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六夜到上海.doc

六天六夜到上海祖母老了，她一生有四男一女，三叔四叔早逝。小姑远在上海多年没有来信。父亲、伯父目不识丁，从来没有出过远门。1951年我寒假回家。祖母唠叨着要我在明年正月上课前去一趟上海看看小姑。正月初五清早，家家还在放鞭炮，我就背着行包到舥艚东魁大桥旁，趁到方岩下的小船。正月慢，那些拜年和外出的人慢吞吞的，到八点钟小船才启动，单把桨，船夫慢悠悠地在小河上荡漾前进。艳阳高照，小河两旁男女老少都穿着新衣，在屋前晒太阳，妇女们一群群围在屋檐下的石阶旁“丢三慢”赌钱，时而高声呐喊，时而大声欢笑。河岸两旁家家门口贴着红对联，小船经过白沙路两旁宫殿门口时，有的在调狮子，有的在滚花龙，到处是一番新春的热闹景象。不知不觉船到方岩下埠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过去的方岩下，现属龙港镇。今天，站在家门口趁公交车，只要两元钱就到方岩下渡口啦！渡过敖江吃了中饭正赶上去平阳坡南的小火轮。从平阳坡南河头上岸到北门，这条路真长。街路上特别热闹，店铺家家挂着红灯笼，狭窄的解放街，两旁商店，家家摆设各色各样货色，街上人来人往，个个穿红戴绿，显得特别气派。边走边看，到了北门船埠头已经是三点半了，正好赶上去瑞安南码道的末班轮船，轮船到达南码道，渡过飞云江到瑞安南门，天已经黑了。街道虽然灯火通红，心里对这非常熟悉的县城却感到陌生了，上那里去过夜？大旅店住不起，小客栈也要钱！我傍徨了一阵，突然想起还是到学校去住。嘭！嘭！嘭！我敲着校门。答应的是传达室门卫兼司号员阿泉儿，阿泉儿开了门，看到我很高兴地问：这么晚了，从哪儿来？我说从家里来，赶不上去温州的轮船，住旅店又贵，只好往学校跑。阿泉儿跟我很熟，我是学生会干部，经常跟他打交道。他说，我去弄一条最好的棉被来，你睡在我上铺，不花钱又和我作伴凑热闹多好啊！当晚我在阿泉儿那里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告别了热情的阿泉儿，赶早班去温州的轮船，到温州小南门已经快十一点了，上了岸就匆匆往西郭码头赶。我是海边长大的渔民儿子，知道瓯江潮侯，一路边走边问，小跑如飞，赶到西郭码头，开往丽水的蚱蜢船儿都已开了。我看着还停在江边的船问船夫，晚上半夜涨潮开不开，船夫说，正月头，恐怕半夜客人不多，有客也开，你等等看。我去吃了午饭，只好坐在他的船上等着。船主说，晚上要多加一餐饭钱。我想这总比住旅客合算，就进入船仓坐等。解放初，温州交通闭塞，不通公路，海路也因舟山等沿海岛屿有海匪，去上海的轮船也不通。从温州到上海，杭州等地的交通工具，除了两条腿，就是蚱蜢船儿了。温州到丽水一百多公里，全是山路，靠双脚翻山越岭要走四五天，坐蚱蜢船儿也要三天三夜。蚱蜢船儿两头尖，只有两个坐客的船仓，大约六、七个平方米。最多只能坐八九个客人，上面蒙着弓型竹蓬顶部一米来高，两边紧贴船旁。船仓里的旅客全靠竹蓬避雨挡风遮太阳，趁蚱蜢船儿的三天三夜，不管男女老少混在一起，吃、喝、拉、撒、睡全在船上。春、冬寒冷每仓共用一条棉被，不管干净不干净，旅客们和衣而睡，盖上棉被挤在一起。我独坐在这蚱蜢船儿上，等到半夜还没有旅客，只得入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涨潮时，客满才开船。小小蚱蜢船儿，张着白帆趁着涨潮，乘风顺潮船旁发出潺潺的水响声。小船快速在宽广的瓯江上破浪前进，倒有一番诗情画意。当晚船儿停靠在青田县城下的江边，一眼望去青田县城宏伟高大。旅客们在船仓挤了大半天，都想上岸透透气。我们上岸进了城门洞，上去一看根本没有城墙，其实这城不过是条防洪堤而已。所以古人说：“平阳一县九条城，青田一县半条城。”当晚，船靠青田埠头停宿。第二天一早，船儿又启航前进。过了青田江面开始变狭，逆水行舟，水浅流急。船工们划桨撑竿并用，吃力多了，江面上不见了张帆慢悠悠乘风破浪的船儿，行船速度明显变慢。第二天晚上，船儿停在海口过夜。这个名曰海口的地方，不过是个小小的山村，几幢破旧的泥墙平房，年长的人个个棒着火笼取暖，小伙子也围着“围身栏”。虽是新春时节，除了人家门口的红对联，看不出一点新春的热闹气氛。过了海口，两岸层层青山江面更为狭窄，石滩渐多，江水更浅，连游动的小溪鱼也看得一清二楚，有的地方水流更急，船儿更划不动上不去，船工用撑竿也顶不上去，只好再加绳索拉纤。有的地方前拉纤后撑竿也没法拉动。初春严寒，江水冰冷刺骨，船工只得赤着双脚高卷裤腿，爬入浅滩，用肩膀出力地推动船尾，前拉后推一步一步艰难地把蚱蜢船儿往前推前。直到掌灯时分，小船才慢慢靠近丽水阳门外码头浅滩。在船仓里，远远就看到丽阳门外滩头火光点点，人声阵阵。丽水街上旅店、客栈的服务员们，早早就迎候在滩头，拉客住宿了。上了岸，我找到一家能买到明天早上去金华汽车票的旅店服务员。随他到了旅店，我果然就拿到明天上午六点半去金华的汽车票。丽水旅店的服务员态度很好，也很信用。第二天清早五点，服务员就叫我起床，早饭后，他提着灯笼领到到汽车站。山城的清早，非常寒冷，街上没有电灯，街面是用大块石铺的，高低不平，走起来非常吃力。到了汽车站，这所谓汽车站，不过是几间木质小平房。梁上挂着雪亮的煤气灯，嗡嗡作响。一会儿，煤气灯被放下，两个人抬着站在汽车尾部，驾驶员在汽车后面的大圆桶鼓风烧炭。当时的汽车是用炭烧的，叫炭车。驾驶员弄了好一阵子。然后，煤气灯又被抬到车门口捡票上车。天亮后，汽车才开动。一路上，车子开开停停。驾驶员一会儿下车为炭桶加料鼓风，一会儿修车。车路高低不平，汽车过后扬起一阵阵灰尘，玻璃窗被沾上了厚厚一层灰尘，窗外景物一点也看不清楚。不知在什么地方停车吃午饭。旅客一下车，大家相互看着都笑了，旅客们的脸上，帽子上，衣服上都是灰白色的一层尘土，大家拼劲地拍打。吃午饭时，牙缝里还沾着小沙子，咯咯作响。午饭后，车子行驶在平原上，稍微平稳一些。下午三点多钟，汽车终于到达金华，只有二百多公里路，就开了八个多小时。在金华火车站，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到五点多钟我才买到去上海的夜班火车票。平生第一次趁火车，虽经一天的颠簸也感到特别高兴。正月十一日傍晚火车到达上海。我好容易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