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雷雨》的戏剧艺术.doc

曹禺雷雨的戏剧艺术曹禺是五四以来杰出的现实现实主义剧作家。一九三三年，曹禺以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五年前后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社会为背景，创作了四幕悲剧雷雨。这是他积年向希腊和欧洲戏剧辛勤探索，并根据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感受，进行长期酝酿构思的成果，是他声讨封建资产阶级罪恶的宣言书，也是他敏锐地提出中国现实社会严重问题的一个最初的尝试。雷雨不仅是一部暴露大家庭罪恶的优秀的现实主义剧作，而且通过都市社会上层人物和底层人物周、鲁两家错综复杂的纠葛(这是主线)，以及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矛盾斗争，揭露了封建资产阶级的罪恶本性及其不可避免的分崩离析的命运。作者以压抑不住的愤懑为受残酷迫害的侍萍、四凤向反动统治阶级提出了控诉，展示了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之间的阶级矛盾和斗争，表现了雷雨思想意义的深刻性。作品以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及其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形象地揭示了双手沾满工人鲜血的周朴园在家庭中专制冷酷，在三十年前，他对侍萍始乱终弃，是直接间接地导致灭绝人伦的悲剧的罪魁祸首。周萍之于四凤，基本上也象周朴园三十年前之于侍萍，四凤当时的悲惨遭遇，实际上，也正是侍萍三十年前被侮辱被损害的悲剧的重演。从周朴园、周萍的胡作非为中，从侍萍、鲁大海的反抗斗争中，完全可以清楚地看出阶级的分野和现实社会阶级对立的关系。雷雨的主题，也正是通过家庭矛盾和劳资冲突揭露抨击封建资产阶级家庭和社会制度的罪恶。作者为了较为圆满地解决在有限的舞台时间内表现三十年来矛盾冲突的因果关系，有意地安排侍萍三十年后重来周家，让她逐个解决剧中各种矛盾冲突的结，从而彻底暴露周朴园三十年前种下的祸因所导致的性爱和血缘的恶果，有力鞭挞旧社会制度的罪恶，揭穿周朴园的伪善险毒的典型性格，促使剧情急转直下，一浪紧接一浪地把戏剧纠葛推向高潮，完成雷雨必不可免的悲剧结局。一、周朴园和侍萍重逢相认，交待出戏情的前因后果，这是雷雨戏剧冲突的第一个特点在戏剧作品中，戏剧事件的展示只是一个连贯的事件中的一部分，是截取的生活的一个片段。这就有必要交代出戏剧前情，让观众清晰地看到戏剧冲突发生的前因后果。同时，只有交代出戏剧前情，才能以前情推动正在进行的戏剧冲突。在某种意义上，前情正是戏剧冲突的引力和推动力。然而，戏剧不是小说，它绝不允许作者本身的叙述语言的存在。这里，形成了这样一对矛盾，既不依赖叙述语言，又应明确地交代出戏剧前情。第二幕周朴园与侍萍的谈话的一场戏，人物的台词对答中，带出了戏剧前情，并以前情推动了幕台动作的发展。戏剧是由无锡口音引来的。周朴园听出侍萍有无锡口音，而且侍萍正好三十年前也在无锡，这便引起了周朴园对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件很出名的事情的探问。既然是探问他人，就不能不有所介绍，提供一线线索。这样对戏剧前情的介绍，获得了如下的效果：一是穿插了事件的前因，则勾连出后果。交代了戏剧的原委，则疏通了脉络。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的悲剧以同一的形式重演了，这就扩重了整个戏剧的思想容景。二是避免了静态的介绍，让戏剧前情的交代本身就具有动作性。周朴园：嗯，-我想把她的坟墓修一修。鲁侍萍：哦，-那用不着了。周朴园：怎么?鲁侍萍：这个人现在还活着。周朴园：(惊愕)什么?鲁侍萍：她没有死。周朴园：她还在?不会吧?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鲁侍萍：她又被人救活了。周朴园：哦，救活啦?鲁侍萍：以后无锡的人是没见着她，以为她那夜晚死了。周朴园：那么，她呢?鲁侍萍：一个人在外乡活着。周朴园：那个小孩呢?鲁侍萍：也活着。(雷雨第二幕)这里的一段对答，来言去语，意属分明。有潜流暗滚，有隐脉内生。一问一答，衔接紧凑，这就造成了戏剧的舞台气氛，形成了特定的戏剧漩涡。这之中交织着周朴园的恐惧和惊愕，鲁侍萍的控诉和愤恨。周朴园一开始是从容探问，若无其事地打听旧闻，继则是虚托亲戚，随着探问深入，他的惶邃神色溢在言表，惊恐的一声什么?脱口而出。这便在无形之中、不意之时，暴露出自己的内心和隐私。尔后，对于她还在?的怀疑，则又不期然地说出这样的台词：我看见她河边上的衣服，里面有她的绝命书。能见到死者的绝命书，可见关系非同一般，大有特殊因素。这样的戏剧前情的交代和介绍，堪称精妙。起伏隐显，脉络分明，前因后果，交代清晰；非静止的独白，而是贯串着动作的纠葛；非刻板的交代，而是渗透着性格的描写。事中有人，人事相连，不断昭现周朴园复杂的性格和矛盾的心理状态。二、通过独特的母子会面，多方组织戏剧纠葛，这是雷雨戏剧冲突的第二个特色侍萍在周朴园面前，提出了这样一个菲薄的要求：我我我只要见见我的萍儿。周朴园以不准认子为前提条件答应了她，而她也学乖了，我只想看看他，他究竟是我生的孩子。生生母子的相见，是侍萍感情的驱使；而相会的条件也成熟，戏剧完全可以以母子相会来展开新的戏剧情势，形成单线条的戏剧发展。但是曹禺没有这样做，他突然掐断这条发展线索，插入新的戏剧线索，形成了戏剧纠葛。这就是插入了一断别开生面的父子会面-周朴园和鲁大海的会面。而且，父子会面和母子会面在同一戏剧场面中进行，开阖变化，纵横交织，丰富了戏剧内容，增强了戏剧效果。父方-周朴园早就识子；而子方-鲁大海却不识父。母方-鲁侍萍早就识子；而子方-周萍却不识母。这种一方不识一方识的人物关系，无疑地增强了戏剧的表现天地，更有戏可看，有戏可做。在森严的等级门槛前，生生父子被隔在门内门外。周朴园没有动之以父子之情。在保护他根本的阶级利益面前，他只能、只会执之以阶级之憎。他老辣深算，狡若狐狸，收买了工贼，孤立了大海，然后把大海开除。这里，劳方资方，被剥削者、剥削者之间的阶级关系就这样代替了父子关系。这里，父子相见让位于父子相仇。这里，更深刻地揭露了周朴；无的冷酷心肠、自私性格、卑鄙灵魂。如果周朴园和鲁大海之间没有这层父子关系，倒反而不会达到更深刻地揭露的目的。这正显示出剧作者善于设计安排人物关系，增加戏剧矛盾，增强表达效果的艺术本领。父子相见是这样的惊心动魄，母子相会呢?则又是撼人灵魂。鲁大海逐渐识破周朴园的面目真想。他切齿大骂、愤怒揭露：你的手段我早明白，只要你能弄钱，你什么都做得出来。这引起在场的周萍的恼怒。继而他痛快淋漓地嬉笑怒骂：姓周的，你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这更引起周萍的恼恨。于是他冲向鲁大海，打了他两个嘴巴。一场绝妙的母子会面展现在善良而苦难的鲁侍萍面前。她亲眼看到：他所要见到的儿子是大打出手的儿子！是凶神恶煞般的儿子！她亲眼看到：儿子打儿子的惨痛场面！这样的戏剧场面如惊雷疾电，给始料不及的鲁侍萍以巨大一击。她失声大哭，切齿大骂：这真是一群强盗！刹时间，儿子鲁大海的斑斑碧血，儿子周萍的大打出手，使她心明眼亮。请注意下面一段台词：鲁侍萍(直至周萍面前)你是萍，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雷雨第二幕)本来，侍萍不愿当场认子，但是面对儿子打儿子的场面、情景，她激愤异常，难以自抑，感情冲破了理智，冲口而出你是萍。然而，一旦喷口而出，在片刻的停顿中，理智控制了感情，于是一个萍字转化成另一个谐音的凭字，变成凭什么打我的儿子的控诉和愤斥。在这短短的一句台词里，几经转折，多次上下，感情的波涛起伏跌宕，大涨大落；感情的浪花飞逐前进！这就更为强烈地刻划了人物性格，揭示出人们感情最深处的奥秘。在这场戏中，母子会面被杈生出多条枝桠。父子之间、母子之间、兄弟之间，多重关系围绕一条主线，多条枝桠围绕一根主干。这就大大地提高了选场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三、在夫妻重逢中，矛盾辗转生发，盘旋而上，渐趋戏剧冲突的高潮，这是雷雨戏剧冲突的第三个特色如果我们立足于选场而面向全剧的话，我们就会看到全剧的戏剧总高潮。正如大海中的高潮是由许多浪头漩聚而生的一样，戏剧高潮也是由小浪头构成和推举形成的。每一幕有一每一幕的高潮，从属于总高潮，又自成格面。本场的高潮是打鲁大海，矛盾双方激化到电闪雷鸣，公开化、白热化的地步。但在戏剧冲突的大高潮前面有一个小高潮即周朴园和鲁侍萍的会面。来源：(-曹禺雷雨的戏剧艺术_初蒙_新浪博客这个戏剧小高潮被剧作者处理得别具一格。作者不是经情直遂，直入戏剧高潮，而是辗转生发，如登峰爬山，盘旋而上。所有的戏，都留在这盘旋而上的山径中，令人耐看。周朴园你你贵姓?鲁侍萍我姓鲁。(雷雨第二幕)戏就从这里开始，始终围绕着对方的姓氏、身份而展开。一场声威激壮的交响乐，这时才仅仅敲了几下闷闷的锣鼓。第一个回合，周向鲁探寻，提供了三十年前侍萍的线索，使他自己处于自供、自招的地位。鲁揭示三十年前的惨事，无疑是揭开周的伤盖，捅穿他的隐私。这使得周苦痛，只能简单地答应一声哦。然后，鲁侍萍直接说出三十年前年三十夜里投河死的事件。这给周朴园不啻是当头一闷棍，他无法保留自己的矜持之枋，而不禁汗涔涔了。侍萍对那个自杀者-梅妈的女儿的情况是那么熟悉，了若指掌；对她的身世经历了是那么了解，熟音于心。又因她是无锡口音，使周不觉顿生疑窦：周仆园(抬起头来)你姓什么?这是疑惑，又是盘诘。虽然重复了一开始的发问：你你贵姓?但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有了新的势态，标志着戏剧情节和冲突的发展。到这一步，剧作者该让侍萍回答什么?如果回答三十年前的身份，那就没戏了。好就好在：鲁侍萍我姓鲁，老爷。虽然也重复了一开始的答话，但重复中有变化，台词的形式重复了，但语言的感情变化了。鲁侍萍的语调表现出异样的沉定，是哭干了眼泪后的镇静和反常的平稳。这里，以周朴园的惊恐反衬了鲁侍萍的镇静。我姓鲁，老爷。言词不卑不亢，彬彬有利。语调平和，但又语意坚硬。刚刚升起的冲突，被剧作者压下去了。这样，形成了冲突的升降，构成了戏剧的第一个回合，也引出了新的戏剧动作。如果说第一个回合是侧重于死前的情况交代，那么第二个回合就是表现死后的情况了。对方对梅妈的女儿怎样投河，如何被救，现在状况，都是那么熟悉，这不禁使周仆园疑上加疑。戏剧冲突绕过一个漩涡以后，又回到原先的支点上：周朴园(忽然立起)你是谁?这是猝不及防的突然发问，周朴园力图置对方于惊惶失措之中而说出真实身份。发问之突然，使戏剧在刚刚平缓的节奏中掉转直上。然而，剧作者又把揿起的浪头压下去。鲁侍萍我是这儿四凤的妈，老爷。仍然是冷静，然而在冷静中又分明有些冷峻。仍然是平缓，然而在平缓中又仿佛含有激愤。经过两个回合的迂回曲折的交锋，在有了这么充分的准备以后，戏剧冲突迎锋而上，直奔高潮。鲁侍萍终于难以自抑，诉说三十年来的苦况，是对周朴园的控诉和怒责。从旧衬衣开始，步入高潮。鲁侍萍直入周公馆的隐秘，点出五件衬衣，和单刀直挑；点出衬衣上的梅花和萍字，如剑光乱闪。周朴园(徐徐立起)哦，你，你，你是鲁侍萍我是从前伺候过老爷的人！至此，真相大明，高潮形成。一段简单的会面，写得不平不直，极富戏剧性。盘绕曲折，而戏又尽在这盘旋之中。时有涟漪，时有急湍，最后化成汹汹大浪。这种精湛的戏剧冲突的艺术处理，表现出作者杰出的戏剧才能。四、巧设悬念及语言表达的动作性，是雷雨戏剧艺术的又一突出特点雷雨里聚集着一群痛苦和不幸的人，他们又遇到一连患想不到的相互之间血缘关系的重大发现，于是他们的命运便来了一个突转，陷入无法摆脱的巨大悲剧之中。这就是戏剧的发现艺术。第一幕鲁贵讲闹鬼的故事，四凤发现周萍与后母繁漪的乱伦关系，同时也发现自己所处地位的复杂与危险。第二幕，侍萍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三十年前的周家，也发现女儿四凤有重蹈自己三十年前的覆辙的危险，此时，周朴园进门，发现侍萍还活着。这一切发现，留下了许多悬念，增强了戏剧的张力，不断推进剧情的纵深发展。在第二幕之前，观众已经对剧情了解了许多，特别是了解了侍萍的女儿四凤和周朴园的儿子周萍之间的关系。因此，当得知周朴园和鲁侍萍三十多年前的关系之后，对剧中人物的复杂关系-特别是对四凤和周萍同母异父的血缘关系已经完全摸清了，每个人物目前的处境，秘密在这里已经不存在。那么，周萍和四凤的乱伦行为是否会产生恶果?他们会明白相象吗?一旦真相大白，他们的命运又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呢?周鲁两家的其他成员将对此作出何种反应?这都是一系列的悬念。雷雨第一幕就设置了许多小悬念，暗示了很多即将对情节发展产生影响的事件：四凤和周家大少爷有不正当关系；大少爷和太太曾经闹过鬼；蘩漪这些天在伺机找四凤的麻烦，要解雇她；鲁大海不是鲁贵的亲生儿子，他在旷上带头罢工，要找周朴园谈判；四凤的母亲被蘩漪请来，有事要谈一谈。这些都是一个个小悬念，都是为第二幕中总悬念的出现作铺垫的。一部戏剧的总悬念只有一个，但是在剧情的发展中，有许多连续不断的小悬念，它们或者作为总悬念的先导，或者作为解决总悬念的铺垫。在第二幕的后半部，剧作家又为第三幕作了铺垫，形成了一个小悬念。四凤和鲁贵被辞退了，被告知再也不许到周家来。四凤在离开之前，遇到周萍，她叫周萍当天晚上不要去找自己，周萍坚持要去。这时蘩漪上场了：周蘩漪：你们在这儿啊，(向四凤)等一会，你的父亲叫电灯匠就回来。你的东西，我可以交给他带回去，也许我派人给你送去。-你家住在什么地方?鲁四凤：杏花巷十号。周蘩漪：你不要难过，没事可以常来找我。东西，我回头叫人送到你那里，是杏花巷十号吧?鲁四凤：是，谢谢太太。(雷雨第三幕)蘩漪不早不晚的出场，使人相信，她已经听到了周萍和四凤的谈话；一个女人如此关切地询问仆人的住址，又不能不使人感到这种现象的反常。作者在提醒人们注意：这是一个悬念，特别是在该幕结尾，这个悬念得到了加强。蘩漪警告周萍说：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逗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好，你去！现在(望窗外，自语)风暴就要起来了！果然，当晚，当周萍从四凤家窗户跳入室内后，紧随而来的蘩漪从外面将窗户关上了，使周萍和四凤处于一个紧急的关头。一个强有力的悬念就这样得到了有效的呼应。同时，在戏剧艺术中，语言必须引发动作，能够准确地表现出矛盾冲突中的人物的内心情感，外部表情和行动目的。戏剧语言要获得动作性的效果，首先要注重人物的心理动作，表现出深刻的内在冲突和动作态势，人物的意愿、意图和意志等表现得越充分，动作性也就越强。雷雨的第一幕，蘩漪和四凤和客厅里遇上了。她们双方都爱着四萍，也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是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