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变迁与现代国家对乡土社会的整合_吴晓燕.pdf

2009 3 三农 问题研究 集市变迁与现代国家对乡土社会的整合 吴晓燕 西华师范大学 政治学研究所 四川 南充 637002 摘 要 作为初级市场的乡村集市 历史上多为自然形成 依靠市场社区自身的力量维持运转 远离国家的权力支配 随 着现代国家的出现 国家权力的触角开始向乡土社会渗透 自然不会放过对乡村集市的控驭 建国后的现代化进程中 国家为 掌控资源 借助统购统销制度和人民公社体制全面介入农村集市 历史上的自治市场成为国家汲取资源的中介 服从于国家统 合乡村社会的目标 改革开放后农村集市的发展使得市场社会内生力量兴起并逐渐约束政府的行为 国家对集市的绝对控制 让位于规则制定和秩序引导 从而对乡土社会的整合由国家的单向强制整合逐步走向国家整合与市场社会自我整合的互构 关键词 乡村集市 国家整合 乡土社会 中图分类号 C91 文献标识码 A 一 问题的提出 乡村集市作为自然经济的伴生物 历史上大多自然形 成 远离国家的政治权力 但在现代国家的建构历程中 乡村 集市的命运与国家对乡土社会的控驭密切相关 与农民的生 存 乡村社会的生活乃至国家和农民的关系紧密相连 在专制集权时代 集市分别在城市和乡村得到发展 城 乡市集 皆有常期 遇期远近皆至 日斜而退 曾是我国历史 上的常景 城市的集市主要供统治者生活之需 乡村集市则 是封闭的小农家庭相互联系的场所和方式 成为自给自足的 自然经济必要的组成部分 尤其是在我国 传统的农耕文化 促成了市场的发展 集市贸易使场镇成为地域社会的中心 地 这些镶嵌在乡土社会的颗颗 珍珠 既散发着历史的悠 远气息 又脉动着现代化的动感节拍 可这些生长于自然经 济内在结构中的乡村集市 在建国后却经历了曲折的发展历 程 从 1953 年的统购统销开始到 20 世纪 70 年代末 国家为 控制紧缺的粮食和其他稀缺的工业资源 对农村集市 千 百年来自然生成的市场多次进行限制甚至取缔或关闭 直至 1978 年 12 月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 作出了把党的工作重 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重大决策 会议同意下发的 关于 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 草案 和 农村人民公社条 例 试行草案 两个文件 提出了一系列发展农业生产的政 收稿日期 2008 12 20 基金项目 西华师范大学校级科研项目 重构的空间 集市变迁与社区重建 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吴晓燕 1969 女 四川大竹人 西华师范大学政治学研究所副教授 法学博士 主要从事农村问题研究 91 建构集市的规则与秩序的 进而揭示国家整合乡土社会的逻民间权威进行自我整合 自我满足 5 自然生成的乡间集场 辑与基础性机制 在进行有无互补的同时 也为乡民提供情感沟通和精神慰 二 传统国家治理下的自治场市藉 其规则和秩序的形成乃是仰仗乡村社会自己的力量 与 传统中国是一个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社会 集市在乡村高高在上的专制王权并行在两条轨道上 当然 并不是说王 社会的出现 首先源于小农家庭余缺调剂的需要 虽然在马权决不介入市场 只是这种介入仅是象征性的 民间规制和 克思看来 小农家庭的 生产方式不是使他们互相交往 而是士绅自治 悬空 了中央权力 家国一体的庞大帝国内部不 使他们互相隔离 每一个农户差不多都是自给自足的 都但没有形成一个有机整体 相反却是 一盘散沙 的离散状 是直接生产自己的大部分消费品 因而他们取得生活资料多态 半是靠与自然交换 而不是靠与社会交往 2 p693 即是说乡正是因为 传统国家对其臣民所实施的控制能力相当有 村社会的个体农民经济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生产生活方式 但限 传统社会的场市虽然不是国家行政能力不及的一块 飞 自然经济并不排斥商品交换 作为基本生存单位的家庭 在地 但专制皇权确实不主动介入市场的运行 市场秩序主要 自我生产 自我满足的常态中 仍需要乡村社会的定期集市依赖同业公会 地方士绅和场市经纪来维持 在那里更多呈 进行余缺调剂 以维持生产 生活的正常运转 正如明恩溥指现的是商人的经济支配能力 地方社会势力的调控能力和 出的 在生产自己所需要的物资资料方面 中国许多地方的 小传统 的浸润能力 农民可能比西方任何一个阶层的人都更具有独立性 不过 随着近代中国致力于建设独立的民族国家的努力 城乡 即使是中国微小而又持续的产业 这种自给自足的理想也不分割 官民分离 地方自治的裂变性社会开始走向政治统一 可能完美地实现 从而 中国人在很大程度上要倚赖于当地因为 民族国家的产生 一方面标明分散的世界联为一个整 的市场 这在西方国家是不存在的 3 p111 从历史上来看 集体 从而有了统治边界清晰化的国家主权及其作为主权代表 市基本上是自然形成的 即使有人为设立的场市 也主要与的中央权威 有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 另一方面标明分 乡村社会的家族或宗族势力有关 很少有国家的印迹 这与散的社会联为一个整体 国家统治日益深入地渗透到主权国 中国社会的二元结构是一脉相承的 政治统治功能集中家领域 每个人都为国家机器所控驭 6 在现代化进程中 于城市 中央权力的触角停止在县里 分散 孤立 落后的乡为了把各社会阶层和社会集团塑造成一个思想和利益的民 村社会寓于家族的自组织中 自上而下的行政权和自治权都族 共同体 国家开始注意乡村 但在 20 世纪早期 传统中 集中于地主士绅手中 乡土社会是一个士绅统治的社会 其国开始向现代国家转型 国家试图利用现代政权力量重新整 权力结构是松弛和微弱的 是无为的 4 p63 乡村集市成为乡合乡村社会 结果带来的却是 政权的内卷化 真正意义上 土社会的一部分 与国家无涉 的现代国家建构始于 1949 年后 1949 年建国后 国家权力 这时的集市属于自治场市 主要依靠市场和民间社会自触角广泛向乡村社会延伸 作为乡村社会经济 社会 文化中 身的力量维持运转 行会 帮会 士绅支配着基层场市的运心的集市自然成为国家权力控制的对象 代表国家权力的各 行 这时的国家属于吉登斯所谓的传统国家 有边陲而类机构进驻集市 以致国家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会给它带来 无国界 能力和权力都极为有限 面对一盘散沙的乡土社深深的颤动 会 不能也不必过多介入 远离了专制集权的乡村是一个自三 现代国家建构中的管制集市 组织社会 家族 宗族成为民间社会的主导力量 虽是家国同新中国成立后 面对一个以农业为主 农村人口为主的 构 但政治国家与乡土社会彼此分离 被割裂开来 于是 以农民国家 为了尽快建成一个强大的现代国家 在政治上建 农业生产为特征的乡村和以行政治理为主要特征的城市成立了中央集权的国家体制 要求地方绝对服从中央 在经济 为两个具有严格界限之分的地域单位 但庞大的专制集权王上实行以工业为主导的赶超战略 建立刚性的计划经济体 朝体系的生命之源只有也只可能来自乡村提供的税赋和劳制 为了积累工业化所需要的资金和资源 只有依靠农业 农 役 可小农经济的有限剩余不可能支撑起一个广泛渗透到村为工业和城市提供 贡赋 在以重工业为导向的工业化进 乡村社会的庞大帝国体系 传统中国主要依靠国家强制统治程中 为确保国家对资源的掌控 出台了统购统销政策以解 与乡村自治进行治理 国家与乡村社会的联系主要是赋税和决日益紧迫的粮食问题 为此在农村场镇上设立了粮站 供 兵役 贫穷的乡村社会 主要依靠血亲和地方性的传统习俗 销社和食品站 这些机构尤其是供销社 成为了农村商业的 92 主要甚至是唯一渠道 农民的生产 生活资料的供需主要依间传统被无情荡涤 市场社会的规则和秩序来自国家权威的 赖供销社这个管道 千年传存的自由市场 农村集市因与单方面创制 以满足国家目标为旨归 当然 面对广大农民的 国家计划水火不容 多次遭到限制 打击甚至被取缔 关闭 生存需求 政治权力也不得不为市场的生存留下丝丝缝隙 那些依靠集市谋生的小商小贩在整顿 改造 合作化中被迫投机倒把行为的屡禁不止和 黑市 的悄然存在就是乡民作 改行 转行 集市从农民的生活中近乎消失 为平等的国民 由应享有的生存权利引发的经济上的行动能 与此同时 为解决同上亿小农打交道的高昂成本问题 国力 那些不可抑制的市场的存在 既显示出了草根市场的顽 家在农村开始实施生产合作化运动 通过合作化 亿万农户被强生命力 也预示着社会自我满足的必要与可能 组织进上百万个合作社 无数的小辫子被梳成大辫子 国家依凭历史上场镇的中心地作用 国家基层政权纷纷落户 统购统销的直接对象变成了合作社 既节约了交易成本 控制场镇 并陆续在场镇建立了一系列公共服务设施 学校 了稀缺资源 又通过把分散的小农组织起来走集体化的道路 卫生院 农机站 农技站 文化站 畜牧兽医站 法庭等 国家 实现了把一盘散沙的乡村社会纳入国家一体的目的 尤其是的声音从场镇开始向其覆盖的村庄渗透 传播 政治权力也 长达二十六年的人民公社制度 把广大的乡村社会和分散的借助对集市的控制进入并改变了乡村社会 场镇便成为国家 农户纳入公社的集体所有制体系中 国家通过对人民公社的控制乡村社会的出发点和枢纽 资源配置扼制了自由市场的发展 也凭借对自由市场的掌控但这是一种国家凭借政治权力从外部进行的行政性强 强化了公社对其的依赖 于是 国家权力通过政社合一的公社制整合 以国家目标为旨归 整合机制完全由政府单方面构 体制直接渗透到农民的日常生活之中 既保证了农村的资源造 而且政府的治权几乎是不受约束或无所不能的 由于广 源源不断地流入城市 又达到了控束乡村社会的目的 历史上大农民的利益被忽视或遭侵夺 乡村社会基本秩序的维持不 一直和中央权威相分离的乡村社会进入了民族国家体系 统得不依赖于强权和高压 国家强制整合下的 井然 秩序只是 治权力的轨道铺至了千千万万农户的家门口 表面的平静和紧张型的稳定 危机便隐于社会深处 就像吉 为确保资源的单向流动 这一时期国家对农村市场进行登斯所说的 各种形式的统治均留下一些 机会 使得那些 了严密控束和监管 一方面对粮 油 棉等重要物资和绝大多居于从属地位的人能用以影响那些支配者的活动 8 p11 12 数工业品 日常生活用品实行 双统 把农村社会的卖和买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没有能够消灭几乎是完全 自发 的民间 都掌握在国家的手中 统购统销与合作化成为了改造农村社市场 这说明即使是高度管制的社会 人们也能通过自发的 会的 两翼 另一方面严密控制可能滋生 资本主义自发倾市场 例如传统的乡村集市 表现出对不合理官方政策的 向 的农村商业 对历史上延续下来的农村集市实施禁锢 时潜在抵抗 9 p163 一旦放开被禁锢的市场 其长久蓄积的能量 而关闭 时而开放 而开 闭的时机取决于国家资源汲纳需要将喷薄而出 与农民生存需要的权衡 当严密的市场控制让广大农村社员四 国家整合转型与规制市场 的生存十分困难 可能危机国家政权的合法性时 国家才被当源于广大农民生存需要的农村改革冲破了计划体制 迫让步 适当放开管制 而一旦集市稍显活跃 可能影响国家的铁幕 农民经营自主权 剩余产品处置权的获得催生了农 的资源汲纳时 国家又一下将其掐死 此时 无论是权力之下村市场的生长 发育 而市场一旦获得新生 它将按照自身的 流露出来的脉脉温情 还是权力之上显露出来的赫赫威严逻辑运行 市场的逻辑既包括自由交换 自由选择 也包括自 7 都是农民与国家利益的角力 己承担责任 意味着谋生 发财 挣扎或失败 意味着一切都 此时的农村集市处于国家的控制之下 基层市场的兴衰可能发生 当市场成为一个社会生存与繁荣的源泉 便没有 成为国家意志的产物 服从于国家从农村社会汲取资源和统人敢忽视这一力量 即使是强大如政府也不例外 10 而社会 合乡村社会的需要 市场的存废凸显的是农民利益与国家利资源从计划分配向市场交换的转型包含了权力拥有者从再 益 乡土社会权力与国家权力的互动博弈 市场运行遵循着分配者向生产者的转换 此时的国家对基层市场实施吉登斯 政治的逻辑 由于集市成为国家建构的产物 基层市场上的所谓的两种含义的监控 交易信息的搜集与储存和居于 支配力量不容置疑便是国家政治权力 统购统销是国家强力权力位置的组织 或个人 对他人的市场活动实施监管 比 介入农村集市的开端 设在基层市场上的粮站 供销社和食如 划行归市类似于一种 隔离 sequestration 便于用于行 品站成为国家在场的鲜明见证 市场上原有的地方势力和民政目的的信息收集和控制 记录 报告和例行数据汇集成了 93 国家规制市场的日常运作的一部分 但政府不可能再依据统 一的国家意志对市场实施单一的行政化管制 随着市场的放开 国家由市场的直接控制者开始向规则 制定者 秩序引导者和权益监督者转变 国家在市场做了 选 择性退出 但并没有放弃对市场的干预 只是其调控市场的 方式 手段 力度发生了改变 新的条件下国家以另外的角色 出现在市场 市场的发展培育了一大批自主的市场主体 因 为这一场解放农民 减弱国家对农民 农村包括农村集市直 接控制的改革 使广大农民一进入市场 立刻焕发了强大的 生命力 他们通过在市场打拼 积聚资源和财富 并通过参与 利益分配在自身发展的过程中攫取权力 由依附于政府开始 获得与政府叫板的资本 为维护自身的利益 他们既对不合 理的规则进行抵制 又利用自身的力量扭曲 变通规则 直至 参与规则的创制 改变着与政府 国家 的关系 虽然民间市场主体的能力还很弱小 行动上谨小慎微患 得患失畏首畏尾 一时也没有明确的规则和秩序指向 不时 还表现出对行政权力的依附 但随着交换中市场主体对自主 利益的追逐 必然产生对维护利益的规则的想象 他们这种 已经开始从保障利益的权利要求到隐蔽或公开地变通规则 直至影响秩序生成的 微小实践 恰是市场内生的经济权力 和社会权力生长的具体体现 说明政治权力已不再独大市 场 市场上不再只有国家这个单一的产品供需者 也不可能 独自创立市场规则和建构秩序 因为其他市场主体的行动改 变或缩小了国家可用的政策选项 于是 公共权力的代表 商 人与农民 工匠与艺人 江湖游医与骗子 高利贷者 算命先 生 无所事事的街头 混混 由昔日的社会边缘人群再次成 为 市场中人 并在追逐自身独立利益的过程中实现着权力 的增长 各种原生的 市场势力 纷纷登场 他们既是集市上 的匆匆过客 也无不成为或强或弱 或明或暗的社会力量共 同参与集市活动 形塑集市运行的规则和秩序 这时的基层市场不仅是物品交换中心 还是农村社区的 社交和娱乐中心 也是国家治理乡村社会的行政中心 基层 市场成为了地方社会的公共空间 基层市场也借助空间的拓 展 物资的集散 信息的交汇 话语的传递 群体的交往 情感 的调适和公共的娱乐 对乡村社会起着国家不可替代的整合 作用 而且以市场为纽带和依托的聚合 交往 集市上茶馆等 公共空间提供的相对固定的沟通机制 成为制度化渠道的一 种替代 培育和建构了市场社区自我运行的内在秩序 在一 定意义上彰显了民间社会自我生存 发展的生机和活力 展 示了市场社区的自主化发展水平 在这里 国家的规制依然 存在 但随着农村社会的多样性和自主性的增强 政治权力 相对收缩 从而基层市场社区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自在 自 我的公共商业 社会和生活空间 市场社区的自我调节和整 合能力不断增强 国家借助市场空间对乡村社会的绝对控制 让位于国家整合与市场社区自我整合的双向耦合 于是 从国家整合乡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