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减排的微观激励机制

碳减排的微观激励机制访日归来的思考经济所微观室 杜创内容提要低碳经济本质上是一种全新的经济发展模式，而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有赖于合理的微观激励机制。本文在一国碳排放总额承诺固定的情况下，探讨、比较了引导企业和家庭实施碳减排的不同激励机制。主要结论为：（1）除非交易成本过高，则政府适当确定各企业的碳排放配额（初始产权配置），并允许企业之间以自主确定的价格就配额进行自由交易的“碳交易”机制比政府直接征收碳排放税更有效。（2）“碳金融”本身应该是金融机构的商业行为，政府促进“碳金融”的有效方式不应针对某个具体项目的环保特性，而应对金融机构的参与碳减排行为给予总额固定补助。2010年7月5日11日，中国社会科学青年学者访日代表团（第一批）对日本东京、横滨、京都等地进行了友好访问。代表团分为两组，笔者所在组的访问主题为全球气候变暖及对策。访问的日本政府机构包括：外务省、经济产业省、环境省及日中友好会馆；环境设施包括东京中央防波堤垃圾填埋处理厂、横滨市矶子发电厂、京都木津川市地球环境产业技术研究机构等；并与日本京都大学、龙谷大学的环境学者开展了学术交流。访日归来，对碳减排问题有所思考，略记如下。 一、日本的碳减排承诺及相应措施全球正面临气候变暖的挑战。据研究，过去一百年，世界平均气温升高0.74，尤其近50年的气温上升速度是过去100年的两倍左右；20世纪后半期北半球平均气温很可能是过去1300年来的最暖时期。气候变暖可能会给子孙后代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包括：冰河后退、世界各地异常气象频发、20世纪平均海面水位上涨17厘米。由于海面上涨，一些国家可能会被海水淹没。日本作为岛国，危机意识尤为强烈。1990年，日本碳排放量为12.61亿吨CO2。根据1997年通过的京都议定书，所有发达国家将实现以下目标：20082012年期间碳排放量至少比1990年减少5%；其中日本减少量目标为6%，即排放量上限为11.85亿吨/年 美国的削减目标为7%，但事后未获国会批准。发展中国家无削减规定。（2008年，日本的碳排放量为12.82亿吨。）2009年9月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上，在京都议定书规定的目标即将实现的背景下，时任日本首相鸠山发表演说，宣布日本碳排放削减的中期目标：与1990年相比，到2020年碳排放量将削减25%。这是一个大胆的目标，在此后的哥本哈根会议上得到日本政府的正式确认，成为有约束力的条款；但是附加了一个前提条件：“所有主要国构筑公平且具有实效性的国际框架以及达成具有意欲性的目标”。另外，根据日美关于气候变化谈判的联合声明，日本碳减排的长期目标为：2050年实现比1990年减排80%。表1：根据根本哈根一致所提出的削减目标行动的事例国别2020年的碳排放削减量基准年约束力日本削减25%，前提条件：所有主要国构筑公平且具有实效性的国际框架以及达成具有意欲性的目标1990附属文件国美国削减17%左右，前提条件：要遵循设想将成立的美国能源气候法、最终目标要按照成立后法律向秘书处通报。2005附属文件国欧盟削减20%/30%，选择条件：若其他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根据其责任以及能力进行可比较削减工作的话，在2020年之前比1990年减少30%1990附属文件国印度GDP单位排放量削减20-25%（农业部门除外）2005非附属文件国（自发性行动）中国GDP单位排放量削减40-45%。（此外，2020年之前非化石能源比例为15%；2020年之前森林面积增加4000万ha等。）2005非附属文件国（自发性行动）为实现上述目标，日本政府相关部门2010年度京都议定书目标实现计划预算为：（1）对京都议定书6%的削减规定有直接效果的预算：5029亿日元。（2）对温室气体的削减有中长期效果的预算：3405亿日元。（3）其他最终用于温室气体减排的预算：2167亿日元。（4）基础措施等：683亿日元。2010年3月12日，日本政府内阁会议提出地球温暖化对策基本法案，确定了实施碳减排承诺的中长期路线图。该路线图涉及日常生活、地区及物质生活、能源与基干系统、国际协作等方方面面。日常生活方面包括零排放建筑及住宅的普及，铁路、轮船、航空的低碳化，等等。地区及物质生活包括：建设步行可以生活的社会，山区、渔村地区的无碳化，在世界范围开展低碳物质创造，等等。能源与基干系统包括：面向低碳社会开展新一代能源供给，旨在构建低碳社会的基干社会系统，等等。二、碳减排的经济学：经济发展模式与微观激励机制今年8月，日本公布了其第二季度的国内生产总值，验证了中国已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此事引起了中国媒体和社会热议。较理性且流行的看法是：GDP数据只是国家经济实力一方面的反应，相较GDP总量，更应关心人均数据；目前，中国的人均GDP只有3800美元，在全球排在第105位左右。其实，还有一个方面的差距也应该强调：经济发展模式上的差距。低碳经济是一种全新的经济发展模式，向低碳经济的转型本身可构成经济增长的动力。这方面，日本已经大大领先于中国。低碳转型带来的增长动力包括：（1）低碳投资创造技术革新：积极推行对可再生资源等的低碳投资可实现技术革新，对宏观经济产生积极作用。根据大阪大学大学院伴金美教授的估计结果，与不强化对策及措施时相比，2020年时提升GDP/就业 0.4%（2）技术革新降低物品价格及电热费：通过技术革新，家电产品及太阳能发电等价格下降，进而推动节能使电热费下降，如果实现其快速普及，用于其他方面的之处会增加。根据东京大学大学院松桥隆治教授的估计结果，与不强化对策及措施时相比，所有收入阶层在2020年的收入会增加。（3）唤醒新需求及新产业：节能住宅、电动汽车等新需求得到增加，与其相关的各种产业的发展会更加活跃。根据名古屋大学大学院藤川清史教授、日本Applied Research研究所下田充的估计结果，2020年创造25兆日元/125万人的需求，考虑到对关联产业的波及作用，可创出118兆日元的市场规模及345万个就业机会。（4）当前经济及就业环境下政府支出创造需求。开征碳减排税并用于政府财政支出的话，与不开征的情形相比国内需求得到增加，GDP也得到同等程度的增加，失业率降低。根据日本经济研究中心的估计结果，与不强化对策及措施时相比，2020年GDP可能得到00.7%程度的改善；失业率会得到00.1%程度的改善。但是长期以来，中国的快速经济增长某种程度上是靠消耗大量的物质资源实现的。由于装备和工艺以及管理水平相对落后，我国单位产出的能耗和资源消耗明显高于国际先进水平。2007年，全球能源起源的CO2排放总量为290亿吨，中国的排放量占21.0%（60.9亿吨），居世界第一位；高于美国的57.71亿吨（19.9%），远高于日本的12.47亿吨（4.3%）。自20世纪90年代起，中国政府就提出要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从粗放型增长转向集约型增长。进入新世纪，更是要求全面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使经济增长与人口、资源、环境相协调，实现可持续发展。但是，如何转变经济发展模式？过去十几年的经验与教训表明：单纯依靠政府推动，并不有效，至少是不充分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合理设计微观激励机制，引导企业、家庭等微观行为主体走上低碳经济之路，似乎是更基础性的工作。作为初步思考，下面仅考虑一国范围内，政府已经确定了碳排放总额的条件下，什么样的激励机制能更有效的引导微观行为主体转变其行为，使政府顺利实现目标。主要内容，一是比较“碳交易”与“碳排放税”两种政策机制的不同激励效应；二是探讨“碳金融”的有效运作方式。三、碳交易VS 碳排放税 考虑两种可能的促进碳减排的措施：碳交易和碳排放税（日本称为全球变暖对策税）。碳排放税（全球变暖对策税）指政府根据二氧化碳排放量或化石燃料消费量征收的税种。而碳配额交易的主要制度安排是：(i)政府设定排放配额（温室气体排放总量上限）发放总量及各个企业的排放配额。(ii)企业之间可进行排放配额交易。两种方式中哪一种更有效率？经济学中关于外部性的理论是分析这个问题的适当工具。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排放具有明显的外部性：一企业排放的温室气体会影响全球气候，从而对其他企业造成负面影响。对碳排放征税的方法类似于经济学家庇古在其著作福利经济学中提出的观点：要求企业对碳排放所引起的损害负责赔偿，或者根据企业排出的CO2量及其所致损害的相应金额标准对企业征税。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种观点并不准确。根据科斯在社会成本问题中的经典分析，此时损害问题具有相互性：甲企业的碳排放确实损害了乙（企业、家庭），但是不允许甲企业排放，反过来也损害了甲的利益。此时如果交易成本可以忽略不计，则产权如何配置并不重要。例如，若甲企业有排放的产权，则甲、乙可以谈判，并由乙给予甲一定的补偿以换取甲减少排放。若乙企业有不令甲排放的产权，则甲、乙依然可以谈判，只是现在甲需给予乙一定的补偿才能继续排放。由上分析可见：更有效的政策是由政府确定各企业的碳排放产权年度碳排放配额；然后允许企业之间就碳排放量进行市场交易。某些机构碳减排成本可能比较高，如处于成长阶段、正高速发展的企业，或特定行业如交通运输行业的企业，因此需要排放量可能超出了配额度；另一些机构碳减排成本可能比较低，如某些事业单位，或拥有高效节能减排技术的企业，因此可省出碳排放配额的一部分。则二者可协商出一定的价格，自愿就排放配额进行交易。此种自由交易相对于征碳排放税，具有如下优点：第一，碳排放税率一旦确定，短期内将难以变更；碳交易价格是更加灵敏的信号，可根据市场形势随时作出调整，从而可使经济活动不受排放配额的限制，企业可灵活自主的选择履行义务的手段和所需技术；对于经济形势导致的业务量变化也能轻松应对，确保成长型企业的发展。第二，碳交易价格是更加有效的激励工具。虽然碳排放税影响到企业的排放成本，也可激发市场对减排技术的需求，促进技术创新；但是由于税率相对固定，其激励效果是固定的。而通过碳交易市场，价格变动可更加清楚地指示技术创新的程度、方向和价值。第三，当一国政府对国际社会承诺了碳排放总量之后，将此总量层层分解的碳交易模式将更有利于兑现承诺；而征碳排放税的情况下政府将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一旦税率制定不准，全国排放总量将会过多或过少。但在不断变化的经济环境中准确制定税率将是非常难的。上述分析同时表明：碳交易的价格应该由市场决定，而不是政府指定。一旦政府定价，则具有相对滞后性，此种受限制的碳交易也就染上了碳排放税的种种缺陷。虽然政府定价的调整比税率调整容易得多，但由于政府缺乏市场形势变动的详细信息，政府定价不可能比市场定价更灵敏地反映供求关系的变化。当然也不是说政府就无所作为。（1）在碳交易市场上政府将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根据本国碳排放的总体限额，合理确定各企业的碳排放配额，也就是确定碳交易市场的初始产权配置。初始产权如何配置，自然是一个复杂的、涉及到操作性细节的问题；此处仅原则性地指出至少应考虑到的两个重要因素。一是碳交易市场的交易成本。根据科斯定理，若碳配额交易不存在交易成本，则政府可随意确定初始配额（比如均等分），此后企业之间的交易将不影响效率；但若碳配额交易存在交易成本，则初始配额的限定将是重要的，因为初始产权的界定会影响此后的交易量，进而产生程度不等的交易成本。二是不同行业、不同企业的内在属性及其在国民经济发展中所起的作用。例如交通运输类企业，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其碳排放量天然的较高；虽然从激励的角度看，应该有严格的配额限制以促进其技术创新，但总体上看其所获配额应该较大。另外规模较大的企业和规模小的企业自然也不可能享有相同的配额。（2）碳排放税作为补充措施，适用于无法参加碳配额交易的主体，例如家庭。对每个家庭确定碳排放配额并不一定合适，因为单个家庭的排放量不可能太大，无论节省出来的或多于配额的部分，参与交易都将面临交易成本过高的问题。此时配额将成为硬性约束，反而不如征收碳排放税更有弹性。四、碳金融：什么样的运作方式最有效？“碳金融”是低碳经济浪潮中另一个被炒得很热的话题。日本政府在促进“碳金融”方面的主要措施方向包括：(i)为企业和个人等采取环保措施提供便捷的金融服务。如环境省对于承诺积极削减二氧化碳排放的企业，其用于全球气候变暖对策的设备投资，给予为期三年的3%（最高为免息）的贴息补助。(ii)在进行投融资等决策的过程中，要对投融资对象的环保措施等进行评估和考虑。如环境省对开展“环境评级融资”（评估融资对象的环保措施、再根据评估结果确定利率的融资方式）的金融机构，给予1%贴息补助的支持措施。如何评价上述激励措施？现代银行微观经济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分析框架。以贷款决策为例，银行面临的基本问题是信息不对称：借款者的投资项目可能具有较大的风险，而银行不知道（“逆向选择”）；得到贷款后，由于有限责任，借款者也可能有意选择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银行无法察觉（“道德风险”）。在商业社会的实践中，银行会自主选择各种措施规避上述风险，如信贷配给。在日本环境省采取的促进“碳金融”的措施中，政府直接根据某个具体项目的环保特性进行贴息（补贴给银行或借款者），实际上是干预了微观主体的具体决策过程，将会影响银行和借款者对项目潜在商业风险的评估；因此是无效率的，无助于防范贷款过程中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例如可能会使某个风险过大、不切实际、但编制了“环保美景”的项目获得贷款；会使某个经济效益很大、有一定碳排放量但可通过碳交易市场处理的项目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