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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之於文學讀三生兩篇 內容摘要：關於蒲松齡創作聊齋志異的動機和背景的研究都離不開對於蒲松齡本人所處時代以及其自身的思想積澱。這裡挑出其中的兩篇篇名相同而故事不同的作品三生，來加以評析，試圖找到作者真正的創作動機和追求的表達效果。關鍵字：蒲松齡、聊齋志異、三生、創作、儒家、倫理、佛教、勸諷創作動機意不在佛在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有兩篇的名字是相同的，都叫三生。卷一三生篇1聊齋志異蒲松齡，長春出版社2011版，第25頁。，記述劉孝廉第一世為縉紳，因為行為多玷，死後見冥王，冥王稽其惡錄，罰作馬。然恨奴僕以兩踝夾擊，痛徹心腑。於是三日不食。又至冥司，冥王查其罰限未滿，剝其皮革，罰作犬。為犬經年，常憤欲死，乃故咬傷主人而被打死。三至冥司，冥王怒其兇惡，罰作蛇。立志不殺生，只吃果實，后故意臥在車道上被壓死。因其一念之善，再投生就變成了舉人老爺，是為劉公。卷十三生篇2 同上，第470頁。，記述湖南某能記前生三世。一世為令尹，作鄉試的同考官，名士興於唐被黜落，郁憤而卒，至陰司訟之，同病死者亦以千萬記。某被攝去冥司，閻羅責之，某推諉於主司。主司亦被勾至，閻羅判二人受笞。興於唐與眾歸不從，強烈要求從重處罰，閻羅被吵嚷不過，終使人以白刃剜其心，眾始大快。某之二世生為庶人子，陷入賊中，有兵巡往平賊，某遂在俘虜中，心自揣非賊，冀可辯釋，及見堂上官，乃興於唐二世也，興氏不容其置辯，遂斬某。某又至冥司控訴，興於唐以草菅人命罪被罰為小犬，某亦因撻父母而罰作大犬。三世再生，大犬與小犬於市中互咬，二者俱斃。閻羅解怨，乃判興來世為某之婿，二人遂和好為父子。“三生”即三世輪迴轉生之意。三世即過去、現在、未來。佛教認為一切事物皆有三世，當其未發生時，為未來世；既發生，為現在世；消滅後，為過去世。輪迴的背後的真理和驅動力，就是所謂的“業”。業的字面意思是“行動”，業既是潛藏於行動的力量，也是行動帶來的後果。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世俗典籍只講今生，以耳聞眼見為認識的界限，對於耳闻眼见之外的因果聯繫不予關注。東晉名僧慧遠依據佛教的善惡因果報應論改造了中國傳統报应论的不足，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三報論中，慧遠引佛經宣稱：“業有三報：一曰現報，二曰生報，三曰後報。現報者，善惡始於此身，即此身受。生報者，來生便受。後報者，或經二生三生，百生千生，然後乃受。”3 三報論慧遠，見石峻、樓宇烈、方立天等編著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一卷，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87頁。由於有三報，人的生命也就不只限於今生，即有“三生”或“三世”。“歸諸宿緣，推之來世”，慧遠的辦法從理論上打破了一世因果的局限，將人的生命和存在在時間和空間上雙向拉長，誠如佛陀所說：“現在的你，是過去的你所造；未來的你，是現在的你所造。”4 西藏生死書索甲仁波切，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版，第114頁。是以因果報應學說在所有的中國佛教理論中成為了影響最為深遠廣泛的佛教教義之一。然而，蒲松齡作為一介寒儒，雖然身處明末清初民不聊生的亂世，但依舊懷揣著儒家“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与“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积极而达观的态度，無論是在面對外部的天災人禍，正邪顛倒，生活困窘，還是面對自身懷才不遇，顛沛流離，憤懣不平，他還是以儒家倫理道德的捍衛者自居，倡導人倫綱常的正常秩序，弘揚與人為善的自然道德，仇視和批判一切邪惡奸佞的行為，對它們加以尖銳的譏諷。他的寫作可以說是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救世與自救的一種結合。與此同時，蒲松齡長期生活在中國農村，多種民間信仰，多神崇拜雜糅在一起，他自己也深受佛道影響。在聊齋志異自序中，蒲松齡這樣說道：“每搔首自念：勿亦面壁人果是吾前身耶？蓋有漏根因，未結人天之果；而隨風蕩墮，竟成藩溷之花。茫茫六道，何可谓无其理哉！”5 聊齋志異蒲松齡，長春出版社2011版，第2頁。這裡面“面壁人”6 注：五灯会元卷一载，佛教禅宗祖师达摩来中国，面壁而坐九年。 此处泛指佛僧。、“漏根”7 注：佛家语。 景德传灯录卷二载，梁武帝问达摩：“朕即位以来， 造寺写经， 度僧不可胜记， 有何功德？”师曰： “并无功德。 ”帝问何以无功德， 师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 功德？”答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可世求。”按，佛家谓三 界之情，由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泄漏。“有漏根因”，谓未断绝尘缘， 归于寂空。、“人天”8 注：佛教语。六道轮回中的 人道和天道。、“藩溷之花”9 注：梁书范缜传：“缜在齐世尝侍竟陵王子良。子良 精信释佛，而缜盛称无佛。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 贫贱？缜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 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 处？”溷，粪坑。这里是借以自喻。、“六道”10 注：佛教语，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六样轮 回去处。無不是佛家用語或典故。聊齋志異全書有近五百個故事，其中三分之一寫到了因果報應，除此之外，還有近四十篇作品寫到僧侶生活或涉及到僧侶的有關活動。11與宗教文化黃洽，齊魯書社，2005版，第71頁。所以，蒲松齡雖是儒家倫理道德和儒家思想的忠實擁護者，但受內外因素的影響，即使不是佛教信徒，他也是相信因果業報理論的。經過上述分析，我們再來看這兩三生可能就能對他的創作動機產生新的看法了。表面上寫的是佛教輪迴轉世，因果報應的宗教教義，但實際上是披著宗教的外衣，傳播儒家的人倫道德，本意是在勸善懲惡，諷喻世事，正如他自己所說“假神道以設教，證因果於鬼狐”。輪回的運用之於創作的作用（1） 拓展想像的時空感，增加新奇靈異的美感輪回(Samsra)， 是流轉之意，在印度是由奧義書時代 (西元前七百至前五百年間)以下各派宗教的共通思想，其起於梵書時代(前一千至前五、六百年間)，成熟於奧義書時代。謂眾生從無始以來，展轉生死於三界六道之中，如車輪一樣的旋轉，沒有脫出之期。12陳義孝佛學常見辭匯陳義孝，第十五畫。佛教採納印度民族的通說，並經由禪定的體驗，而倡六道輪回或五趣輪轉之說，將三界有情眾生分作天、人、修羅、地獄、鬼、異類傍生等六道，有的略去修羅，成為五趣。開放的來看待輪迴的觀點，我們可以發現，正是輪迴給聊齋志異帶來了想像的合理化，插上了想像的翅膀，使之得以在無盡的時間和空間裏翱翔。三生中，人的生命存在並不僅僅局限於一生一世，而是由著因果，不斷的在無盡的時空中延續。大大拓寬了想像的時空感，增強了文學的自由表現空間。使得文學在表達上擺脫了時空限制，不局限於一時一地，人和動物可以相互變化，比如卷一三生就寫一個人被罰一世為馬，二世為狗，三世為蛇，打破了人與萬物的差別；卷十三生則是一世為令尹，二世為庶民，打破了人與人的差別。給人以新奇靈異的美感，具有突破常識之後的狂歡性質。（2） 構建故事的起承轉合從篇名三生，我們就能初步看出輪迴在這裡面的作用了。題曰“三生”，莫不是講三世輪迴，前世今生，所以，輪迴的作用在這裡就是像一根穿起所有珠子的細線。每個時空的故事都像相互孤立的珠子，需要一個東西將他們聚合起來才能連貫成為一個完整的故事，這個聚合的力量就是因果業報。卷一三生中的劉氏三世分別為不同的生物，是因為閻羅的對其前生所做所為的判罰，而在這三種形態（實體）的變化之間，起著重要的起承轉合作用的就是輪迴，可以說，就是輪迴給故事提供了實現的可能性和合理化解釋。卷十三生更是強調了這種由因果業報導致的轉世輪迴的遭遇的直接性，某氏和興氏的恩怨從唐代便已經結下，在經歷了三生三世的糾葛，終於在閻羅的化解下解開。在這裡輪迴變成了人生不可迴避的經歷，人們堅信輪迴，並將之視為實現現實中不可能實現的正義的最公正的審判，人在生前犯下的罪行也許在陽間不會遭到直接的報應，但是等到死後，則逃不過閻羅的法眼，若是不知悔改，輪迴就變成可怕的車輪，永遠旋轉下去，變成所有永無止境的痛苦和厄運的源頭。（3） 在擴大的時空之中突出勸人為善和為人的責任感大智度论第三十谓由于善恶之分别而分为六道。其中天、人、阿修罗为三善道，而地狱、畜生、恶鬼为三恶道。前文已經論述過蒲松齡創作的真實動機就是“假神道以設教，證因果於鬼狐”。在擴大的時空之中，人們為了避免墮入惡鬼道，就會克制人性中的惡，從而避免或減少作惡。蒲松齡寫因果報應的目的是為了勸善懲惡，從而教化士風，警愚戒頑。卷一三生，寫劉氏生前行為多玷，所以招致三生不為人的懲罰，隨後因一善念而轉世投胎變成了舉人老爺，雖然手法有些誇張和諷刺的成分，但依然意在勸人行善。輪迴的信仰也是在告誡世人：宇宙間有某種最高的正義或善，每當行善時，就是在靠近它；作惡時，就是在隱藏和遮蔽它。卷十三生就是告誡世人，如不行善舉，痛苦的輪迴也會無休無止。而如若行善，則可以減輕輪迴的痛苦。也就是說業不是宿命或預先決定的，業是人有能力去創造與改變的。告誡世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