真实表述保存下来。与过去特定的时刻相联结的诗歌包涵了富有戏剧性的历史时刻的本质,反过来又被保留在关于这一时刻的回忆中。3 尽管在历史著作之外,这些诗歌中的大部分没有被编为诗歌选集,但是由于它们随同那些人所共知的奇闻轶事同时出现,因此仍然获得了如同它们今天所保持的这样一种“半经典”的地位。另外,早期历史著作中保留了那些奇闻轶事的伟大作品其地位接近于传统经学著作,也处于传统学术的中心。所以,我的观点与大卫史嘉伯在中国早期的诗歌和历史想像(哈佛亚洲研究杂志1999年第59卷第2期,第305306页)一文中所提出的不被收入选集中的诗歌是“非经典”的观点略有差异。除此以外,我坚持认为史嘉伯在许多领域所作的工作都为当前的研究奠定了基础。至于另一项对于历史著作叙事中诗歌的有价值的、有关常璩(约291约361)华阳国志的研究,参看即将刊印的J.米歇尔法莫国人作诗:华阳国志中的赞美诗和谴责诗本文试图考察早期帝国时代的历史著作,即有关于西汉时代事件的历史著作与诗歌之间的关系。西汉历史著作主要保存在司马迁(约公元前145年约86年)史记和班固(3292年)汉书中,这些历史著作是我们了解西汉历史的最直接的资料,尽管这两部著作似乎包含有通过轶事传统形成的叙事,而且在其最终定型的版本中这一传统一直延伸至班固所处的时代。4 不但是对汉书,而且对史记,我都坚信他们的记载是符合史实的。然而,史记中某些叙述的确切性问题以及这些叙述与汉书中相应部分的关系问题还是有争议的。如果想获得对上述问题表达支持或者反对意见的论著列表,参见拙文关于史记中的“司马相如传”以及赋的问题(美国东方学会会刊第123卷,2003年第2期,n.2)在其制度需要并促进了书面文本的传播的发展中的官僚政权之中, 5 我已经在很多场合下著文讨论过这种发展情况。参见拙文经典的宗教形式、文本及其形成:中国早期“文”的历史演进,通报第87卷,2001年第13期,第4391页;关于马克爱德华鲁威仪的特写文章:中国早期的创作和权利,国际中国评论第7卷,2000年第2期,第336376页;基于近来出土抄本文献的中国早期史学研究,收入罗然主编的重新雕龙:中国诗学的理解一书(布拉格:查尔斯大学Karolinum出版社,2003年版)第2772页;西汉时代的审美观点和赋的起源,哈佛亚洲研究杂志第63卷,2003年第2期,第383437页;出土文献与文化记忆:诗经早期历史研究,中国哲学第25卷(2004年即将刊印)。在文学的特点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通常具有华丽形式的赋这种文体确定的汉代,被一致理解为一种表演类型短歌的诗体形式的,在社会和文本实践的各个层面稳步出现。在早期历史著作的叙事当中,诗歌经常作为许多重要时刻的标志出现,而且与情感、道德的强烈诉求以及对事实、真实性的强烈认定有关。这一点适用于精心创作的帝国祭献颂诗,适用于身体或情感绝灭刹那时主人公或有情人即兴吟唱的抒情诗歌,也适用于预言政治灾难或者哀叹民生多艰的匿名小调。我们发现,在汉代历史著作的不少篇章中,当事件发展到极富戏剧性的时刻时,用词就开始有韵了。历史著作所具有的这种功能使得诗歌被人们认可接收。这一事实也表明更为广泛的诗歌文化的真正显现不单单是在宫廷之中,而且是超出宫廷之外的。为了得到关于这种存在在西汉时代的具体印象,我们首先可以查证的资料是汉书艺文志中的赋与“歌诗”(歌词)部分内容,其中除了1005篇赋,还著录有316篇“歌诗”,6 汉书卷30,第17531755页。亦可参见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一书第184189页。汉书本身列举的诗歌总数是314首,事实上应该多出2首。关于汉代诗歌的权威性的西方论著仍然是桀溺的中国古诗探源:汉代抒情诗研究(莱顿:E.J.Brill,1968)一书。安妮比勒尔所著汉代的流行诗歌和歌谣(火奴鲁鲁:夏威夷大学出版社,1993年再版)一书即使再版时考虑到了初版遭受的诸多批评,但是依然存在很多缺憾,无法成为可靠的参考书。但这个目录既不完全也不公正。列在目录之首的是注家“高祖歌诗二篇”,注家们认为是指史记和汉书中所保留的刘邦(即汉高祖,公元前202年195年在位)的两首诗歌。7 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82)卷8第389页、卷55第2047页。汉书卷1下第74页、卷40第2036页。接着便是两组分别为14篇和5篇可能与汉武帝(公元前141公元前87年在位)国家祭祀颂诗即“郊祀歌”8 至于“郊祀歌”,参见汉书卷22第10521070页;至于对它的翻译研究参见拙文中国国家祭祀颂歌(斯图加特:斯坦纳,1997),第174303页。在艺文志中,那14首歌诗即泰一杂甘泉寿宫歌诗,其他5首即宗庙歌诗。至于将二者合在一起就是19首“郊祀歌”的假设,参见王先谦汉书补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一书卷30,页56b。在汉书艺文志讲疏一书中,顾实确信在祖庙中演唱的这5首颂歌是19首郊祀歌中的前5首,它们对应着五方神灵,其中包括“中”这一方位。的目录有关的祭祀颂诗,以及35篇与军事远征、帝王巡游、愉快旅行相关的歌诗,其中附有一些被认为是皇帝宫廷成员创作的歌诗。军事和旅行诗被怀疑在一定程度上是与18首 “铙歌”相配合的。铙歌18首次被保存在六世纪早期沈约所著的宋书乐志中,尽管在形式上有严重的缺陷的。9 参见宋书(北京:中华书局,1983)卷22第640644页;乐府诗集(北京:中华书局,1979)卷16第223232页;逯钦立校辑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55162页。至于精彩的分析评论,参见陆侃如、冯沅君合著中国诗史(济南:山东大学,1996)一书第162170页。也可以参看铃木修次著汉魏诗研究(东京:大学馆书店?1967)一书第123151页;张永鑫著汉乐府研究(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2)一书第167172页;萧滌非著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一书第4759页。然而,没有任何特别的证据证明“铙歌”是西汉时代创作的。汉书艺文志中有关短歌部分的其他篇目标题更加晦涩难明,这些诗歌的大部分甚或全部都亡佚了。学者们已经把源自汉书艺文志的早期的诗歌集合标题与那些仅在很晚的诗歌选集中流传的诗歌联系在了一起,他们所征引的极少的论据仍然是带有推论性的。我们必须记住汉书艺文志中所列的著述,尽管是删节的形式,仍然相当于西汉时代晚期帝国图书馆献的目录。这个目录最初即是刘向(公元前79年8年)在公元前26年遵照朝廷颁布的政令搜集了整个帝国的所有著述,然后按照一定的分类和次序编写成的别录。10 汉书卷10第310页、卷30第1701页。其后,刘歆将其删改整理为七略,班固在编写汉书时,采纳并进一步删削了七略的内容。近来出土的一些文献在汉书艺文志中无法找到对应的记录,这就表明最终保存下来的这份西汉帝国图书馆书目是有所取舍的。此外,汉书本身就已经存在有意删剪的证据。11 在汉书卷51第2367页,班固记载说,除了艺文志中所列举的120篇赋作,枚皋(fl.公元前130年110年)还有“数十篇”作品“尤嫚戏不可读者”。据我推测,汉书艺文志中所列举的歌诗大部分甚至全部都是乐府中的人员所演唱的。乐府这一帝国机构创立于公元前7年,有不少于829人供职其中,他们为国家祭祀提供乐曲,同时也演练不同地区的风俗曲调。12 参见汉书卷22第10721074页。对于乐府的历史,参见张永鑫汉乐府研究一书第4581页;安妮比勒尔神话创作与乐府:中国早期的流行歌诗和民谣,美国东方学会学报第109卷,1989年第2期第223235页;增田清秀乐府历史的研究(东京:Sobunsha,1975)一书第1631页;铃木修次汉魏诗研究(东京:?1967)一书第90115页;鲁惟一公元前104年到公元9年汉代中国的危机与冲突(伦敦:乔治爱伦和爱文出版社,1974)一书第100173页。因此,我们并不奇怪,除了汉武帝时的19首郊祀歌和汉高祖时的17首安世房中歌13 汉书卷22第10461051页。至于安世房中歌的翻译和研究,参见拙文中国国家祭祀颂歌第100173页。,仍能发现有72首歌诗、民谚及其片断的创作时间自称可以追溯到西汉时代,并且大都被保存在史记、汉书等西汉及东汉时代的史料中。14 参见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87143页。或许不是所有的都源自西汉,然而这些诗歌创作的实际时间大概接近于汉书创作的时代。它们依然属于早期帝国时代的传说,因此比那些仅仅保存在宋书及其后的文献资料中的诗歌内容(其中包括较晚出现的对传说内容继续扩充和详加叙述的诗歌)更可靠。或许有一些甚至说是许多仅仅保存在晚近著作中的诗歌真的源于早期,可能就是西汉时代。但是,能证明这一种假设的证据充其量是少之又少,通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存在。在诗歌产生的原初背景中,研究者们甚至很难找到一个不那么充分的推论证据。当然,这一点并不能表明超出了这些早期的文献资料的记载范围之外,就不存在西汉时代的诗歌了。但是,在当时必定存在而未被收录的诗歌并非那些后来经过追溯认定为汉代的部分。在许多具体的情况中,要确定一首五言诗是否是在西汉末或东汉初以前产生的仍然十分困难。被认为是产生于公元前2世纪,且保存在东汉时代的文献资料中的五言诗现存只有两首:一首是李延年(约公元前14087年)自称为其妹妹、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创作的;一首是被归于汉高祖的宠姬戚夫人名下的。李延年所创作得那首诗以第二联中所刻画的那个引人注目的形象见称,诗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15 汉书卷97上第3951页。至于这首诗在后来许多文献资料中出现在版本差异的情况,参见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02页。这首诗是围绕着帝王及其嫔妃的爱情故事产生的诸多作品的一部分。伴随着那段爱情故事,这首诗可能是在汉武帝统治期过后的几十年中被后人演绎完成,这个时间最早也应该迟于汉武帝及李延年在世之时。在时间上,相比于公元前2世纪晚期,那段爱情故事或者说这首诗的最终被演绎完成可能更接近于班固创作汉书的时间。戚夫人的地位在汉帝国始皇帝刘邦的诸多嫔妃中高居第二,她与刘邦的儿子刘如意被封为赵王,戚夫人希望他最后被确立为皇位继承人,但终归于徒劳(参见后文)。刘邦去世,吕后(死于公元前188年),即刘邦的第一夫人、新皇帝的母亲立即监禁了戚夫人,派人剪掉她的头发,锁住她的双脚,又给她穿上一身破烂的囚服,命令她一天到晚地舂谷。不堪劳作之苦,戚夫人吟唱了一首歌,歌曰:“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隔三千里,当谁使告汝?”16 汉书卷97上第3937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91页。据说,这首由两行三字句、四行五字句构成的诗歌触怒了吕后,于是她想方设法害死了刘如意,并且使戚夫人遭受了骇人的皮肉之苦。然而,这种把吕后形象刻画为中国历史上极端邪恶的人的戏剧化的描述,使人怀疑奇闻轶事的若干细节甚至这篇诗歌的真实性。伴随着汉武帝和李夫人爱情故事的演绎,我们可以读到在后代逐渐血肉丰满的历史叙事,在这一叙事中有一首诗是出自李夫人之口。在提到常与死为伍的时候,归于戚夫人名下的这首诗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预见性的特点。相应地,刘如意的被害以及戚夫人遭肢解也在吕后一次不详的遭遇中得到追述。据汉书记载:“高后八年三月,祓霸上,还过枳道,见物如仓狗,橶高后掖,忽之不见。卜之,赵王如意为祟。遂病掖伤而崩。先是,高后鸩杀如意,支断其母戚夫人手足,搉其眼以为人彘。”18 汉书卷27中之上第1397页。与汉书五行志相关的这一事件表明,围绕在戚夫人和她儿子周围的环境是影响深远的宇宙观的一部分,过去常常用这种观念来解释某些历史事件。汉书五行志中的许多内容都是通过追述建构出来的,从一种“事后”的视角把征兆的出现安排到特殊的历史发展过程中。19 有关汉书五行志的其他的特有的特征,我已经著文讨论过。参见拙文西汉时代征兆阐释中的宗教忧虑和政治利益以汉武帝时期(公元前14187年)为例,中国史学第10卷(2000)第131页。早期有关西汉时代征兆阐释的研究成果包括:艾伯华汉书中的中国人的宇宙观思辨,巴塞勒档案卷16第1100页亦见于论文集古代中国的星相学和宇宙论(台北:中国资料与研究辅助服务中心,1970)一书中;德效骞前汉史3卷(巴尔的摩:Waverly出版社,19381955年),卷3第546559页也可以参看附录的有关日食记载的章节;毕汉斯前汉书中的征兆阐释,远东古文物博物馆通报卷22(1950)第124143页;艾伯华中国汉代天文学和天文学家的政治功能,刊载于费正清主编的中国的思想和制度(芝加哥: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57)一书第249274页。德文版刊载于古代中国的星相学和宇宙论一书第249274页。尽管这些研究都各有价值,但是研究者们都没有充分地注意到一个事实,即汉书五行志是一种由各种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不同层次所构成的观念形态的文献,同时,其中的一些判断试图颠覆那些对特殊事件的较早的阐释。从这一角度来看,汉书五行志反映的不但是西汉历史范围内所讨论的内容,而且当有些篇章最终被作为汉书中有系统的一部分时,它所反映的内容便延续到了东汉时代。预言诗或者间接表达预言的诗歌,也使我们知道保存在汉代文献资料中且被认定为西汉时代创作的仅有的四首其它诗歌中的两首完全、或者说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五言诗。四分之三的作品被认为是汉元帝(公元前4833年在位)和汉成帝(公元前337年在位)时期创作的,也就是说它们产生的时间比李延年和戚夫人所处的时代晚。四分之一的作品保存在史记中,但它们属于褚少孙(约公元前10530年)所补史料中的部分。20 汉书卷27中之上第1395、1396页,卷90第3674页;史记卷126第3209页。研究者不难发现,一首据说在汉成帝统治时就已经在百姓中流传的典型的无名氏所作有关预言的五言诗,诗歌内容则预言了汉朝的衰亡。诗曰:“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爵巢其巅。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21 汉书卷17中之上第1396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26页。汉书的内容清晰地呈现出了西汉之后才有的思考方法,并根据“五行宇宙观”的颜色符号系统对诗文进行了解释。开红花的桂树象征着汉家统治者;桂树开花而无果则指明皇家后继无人;王莽篡政后宣称其政权以黄色为贵,在诗歌中则以黄雀为象征。通过这种象征阐释,我们就不难明白为什么说汉家最终变得“为人怜”了。另外一首创作年代也可以追溯到汉成帝统治末期的无名氏五言诗表达了人们共有的悲痛,当时数百名犯人被大规模地处决,另外一些朝廷难以控驭的人则被“酷吏”尹赏活活掩埋。22 “酷吏”是对残暴官吏的称呼,汉书卷90有他们的合传。因为有采取严酷措施的能力,尹赏接连被委派到几处犯罪活动猖獗的地区,他都能胜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镇压长安地区普遍的犯罪行为,据说其时皇帝荒废朝政。只有在行刑一百天后,死者的家人才被允许挖出尸体,按照正规方式重新埋葬。死者的亲人们行进在长安街道上,一路哭号泣诉。有人歌曰:“安所求子死?桓东少年场。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23 汉书卷90第3674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23页。没有什么能比这首诗歌更好地表达历史编纂学者对“酷吏”的矛盾心情。与嵌入式的叙述方式不同,这种方式向读者表明即使尹赏所处决的大多数犯人都有罪诗歌本身也承认了这一事实但是他们也是汉帝国的普通百姓,也有亲人、尤其是父母来哀悼他们那种甚至无法得到正规安葬的命运。毫无疑问,历史学家把这首诗歌安排在此的目的是为了明确自己对“上怠于政,贵戚骄恣”24 汉书卷90第3637页。而导致的长安地区陷入混乱状况的谴责。这首表达了普通百姓苦痛的诗歌在本质上已经成了历史编纂学家批评汉成帝统治的一部分。汉书中不但包含了大量源于民间的诗歌,而且对这些诗歌是如何集中到了宫廷中(随后被历史编纂学家采用)的原因提出了解释。汉书礼乐志中保存了一份提供给乐府的诗歌目录,这份目录常常被研究者引用,以作为乐府采集民歌的证据。在这儿,相关的“采诗夜诵”之说很可能仅仅是指为帝国仪式挑选诗歌,而不是指一般性的从民间搜集诗歌。25 汉书卷22第1045页。作为对汉书作注最有影响的学者,颜师古(581645)注释时指出这里指的是朝廷收集民歌之事。需要注意的是,如同汉书礼乐志的其它章节一样,这一部分也存在严重的问题。参见下文。然而,汉书中的相关章节在说明民歌采集这个问题时都比较含混。据汉书礼乐志记载,通过古代的“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26 汉书卷30第1708页。同样的章节中也提到了乐府“选择”或“收集”(“采”可以代表其中任一个的意思)“歌谣”之事。27 汉书卷30第1756页。这里,提到“谣”就清楚地表明诗歌的民间本源。最后一点,汉书食货志有一段详细阐释了早期的“月令”制度。其中指出,“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于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窥牖户而知天下。”28 汉书卷24上第1123页。在此,颜师古确认这些被采集的诗歌是平民百姓的怨恨之作,表达了对统治者的批判。应当注意的是,尽管汉书食货志所谓“孟春之月”是采用了较早的、在许多文献中(主要是吕氏春秋、淮南子、礼记,左传、周礼及其它古籍中也有零星片断的资料)都出现的月令的说法,但是采集诗歌之事在上述文献任何有关历法的上下文中都没有被提及。另外,早期的文献资料一致显示,携带木铎出游的帝王使者并非是百姓意见的收集者,相反,作为统治者的代表,他们是来向百姓解说法令、宣布四时禁止之事的。参见周礼注疏阮元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北京:中华书局,1987)卷3页17a、19c;卷11页75b、76c;卷35页236c;卷36页247c。礼记正义阮元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卷10页85a;卷15页134a;卷31页262a。大概早于东汉时代且与民间诗歌采集相关的仅有的文献就是礼记王制(参见礼记正义卷11,100b)。其中提到,在仲春之月,统治者“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这里所谓从民间采集民歌之事,在王制篇中也只是隐含的。此外,王制篇作于何时并不清楚。史记卷28第1382页记载说,汉文帝(公元前180157在位)曾经命令朝廷博学之士“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然而,“封”和“禅”的祭祀活动礼记王制篇没有谈及。此处所说的王制并非礼记之篇,也不是一般而言的“君王的制度”。换句话说,学者以这句话为证据来说明礼记王制作于汉成帝时代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假说。礼记王制篇很可能是东汉时代根据大量早期及当时的文献资料编辑而成。总而言之,没有任何确切的文献包含能说明从民间采集诗歌的材料。汉书编成后的一个世纪,郑玄(127200)在其著述中谈及古诗时表达了相同的看法。29 参见毛诗正义(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本),诗谱序及卷3。其中,郑玄关于古诗早已亡佚的其它说法零星可见。可见,周代及西汉采集民间诗歌的说法已被东汉学者接受。30 现在,偶有学者对汉书中有关西汉时乐府采集民歌的记载提出不同看法。参见姚大业汉乐府小论(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第111页;张永鑫汉乐府研究第5764页;安妮比勒尔神话创作与乐府:中国早期的流行歌诗和民谣。其中,对采集民歌之说他们提出的反例是相当有说服力的,即使含有推论性质。然而,以上论著都未能意识到这一记载明显具有理想色彩,它的重要性不在于其是否达到了历史真实性目的,而是在于使历史编纂叙事过程中所加入的诗歌具有可信性和合理性。当然,这并不能说明班固伪造了历史。我们很容易想像大量诗歌是如何被汉书编纂者利用的,从而使他们发挥会了适当的功效。无独有偶,又过了一个世纪,杜预(222284)在对左传中所引用的“逸夏书”注解时亦指出,携带木铎的“遒人”是在民间采集歌谣的。31 夏书的部分内容仅仅见于尚书胤征篇尚书正义卷7页45c,阮元十三经注疏附校勘记,此乃“伪古文尚书”中的一篇。各部分内容大概是以左传中的引文为基础编撰的,这一点参见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北京:中华书局,1993)一书第10171018页襄公14年。此外,汉书礼乐志和艺文志中有关乐府记录的文献资料具有很强的地域性。来自赵、代、秦、楚各地的曲调经过乐府机构整理之后在朝廷中演奏。随着诗歌被假定的民间特点毫无疑问地显露,我们也可以假定其中大多数乃秦、西汉两个相邻朝代的作品。汉书中的其它章节进一步证实,在西汉中期尤其是汉武帝32 关于汉武帝时代文化状况的极有见地的论述,参见康达维帝王与文学:汉武帝传,刊载于白保罗、黄俊杰主编的中国古代的帝王统治与文化变异(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出版社,1994)一书第5176页。统治时,长安的宫廷文化中出现了上述地区甚至是域外的诗歌和曲调。据一则字句有残缺的材料记载,汉武帝因为创立乐府机构得到了天下人的尊重。33 汉书卷22第1045页。汉书卷22第1043页有一处提到公元前194或193年乐府机构就已有雏形。贾谊(公元前200168年)新书卷4页4b(四部丛刊本)中的记载也同样早。此外,汉书中共有两处地方提到汉武帝设立乐府之事,但时间说法不同:一说是公元前114年,一说是公元前111年。参见卷22第1045页、卷25上第1232页(此则材料在史记卷12第472页、卷28第1396页亦有记载)。另外,还有考古证据,从南越王子即所谓的南越文王墓中出土的一个秦钟以及一组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29年的八勾耀钟上刻有相关的乐府设立之事。参见袁仲一秦代金文陶文杂考三则,考古与文物1982年第4期第9296页;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广东省博物馆共同编写的西汉南越王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上册第4045页,下册图版14第14幅。史记乐书还记载,在汉惠帝(公元前195188年在位)、汉文帝(公元前180157年在位)及汉景帝(公元前157141年在位)统治时,乐府已经存在。尽管乐书是在司马迁原本史记的基础上补编的,但是其资料仍然来源于西汉或者东汉早期。参见拙文论史记乐书的真实性及其思想体系,美国东方学会杂志第119卷第4期(1999)第673677页。至于汉武帝“设立”乐府之说,我们无法弄清它是如何被记载在汉书的相关章节中的。是文本有误,要么是记载公元前194或193年乐府已经存在的人并非班固,再要么就是“立”字并非“始立”之意,就如同刘勰(约467522年)在其文心雕龙詹瑛文心雕龙义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卷7第235页一书中理解的那样,而应被理解为“重新设立”、“重新组织”或者“设立新职能”。另一个问题是,汉书卷22第1045页这则材料中记载了为乐府创作歌、赋的司马相如受到赞赏之事。其实,在乐府被赋予新的功能之前,司马相如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与乐府创作颂歌根本无关。(顺便说一句,汉书礼乐志中所记载的时间经常是混乱的,与汉书其它章节中的记载有出入。)参见拙著中国国家祭祀颂歌一书第5960、174185、299300页。另一方面,史记卷125第3195页的相同章节中没有提到司马相如。然而,就汉书本身的描述,西汉时代的诗歌文化深深地根植在音乐当中,其与乐府机构利害相关。这一点对于帝国祭祀的颂歌和舞蹈来说尤为正确,但是事实上远不止这种程度。34 据周朝的礼仪传统,舞蹈是国家祭祀中的一个核心要素。参见汉书卷22第10431044页。这些用于祭祀的舞蹈一部分是从周、秦时代继承下来的,在随后的朝代里,它们被继续模仿,同时被分别配上了歌词。至于对汉代及六朝舞蹈的完整论述,参见拙著中国国家祭祀颂歌一书第5395页。汉书艺文志“歌诗”部分中包含两层目录,它们除了指曲调,还指某些地方组歌的歌词。对七篇河南周歌诗的记录伴随着七篇河南周歌声曲折,七十五篇周谣歌诗35 汉书卷30第1755页。的情况也一样。在这两份记录中,何谓“声曲折”并不清楚。然而,因为艺文志记录的是书写的文献,所以这个词很可能是指某种乐谱。36 至于同样的结论,参见王先谦汉书补注卷30页58a,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第188页。被唯一保存下来的中国早期诗歌的乐谱在“铙歌”这种传播形式中得到了暂时的确定。考虑到其中混乱不清的句法,沈约怀疑在他所处的时代所得到的文本与我们这个时代的版本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是一种文字错杂的文本。其中,辑录乐谱的文字可能小于记录歌词的文字。因为考虑到“铙歌”在乐府诗集卷16第228页中被提到,在卷19第285页中沈约亦被提及。其中一种可能属于音乐符号的文字,。在早期的几首诗歌如“郊祀歌”中,这种文字在音乐学的意义上得到了应用。参见汉书卷22第1085页,拙著中国国家祭祀颂歌一书第217、223页。对诗歌音乐演奏的重视也可以从西汉宫廷中占优势的地方诗歌风格中看出来。这些地方诗歌在汉代历史文献中被称为“楚歌”或者“楚声”,这两个词在汉代之前的文献中并没有出现。它们在西汉时代的突出与刘氏帝王家族的南方根源有关。南方的地域性对西汉文学产生的重大影响尤其体现在汉代主要的诗歌体裁中,体现在赋中,37 有关西汉赋文学的历史记载,都强调这种文学类型在南方文化中的根源性。从汉代开始,南方文化已经在楚辞选集中体现出来了,同时一定程度上也在南方语言修辞方式中表现出来。同时也体现在汉武帝“郊祀歌”和它自己的一些作品中。另外,史记和汉书中明明白白地有三则与“楚歌”和“楚声”相关的资料。一是公元前202年,在垓下那个影响项羽(公元前232202年)一生的夜晚,他他听到了四面传来的“楚歌”,意识到自己的军营已被刘邦的部队包围。38 史记卷7第333页,卷8第379页;汉书卷1下第50页,卷31第1817页。二是汉高祖用于祖先祭祀的“房中乐”,据说它是由“楚声”构成的,以此来纪念皇室的南方根源。39 汉书卷22第1043页。(事实上,南方诗歌的发音和意象的某些痕迹能在产生于公元前202年和195年的安世房中歌及与“房中乐”相关的汉书章节中见到。40 参见拙著中国国家祭祀颂歌一书第169173页。然而,这些颂歌内容也接近于公元前219210年间树立的秦朝石碑上的文字,它们早在刻石之前就已流传。)41 参见拙文秦始皇的碣石:刻文与礼仪对中国早期皇室的象征(纽黑文:美国东方学会出版社,2000)及中国国家祭祀颂歌一书第108109、153159、164168页。总之,十七首安世房中歌在形式上和发音上多有差异,并非与南方传统文学始终紧密相关。尽管尽管有一些散见的文学特征与楚辞选集中的特征有相似性,但是大多数诗歌还是深受古诗的传统发音、词汇以及周代青铜铭文特点的影响。三是公元前195年,汉高祖对想望让儿子刘如意继承皇位的戚夫人说:“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随后他真的唱起了那首传统上被称为鸿鹄歌的诗歌,其内容表明已确立的皇位继承人明显得到了大臣们的热烈拥戴,因此无法变更。诗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42 飞鸟有羽翼保护是统治者有大臣辅助的一个常用意象。这里,“鸿鹄”指的是太子刘盈,即后来的汉惠帝(公元前195188在位)。当汉高祖打算让刘如意替代刘盈继承皇位时,朝廷中那些强烈支持刘盈的大臣们阻止了他。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43 史记卷55第2047页,汉书卷40第2036页。我正在翻译这首诗汉书之外的版本。要察看这首诗在史记及其以后的文献中的版本差异,参见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88页。汉高祖吟唱的这首八行的四言诗歌是早期文献资料中仅存的所谓“楚歌”的特殊版本。然而,也不是这么简单,几近口语的发音表明了它与南方风格诗歌的一些联系,这一点可以从楚辞选集,赋或者“郊祀歌”中了解到。44 这首诗的特殊之处给研究者带来了一些麻烦。举例来说,郑文汉诗选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一书就认为原本在那些不规则的诗行中有语助词“兮”字,但是被历史学家去掉了。从白氏六帖开始,某些相当晚的文献中确实有“兮”字,导致后来的研究者认为这种说法是最原始的,并一直追寻到陆贾(公元前约228约140年)所著而亡佚的楚汉春秋一书,甚至早于司马迁史记一书的记载。参见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88页。然而,大量其它的例子证明,“楚歌”中并非一直都包含这个“兮”字。另外,这首诗四音节的韵律特点并不意味着有一种不同于传统的音乐形式。对于其他一些与帝王家族相关的西汉诗歌作品也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尽管“楚舞”、“楚歌”和“楚声”这几个词显然是指文学和音乐作品的演唱,尽管在西汉宫廷中演唱楚地(或者具有楚地风格)的文学作品的能力被认为是不同寻常的,46 汉书卷64上第2791页,卷64中第2821页。在此,不能将汉书所指的“楚辞”(“楚词”)与后来王逸(卒于158年)楚辞章句中的“楚辞”相混淆。但是历史编纂学家的记述并没有为我们提供足够的证据以确定采用楚风格吟唱诗歌、演奏音乐到底有什么不同。然而,像汉高祖鸿鹄歌和大部分安世房中歌中的四言颂诗一样,大多数的由刘氏家族成员和其他的汉代早期杰出人物创作的西汉诗歌体现出了某些韵律特点。它们不但背离经典的四言形式,而且表现出与九歌及其他楚辞作品的相似性。这些诗歌中由三言或者四言与三言交替出现的行列构成,它们经常但不是必定包含语助词“兮”字。通过考察西汉诗歌与经典古诗这方面或者那方面的不同及其与南方文学传统的关系,我们发现,在帝国祭祀颂歌和其他官方表演作品以外,47 其中包括“郊祀歌”,部分安世房中歌,汉武帝于公元前109年在巡视黄河堤坝修筑时所唱的(史记卷29第1413页、汉书卷29第16821683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9394页)两首“瓠子歌”以及两首大概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13年和101年的有关“天马”的诗(史记卷24第1178页),相应地,在它们“郊祀歌”(汉书卷22第1060页)中也出现过。至于有关论述,参见拙著?第229、236页。大多数的西汉诗歌是在绝望和毁灭的悲痛时刻的抒怀写实之作。此时,诗歌作为历史文献的功能表现尤为明显。当项羽被刘邦的部队围困在垓下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将至,通过这首为其宠妾虞姬即兴吟唱的诗歌,项羽表达了对自己不幸命运的无可奈何的接受。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48 史记卷7第333页;汉书卷31第1817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89页。公元前195年,汉高祖临近去世之前最后一次返回了那个坐落于沛县的祖先居住的山村。他的那首后来被赋予“大风歌”之名的诗歌简要地表达了一个即将离世的帝国创基者的忧虑及其对将来帝国被如何巩固的沉思。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49 史记卷8第389页;汉书卷1下第74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87页。赵幽王刘友(卒于公元前181年)被迫迎娶一个来自吕氏家族的女人作为他的妻子,事实上他却喜欢其他的宫女。于是,他遭到了吕氏宗族的诽谤,最终被从封地传唤到了长安监禁起来。在饿死之前,他通过歌唱来哀叹自己的命运不幸,并且表达了自己对自杀未遂的懊恼之情。歌曰:“诸吕用事兮刘氏微50 “诸吕”指的是吕后宗族的各位成员,他们权倾朝野;刘氏则指帝王家族。,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51 即吕后。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52 这一句意思不明,传统学者从不同方面对其句法进行了分析。参见王先谦汉书补注卷38页2b。一种读法是将“何故”属上句,“弃国”属下句。颜师古似乎就是按照这种读法,他对这两句的解释是:“悔不早弃赵国而快意自杀于田野之中”。,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吁嗟不可悔兮宁早自戕,为王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託天报仇!”53 史记卷9第403404页。汉书卷38第1989页。除了第六句,这首诗的其他部分我是遵照汉书中的版本来翻译的。至于其它版本字句的变化情况,参见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92页。在翻译第六句时,我采用史记中的“决”字代替了汉书中的“快”字。刘旦(公元前8774在位)和华容夫人之间的诗歌唱和发生在极富戏剧性的气氛中,即在其自杀前夕的一次宴会上,自杀原因是其密谋推翻汉昭王的统治并自立之事败露。第一首诗歌为刘旦所唱,第二首则是华容夫人。但据颜师古记述,刘旦所唱诗歌乃其自杀之后国中百姓想像而作。其歌曰:“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何广广兮54 这里,我采纳了清代学者尤其是王念孙(17441832)的意见,读“广”为“旷”。参见王先谦汉书补注卷63页13a。,固知国中之无人!”华容夫人起舞歌曰:“发纷纷兮寘渠55 我不敢说我已经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据颜师古的解释,“渠”指的是宫殿内复杂的水路,连接着位于宴会大厅附近的池塘。传统学者都对这一意象的内涵避而不谈。,骨籍籍兮亡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56 汉书卷63第2757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08-109页。李陵是一名不幸的骑兵将领,于公元前99年投降匈奴。他没能说服另外一名俘虏即他的朋友苏武舍弃汉朝投降匈奴。许多年后,苏武最终被释放,将重返长安。苏、李二人分别时的感伤气氛,促使李陵一下子释放了内心积郁多年的情感,纵声高唱,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57 汉书卷54第2466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09页。在李陵投降匈奴之后,皇帝下令杀害了包括其老母在内的全部家人。据汉书记载,令人嫌恶的刘去(广川王,卒于公元前71年)是一个道德败坏的施虐狂。在内心嫉妒的驱使下,他与嫔妃及后来的王后阳成昭信拷打并残害了至少十六人(其中十四人是他的宫女)。刘去的简短的传记中包含了他的两首诗歌。其中一首的内容是,在拷打妃子陶望卿之前,他谴责其通奸。为逃避酷刑,陶氏最终投井自尽。起先,这个恶棍在一次宴会上吟唱了这首诗歌,预示了将要降到陶望卿头上的噩运。歌曰:“背尊章嫖以忽58 据颜师古解释,“尊章”指的是女人的公婆。,谋屈奇起自绝。行周流自生患,谅非望今谁怨!”59 汉书卷53第2429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10页。汉书把刘去描述成了一个相当残酷的人,而同时又是一个被阳成昭信玩弄于股掌间的懦弱之人。遵照阳成昭信的意见,刘去其他所有的嫔妃都被锁在各自的房间里,只有举办宴会的时候才允许被放出来。因为可怜她们的境遇,刘过创作了另外一首诗歌,他让阳成昭信有节奏地击鼓为其伴奏,并且教授其嫔妃演唱之法。歌曰:“愁莫愁居无聊,心重结意不舒。内茀郁忧哀积,上不见天生何益!日崔隤时不再,愿弃躯死无悔。”60 汉书卷53第2431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10页。正是因为这首诗及其中表达的直接感受,表明刘去远非是一个过分追求性的令人厌恶的杀人凶手。由于可怜他的妃子们,刘去似乎能感觉到她们内心的苦痛和悔恨。刘去的这种人性态度凸现了阳成昭信那种毫无怜悯之心而且冷血的恐怖行为,同时表明他既是一个富有情感的人,也是一个无力阻止妻子暴行的人。刘去从小被要求学习经典著作,熟知周易、论语、孝经内容,61 汉书卷25第2428页。从上下文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知道,刘去还因为喜欢优美的文辞,熟悉各类预言,以及医药、占卜、方技、博弈、倡优等技艺见称。他完全意识到了作为皇子的道德操守与其最终加害别人的暴行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只有从这一些列的事件中,我们才能读懂刘去这个内心充满矛盾、相当复杂的人物形象。换句话说,正是这首诗歌将其刻画为一个真正具有典范意义的悲剧人物,他的失败最终使得整个家族失败。紧随这两首诗歌,历史叙事对其过分的行为详加记述,在这儿,有阅读经验的读者可以发现这是在为后来不可避免的结果作铺垫。最终,刘去因为被废而自杀,阳成昭信亦遭弃市。62 汉书卷53第2432页。另外一个可能是南方诗歌的例子,就是刘胥(广陵王,卒于公元前54年)在宴会那样富有戏剧性的环境中吟唱的一首诗歌。这次宴会后不久,他就上吊自杀了。与某些其他情形相类似,史家在叙述刘胥自杀的过程中也插入了一首诗。刘胥的死是与皇位继承企图的败露联系在一起的。在这次事件中,他反复雇请女巫李女须念诵咒语,先是诅咒汉昭帝,其后又诅咒汉宣帝(公元前7448在位),希望以此谋害他们(而且随着汉昭帝的死,刘胥对这种手段更加信服)。中断了一段时间之后,刘胥又让女巫诅咒汉宣帝,据说此后在刘胥的宫殿里开始出现一连串奇怪的征兆。“宫园中枣树生十余茎,茎正赤,叶白如素。池水变赤,鱼死。有鼠昼立舞王后廷中。”在汉代历史文献中出现这些现象,都准确无疑地预示着即将有灾难发生。几个月之后,当诅咒汉宣帝之事败露时,刘胥极为恐惧,于是将女巫和二十几个宫女毒杀,以绝其口。面临着帝王的惩罚,他举行了一次告别宴会,命所幸及亲人鼓瑟歌舞。最后,刘胥自唱曰:“欲久生兮无终,长不乐兮安穷!奉天期兮不得须臾,千里马兮驻待路。黄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为苦心!何用为乐心所喜,出入无悰为乐亟。蒿里召兮郭门阅63 颜师古作注称“蒿里”为“死人里”。其地位于泰山附近(参见史记卷28第1402页),被看作是私人进入阴间之地。亦可参见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257页的无名氏诗蒿里。,死不得取代庸,身自逝。”64 汉书卷63第2762页;逯钦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诗卷1第111页。在对最后两句的翻译中,我参考了王念孙的语法分析和解释(王先谦汉书补注卷63页16b中有引用)。像其他早期的歌者一样,刘胥在诗歌中表现了自己赴死的决心和预见。在宴会上他宣告了自己的死亡,之后便上吊自杀了。他的儿子被降为庶民,封国亦被取消。在诗文中表达预言,息夫躬(卒于公元前1年)这一人物表现的也十分突出。尽管是等待朝廷任命,但他表达了对猝不及防的惨死的担心。他的作品在汉书不是被称为“歌”,而是在“著绝命辞”一语中被称为“辞”,65 因此,这篇作品在后来的选集中被命名为绝命辞。这样的表述似乎使得这一作品接近于赋。66 西汉时代,“辞”、“赋”二词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互换的,而且也可以合称“辞赋”。至于“辞赋”之说,参见史记卷117第2999页,汉书卷57上第2529页、卷64中第2829页。举例而言,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史记卷84第2486、2491页)中称屈原的作品为“赋”,而在太史公自序(史记卷130第3314页)中又称其作品为“辞”。如果只根据“赋”和“歌”演唱方式的不同来理解二者的差异,似乎就容易了。事实上,我想要论证的是,在整个西汉时期并没有因为文学样式的不同而产生明确的体裁概念来区分诗歌文本类型。用于区别的唯一标准就是“不歌而诵谓之赋”一语,“唱”的有无表明了“赋”和“歌”的区别。相应地,当汉代文献资料中提及一首作品称其为“歌”时,这仅仅表明这一作品是用来唱的,并非是在详细描述其任何文学特征。另一方面,诗歌尤其是本文所引用的那些在某一富有戏剧性的历史时刻即兴吟唱的那些,有相同的特征趋向。(1)是篇幅相对短小,(2)是用词相对简单。特别是当我们把它们与司马相如及其他作家创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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