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政治参与和体制吸纳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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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政治参与和体制吸纳的互动

——对深圳市公民自发政治参与三个案例的解读

黄卫平陈文

（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518060）

摘要：随着我国经济市场化和市场开放化程度的提高，社会利益日趋多元、民众的利益实现形式日益多样，公民的维权意识、法治观念、民主诉求和平等竞争精神不断提升，自发性、群体性的政治参与行为逐渐增多。本文通过对深圳市普通公民政治参与三个案例的描述和分析，从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需求与公共权力系统民意吸纳的双向互动中，对我国政治发展的渐进特征进行解读，并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和“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高度，对“立法吸纳”、“组织（机构）吸纳”和“行政吸纳”的基本特点和性质做了理性辨析。

关键词：政治参与立法吸纳组织（机构）吸纳行政吸纳

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

从行为主义政治学及政策科学视角来看，“政策分析具有一定的描叙性特征，这主要源于一些传统学科（如政治学）的影响，这些学科多以探求公共政策前因后果的知识为目的”。转引自[美]威廉·N·邓恩：《公共政策分析导论》（谢明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页。

为客观考量我国现阶段政治改革的节奏和向度，民意吸纳机制的运行特点，以及相关政策法律的形成和变化，亦有必要从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实践中采取事实描述和经验陈述的方式对其进行因果探究和系统分析。本文试图就我国经济市场化先行地区的深圳市的公民自发政治参与实践中出现的若干案例，进行见微知著的描述和分析，期望从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需求与公共权力系统民意吸纳的双向互动中，对我国政治发展的渐进特征作探索性的考察和解读。

一、深圳市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三个案例

案例一：在2003年1月中旬至5月初的深圳市各区人大代表换届选举中，涌现出了一批“自荐竞选者”——即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普通公民在选举过程中直接向选民自荐，主动采取各种方式与其他由组织推荐的正式候选人竞选。这些“自荐竞选者”采取张贴海报、散发传单、发表演讲、接受采访等各种形式参与了人大代表的角逐。据媒体报道和我们的不完全统计，共有12人参加竞选，最终有2人当选。选举期间，还出现了“麻岭社区延期选举风波”、“状告区人大常委会案”、“选民联名要求罢免新当选人大代表案”、“非登记选民当选人大代表”等一系列争议性事件，全国人大及广东省人大还专门就此组织了多次实地调研，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200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法》（以下简称《选举法》）相关条款的修订。有些学者将2003年深圳市区级人大代表换届选举中的有关动向概括为“深圳竞选”现象。唐娟、邹树彬：《2003年深圳竞选实录》，陕西：西北大学出版社，2003年。

案例二：2002年，因一家垃圾发电厂计划迁址至深圳市南山区南山街道办月亮湾附近，片区部分居民曾几次自发进行抵制，并出现了一些过激行为，后在市、区两级人大代表和政府部门的介入下，居民与政府相关部门、垃圾发电厂通过沟通达成一致意见。人大代表在此事件中所起的积极作用得到了相关部门和居民的认可，之后，南山街道办召集由居民推荐的敖某等担当了人大代表义务联络员，负责联系人大代表和居民，并对片区内的环保、治安等公共事务进行监督和协调。敖某于2005年获深圳市委、市政府等相关部门颁发的“深圳市创建文明城市先进个人”奖。至2005年4月25日，由13名联络员组成的深圳市第一个社区“人大代表工作站”在该片区正式挂牌成立。段安平等：“南山设全国首个人大代表社区工作站”，《晶报》，2005年6月2日。

这些联络员并非人大代表，主要是各小区业主委员会、物业管理处、工业区及附近一所学校的负责人，其中该工作站的主要发起人和负责人敖某，同时为太子山庄业委会主任。该工作站全天候开放，有联络员轮流值班，并设立了公告栏，公布了便于居民反映问题的电话、意见箱及电子邮件，主要工作是专门代理人大代表履行日常的社区民情调研，征集和反映社区民意、撰写提案等职能，并就住宅片区的一些公共事务与有关方面进行协调和沟通。

案例三：2005年5月24日，深圳市一市民李某以公民身份在《南方都市报》自费1万余元以广告形式刊登了《致深圳市第四届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公开信》，表示在多次私下联络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未果的情况下，希望通过广告的方式联系到新一届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以便请他们向人大、政协转交有关政策建议。广告中罗列了十二项建议的题目，涉及建立公平社保、出租车定价、打破管道煤气垄断等方面内容，共计三百余字，并留有传真号码与电子邮箱。此举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有媒介将此事件称为“广告参政”现象，李某也因此被公众在网上推选为“南方都市报2005深圳新闻年度人物”。

上述三个案例纯属彼此孤立的个案，实际涉及的人数也十分有限，与目前我国许多引人关注的重大社会问题相比，其社会显示度不是很高。但与国内其他地区相比较，深圳市在较短时间内频频出现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新闻，却有着一定的象征意义，标志着我国市场经济相对发达地区，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一些新兴的政治参与因素开始萌芽。而我国的各级公共权力机关面对新的政治参与挑战时，在中共中央一系列关于“改革与完善党的领导方式与执政方式”、“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等政治理念指导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遵循“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的原则，予以积极吸纳和理性应对。这些对理解我国未来政治发展的特点和趋向也许不无启迪。

二、公民政治参与的新特点及其形成原因分析

政治参与主要指，在一定的政治体系中，非职业政治性的公民、组织等特定的主体为表达和实现其利益诉求，运用各种合法的途径、方式、方法和策略，通过影响政治体制的构成和运行、公共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公务人员的产生和配置来参与公共政治生活的政治行为。自发政治参与，即政治参与主体能意识到自身的利益和权利所在，并极力维护其权益，主动、自觉地选择各种方式参与政治生活的政治行为。

由于政治参与是社会各方利益主体进行政治博弈的主要形式，是公民与政治体系发生联系的关键环节，直接涉及到公民利益及权利的实现程度，深刻地影响着政治统治的合法性和社会秩序的稳定性，因此，政治参与对政治体系的运行和变动、政治发展的节奏和向度具有内在的规定性和制约性。在我国经济市场化改革日益深入、市场开放程度逐步提高、政治生态发生深刻变化的社会现代化进程中，欲正确理解我国政治改革的渐进性特征，客观考量政治发展的基本态势，维护社会秩序的稳定、有序与和谐，有关深圳市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特点及其成因不可不察。

（一）自发政治参与主体的市场依存度较高，利益来源受“单位体制”的束缚较小，因此政治表达上的自主性较强。

利益诉求是人们进行政治参与的根本性动因，内在地影响和制约着政治行为的发生和变动，以及公民对政治参与方式和途径的权衡和选择。因此，政治参与主体的利益来源是客观审视公民政治参与特点的重要标准，而职业身份及党派情况又与利益来源存在内在的联系。从深圳市自发政治参与主体职业身份的分布情况来看，主要集中在公司职员、私营企业主、自由职业者、小区业主等非党政机关、非国有企事业单位的人士，且大多数属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中等收入”以上者。他们较少受到传统计划经济时代“单位体制”下利益分配机制的束缚，利益来源主要靠市场与社会，从而为他们在政治上自主表达诉求奠定了经济基础。另外，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政治身份主要属于民主党派或一般群众，因此受党政机关等传统权威机构的约束较小，政治上自由活动和自主参与的空间相对较大。从而表明，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发展中出现的新兴社会阶层，有其特定的参政需求和参政能力。

（二）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动机具有鲜明的维权特征，并逐步表现出相当的公益性。

利益获取的市场化特点是推动公民自发参政的重要动因之一，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现代化过程中残留的传统制度与市场体制的现实冲突，以及所伴随的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矛盾。建国之后的相当时期内，我国实际上走的是一条依靠政治权威推动的、以计划经济为基础的“国家全能主义”的现代化路径，个人利益高度依附集体利益和国家利益，传统意识形态宣传公共权力系统天然代表全体人民。改革开放“某种意义上正是一场针对这种国家高度集权的分权运动：它把直接经营生产的权力反还给企业，把资源配置的权力反还给市场，把经济活动中社会性监督与管理的权力反还给社会，这样，在‘国家领域’的身边，开始生长出一个粗陋的‘私人领域’”。陈明明：“比较现代化·市民社会·新制度主义”，《战略与管理》，2001年第4期，第114页。

之所以粗陋，一方面源于市场经济的运行在某些方面依然受制于行政权力的限制及传统的制度性束缚，新兴利益群体与既得利益群体间的矛盾和冲突客观存在；另一方面市场经济本身的发育也不成熟，普适性的市场规则及统一的市场体系尚未完善，新兴利益群体之间的利益竞争关系也逐渐明显。通过政治参与的方式以影响公共政策的制定及实施，开始成为各方利益主体为维护自身利益和权利的重要途径，从行为动机方面考察，深圳市公民的自发政治参与也体现出此种行动逻辑的现实演绎。

从整体上考察，“深圳竞选”现象中以维权业主为主体的自荐竞选者的参选动机，具有明显的个人现实利益趋向，利益驱动及权利维护是其进行政治参与的根本性动因，但已包含了一定程度的公益性，而积极推动“人大代表工作站”的设立，以及公民自费万余元刊登广告寻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提交有关公共政策的建议，更是开始超越狭隘的个人利益空间，具有较高的公益性成分。公众通过投票方式推选李某为“2005深圳新闻年度人物”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自发性政治参与在现阶段有着较广泛的民意支持和社会基础，此类现象的背后亦反衬出昔时以崇尚金钱、追求效益为基本理念的深圳经济特区的公民开始主动关注和追寻民主法治和公平正义为核心的现代社会价值，表明在市场经济改革和发展进程中培育出来的现代公民对公共事务有着较强烈的参与意愿，民众的公共精神正在形成和整合之中，这也正体现出党中央提出“科学发展观”和“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战略的重大现实意义。

（三）自发政治参与主体既对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高度认同，又向该制度运作中的若干软肋发起挑战。

深圳市公民自发的政治参与有个显著的特征，就是不约而同地高度认同我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无论是竞选人大代表，还是倡导设立“人大代表工作站”以及登广告寻求人大代表代其表达政治诉求，都紧紧围绕着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而展开，这是颇具象征意义的，表明我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广阔的发展空间。从经济学角度看，公民是否参与选举或其他政治事务，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对参与的成本和收益的预期，当预期收益大于成本或并非纯粹的负收益时，公民的政治参与积极性就会增加；反之，他就会以政治冷漠等消极形式进行逃避。在现行政治体系中，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宪法中有关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规定，为公民进行自发政治参与提供了法理依据，诸多制度文本中的民主因素被人们逐渐发掘并激活，加之我国的政治环境逐步开放和宽松，执政党不断倡导“发展社会主义民主”，“依法治国，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等，并将“民主法治”作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首要内涵，从而使人民群众逐步解除了对政治参与的恐惧。

同时，上述有关深圳市公民自发的政治参与的三个典型案例，又是对现行人大制度实际运作中若干软肋的挑战，“深圳竞选”现象挑战的是长期以来在基层人大代表选举中选民们较少有选择权，候选人之间缺乏竞争性的“确认式选举”运作惯例；选民发起创建的“人大代表工作站”，挑战的是现行人大代表在自己选区并无接访选民的办公机构和辅助性工作人员，实际上无法充分和及时代表自己选区选民利益的传统制度设计；选民因无法直接通过人大代表转达政治诉求，只能用广告方式来“刺激”人大代表，这挑战的是现行的人大代表实际上的业余化、兼职化、义务化的制度安排，因为现在的人大代表个人一般没有时间、精力及经费来对民间提出的有关政策建议进行专门的调查、核实和评估。

（四）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的方式多样、并日趋专业化，政治博弈能力逐渐增强。

政治参与方式是考察公民自发政治参与特点和规律的重要维度。深圳市自发政治参与者的参与方式虽然在总体上还比较简陋，但已表现出相当的政治智慧和技巧，政治博弈能力正在逐步提高。如“深圳竞选”现象中的一些自荐竞选者开始运用张贴竞选海报、投放公开信、散发宣传单等竞选方式，有的还发动了小区居民或所属单位的选民成立了助选团队，竞选的策划性和组织性日渐显现。当自荐竞选者与选举机构发生争议时，诉诸法律开始成为公民与有关部门进行交涉和博弈的重要形式。通过与媒体和学界的互动来形成舆论压力也是重要的博弈手段，较为新鲜的“广告参政”方式因此应运而生。“人大代表工作站”最初由普通公民所发起，由于较好地发挥了群众自治的功能，在社区治理和协调各种利益关系方面发挥了作用，有效地成为联系选民与人大代表的桥梁、纽带，实际上成为人大代表的助手和秘书，从而赢得了公共权力系统的承认。

随着自发政治参与的方式日趋多样化和专业化，现阶段公民政治参与的能力和水平正在提升之中。加之网络技术的发展，以及相对自由的公共舆论平台的建立，信息资讯的获取更加方便和快捷，促使公民自发政治参与事件表征出仿效性强、示范性大、影响面广等特征。象李某这样以业余身份从事专业性、公益性很强的政治活动，比较典型的民间政治人物的不断涌现，并被相当多的深圳市民所认同，充分表明公民的政治博弈能力日渐增强。而“一个社会如果要保持高水平的共同性，在扩大参政的同时必须建立更有力、更复杂和更自主的政治体制”塞缪尔•P•亨廷顿：《变动社会的政治秩序》（张岱云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第93页。

。在我国改革深化的现阶段，建立健全高效、灵活的民意表达和吸纳机制，切实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尽可能将民间社会的政治参与冲动纳入到现行体制框架内来有序释放，已成为推进我国政治发展、维护社会和谐的现实要求。

三、我国公共权力系统面对挑战所作出的积极应对举措

“政治发展是政治动员和政治参与的过程，一定程度的自下而上的政治参与和自上而下的政治动员均可达成政治发展”路逊·派伊：《政治发展的诸方面》，波士顿：小布朗出版社1966年英文版。转引自孙关宏、胡雨春、任军锋主编：《政治学概论》，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319页。

。我国政治发展的动力，一方面来自公民基于利益诉求和权利维护基础之上的自发政治参与实践的逐步推动，另一方面也依赖于政治体系为适应现阶段公民日益增长的参政需求而做出的相应调整和改革，正是在国家与社会的互动与博弈中，演绎出了我国现阶段政治发展和社会变迁的渐进性逻辑。仅就上述三个案例而言，我国公共权力系统面对公民自发的政治参与诉求，采取了较为积极、谨慎、理性和灵活的应对举措，用三种不同的民意吸纳方式，较好地化解了相应的挑战。

其一，“立法吸纳”

从发生学的角度考察，“深圳竞选”现象与2004年《选举法》的修正之间，在发生时间上的前后性和涉及内容的一致性方面存在较高的内在关联度，可以说“深圳竞选”现象在一定程度上间接推动了《选举法》相关条款的修改，我们将这种立法机关通过立法渠道来反映、汲取、协调和整合民意，以回应社会对制度性改革要求的方式称之为“立法吸纳”。此种民意吸纳方式的适用范围往往是对涉及面广、影响大、意义深远等带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进行法律制度上的调整和规范。自荐竞选现象的出现之所以能促使相应法律条款的修改，这与选举政治的本质特征、我国现阶段政治生态的变化、自荐竞选现象日益增多、执政党民主执政意识的自觉等方面存在紧密联系。

“选举是市民社会对政治国家的直接的、不是单纯想像的而是实际存在的关系。因而显而易见：选举构成了真正市民社会的最重要的政治利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396页。

。由于选举直接关系到公民政治权利和利益能否顺利实现，涉及权力的委托与被委托关系，既是现代国家政权获得长期合法性的必经程序，也是不同社会利益群体进行政治博弈的重要途径，因此选举制度是现代国家政治制度的核心部分，其具有关键性、普遍性、全局性和敏感性的本质特征。在2003年“深圳竞选”现象中，虽然自荐竞选者的数量较少，而且当选率极低，但他们挑战的却是我国选举制度长期运作的“潜规则”，对“确认型选举”或“安排式选举”等不成文惯例形成了现实冲击，这实际是公民在以自己的政治实践，主动去实现早已为我国法律文本所规定的公民政治权利，其目的是通过竞争方式参与人大代表选举，以表达其特定的利益诉求、维护自身及其所代表群体的切身利益。这种“竞选”现象将对国家权力结构和制度体系产生深刻影响，因此社会各界对在市场经济孕育下的自荐竞选者群体的出现予以了广泛关注。

正是在我国政治生态发生深刻变化的现实背景之中，我国公共权力系统为巩固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执政基础，顺势而为、未雨绸缪，于2004年对《选举法》作了相应修订，以提高我国现行政治体制的社会适应性。2004《选举法》的修正虽然仅属于“微调”，但其中却蕴涵着丰富的政治信息，也彰显了我国政治改革的渐进性特征。如修改了直接选举中确定代表候选人程序上存在的一些模糊之处，重新恢复了预选程序，增加了“选举委员会可以组织代表候选人与选民见面，回答选民的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法》（2004年修正）。

的规定，并强调“对正式代表候选人不能形成较为一致意见的，进行预选，根据预选时得票多少的顺序，确定正式代表候选人名单。”同上。

从而为适度提升选举的竞争性、减少和防止“暗箱操作”提供了一定的制度空间，反映了我国执政党欲通过适当放宽对选举提名和预选的限制，增加候选人之间的竞争性和提高选民的选择性，以利于将民众日益增长的参政诉求纳入到现行体制内来有序释放，体现了我国执政党为提高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能力而在制度建设方面的积极探索。

其二，“组织（机构）吸纳”

“人大代表工作站”的设立及“联络员制度”的实行，是南山街道办及南山区人大针对居民的社区自治要求和自发倡导的联系人大代表方式的肯定和承认，该工作站的办公场地由南山街道办提供，南山区人大及南山街道办在专题调研、举办会议及日常联络等方面也给予其一定的资金支持，并准予工作站正式挂牌和开展日常工作，且政府等相关部门通过颁发奖状的办法对相关人员予以精神鼓励；而工作站每月向街道办和区人大汇报工作，工作站所撰写和征集的提案必须要经过人大代表的签名。在一定意义上，南山街道办和南山区人大实际上采取了“组织（机构）吸纳”的方式，有效地将民间自发的组织机构纳入现行体制。此种机制的主要特点是人大和政府通过一定的授权、并给予其一定的条件支持，将正处在组织化过程中，而又没有正式编制和明确法律地位的群众性组织纳入到现行政治体制框架内来进行管理。这种组织（机构）形态往往是以具体的、共同的群体利益作为其形成和存在的基础，相关成员常常对某些公共政策和社会问题持相同或相似的看法和观点，并具备一定的集体行动能力。如南山区“人大代表工作站”的成立，就是居民基于维护自身权益和社区整体利益，与相关企业进行长期博弈，并与人大和政府等相关部门不断交涉的结果。

自治意味着“人类自觉思考、自我反省和自我决定的能力。它包括在私人和公共生活中思考、判断、选择和根据不同可能的行动路线行动的能力”。戴维·赫尔德：《民主的模式》（燕继荣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第380页。

市场经济条件下公民的维权意识和法治观念不断提高、相对独立的政治人格逐渐成型、民众对政治人物及公共政策的独立思考和自主判断开始形成，这必将导致公民对自己政治权利的自觉维护和对公共事务的广泛参与。“人大代表工作站”的主要工作职责也体现出居民对社区自治的内在要求——“承办需要进入人大代表提案的共性问题及人大代表联络员联席机制能够协调解决的事情；转办属于相关部门职能范围内及需要进入法律程序的事情，或叮嘱当事人依法办理；协办涉及面较广的问题，协助主办方和协调相关方；督办已经转办或协办的事情，跟进督促，跟踪落实。”《月亮湾片区人大代表工作站工作职责和工作制度》。

2005年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同时出台五个文件，对人大代表在闭会期间的活动、议案处理、信访工作、充分发挥专门委员会作用等方面作出了具体规定，其中强调“代表以集体活动为主，以小组活动为基本形式”，此种制度规定的初衷是要规范代表行为、提高议案的质量、便于人大工作的开展。“人大代表工作站”的设立，在一定程度上为人大代表集体活动，深入实践了解社情和沟通民意提供了一个平台，也有助于提升人大提案的质量，对减少“零议案代表”、“哑巴代表”、“挂名代表”等都有着积极的意义。因此，我国公共权力系统可以有条件地将某些公民自发政治参与机构纳入到现行政制下进行规范管理，以促使国家与社会合作与互动的、多方利益主体共同参与的公共治理体系的形成和有效运行。

其三，“行政吸纳”

深圳市的公民李某通过广告形式寻找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希望他们转达自己的政策建议的信息见报后，深圳市有关方面于次日就委托一位人大代表从李某处接下了全部建议，并将一些政策建议按照相关程序进行了处理。之后李某陆续接到深圳市政府有关部门的邀请，分别参与两个专题研究，其中包括研究制定“阳光工程”实施办法，以及探讨深圳市商会的作用和发展趋势等有关会议。此种由国家行政机关通过行政渠道和方式将公民或社会组织的利益诉求和政治表达，纳入到行政管理范围内加以协调和吸纳的民意整合机制，可以称之为“行政吸纳”。“广告参政”属于政治表达和政治接触范畴，社会中理性的政治主体往往会基于自身利益或其所代表的群体或阶层的利益，运用宪法和法律所赋予的权利和机会，通过来信来访、媒介舆论、联系公务人员等政治接触形式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和态度，并力求影响公共政策和法律制度的制定、修改和实施。

由于社会中利益主体是多元的，利益需求的内容和层次也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因此公民或特定组织的具体意见和建议往往并不一定会被提升至立法层级，因为在一定意义上立法权是由人民通过自己的代表机构（即议会）集体行使的一种权力。在我国，人大立法要以宪法为基本依据、以维护国家法制统一为准则、以党的领导为根本指导，同时要根据经济、政治、社会及文化的发展状况，遵循法律的起草、法律草案的提出、审议法律草案、法律的表决通过及法律的公布等立法程序，才能对那些涉及面广、意义深远、带有普遍性的重大社会问题及其社会关系进行法律上的调整和规范。公民“广告参政”现象的出现，一方面凸显了现行人大代表制度有待进一步完善；但从人大会议的程序性和严肃性而言，李某以个人名义所提的建议没有被人大作为正式提案，也在情理之中。而行政管理具有现实性、针对性、应变性、效率性、适应性等特点，因此在应对此类公民个人的政治表达或政治接触现象时，“行政吸纳”也可以是十分有效的民意整合方式。在现代社会“公民与政府的关系可以看作是一种委托—代理关系，公民同意推举某人以其名义进行治理，但是必须满足公民的利益并且为公民服务”。欧文·E·休斯：《公共管理导论》（彭和平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68页。

因此，政府有义务通过座谈会、论证会、听证会、书面征求意见、公民旁听、网上讨论、直接接待等多种形式，积极吸纳民众进入公共政策的制定、执行和监督过程，在广泛、充分吸纳和整合民意的基础上，不断提高民主执政的能力。

结语

随着我国经济市场化和市场开放化的深入，以利益诉求和权利维护为基本特征的群体性、自发性政治参与现象逐渐增多，此类现象的发生既凸显了我国现阶段利益关系正在调整之中并日趋复杂化，同时也为我国的政治发展提供了鲜活的民间动力。“社会越错综复杂，获致和维持政治共同性就更加依赖于政治体制的作用。”塞缪尔•P•亨廷顿：《变动社会的政治秩序》，第10页。

因此，在利益关系日益繁杂、新问题、新现象层出不穷的社会转型时期，我国的政治发展可以通过“立法吸纳”、“组织（机构）吸纳”和“行政吸纳”等多种方式来逐步推动。由于复杂的历史和现实原因，我国现阶段政治市场的开放程度还较有限，但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中共十六大以来，包括执政党、人大和政府在内的整个公共权力系统在对待自发政治参与现象的态度方面，总体上呈现出了较为理性和宽容的积极姿态，基本上采取了因势利导、灵活应对的策略，执政党的民主执政意识趋向自觉，从而为政治发展提供了相对宽松的空间。在民主法治改革进程中，我们在努力探索制度创新的同时，也有必要充分挖掘现行政治体制在利益协调和民意整合方面的潜能，建立健全主动性和适应性兼备、立体化和多元化并存的体制吸纳机制，以尽可能将民间的民主需求纳入到现行体制内来有序释放，从而在公民自发政治参与实践与执政党、政府、人大积极吸纳民意的良性互动中，努力推动我国政治发展在稳定的社会环境中，经由一条渐进和持续的“中国式发展道路”而得以逐步实现。

附：作者简介

《民间政治参与和体制吸纳的互动》作者简介：

第一作者：黄卫平，男，1954年出生，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所长管理学院院长教授

联系地址：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邮编：518060

电话子邮件：

huangwp@

网址：

第二作者：陈文，男，1979年出生，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管理学院2003级行政管理专业硕士研究生

联系地址：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邮编：518060

电话：136326484570755—26950970

电子邮件：

chenwen1122@163.com

英文摘要：

《民间政治参与和体制吸纳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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