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狗(20210222064934)

1、我十岁那年，奶奶从老家搬来和我们同住，和她一起来的有 一条她养了多年的狗。这只狗有一尺多高，二尺多长，浑身纯白，毛稀稀的，粗且硬，一根 一根的抿在身上，瘦瘦的，时常半耷拉着尾巴，显得有气无力。它只会用那清澈，水汪汪的 蓝眼睛注视我们每一个人，用被它添得油光发亮的黑鼻尖嗅每一个角落。它没有结实粗壮地 体格，魁伟强悍地外表，浑厚威严的吼叫，纯正高贵的血统。初次见面，我们每一个人都不 稀罕它，也不怕它，就连我最怕狗的一个小孩，只要它稍微碍了一点儿事，就会毫不客气地 踢它一脚， 大声嚷它：“往一边去！ ”奶奶爷爷和那只狗 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 生人熟人去了 许许多多 , 这只狗很少叫，总是卧着。偶尔来

2、了生人也不起身，只是直起 两条前腿汪汪三两 声，只要奶奶一搭话，它便马上停止叫声，卧在那里，继续闭目养神亦或睡觉。我们都说奶 奶养了一直懒狗。奶奶住下来没多久，有一天奶奶带着她的狗来到我们住的院子里，对我父 亲和母亲说要商量一件事。看我奶奶一本正经地样子，父亲和母亲都停住了手中的活，等待 奶奶说的事。奶奶十分正经地坐下，叹了一口气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没有劳动能力， 眼睛又不好，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我、哥哥、姐姐、父亲、母亲都在洗耳恭听奶奶 要商量的事。末了，奶奶说： “你们得替我喂狗。我老了，让它天天到你们家吃饭行不行？” 我们都笑了，母亲笑着说： “行，你说给它，让它天天来吧。 ”奶

3、奶高兴的笑了，说自己又省 了好多事，继而又拍拍卧在她身旁的狗说： “我可给你找上吃饭的地方了啊。 ”奶奶带着狗走 了，我们都说奶奶真是老糊涂了，一只狗成了她的心事。街上的野狗多得是，谁喂它了？况 且奶奶的狗有那么听话， 天天来我家吃饭？第二天早上， 我们刚端起碗， 奶奶的狗果然来了， 站在大门外，彷徨不前， 怯怯的，耷拉着尾巴，向大门里窥视。看见我们看它 ，它也用那 清澈的，水汪汪的蓝眼睛注视着我们。 母亲见了， 连忙舀了一碗饭。 倒进一个石槽里， 叫它， 让它进来吃饭。它犹犹豫豫，小心翼翼，一步一停。母亲说，它对我们有戒备之心，让我们 都走开。果然，我们刚转身，它猛地窜到石槽边，三下五除二，

4、不消半分钟就已吃完，抬起 头看看我们没有动静又把石槽舔得干干净净， 然后舔了舔嘴巴， 摇了摇尾巴走了 . 我二哥佩服 地说：“俺奶奶就是有本事，能让狗这么懂话。 ”从此以后，奶奶的狗每餐 必到 ，从开始的 彷徨不前到后来的大摇大摆。一个月后，我们吃饭时它就会坐在我们的面前等我们喂它红薯 皮或是拾吃我们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饭粒。但是奶奶的狗每餐吃完，从不在我家逗留片刻，只 要饭毕，立码走狗。我觉得真是怪了，奶奶会念咒？可怪事还在后头。转眼之间到了次年六 月，奶奶到我们家已有十个月之余，我们也喂了奶奶的狗十个月。我的父亲有事外出家里养 着牛，大街门是用圪针树编成的，那时时常会听说夜里有人偷牛，母亲觉得

5、不安全，所以问 奶奶借用一下她的狗，让它为我们看牛。奶奶的狗虽脾，夜里有了生人它总会叫几声，我们 好马上觉醒。奶奶欣然同意。晚饭时，奶奶的狗准时到达，我们马上关街门，用早已准备好 的绳子拴住了它。它不再吃食，四脚朝天，哀号着；我们把它拖到屋里，解开绳索，它便爬 在地上拖着尾巴，到处乱窜，嚎叫不已，床底下，平柜下、 、把屋里闹得一片狼藉。母亲 犹疑不定地对我们说： “它该不会是中毒了吧？”我和哥哥马上肯定的对母亲说： “先前咱养 的狗死前就是这样。 ”母亲开了屋门，没想到这只狗一听屋门响，马上“哧溜”一下，越过门 槛，钻过密匝匝的圪针大门，仓皇而逃。我们家新做的圪针大门，拳头伸出去也会划好几道

6、口子，而奶奶的狗硬是生生地钻了出去。我们尾随其到奶奶住的院子，只见它站在奶奶身后 和先前没有两样，看到我们进来，它扭头就往屋里跑去。奶奶问母亲： “你们没有逮住它？” 母亲回答：“是。”母亲用绳索套住它的脖子，牵它，它不走。没办法，母亲只好把它抱到我 们家，拴在了牛圈门口。它又开始了先前的伎俩，匍匐在地，哀号，翻滚，似乎痛苦不已， 有了前一回的经验，我们不搭理它。一分钟，二分钟，十分钟，一小时过去了，它的声音越 来越嘶哑，可它并没有屈服的意思，双脚抱头，呜呜不已。母亲终于忍不住了说： “这种狗真 少有，放了它吧。即使有贼，它也不会替我们看门的。真是豺狗喂不熟！ ”母亲刚给它解开绳 索，它便马上

7、破门而逃，似乎要杀它似的。狗本畜生，吃谁的饭为谁看门，似乎这是一个定 律，而奶奶的狗偏偏违背了这个定律，是奶奶教导有方？还是这只狗太忠心，一生只忠于一 人 ?现代人养狗， 夸狗的第一种话就是： 我养的狗只吃我喂得食物。 这的确是好狗， 保护了自 己也保护了主人。而奶奶的狗偏偏只吃我们的饭，就是一次也不给我们看门。藏獒被誉为最 有灵性聪明的狗， 但也被买来卖去， 谁养谁亲。 像奶奶的白狗这样专吃别人的饭看自己的门， 而且看得坚贞不屈， 至死不渝， 真的是另类， 让人唏嘘不已。 训狗， 让它只吃自己喂的食物， 只用一根棍子或皮鞭即可。而训狗让它顿顿到别人家吃饭，该用什么呢？而后只为自己看门 又该怎

8、样诱导它呢？我的爷爷因高血压生病，留下后遗症，行动不便，一只耳朵有点背。有 一次奶奶外出，爷爷又喜欢开着门午睡，母亲命我和两个哥哥轮流前去查看。第一次我去。 我走到门口，因为有差不多一尺高的门槛，我抬高了脚伸进去，重重地踩了下去。脚下本该 是又平又硬地水泥地面，现在却是软绵绵肉墩墩地有点滑，心里一惊，这时白狗“张”的一 声霍然起身，踩下去的脚未踩稳，我打了一个趔趄，若非抓住门框，险些跌倒。白狗进了里 间，找爷爷去了。我不禁火冒三丈，真想冲进去踢他几脚，抽他几棍。这时爷爷在里间问： “谁了？”我应了一声，想起爷爷有病，白狗是他和奶奶的心爱之物，不便发作，就告诉爷 爷我没有别的事，只是来看看他，让

9、他继续午睡。我悻悻而归。第二次二哥去，我提醒他， 狗在门口呢。 不一会儿，二哥回来了。 他挠着头埋怨我：“你咋不说清狗在门里头。 这只死狗！” 二哥很大胆，看他的样子，遭遇一定和我一样。第三次大哥去，二哥也提醒大哥：记住狗在 门口！ 不一会儿， 大哥回来了， 他笑着说：“咱奶奶养的不是狗， 是精气！”又一个中午到了， 我不去查看爷爷，我说，有狗呢，不用去。大哥和二哥也随声附和。母亲不相信，大哥对母 亲讲到：“白狗在门槛里卧着，门槛高，白狗瘦，刚好能隐住白狗。而人抬高脚放下的时候必 然不会往远处伸，这样进去的人必然会踩着狗的某一部位，狗不会让你白踩，它一叫，我爷 爷一准就听见了。不信你去试试。

10、”母亲果然去了，不一会儿她回来了，大哥问： “娘，你踩 着狗了吧？” 母亲说：“我走到那儿， 忘了，又瞧不见它， 该不踩着它了！ 真是好狗不挡正道！ ” 其实，母亲说错了。我觉得白狗就像一位守门将军，它懂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道理，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当做 “地雷”，一踩就叫， 就给爷爷发警报。 白狗对来我们家的每个人都很 友好。有一个秋天的早上，我们村的一个人来我家借耕牛。白狗一见 ，马上狂吠不止，声音 洪厚透着凶狠， 嘴角滴着涎液， 龇牙咧嘴， 白狗真的发怒了。 我们喂它， 它也不吃， 只是叫， 一声接一声，似乎要扑上去。那人坐下了，白狗干脆坐在他的对面狂吠不止，以至他无法和 父亲正常谈话

11、。一向温顺少吠的白狗，一反常态就像疯了一样，就是傻子也会明白，白狗对 那人仇有多大。 父亲对那人说：“你是一个纯坏蛋， 我家的白狗见过好几千人， 只咬你一人！ ” 白狗的叫声我们无法制止，使他无法和父亲正常交谈，父亲又这样说他，他只得讪讪离开。 临走，它对白狗说：“你还会记仇了？” 这句话更证实了他曾对白狗痛下杀手。 白狗不会说话， 不能向我们诉说冤屈，然而它仍然凭自己的聪明机智，最终把握机会，用另一种语言告诉我 们，谁对它曾经有所伤害。我们养了白狗五年，后来它生病了，只吃红萝卜，母亲便每顿饭 必煮红萝卜，好喂它。过了几天，红萝卜它也不吃了，每天只躺在床底下不起来，母亲便每 天掰开它的嘴灌它生鸡蛋，希望它能康复起来。终于，它在一个隆冬的早晨死了。父亲和母 亲商议：白狗这么聪明，对娘这么忠心，咱可不能让人吃了它。于是，父亲和母亲特地起了 一个大早， 趁天黑 把白狗埋在河滩的一个深坑里。 并且告诫我们每一个人： 老狗肉最香， 对 任何人都不要说起，以防有人挖去吃了它。白狗死了，奶奶也老了，耳聋眼花，虽然身体硬 朗但经常答所非问丢东失西， 数九天告诉她要去收麦子， 她也相信，会说：“我也去拾麦头吧？” 奶奶再也没有养过狗，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奶奶是怎样训狗的。 2010 年奶奶走完了她 生命历程， 享年 85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