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翻译研究综述

鲁迅翻译研究综述,武汉工程大学外语学院彭石玉,五大主体部分,翻译的方法：直译、硬译、宁信而不顺 翻译策略体系建构：从归化走向异化 翻译模式与翻译政治 翻译思想的创新 翻译活动在社会进程中的意义与价值,一、翻译的方法,鲁迅所坚持的以忠实为第一要义的直译就是在与不断变化着形态的改译相对抗的实践中艰难而又坚韧地前进着。在不同场合,为着不同的目的,鲁迅又相继提出了“硬译”、“宁信而不顺”等翻译策略。,1、关于“直译”,继域外小说集之后,鲁迅的译作基本上都坚持直译。正如很多翻译研究者指出的那样,其“直译”是从翻译过程的具体操作层面提出来的,即“大抵连语句的前后次序也不甚颠倒”,主要是强调语言形式的忠实,甚至具体到句子的结构、词的翻译上,这也是鲁迅这一翻译主张遭受非议的地方。但这一主张是针对林纾等人的改译提出的,正是不再满足于对异域小说的了解只停留在“观风俗”和“听故事”的阶段,正是对中国旧的文学规范产生了不满,鲁迅才在域外小说集序言里表达了自己“直译”的观点,可以说鲁迅的“直译”也是从宏观角度作为一个翻译原则提出来的,即译者对原作应该采取“忠实”的态度,这是指导译者采取何种操作方法的一种原则,主张“竭力想保存原书的口吻”,其目的是在借鉴西方新思想、新观念的同时,在艺术上也广泛汲取各种流派的精髓,为惰怠、混乱的旧文坛注入新的活力,从而构造出全新的文学和文化规范。正是这样的思考促成了鲁迅对“直译”这一翻译策略的采用和强调。,2、关于“硬译”、“宁信而不顺”,“硬译”最先是鲁迅在托儿斯泰之死与少年欧罗巴译者附记里提出的,他认为唐译佛经,元译上谕,当时很有些“文法句法词法”是生造的,而一经使用也就懂了,现在又来了“外国文”,许多句子即也需要生造,或者说是硬造,新造硬造的目的正是为了保存“原来的精悍的语气”和“原作的口吻”。而后一场争论随之而来,1929年9月,梁实秋写了论鲁迅先生的“硬译”),批评鲁迅译作难懂,离“死译”不远了。这番话立即遭到了鲁迅的反驳,撰写了“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一文。从此,一场长达八年之久的关于文学与翻译的激烈论战拉开了序幕,在这场争论中,鲁迅始终坚持着他的“硬译”立场。很多人往往把鲁迅的翻译理论与“硬译”或“死译”等同起来,这是一种割裂历史的看法。,如果我们回到当时的文化语境,把他这一时期对翻译的论述作为一个整体来理解的话,我们不难发现“硬译”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并不是鲁迅理想的翻译,“硬译”只不过是一个“填这从无有到较好的空间”的阶段,“硬译”的目的是“不失原来的精悍语气”,同时也可以“逐渐添加了新的句法”。后来,鲁迅又针对当时“顺译”的观点,一连写了几条“顺”的翻译、风马牛、再来一条“顺”的翻译三篇文章对赵景深等人的“与其信而不顺,不如顺而不信”的言论进行了斥责,提出了他的“宁信而不顺”的观点。,二、翻译策略体系建构：从归化走向异化,“动笔之前,就先得解决一个问题:竭力使它归化,还是尽量保存洋气呢?”“题未定”草(一至三) 70年前,鲁迅就提出了翻译中的“归化”和“洋气”问题,也就是今天已成规模的“归化”“异化”译论。 袁锦翔把鲁迅的翻译概括为3个时期:从1903年他开始翻译到“五四”运动为第一期。此在此期间,鲁迅除科幻小说外还译了一些被压迫民族文学的作品。代表作有月界旅行与域外小说集。从“五四”到1927年大革命失败为第二期。在这个“上下求索的时期,鲁迅移译了不少东欧和北欧的作品代表作有说幽默、苦闷的象征等。从1927年到1936年逝世是第三期。这是他译事的辉煌时期,翻译是为了战斗。代表作有思想山水人物、小彼得、毁灭艺术论(卢氏)、死魂灵等。可见,鲁迅的翻译策略是发展的,是从归化的翻译观走向异化的翻译观。虽然世上没有绝对的归化和异化翻译,在归化的翻译中总会存在异化的现象,反之亦然,但从立场来讲,从归化到异化算得上是质的变化。那么是什么引起这一场质变呢?,鲁迅对异化翻译的选择：,翻译策略中的政治取向鲁迅对归化翻译策略的抛弃以及朝异化翻译策略的转向,到最后他对归化翻译的坚决批判,绝不是个人在翻译风格喜好上的偶然转变。“选择抛弃再选择”这一过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不可避免地被烙上了政治的印记。作为左派文人的代表,鲁迅坚决反对洋务派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一针见血地指出国家的祸患和国民的病根,毫不怜悯地粉碎维护封建传统的改良思想。鲁迅凭借着他对政治的敏感,以及对翻译作为引进新思想、建设现代文学的重要手段的理解,用他的翻译观和翻译实践体现出现实政治与翻译政治的不对等性。,Venuti把鲁迅在翻译策略上的转变看作是从顺从向“抵抗”(resistance)的转向。这种“抵抗”不仅是一种“文体上的抵抗模式”(stylistic resistance),更确切地来说,是一种政治上的抵抗。鲁迅的翻译观与他的文学观是分不开的,鲁迅对文艺与政治的论述可以帮助更好地理解鲁迅在翻译文学中的政治取向:,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鲁迅提出归化与异化结合的观点有其历史的原因，也是有建设性意义的。首先，这一观点贯彻了鲁迅本人所倡导的翻译的目的功能论。1919年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兴起，不少翻译家试图从外国文学中汲取营养，以达到改造文学、改造社会的目的。鲁迅便是其中一人。1932年在论翻译中，他写道：“我的译述和绍介，原不过想一部分读者知道或古或今有这样的事或这样的人，思想，言论”。“不但读者的见解，可以一天一天的分明起来，就是新的创作家，也得了正确的师范了。”可见，鲁迅关于“保存洋气”的主张，是出于“益智”的考虑。他曾感叹： “中国的言语（文字）是那么穷乏”，提倡应引进西方语言的一些句法结构。谭载喜认为，从历史的角度看，翻译起了两个主要作用：一是促进文化交流，二是传播思想观点。因此，异化的目的是遵循了翻译的功能之一，即不同文化群体间信息的传播，使译语读者了解原语文化，接触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的思想观念。其次，这一论点非常辨证，提出了归化和异化译法有机结合的观点。既考虑了归化，又考虑了异化，并提出在翻译实践中综合运用这两种方法，使其互相取长补短，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三、翻译模式与翻译政治,在新文化运动兴起之后的第一、二代翻译家那里,出现过一个反常的、易遭人诟病的翻译模式。它的反常之处,在于它的翻译选目模式。即译家只通某一种外语,然而译家却基本不译、或很少翻译以该外语创作的原文作品。譬如,茅盾只识英语,但在他大量译作中,我们发现他对波兰、匈牙利、爱尔兰、西班牙等当时视为“被压迫被侮辱”的弱小民族的作家作品用力甚勤,却基本不译英美作家的作品。,1、翻译模式与新翻译传统,通观20世纪翻译文学史,一直到1979年之前,这个翻译选目模式一直存在,且演变成白话文学翻译的一个新传统,我称其为“弱国模式”。“弱国模式”以鲁迅为实际领袖。另外,以部分留学欧美的知识分子为主的别一种翻译模式,我称其为“西化模式”。除了第一、第二种翻译模式,至少还有两种翻译模式。其中一种坚持以文言文译介外国文学,以学衡派的吴宓、梅光迪、胡先*等人为代表。这批人曾经留学欧美名校,主要译欧美名家,自身又带有“贵族”色彩,姑且以“名士模式”谓之。最后一种主要以商务印书馆的文艺周刊小说世界(1923年1月创刊)为阵地,集合了一批“鸳鸯蝴蝶派”中坚文人或与之趣味相近的译家,以通俗文学翻译为主,如人猿泰山、侦探小说一类,读者甚多,影响颇大,我将他们的翻译称为“通俗文学模式”。,“弱国模式”不单指捷克、波兰这样的“小国”,亦指少数在中国人看来受强国欺凌的“弱大国”,如俄国、印度。这个模式一直在20世纪中国翻译文学史上领有重要位置,从30年代至70年代末的50多年里,占居主流地位。其中一些重要译家,译作量大, 原作涉及国别多,译作影响也很大,如鲁迅、周作人、茅盾、郑振铎,尤其是在20世纪前半,也有部分译家译品在后半影响也很大,如巴金和冰心。,因此,从中外关系史和翻译史的角度说,我想用“文化认同派”、“全面翻译派”、“革命文学派”和“文化消费派”来分别描述他们。这里要强调指出,他们实际上从未以“派”的方式在翻译史和文化史上集结过,出现过。我用“派”来描述他们,主要是为着叙述方便,另外也是因为我相信它能够帮助我们认识这段丰富而复杂的翻译文学史、中外关系史。“文化认同派”指倾心于译介当时世界处于“弱势”的、“被动挨打”民族的精神产品,其中包括历史上的文化、政治大国(如希腊、罗马、俄国)的文化遗产;“全面翻译派”指广义的翻译,指全面翻译西方现代文明(当然,他们并不拒绝翻译世界文化遗产,如希腊、拉丁文明);“革命文学派”先是“文化认同派”发展的一支,后来却整合了“文化认同派”,将阶级斗争的概念引入文学和翻译,常用进步与非进步的二元对立作为翻译选择的标准。,至于前边提到的“名士模式”,因其坚持用文言翻译,故而在当时产生的实际影响不大。而“文化消费派”指走通俗文学路线的翻译,它从19世纪后期兴起,在1949-1979的30年间因意识形态原因而彻底消失,可在20世纪末10年间,呈现出繁荣走势。它的兴起与繁荣跟都市的兴起与繁荣、经济发展、都市文化消费的发达程度息息相关。,2，意识形态：翻译的政治,韦努蒂指出,翻译是一种文化和政治的行为。作为“弱国模式”的主要翻译家,鲁迅在中国所有翻译家中,其抵抗意识乃是最强的。但他的抵抗跟韦努蒂所说的抵抗式翻译有所不同。韦的抵抗主要是以英语为目标语的翻译过程中的抵抗。因此,我想将韦努蒂的观点推进一点,用来指不同方向的不平等文化交流语境下的翻译。因为在20世纪中国,汉译外的数量远弗如外译汉。如果这个修改成立,那么我们可以说,鲁迅的抵抗乃是双向的,既抵抗目标语为汉语时的民族中心主义,又反对翻译过程中体现话语霸权的过分的“通顺”。他通过他的翻译原则提醒译者和读者,国与国之间的翻译关系不应当是完全“通顺”的关系。,鲁迅主要是从事日文和德文文学翻译。他是最早意识到归化和异化译法里边的文化关系问题的。从今天的角度看,这正是一种抵抗式的翻译策略。虽然鲁迅不曾使用翻译政治这个术语,然而他那固执的拒绝太“顺”的翻译,可能隐藏着一种思想,即中西现代文明、文化体系之间并不总是存在通约性,也并不总是具有可翻译性。倘若从翻译政治的角度来看,鲁迅译文中备受指责的拮据的文字,陌生的词语,有时显得生硬的词语组合或句法,今天可以解读为:那是在向读者指明,不同文化体系、不同语言体系的明显差异和不可翻译性。,人们熟知的鲁迅对“异化”翻译方法的坚持和理论阐述,当年和梁实秋的激烈论战,不仅在当时显示出鲜明的意识形态分歧和对立,而且在今天可以看作在意识形态作用下所体现出的不同的翻译政治。即由梁实秋所公开主张、徐志摩等一批人所实行的归化式”翻译方式(相对鲁迅而言,姑且将梁的方式粗略地归为一类,事实上梁本人的莎士比亚翻译是比较“硬”的),该方式背后的不抵抗、全面翻译的翻译政治。而这个“归化”策略,其背后多少隐藏着一种假设,即西方可以通过翻译完全融入中国语言、中国文化体系之中。相反,鲁迅的“异化”译法,背后透露出一种抵抗策略和翻译政治。有意思的是,鲁迅的翻译主张,今天看来,倒是跟本雅明在译者的任务这篇重要论文里论述的最理想的翻译有相近之处,而与后来钱锺书先生提出的“化境”的最高境界相左。钱锺书的翻译标准实际上跟英国自17世纪至19世纪占主导地位的英语翻译规范完全一致,即“通顺翻译看起来就像英语原文创作”。,在作者译者那里,强国须向弱国讨好的时候,会来到的!强国必须翻译弱国文化的时候,也会来到的!从引文我们可以看到二周当时的翻译政治,在世界大同的乌托邦幻想的大语境下,他们还是泄露了“以东方为本”的翻译政治,那种拒绝现代西方的基本立场。他们甚至认为,各国之间的翻译关系,应当以历史与文明悠久为标准,应当是现代强国翻译古老的文明古国,而不是现代弱小国家一味单向地翻译现代强国。武者小路本人和鲁迅在书写或翻译的时候,脑子里一定想到罗马文化与被占领者希腊文化的翻译关系,而作者和译者作为东方人对中西文化先进与落后的基本态度,中西文化的翻译关系,也就能够在此清楚地看出。而这里所理解的翻译关系,显然是跟“全面翻译派”的“西化模式”正好相逆。,四、鲁迅翻译思想的创新,与众多翻译理论相比,鲁迅先生翻译思想非常朴实无华,大多是通过贴近生活的比喻来表达的。这种治学方式本身也就是一种创新。他的翻译思想涵盖了翻译的重要方面,创新意识无处不在。,1、对待翻译的态度,今天,我国的翻译事业非常繁荣,在人们心目中,创作与翻译已没有高下贵贱之分,从事翻译也成了人们的一种自觉的行为,不需要有人去呼吁。今天也不会有人大声疾呼“翻译与创作应该一同提倡”。然而,在20世纪30年代,这确是一种创新精神的体现。 首先,当时的人们普遍轻视翻译。其次,当时的反动统治者推行“聋哑政策”。,另外,从事翻译的人常受到污蔑和诽谤。当以鲁迅为代表的左翼进步作家在十月革命影响下,积极认真地从事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翻译介绍工作后,有人制造借口,以“硬译”、“死译”等相攻击。 鲁迅“翻译和创作应该一同提倡”的主张的创新意义在于它关涉到外国进步文化的吸收以及本国文学创作事业的繁荣与发展。 今天翻译工作在我国文化事业中有着重要的地位。鲁迅的开拓之功不可没。,2、翻译的功用,鲁迅在域外小说集序里一开头就说“我们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有一种茫然的希望:认为文艺是可以转移性情,改造社会的,因为这意见,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介绍外国文学这一件事。” 借助翻译转移国民性情及改造社会,这是极富创见的思想。以往的以及与鲁迅同时代的译论家往往是就翻译论翻译,很少把翻译与社会变革及国民命运联系在一起。 我们今天的时代与鲁迅生活的时代相比,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翻译对社会变革所起的作用是有目共睹的。即使在将来“借助翻译改造社会”这一思想也会是正确和适用的。,3、翻译原则,20世纪30年代,曾展开过一场翻译大论战。当时梁实秋曾提出“与其信而不顺,不如顺而不信”的主张;当时的复旦大学教授赵景深干脆直接声明“宁错而务顺”。针对这些主张,鲁迅提出了“宁信而不顺”。正因为这个主张,不少人形成了一种鲁迅先生主张“硬译”的印象。实际上,这是一个错误的印象。鲁迅并非想故意标新立异、哗众取宠。鲁迅是站在中国语言改革的高度提出这一主张的。“宁信而不顺”是鲁迅先生在特定背景下所说的矫枉过正的过头话。这也正好印证了鲁迅先生敢为天下先的创新精神。其实鲁迅是主张翻译既要“信”又要“顺”的。只是在“信”、“顺”不可兼得的情况下“宁信而不顺”。理由是“译得信而不顺的至多不过看不懂,想一想也许能懂,译得顺而不信的却会令人迷误,怎样想也不会懂,如果好象已经懂得,那么你正是入了迷途了。”,鲁迅所说的“不顺”,也决非“佶屈聱牙”之意,而是另有特定含义,即将译文“装进异样的句法。”正如鲁迅自己所阐述的那样“自然:,这所谓不顺,决不是说跪下要译作跪在膝之上天河要译作牛奶路的意思,乃是说,不妨不象吃茶淘饭一样几口可以咽完,都必须费时来嚼一嚼。”鲁迅先生提倡容忍一些不顺,决不是无可奈何地消极容忍,而是一种积极的“进攻”。他在给瞿秋白的信里对此作了说明“现在容忍多少的不顺,倒并不能算防守,其实也还是一种进攻?但这种情形也当然不是永远的,其中的一部分,将从不顺而成为顺,有一部分,则因为到底不顺而被淘汰,被踢开。”社会及语言的发展已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自然,世间总会有较好的翻译者,能够译成既不曲,也不硬或死的文章的,那时我的译本当然就被淘汰,我就只要来填这从无有到较好的空间罢了。”从这段话里我们可以看到鲁迅的若谷虚怀以及他敢于创新的精神。他不怕自己的译本被淘汰,却害怕无人敢创新,无人敢填补从“无有”到“较好”的空间。,4、翻译方法,鲁迅在20世纪20-30年代就已经明确提出了“归化”和“异化”的问题“动笔之前:,就先得解决一个问题:竭力使它归化,还是尽量保存洋气呢?”鲁迅所谓的“洋气”,正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异化”。“将归化与异化之争引入国际论坛的当代美国翻译学者的观点与鲁迅当时的见解就有很多相似乃至相同之处。”这句话也正说明了鲁迅在这方面的远见卓识。,在翻译方法上,鲁迅主张异化反对归化,这与他的通过翻译改造社会的基本指导思想是一致的。鲁迅认为:倘要翻译,就不能不既“输入新的内容”,又“输入新的表现法”。所谓“输入新的表现法”,就是引进一些外国的新词汇和句法,以丰富中国的语言文字。鲁迅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充满“洋气”的外来语,中国读者起初看起来确实有些不顺眼,念起来不顺口,但他坚信,“其中的一部分,将从不顺而成为顺”。,其实鲁迅主张异化反对归化是有历史经验与现实需要作为依据的。他指出“唐译佛经:,元译上谕,当时很有些文法句法词法是生造的,一经习用,便不必伸出手指就懂得了”。他认为“中国的文或话”不够用,要医这“病”,只好陆续吃一点苦,装进异样的句法去,古的,外省外府的,外国的,后来便可以据为己有。,鲁迅对于吸收外来文化的一种极其尖锐进步的“拿来主义”。毛泽东同志对鲁迅这一主张非常认同。在反对党八股一文中对此作了充分肯定,指出:“中国原有语汇不够用”“要多多吸收外国的新鲜东西,不但要吸收他们的进步道理,而且要吸收他们的新鲜用语。”孙致礼教授在其翻译的归化与异化一文中说道“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归化翻译占据着主导地位,但是到了21世纪。局面将会有所改变,随着国际间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随着各国人民之间的不断沟通,向作者接近的异化译法将越来越广泛地被采用,与归化法取得平衡,甚至可能占据上风。”郭建中教授在在谈到异化与归化时也说“随着两种文化接触的日益频繁:,以源语文化为归宿的原则将越来越有可能广泛地被运用,最终可能会占上风。”鲁迅在20世纪30年代就高举“异化”的大旗,其创新意识之强烈,由此可见一斑。,5、关于翻译批评,“鲁迅即使不是最早提倡翻译批评的人,也是中国现代最重视翻译批评建设的人。”鲁迅关于翻译批评也有许多独到的见解。鲁迅在1933年8月14日写的为翻译辩护中指出:“翻译的不行,大半的责任固然在翻译家,但读书界和出版界,尤其是批评家,也应分负若干的责任。要救治这颓运,必须有正确的翻译批评,指出坏的,奖励好的,倘没有,则较好的也可以。”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鲁迅是很有质量意识的。而作为提高翻译质量手段的翻译批评却又是非常宽容的,不像有的翻译批评,粗暴,一棍子将人打死,将译者一个个吓跑。,鲁迅还独创了一种批评方法“吃烂苹果”法。他说“我们先前的批评法,是说,这苹果有烂疤了,要不得,一下子抛掉。然而,买者的钱有限,岂不是太冤枉,而况此后还要穷下去,所以,此后似乎最好还是添几句,倘不是穿心烂,就说:“这苹果有着烂疤了,然而这几处还没有烂,还可以吃得。这么一办,译品的好坏是明白了,而读者的损失也可以小一点。”这种批评方法充分体现了鲁迅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以及对译者的关心爱护。,鲁迅还敏锐地意识到了翻译批评工作的不易和艰辛他指出“批评翻译却比批评创作难:,不但看原文须有译者以上的工力,对作品也须有译者以上的理解。”这里,鲁迅实际上是率先提出了翻译批评者需具备的条件。要做好翻译批评工作很不容易的,倘仅仅发一些不切实际的空论或作些不负责任的指责,则无助于促使翻译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因此鲁迅“希望刻苦的批评家来做剜烂苹果的工作。这正如拾荒一样,是很辛苦的,但也必要,而且大家有益的。”在我国翻译史上,对翻译批评的性质、任务、方法作出如此全面书面阐释的,鲁迅恐怕要算第一人。,6、关于重译,我们今天所说的重译,鲁迅当年称之为复译。在鲁迅生活的年代,许多译家怕人重译,讥笑重译。鲁迅对这种现象进行了狠狠的批评。他说“记得中国先前:,有过一种风气,遇见外国大抵是日本有一部书出版,想来当为中国人所要看的,便往往有人在报上登出广告来,说已在开译,请万勿重译为幸。他看得译书好象订婚,自己首先套上约婚戒指了,别人便莫作非分之想。自然,译本是未必一定出版的,倒是暗中解约的居多;不过别人却也因此不敢译,新妇就在闺中老掉。这种广告,现在是久不看见了,但我们今年的唠叨家,却正继承着这一派的传统。他看得翻译好象结婚,有人译过了,第二个便不该来碰一下,否则,就仿佛引诱了有夫之妇似的,他要来唠叨,当然罗,是维持风化。但在这唠叨里,他不也活活的画出了自己猥琐的嘴脸么?”又说“讥笑复译的,虽然表面上好象关心翻译界,其实是在毒害翻译界。”,鲁迅这么重视重译,在当时也是一个创举。他之所以这么重视重译源于他对重译的独到的见解。鲁迅认为重译是击退乱译的好方法。他说“前几年:,翻译的失了一般读者的信用,学者和大师们的曲说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在翻译本身也有一个原因,就是常有胡乱动笔的译本。不过要击退这些乱译,诬赖,开心,唠叨没有用处,唯一的好方法是又来一回复译,还不行就再来一回,譬如赛跑,至少总得有两个人,如果不许有第二人入场,则先在的一个永远是第一名,无论他怎样蹩脚。”这里鲁迅又有一个创新,那就是他通过把翻译喻为赛跑,在译界引入了一种竞争机制。有竞争才会有质量。,五、鲁迅的翻译活动在中国社会进程中的意义与价值,如何评价鲁迅的翻译及翻译批评,并为其在中国文化史上定位,不单单是一个学术史问题。因为技术问题既不是鲁迅翻译中最具特色、最有价值的部分,也不是中国近现代翻译史的主导方向。,必须看到,翻译作为两种文化符号的转换活动,与文化交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部中国近现代史,正是中国文化转型的历史。文化发展的方向规约着翻译的历史,翻译是文化转型的中介和缩影。所以不站在文化史的高度就不足以看清翻译的方向,就不足以评价翻译家的历史地位。鲁迅作为中国近现代史上的文化巨人,指示着中国文化转型时期的翻译的发展方向,是其历史时代翻译主流的代言人。因此,从探寻近现代翻译史的大致走向及鲁迅翻译和翻译批评的特质入手,对其作出思想史和文化史的评价,是重新走近鲁迅世界、走近历史,把握中国文化转型进程的重要途径。,1、“西学东渐”与救亡图存之路:中国近现代翻译思想发展,中国近现代文化的转型和发展都与翻译活动的演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翻译作为有意识有目的的人类活动,其存在本质是功能性的,即这一活动的存在是以有利于主体的作用为前提的。中国近现代史表明,这一时期人们所要求于翻译的是以它所带来的异质文化拯救民族危亡。因此,救亡是翻译活动的最根本目的。在文化引进心态上,它与汉唐之译佛经的那种平和的文化借鉴心态有着本质的不同。,2、思想启蒙与政治革命的一翼:鲁迅翻译及翻译批评功利观的确立,鲁迅的翻译及翻译批评,是中国近现代翻译思想史的逻辑发展,是中国社会和文化近代化的重要标志。他最自觉地执行并深化着近现代史上翻译的主题任务,通过自己的翻译活动,把20世纪中国最重大的两个主题“思想启蒙”和“政治革命”做了一致性的思考,从而使中国近现代翻译史成为中国思想史的真正组成部分。,如前所述,从洋务派组织翻译兵工科技开始,中国近代史的翻译目的就被定位在救亡图存上。康有为、梁启超、严复等人都以翻译作为救亡图存的工具,政治意义、种族意义在翻译思想中占据重要位置。思想是有惯性的,这惯性不仅体现在个人的精神历程中,更体现在一种文化的历史中。按照中国近代翻译思想的逻辑发展,最初,鲁迅作为近代中国翻译思想史中救亡图存传统的自觉继承者的角色,远比作为思想启蒙者的角色来得明显。生存第一,文化第二。为了生存,原有的文化可以踏倒,再建立一种适应生存的新文化。,鲁迅在文化偏至论中提出了创建这一新文化的理想性原则:“此所为明哲之士,必洞达世界之大势,权衡校量,去其偏颇,得其神明,施之国中,翕合无间。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古复今,别立新宗”既然要“洞达世界之大势,权衡校量,去其偏颇,得其神明”,则翻译世界文化的引进自然成为实践这一理想性原则的重要手段和前提,建立新文化则是翻译的原动力。而挽救民族危亡则是建立新文化的动机。由此,翻译最终是受制于中国人“救亡”的中心情结的。,3、“直译”：鲁迅对外国文化原质性的寻求,严格说来,直译和意译作为翻译的两种基本方式,是无所谓优劣的。语言是文化的重要载体和形式,在异质文化间的碰撞和交流中,翻译成为必不可少的工具。由于语言本身即是文化的一种形式,所以语言符号的转换本身即是对异质文化的认识和改造,而以翻译语言呈现出的本来由被翻译语言所承载的其他文化形式,更是带来了全新的认识内容和认识方式。,一种相对封闭稳定的文化,其内部蓄积着大量的固有观念和旧有认知方式,其“前理解”的凝固和大量沉积,势必造成这种文化本身发展的障碍,即“前理解”的凝固和沉积影响着理解的更新,影响着再理解的发生。而翻译所带来的异质文化的不同认识内容和认知方式,则冲击着原有文化的“前理解”,使原有文化增强反思力和容纳力,从而促进理解的深化和更新。所以翻译是一种促进文化发展的重要活动,是不同文化系统之间相互理解和融合的过程。,但是,由于原有文化“前理解”的强大作用,在翻译过程中,会带来外来文化本身独特信息的大量丧失,而又被附加上原有文化的大量信息,即在翻译过程中原有文化对外来文化进行了以自身为模式的改造。这就使读者被戴上了有色眼镜(更不用说读者本身就戴着有色眼镜了)。从根本上说,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现象,从来就没有理想上的等值翻译和等值的传播,但不同的翻译方式所带来的原有文化信息损耗量和本土文化信息附加量是不同的。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当一种翻译以外来文化为本位,尽量保存其信息的原貌时,就是直译;当一种翻译以固有文化为本位,尽量以固有文化为模式对外来文化进行改造时,即为意译。由此可见,直译决不单纯是一种翻译方法和语言形式的选择,究其根本,是对异质文化的一种认同态度。,鲁迅是主张“直译”的。对此,我们不能做一般的方法论的理解,它包含有深刻的文化意义。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二)中说:还是翻译死魂灵的事情。动笔之前,就先得解决一个问题:竭力使它归化,还是尽量保存洋气呢?日本文的译者上田进君,是主张用前一法的。他以为讽刺作品的翻译,第一当求其易懂,愈易懂,效力也愈广大。所以他的译文,有时就化一句为数句,很近于解释。我的意见却两样的。只求易懂,不如创作,或者改作,将事改为中国事,人也化为中国人。如果还是翻译,那么,首先的目的,就在博览外国的作品,不但移情,也要益智,至少是知道何地何时,有这等事,和旅行外国,是很相像的:它必须有异国情调,就是所谓洋气。其实世界上也不会有完全归化的译文,倘有,就是貌合神离,从严辨别起来,它算不得翻译。凡是翻译,必须兼顾着两面,一当然力求其易解,一则保存着原作的丰姿,但这保存,却又常常和易懂相矛盾;看不惯了。不过它原是洋鬼子,当然谁也看不惯,为比较的顺眼起见,只能改换他的衣裳,却不该削低他的鼻子,剜掉他的眼睛。我是不主张削鼻剜眼的,所以有些地方,仍然宁可译得不顺口。这是鲁迅对自己的直译法的最好概括。,由于原始思维的遗留,中国传统文化带有较强的模糊性、直觉性。这种思维短于精确的推理和分析,所以中国人的实践活动往往只能依靠经验的教条。当全新的环境出现时,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