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公共性”之辩

1、福柯“公共性”之辩一、公共性话语：从阿伦特到福柯“公共性”作为概念， 始见于阿伦特 人的条件这一著述。 而“公共”一词在古希腊时期就已存在。阿伦特将公共性阐释 为：“公共”表明世界本身， 它指两个密切联系却又不完全相同 的现象；公共领域是“最大可能地向绝大多数人敞开”的世界， 其展现的事物具有最广泛的公共性，为人所见、所闻。这些事物 构成了存在， 然而它们是超越家庭、 共同生活在世界上的人类的 事物。 这意味着一个物质世界处于共同拥有它的人群之中，就像一张桌子放在那些坐在它周围的人群之中一样， 这一世界就像一 件中间物品一样，在把人类联系起来的同时，又将其分割开来。 公共领域不容纳不相关的东西

2、。 作为一种生活方式， 它富有感染 力。因为它是一种使人们相聚、相连、相离的力量。公共领域的 公共性更是一种世俗性永恒（并非为不朽），由前人、后代共同 拥有。但是当人们只允许世界从一个角度展现自己时， 公共世界 与公共领域也就消失了。 公共领域的价值不可小觑。 个体的存在 感完全依赖于公共领域得以展现。 每个人在其中的位置不同， 观 点想法不同， 因而呈现多样性。 众人在其中的多样性之下还会发 现同一性，这样，世俗现实才能真实可靠的显现。公共领域的聚 集效应， 发挥的是护卫角色， 防止彼此竞争， 它并不是 （如财产） 所有者。 1 （50-58 ）如果说阿伦特提出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名词一一公共性

3、，而没有深入研讨的话，那么，哈贝马斯将她未竟的话题逐步展开，层 层深入直至成为知识界的焦点。依此，学界围绕开放而非封闭、 权利与责任、交往理性与主体间性等公共性话语竞相辩论，具有一定的启蒙与反思意义。而对于在知识社会学领域极具影响力的 福柯来说，公共性的话语不是体现在“公共性”的直接表达上， 而是隐含于保卫社会及其旨趣之中。他向我们反省式提问，现代社会里，究竟要保卫社会中的什么？在福柯的研究视域里，社会由公众、知识、权力、现代性意义的启蒙及相关社会事实构成。 这种结构的本质即为具有开放、联结、互动、批判等属性的公共 性。知识之公共性、权力之公共性以及启蒙遭遇批判之公共性即 为福柯社会学视域中的

4、公共性问题。就归属主体来说，公共性属于社会公众。就知识社会学视域的公共性而言， 已有的知识需要 反省；未开启或有意回避的研究对象（如智障者、精神病者、监 狱的犯人等）需要纳入；构成社会结构、社会组织支撑点的权力（某种意义上，正是“权力”才形构了组织与社会）需要重新检讨；而赋予理性意义的启蒙也需要反思与批判。福柯独具匠心地回答：知识、权力、现代性等公共性及社会事实才是现代社会亟 需呵护的对象，是具有公共性意义的社会焦点。他提出，公共性 的意义不是在历史叙事中、而是分散于当下日常生活等社会事实 与社会事件中。保卫社会即为知识、权力、启蒙等公共性寻求辩 护。公共性及其社会事实， 包括现代性的一系列公

5、共性议题及对 其观照的意义， 它“不再只是个历史大叙事， 而是可以回到当下 加以审视、评判，它关联着诸多复杂的事件，充满着如若其来偶 发的变动， 稍纵即逝的不确定性， 这种时间上不连续的意识使得 现代性的概念更加敏感。” 2 （ 8）福柯认为，现代性的问题可 以翻转过来考察， 见诸于具体的言说， 隐藏于一般观念史背后复 杂的、真正的力量传输关系之中。台湾学者强世功表示，“历史 的发展从来不是思想史研究所假定的那样是以观念战胜观念的 历史，而是与社会史演变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历史。” 2 （ 4）它 的根本旨趣是“每一个事件应根据自身的情境得到彻头彻尾的 说明” 3 。从这种解读来看，福柯独特的观察

6、其价值也凸显出 来。保卫社会的视角不应站在历史权威的“合法性”上， 而要察 于权力的关系场、差异权力及权力遭遇的抵抗之中。例如，福柯 认为，在具体的历史中君主统治之正当性的基础为何这样重要就 是一个问题， 是哪些情势需要君主， 然后君主的图腾是依赖哪些 包装手法持续？况且国王的肉体也会死， 后人与征服者又是怎样 行使图像得到权力；总之，这段历史背后仍有一些问题值得 商榷。 2 （4）公共性的意义在于面向当下的社会事实。惯常思 维世界里，知识是自然公理、定型的公式，不可重新检视；权力 即意味着中心、支配和权威，它似乎是一个监控原点，任由其洞 察与监视， 随时听候它的发号施令； 人类寄托的启蒙似乎

7、也需要 假以他人才能呈现生机。然而诸如此类，统统遭遇到了翻转：福 柯以鲜活的对象、 话语与行动将其再一次洗礼， 复原本真的社会 面目，这即为知识、权力关系、启蒙遭遇批判之公共性的视野。 在福柯的思想体系中， 公共性话语存在着不同的维度， 其中最重 要的是三个维度： 知识之公共性、 权力之公共性以及启蒙遭遇批 判之公共性。 尤其相对于现代意义上的启蒙来说， 福柯对公共性 的阐释，由一维转向多维，它超越了近代康德式路径，使被吞噬 的自我主体性重新获得生机。二、知识之公共性在福柯自身的生命历程里， 知识公共性的外显形式之一即为 课堂讨论。他的课堂、访谈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公共性。福柯对知 识进行再叙述、

8、再思索、再诠释，以对话、互动等各种形式进行 授课，身体力行护卫知识的公共性。 他认为自己课堂的理想状态 为：“三十或四十个人聚在一间大厅里， 我可以大致说说我做了 些什么，而且同时和你们有一些接触、谈话，回答你们的问题等 等，从而产生一些相互交流的可能性， 这是与正常的研究和教学 活动相联系的。” 4 （3-4 ）为了能够互动，福柯将上课时间从 下午变更为上午， 以便有时间交流他正在研究的课题。 因其讲授 的内容不是已经出版的著述， 而是正在研究的题目。 用其自己的 话即为，“总之，这是一些要继续下去的轨迹，它们通向哪里并 不重要，甚至不通向任何地方也不重要，无论怎样，它并不规定 必须向前的方

9、向； 这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点， 应当由你们来继续或 转向；而我可能会继续， 也可能给它们另外勾画一个轮廓。 ”43-4 ）福柯以研究者的身份教学，研究即将完成的著作，开拓 问题化的领域，这更像是对未来的研究者发出的邀请。 4 （前 言） 更深层意义上，知识的公共性话语、体系的建构， 需要解放知识，使知识摆脱奴役。福柯希望，通过进行知识的持 续再检讨， 以建立知识的公共性话语与公共性结构， 使知识摆脱 “奴役”， 解放知识。 福柯将自己的研究取向与体系称为“谱系 学”。准确地说，它是反科学，即知识的造反。造反不是反对科 学的内容、方法和概念，而是首先反对集中权力的作用，这个集 中权力，与类似我们这

10、样的社会中组织起来的科学话语的制度和 功能紧密联系。 相对于把知识注册在专属科学权力的等级中的规 划，是一项解放历史知识、使其摆脱奴役的事业，它有能力对统 一的、形式化的和科学的话语进行反抗和斗争。 4 （ 9-10 ）他 坚信，自己的谱系学虽然是无序的、片断的计划，但的确为一种 分析局部知识的方法， 通过这些局部的人们的知识 （相对于细致 的、博学的、精确的、技艺高超的历史知识来说的），被贬低的 知识的再现，批判进行着。依此可造就、构成为一个整体的规 划，这是福柯努力的目标。从其十五年间（截止其授课的 1976 年）的研究课题即可看出，他一直没有远离这个计划。为什么要 建构这样一种知识的公共

11、性话语？在福柯看来，在“屈服的知 识”体系中， 总体上说其历史内容， 曾在功能的一致性或在形式 的系统化之中被掩盖和化装， 知识公共性的批判可以通过一些博 学的工具使它们重新显现。进而，通过“屈服的知识”，可以发 现一系列被贬低的知识， 它们是非概念化的、 没有得到充分研究 的知识，幼稚的知识，低等级的知识，认识和科学性层次以下的 知识。如精神病人的知识、罪犯的知识、护士的知识等等。这些 被福柯称为“人们的知识”的对象， 成为他建构知识公共性体系 的主要元素。从这一意义上说，福柯对问题的思考都是一种知识“翻 转”，即以对前知识进行翻转思索为模式， 形构了另一种现代性。 认为现代性是一种面对当下

12、的态度， 不是古今的断裂， 而是在时 代下人面对当下的一种态度。 4 （ 5）福柯说，“我在撰写一部 关于现在（而非过去）的历史，这是我的兴趣所在”。这正是现 代性意义上的公共性所需要的视野与眼界。三、权力之公共性 建构权力知识的公共性，要置于权力历史知识体系的批判 中。针对权力，不应仅从权力是什么着手，福柯另辟蹊径，应该 从权力不是什么来界定。福柯反省，权力不是被赠与、交换和补 偿的，而是被运用，只有在行动中存在。权力不是经济关系的维 持和再生产，从其自身看，它主要是一种力量关系。 4 （ 13） 权力不再是支配，而是人与人之间、人与事物之间微小、又无形 的部署、配置、错置、机制所形成的网络

13、关系。这种网络关系负 担起人文世界的具体变动， 也是我们可以探求历史变化的证据之 一。 2 （13）权力不仅是以一人、 一个组织或机构等等为重心向周围或向下辐射的。权力并不意味着专断式享用，人人都拥有权力，并非 由一个核心人物持有。权力没有中心，它是网格状的、交织在一 起的，权力的行使即标明了公共性的审判与监督。 福柯试图抛弃 或超越含有臣民、统一体和法律这个三重先决条件的权力分析， 更突出统治关系或机构， 而不是统治权这个基本要素。 福柯的阐 释与分析是：其一，权力并不是从统治权中派生出来，而是从统 治权中历史地、 经验地抽出复杂的权力关系和统治关系。 采用的 方法为，“从权力关系和统治关系

14、出发，对此理论不加评论，只 叙述实际事实，观察为什么这种关系就决定着支撑自己的要 素。”4 （ 39-40 ）其二，突出统治关系， 并在其多样性、 差异、 特殊性或可逆性中对它加以评价。 因此，不要去寻找作为权力源 泉的某种统治权； 相反， 应当指出不同的权力操作者如何互相依 赖，互相以为理由，在某种情况下相互加强，并汇聚起来，在另 一种情况下又互相否定，或倾向于互相取消。权力是一种结构， 是穿越和利用统治的局部战术的整体战略。 其三， 不要试图在构 成统治关系根本合法性的东西里跟踪它， 相反应当试图寻找那些 保障它的技术工具。 而必须以拥有技术、 技术的异质性和它们的 奴役后果三重眼光， 是

15、它们使统治程序成为权力关系和权力庞大 机构的实际经纬网。其四，应该提出疑问的是，在统治权的发展 历史中哪些机制的发展， 改变了我们的行为， 臣民之所以为臣民 又受到哪些机制、势力、物质、能量、欲望、思想，逐渐地、持续地、现实地、具体地构成臣服在“利维坦”的国度。2 （13） 其五，权力体系伴随着意识形态而生产。 例如，教育的意识形态、 健康的意识形态、 君主权力的意识形态、 议会民主的意识形态等 等。这样，通过考察具体的权力关系，福柯抛弃了一般权力理论 的阐释路径， 如权力作为契约论依据的理论、 权力作为权利架构 的核心、权力与经济的二元观念划分等。此外，权力也是战争。 权力是通过其他方法继续

16、的战争。这是克劳塞维茨命题的翻转。 政治是通过其他方法继续的战争。 那么政治权力的分析图式即不 仅表现为契约压迫式； 而且可表现为战争镇压图式。 前 者为法律以及合法性图式， 后者为统治或镇压图式。 权力关系中 表现出来的对立不是合法与不合法的对立， 而是斗争和屈服的对 立。四、启蒙之公共性知识自身需要批判， 启蒙也有多重解读。 现代性意义的启蒙， 不同于康德的界定。 “没有他人指导， 个体自身不会使用或不能 恰当使用理性。” 5 （ 25-35 ）这是一种失去自我主体、纯粹依 赖他者为主体的启蒙。福柯认为，康德的解释过于悲观。这种说 法将个人的主体责任包括对自身、 对他人、 对群体的义务与

17、关怀置于一旁而不顾。实际上，“启蒙从这边开始，以一种政治 问题的面貌出现，在这一刻里，每位个人要对整体过程负责，也 对自己负责。因此，启蒙成为一种现象，一种义务，也是不断改 变的过程。” 2 （ 8）康德式的启蒙丢弃了公共性自我主体，将 权力赋予他人， 易滋生勒索与专断。 而福柯赋予启蒙主体更多活 跃的、主动的、当下的元素。启蒙态度并没有被放在历史序列中 检视，而是置于当下加以关切，“我们与启蒙的连接，并不是忠 实于教条的学说，而是一种永远不断再度活跃的态度。因此，我 们就不用再受到启蒙的勒索， 我们仍可接受启蒙， 因为启蒙是欧 洲社会发展里的某一点、 一个事件和一套复杂历史过程。 但我们 必

18、须摒弃任何简单、权威、化约的看法。而是要观察更细致的辩 证，依靠我们过去的政治、 经济、文化、 社会、制度及文化事件， 摆脱勒索之道， 运用更精确的历史分析完成这项任务。 ”2 （8） 公共性视野下的启蒙， 使教条式启蒙遭遇反思与批判， 将主体的 人释放开来，将社会中的公众个体置于联结、分隔、开放、多维 等场域之中，进行知识与社会的重构。显然，福柯开启了公共性议题一个新的起点， 使其从单一的 思辨之中抽离出来，还给社会自身，并再度活跃。日韩公共哲学 家曾言，公共性自身作为敞开之空间（场所），关涉个人（私） 与社会（公）的相互关系，在敞开的程度上个体因由时代的不同 而有所不同。但是，公共性问题自人类组成社会、共同体制度确 立以来，从来就没有间断过，总被视为思考和探讨的古典问题， 应被作为一种“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