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江头》注读

1、哀江頭注讀：李秀鋒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生顏色。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齧黃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墜雙飛翼。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遊魂歸不得。清渭東流劍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人生有情淚霑臆，江水江花豈終極?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望城北。一、解題。1、本詩的寫作背景。唐玄宗天寶十四（公元 755）年，安史之亂爆發。天寶十五（公元756）年，潼關失守，是年六月，唐玄宗奔蜀，軍行至馬嵬，發生了史上著名的“馬嵬兵變”，楊貴妃被處死。是年七月，李亨在靈武即位，改年號爲“至德”，史稱唐肅宗。據新唐书文藝杜

2、甫傳載：“肅宗立，（杜甫）自鄜州羸服欲奔行在，爲賊所得。”旋即被押往時已淪陷的長安。但詩人“沒有受到特別的管制，行動還算自由。”（莫礪鋒、童強杜甫傳）“詩人滯留長安，貴妃在馬嵬的故事也傳到這裡，詩人聞之，深有感慨。至德二載（公元757年）春天，他悄悄來到曲江池畔。春色依舊，但是昔時遊人如潮的繁華景象已經不見了，宮殿蕭條，人跡罕 至。詩人觸景傷情，撫今追昔”（莫礪鋒、童強杜甫傳）,寫下了這首著名的哀江頭。2、本詩的寫作時間。魯訔杜工部詩年譜：“至德二載丁酉公年四十六”下題曰：“公春在賊中，曲江行曰：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趙子櫟杜工部年譜：“至德二載丁酉” 下題曰：“其春猶陷賊

3、，作曲江行、春望、 憶幼子。賊退，竄歸鳳翔，拜左拾遺。”補注杜詩：黃鶴在哀江頭題下注曰：“至徳二載九月癸夘復京師，十月壬子復東 京，而是詩云春日潛行曲江曲，當是作於是年春。盖謂之潛行，又謂黄昏胡騎塵滿城,乃陷賊時所作明矣。梁權道亦編在是年。”其後諸家注本皆認爲是至德二載（公元757年）春“陷賊”時所作。3、“江頭”即曲江頭，詳見下文“註釋”部份“曲江”一則。4、本詩的另一個標題舊唐書文宗本紀：“時鄭注言秦中有災，宜興土功厭之。乃濬昆明、曲江二池。上 好爲詩，毎誦杜甫 曲江行云江頭宫殿鏁千門，細柳新蒲爲誰緑”，乃知天寳已前，曲江四岸皆有行宫、臺殿、百司廨署。思復昇平故事，故為樓殿以壯之。”趙子櫟

4、杜工部年譜：其春猶陷賊，作 曲江行、春望、憶幼子。魯訔杜工部詩年譜：公春在賊中作 曲江行曰：“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 曲。”式古堂書畫叢考卷十：“都下高僉事家藏東坡 哀江頭小楷”可見從五代至南宋初年， 此詩或題爲“曲江行”，或題爲“哀江頭”。考九家集注杜詩 以下，皆以“哀江頭”爲題，不復有“曲江行”之說。蓋九家注影響甚大，後人多有沿 襲之故也。然九家注何以定其名爲“哀江頭”？實難解答，今姑且存而不論，留待他日 再考。二、解體。本詩爲七古古詩，不講究平仄和對仗。用韻方面，除第十七句“人生有情淚沾臆”爲奇 數句入韻（押入聲十三職韻）外，其餘皆在偶數句押韻。第二、四句押入聲二沃韻，韻腳爲“曲”

5、、“綠”；從第六句開始轉韻，其後第八、十、十二、十四、十六、十八、二十句皆押 入聲十三職韻，韻腳從第六句起依次爲：色、側、勒、翼、得、息、極、北。本詩除全用入聲韻的特點外，還有一點也比較特別，即李東陽所謂的“五、七言古詩仄 韻者上句末字類用平聲，惟杜子美多用仄”。筆者將在文末“評析”部份作進一步分析。三、校異（以楊倫杜詩鏡銓為底本）。1、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無異文）2、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無異文）3、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生顏色。（無異文）4、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無異文）5、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齧黃金勒。才: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

6、注皆作“才”；又皆在“才”字下 注云“一作詞”。嚼:。又皆在“嚼”字下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注皆作“嚼” 注云“一作噍”。齧.九家集注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注皆作“齧”，字下無注；唯補註杜詩作“囓”， 字下亦無注。6、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红一作箭正墜一作墮雙飛翼。翻：九家集注杜詩、錢注杜詩皆作“飜”，補註杜詩、杜詩詳注皆作“翻”。四本字 下皆無注。天：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注皆作“天”。然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未注有異文，錢注杜詩、杜詩詳注皆在“天”字下注云“一作空”。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皆作“箭”，并皆在“箭”字下注云“一作笑”。錢注杜詩亦作“箭”，并在“

7、箭”字下注云“考異作笑，蔡君謨作發”。杜詩詳注作“笑”，并在“笑”字下注云“正異作笑，別本作箭，蔡君謨作發” C墜：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注、杜詩鏡銓皆作“墜”。然九 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注皆字下無注，唯杜詩鏡銓“墜”字下注云“一作墮”。7、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遊魂歸不得。污：九家集注杜詩作“汙”，補註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注皆作“汚”。四本字下 皆無注。8清渭東流劍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無異文）9、人生有情淚霑臆，江仁-作草江花豈終極？霑: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錢注杜詩、杜詩詳注皆作沾 ，唯杜詩鏡銓作“霑”。五本字下皆無注。九家集注杜詩、杜詩詳注作“草

8、”，并在“草”字下注云“一作水”補註杜詩、錢注杜詩作“水”，并在“水”字下注云“一作草”10、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望城北往:九家集注杜詩、補註杜詩、錢注杜詩皆作“往”，唯杜詩詳注作“徃”。四本字 下皆無注。望城北：九家集注杜詩、杜詩詳注皆作“望城北”，皆在“望城”二字下注云“一作忘城' 一作忘南”。補註杜詩作“忘南北”，字下無注。錢注杜詩作“忘南北”，字下注云“一作望城北”。四、註釋。1、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少陵、野老：九家集注杜詩：“野老，甫自稱。少陵，杜陵也。”錢注杜詩引師古曰："（少陵）去杜陵十八里。”蕭滌非杜甫詩選注：“少陵是漢宣帝許皇后的墓地，在杜陵

9、附近，杜甫曾在這裡住過家， 故自稱少陵野老。”案：少陵、杜陵不同。九家注有誤，當以錢氏、蕭氏之說爲是。吞聲、潛行：杜詩詳注：“曰吞聲，曰潛行，恐賊知也。”引江淹恨賦：“莫不飲恨而吞聲。 又引韓非子張孟談曰：“臣試潛行而出。”案：韓非子原文是：“臣請試潛行而出。”詳注引文稍誤。蕭滌非杜甫詩選注：“吞聲哭，是把哭聲往肚里咽，不敢哭出來。”曲江：太平寰宇記卷二五：“關西道雍州長安縣：曲江池，漢武帝所造，名爲宜春院。其水曲折，有似廣陵之江，故名之。”又九家集注杜詩 引康駢劇譚録：“曲江池本秦隑州， 開元中，流鑿為妙境，花卉周環, 烟水明媚，都人逰玩，盛於中和節。江側菰蒲葱翠，柳陰四合，碧波紅蕖，湛然可

10、愛。”案：劇談錄原文為：“曲江池本秦世隑州，開元中，疏鑿遂為勝境，其南有紫雲樓、芙蓉 苑，其西有杏園、慈恩寺。花卉環周，烟水明媚，都人逰玩，盛於中和、上巳之節。綵幄翠 幬，匝於堤岸；鮮車健馬，比肩擊轂。入夏則菰蒲葱翠，柳陰四合，碧波紅蕖，湛然可愛。九家注引文稍誤。曲：蕭滌非杜甫詩選注：“曲，是角落里。”2、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鎖千門、爲誰綠：杜詩詳注：“曰鎖門，曰誰緑，無人跡矣。”3、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牛顏色。霓旌：九家集注杜詩引宋玉高唐賦：“霓爲旌”。杜詩詳注引西都賦：“虹旃霓旌”。案：高唐賦本作“蜺”字。 爾雅釋天：“蜺爲挈貳。”郭璞注爲“雌虹也”。 又說文解字釋“霓”爲

11、“屈虹，青赤。或白色，陰气也。从雨兒聲。”故“蜺”、“霓”同也。虹之屬也。文選司馬相如 上林賦 ：“天子校獵”拖蜺旌，靡雲旗。 ”李善注 引張楫曰：“析羽毛，染以五色，綴以縷爲旌，有蜺虹之氣也。”又：“虹旃霓旌”不見於班固西都賦 ，而見於張衡西京賦。蓋仇兆鰲誤引也。蕭滌非杜甫詩選注：“霓旌：雲霓般的彩色旗幟，指天子之旗。”南苑：九家集注杜詩引趙次公云：“曲江南即芙蓉苑，今云南苑是也。”杜詩詳注引雍録：“曲江在都城東南，其南即芙蓉苑，故名南苑。”生顏色：杜詩詳注：“苑中生色，佳麗多也。”蕭滌非杜甫詩選注：“生顏色，猶增光輝。”4、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昭陽殿裏第一人：讀杜詩說：“哀江頭

12、詩云：昭陽殿裏第一人，今按：注謂楊妃是也。惟漢書外 戚傳趙飛燕爲皇后，后寵少衰，而弟絕幸，爲昭儀，居昭陽宮。是居昭陽者乃合德，非飛燕也。後來皆以昭陽爲飛燕所居，如太白詩：如何飛燕在昭陽，漢宮誰第一，飛燕在昭陽。公此詩但云第一人，尚未明誤。”又九家集注杜詩引趙次公云：“漢成帝常欲與班姬同輦，載以託言貴妃也。詩人類皆取古事之似者以爲譬，故李太白亦言可憐飛燕倚新粧”。案：朝陽殿本趙飛燕之妹趙昭儀所居，自三輔黃圖誤作爲飛燕所居以來， 後人屢承其誤。又：唐詩常常“以漢代唐”，如高適燕歌行：“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白居易長恨歌：“昭陽殿裡恩愛絕”。此處用趙飛燕代指楊貴妃。同輦：補注杜詩黃希注：

13、“漢成帝遊於後庭，嘗欲班婕妤同輦載。班辭曰云云，上善其言而止之。”案：黃希所言見於漢書外戚列傳：“成帝遊於後庭，嘗欲與倢仔同輦載。 倢仔辭曰：觀 古圖畫，聖賢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廼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 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仔。於此歷代注家往往往只是注明典故 出處，而無深議。余謂老杜怨刺在焉，謂楊妃之德不若班婕妤是也。同、隨、侍： 、三字有“微別”讀杜詩說：“（又）云同輦隨君侍君側，注：一句中曰同、曰隨、曰侍，似近重複。今按：三字細玩亦微別：同則同處，隨則隨遊，侍則侍側也。合解則同輦隨遊，而仍侍側， 不敢并君也。” 、三字“不厭鄭重”杜詩詳注：一句中

14、曰“同”、曰“隨”、曰“侍”，似乎重複。楊慎曰：“古人文辭有不厭 鄭重者。詩云：昭明有融，高朗令終；易曰：明辯晰也；左傳曰：逺哉遥遥； 宋玉賦旦爲朝雲；古樂府暮不夜歸；邯鄲淳碑：丘墓起墳；後漢書：食不充 糧。在今人則以爲複矣。”案：仇注引文與升菴集小異。5、輦前才人帶弓箭，白馬嚼齧黃金勒。才人：杜詩詳注引舊唐書百官志：“内官才人七人，正四品。”案：舊唐書後妃列傳亦載： “才人七人，爲正四品。”兩處皆將“才人”與“妃”、“美 人”等并言之，可見“才人”非普通宮女之謂也。王建宮詞詩云：“射生宮女宿紅妝，把得新弓各自張。”稱輦前張弓之人爲“宮女”，而不稱“才人”。竊以爲老杜此處言“才人” 張弓射生以

15、博貴妃一笑，是極言貴妃寵倖之盛也。才人尚且如此，況宮女乎？齧.補注杜詩作“囓”。說文解字釋“囓”爲“噬”。故“嚼齧”當爲同義復詞。黃金勒：九家集注杜詩引趙次公引明皇雜録云：“上幸華清宫，貴妃姊妹各購名馬，以黄金爲銜勒，組繡爲障泥，同入禁中，觀者如堵。”案：此言楊貴妃姊妹寵遇之盛也。即白居易“可憐光彩生門戶”之意。6、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墜雙飛翼。一笑正墜雙飛翼： 、作實寫理解杜臆：一箭，山谷定爲一笑，甚妙。曰中翼，則箭不必言。而鳥下雲中，凡同在 者雖百千人，無不啞然失笑，此宴遊樂事。而注者乃以“一笑”屬妃，而又引用賈大夫射雉 事爲證，真堪絕倒。”蕭滌非杜甫詩選注：“一笑，指楊貴妃。因爲才人射

16、中飛鳥，貴妃爲之一笑，下句明眸 皓齒正寫笑容。”左傳：賈大夫貌丑，取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 獲之，其妻始笑而言。黃生說：一笑二字，正借用如皋射雉事。”正墜雙飛翼，也暗 含玄宗、貴妃馬嵬拆散事。” 、作虛寫理解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二十二：“哀江頭一箭正墜雙飛翼，諸家不得其解，如黄山谷、楊用修射雉等説皆可笑之極。不知雙飛翼正指上苐一人之同輦者，而言謂貴妃也。本繇軍士逼縊而托之隨輦才人箭射而墮，總不敢斥言其事而爲之辭，詩爲君父咏，應如是也。讀下句即接明眸皓齒今何在云云，其義自明，何假多説乎？唐制：廵幸宫人，扈從者騎而挾弓 矢。見武宗朝王才人傳。想明皇時蚤已然。盖實有其事，而借用之。”案：此

17、恐爲胡氏臆測之語，武宗朝之事，明皇時未必“蚤已然”。讀杜心解按語曰：“（才人射生）恐屬明皇奢蕩時事，未必是定制”，似更爲貼切。7、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遊魂歸不得。明眸皓齒：九家集注杜詩引曹植洛神賦：“丹唇外朗，皓齒内鮮，明眸善睐，靨輔承權。”此處代指楊貴妃。血污遊魂：九家集注杜詩引吳均詩：“血汚秦王衣。”杜詩詳注引易：“游魂爲變。”案：此兩句言馬嵬之事。補注杜詩引趙次公云：“公此詩作於至徳二載之春，血汚遊魂則 天寳十五載六月丁酉，上皇車駕次馬嵬，賜貴妃自盡。”杜詩詳注引唐書后妃傳 :“安禄山反，以誅國忠爲名。及西幸過馬嵬，陳玄禮等以天下討誅國忠，已死，軍不解，帝遣力士問故，曰：禍本尚在。帝不得

18、已與妃訣，弓I而去，縊路祠下。”又引唐國史補：“玄宗幸蜀，至馬嵬驛，縊貴妃於佛堂梨樹之前。 ”又引太真外傳：“妃死，葬於西郭之 外一里許，道北坎下。時年三十八歲。 ”今考舊唐書、新唐書，原文與仇注頗爲不合。 仇注雖不本原文，所幸記事無誤，亦可參看。8清渭東流劍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清渭：九家集注杜詩引西都賦：“北有清渭濁涇。”案：今考西都賦無此語，“北有清渭濁涇”蓋出於潘岳西征賦。西征賦有云：“北有清渭濁涇，蘭池周曲。”劍閣：九家集注杜詩引左思蜀都賦“緣以劍閣”下注云：“劍閣，谷名。自蜀通漢中道。”此言玄宗避難入蜀事。去住：九家集注杜诗引蔡琰笳曲：“去住兩情兮難具陳。”彼此： 、指玄宗和肅宗文

19、章精義：“杜子羙哀江頭妙在渭水東流劎閣深，去住彼此無消息二句。明皇在 蜀，肅宗在秦，一去一住，兩無消息。有天下而不得養其父，此情何如耶？父子之際，人所 難言，子羙獨能言之，此其所以不可及。非但細栁新蒲之感而已。” 、指玄宗和杜甫杜臆："'清渭東流二句，謂帝西幸未嘗不懸念京師，而臣子留住京師，又不知主上今 何下落，故就目前境地言之，以寫其憂君之極思耳。注者以帝妃爲彼此者固淺陋。有將肅、 玄父子之間說者，亦未爲是。蓋太子北行至靈武，與渭無涉。” 、指玄宗和楊貴妃杜詩詳注：“清渭東流劍閣深，唐注謂託諷玄、肅二宗。朱注闢之云：肅宗由彭原至靈武，與渭水無渉。朱又云：渭水杜公？賊所見，劍

20、閣玄宗適蜀所經，去住彼此，言身在 長安不知蜀道消息也。今按：此説亦非，上文方言馬嵬賜死事，不應下句突接長安。考馬 嵬驛在京兆府興平縣，渭水自隴西而來，經過興平，盖楊妃槀葬渭濱上，皇廵行劍閣，是去 住西東，兩無消息也。唯單復註合於此旨。”蕭滌非杜甫詩選注：“'去住彼此指玄宗、貴妃。無消息，即長恨歌一別音容兩 渺茫。”9、人生有情淚霑臆，江水江花豈終極？有情：九家集注杜诗引謝朓詩：“有情知望鄉。”淚霑臆：九家集注杜诗引樂府诗：“拾得楊花淚沾臆。”豈終極： 、反問的語氣，作“怎麼會沒有終極”解九家集注杜诗引薛梦符云：“言江頭花草豈終極乎？盖望長安之興復也。” 、趙次公的解釋九家集注杜诗引趙次

21、公云：“杜公？賊，身在長安，不知蜀道消息，見江草江花，覩景傷情，猶唐風隰有萇椘篇，嘆其不如草木無知之意。”案：今考詩唐風無此篇，“隰有萇椘”當在詩檜風编中。詩檜風隰有萇楚云：“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隰有萇楚，猗儺其華。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隰有萇楚，猗儺其實。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室。” 、嗟歎的語氣，作“沒有終極”解杜臆：“遵岩（筆者按：指王慎中）云：全篇佳，只江水江花爲恨。余謂江水長流，江花長開，而有情之淚，亦與之無終極也。”10、黃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望城北。望城北： 、作“忘南北”解九家集注杜詩引鲍彪云：“甫家居城南，欲往城南忘南北者，言迷惑避死不能記其南北也。”胡仔

22、漁隱叢話前集卷三十五：余聞洪慶善云：“老杜欲往城南忘南北之句，楚詞云：中心瞀亂兮迷惑。王逸注云：思念煩惑忘南北也。子美葢用此語也。補注杜詩黄希曰：“甫朝哀江頭，暮又聞史思明連結吐蕃入宼，欲往城南省家，倉皇之際心曲錯亂，忘南而走北也，甫家居城南。”案：黃希所謂“史思明連結吐蕃入宼”有乖史實。王嗣奭杜臆云：“'黃昏胡騎引史思明引吐蕃入寇者亦誤。是時公已脫身西走鳳翔矣。此即紀祿山陷京師後事。” 、作“向城北”解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七：“老杜哀江頭云黄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忘城北。言方皇惑避死之際，欲往城南，乃不能記孰爲南北也。然荆公集句兩篇皆作欲往城南望城 北,或以爲舛誤，或以爲改定，皆非也。蓋

23、所傳本偶不同，而意則一也：北人謂向曰望。謂欲往城南乃向城北，亦皇惑避死不能記南北之意。” 、作“忘城北”解杜臆：“公家在城南。欲往城南，不敢念及城北。蓋胡騎滿城，一城南北，遂分爲胡、越, 皆實歷語。”、作“望城北”解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二十二：“'黄昏胡騎塵滿城，欲往城南望城北。有作忘城北，又有作忘南北者，訖無定本。今按：曲江在都城東南，兩京新記云：其地最髙，四望寛敞，靈武行在，正在長安之北，公自言往城南潛行曲江者，欲望城北，冀王師之至耳。他 詩：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軍至。即此意。若用忘字，第作迷所之解，有何意 義？且曲江已是城南矣，欲更往城南，何之乎？”蕭滌非杜甫詩選注：“欲往，猶

24、將往。杜甫這時住在城南，時已黃昏，應回住處，故欲往 城南。望城北者，望官軍之北來收復京師。時肅宗在靈武，地當長安之北。應與悲陳陶'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軍至二語參看。舊注云：北人謂向爲望，欲往城南乃向北，亦不能記南北之意，杜甫恐不至如此神志不清。”五、翻譯。少陵野老吞聲泣，曲江潛行因懼賊。江頭宮殿千門閉，細柳新蒲綠爲誰？吾皇遊幸南苑時，如虹彩旗隨風展。芙蓉苑裏人與物，個個都把光彩添。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車同輦侍君側。 輦前才人攜弓箭，白馬嚼噍黃金勒。 翻身放箭白雲中，嫣然一笑飛禽落。 明眸皓齒今何在？魂兮歸來豈可得? 渭水清清東流去，劍閣深深西南行。 死生契闊無消息，音容笑貌兩渺茫。

25、人生有情兮，淚滿胸臆； 江水江花兮，此恨無極。黃昏胡騎囂，塵土蔽都邑。 欲南而向北，黍離意已迷。六、評析1、本詩的思想內涵杜詩詳注：“黃生曰：詩意本哀貴妃，不敢斥言，故借江頭行幸處，標爲題目耳。杜臆：（而）公追溯祿山亂自貴妃，故此詩直述其寵幸之盛，宴遊之娛，而終以“血 污遊魂”，所以深刺之也。案：本詩的思想內涵是十分複雜的：對唐明皇和楊貴妃，既有致哀，也有怨刺。另外本 詩有若干歧義句，可以做多種理解，尤其是最後兩句。如果認爲“豈終極”是反問的語氣， 則“望城北”作“望城北”解爲佳；如果認爲“豈終極”是感歎的語氣，則“望城北”作“忘 南北”解爲佳。不同的理解甚至帶出了不同的感情基調。或曲終而奏雅，或“以迷離稱雋”C詩無達詁，其是之謂耶？2、本詩的藝術特色。 、其詞婉而雅，其意微而有禮，得風人之旨。杜詩鏡銓引張戒歲寒堂詩話：“楊太真事，唐人吟詠至多，然類皆無禮。太真配 至尊，豈可以兒女語黷之耶！惟杜子美則不然，哀江頭詩云：昭陽殿裏第一人，同輦隨君侍君側，不待云嬌侍夜、醉和春，而太真之專寵可知。不待云玉容、梨花，而太真之絕色可想也。如云：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墜雙飛翼，不待言緩歌慢舞凝絲 竹，盡日君王看不足，而一時行樂可喜事，筆端盡出，宛在目前。江水江花豈終極，不待云比翼鳥、連理枝、此恨綿綿無盡期，而無窮之恨、黍離麥秀之悲，寄於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