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北极开发移民：特点和机遇

引言俄联邦北极地区(以下简称“俄属北极地区”)是俄最重要的宏观地缘战略区域，对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和安全保障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俄属北极地区拥有独特的陆地和海洋资源，北方海路是具有世界意义的交通走廊。因此，国家对北极开发的兴趣日益增长。2020年俄罗斯开始“重新开发”北极地区：出台了一系列重要的战略性文件，制定了2035年前俄属北极地区长期规划的目标、方向、任务以及落实机制②。刺激企业投资已成为俄罗斯北极地区经济政策的首要任务③。除经济和技术因素外，社会因素也决定了俄属北极地区与其他地区的投资活动存在较大差别，即首先必须为实施投资项目提供充足的劳动力资源④。俄属北极地区人才需求预测调查结果显示，2035年前俄属北极地区计划实施198个投资项目，总投资额为19万亿卢布，这将创造14万个新工作岗位，完善现有627项产能还能再提供4.2万个工作岗位。参与调查的有3400多家北极地区企事业单位，俄属北极地区9个联邦主体全部74个市镇69.2%的社会领域工作人员和59.3%的实体经济部门员工在这些单位工作⑤。而且，通过比较北极地区人才需求规模和现有职业教育系统水平可以发现，北极地区专业人才培养能力严重不足。北极地区具有地理位置偏远、交通不便、人口密度低、基础设施不发达等特点，因而同其他地区相比北极地区经济的人才保障问题更加突出。苏联解体后该地区人口持续外流，人才问题进一步加剧，成为俄属北极地区开发和国家安全的主要威胁之一。鉴于北极地区对俄经济和地缘政治的重要价值，通过实施新的基础设施和工业项目、增加人力资源从而扩大在北极地区的存在，对俄罗斯具有重大战略意义。В.Н.列克辛和Б.Н.波尔菲里耶夫认为，“北极地区的建设需要大量高水平人才”⑥。在北极地区人口减少的情况下，能够补偿俄属北极地区移民逆差、推动解决人才保障问题的潜在人口来源地仍未确定。本文旨在分析俄属北极地区的移民规模和方向。俄人口自然增长率和机械增长率较高、工作岗位短缺的劳动力过剩地区，可以扮演向北极地区输送人才的潜在供给区的角色。研究表明，“俄罗斯劳动力过剩地区对北极的人力资源保障作出重要贡献”的假说并不成立。一、北极移民：文献综述长期以来，北极一直是人口流动活跃的地区，无论过去还是将来，移民对于北极常住人口和劳动力资源的形成都起到决定性作用。北极地区人口流动性强、经济自然条件和居民点配置变化快，时空流动性原则符合北极的发展特点⑦。关于俄属北极地区人口迁移的特点，国内外学界发表了大量研究成果。俄罗斯科学院乌拉尔分院科米科学中心的学者从不同角度探讨了人口迁移对北方和北极地区人口数量、社会人口结构转型、国民经济各行业人才保障的影响，以及对人口迁移进程影响进行管控的可能性。В.В.法乌捷尔和А.В.斯米尔诺夫发表的论文分析了2012—2019年俄属北极地区移民进程的动态变化、结构和空间差异，按移民的性别、年龄构成建立了人口迁移与北极地区不同开发阶段之间的三种依赖关系模型⑧。俄罗斯科学院科拉科学中心的学者们也发表了一系列论文，研究北方和北极地区的社会经济系统，针对人口迁移情况分析北极地区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基础。М.В.伊万诺娃和Д.В.扎伊采夫认为，“人口流动活跃、经济对高级人才的新需求、争夺高水平劳动力资源”是当前和未来一段时期培育北极地区劳动力资源面临的主要挑战⑨。Е.А.科尔恰克研究了俄属北极地区移民过程的特点，他认为，移民过程属于三级威胁，危害经济社会安全，影响俄属北极地区自然资源的利用，破坏北极地区的潜在劳动力资源⑩。В.С.谢林的论文重点关注俄罗斯北方地区人口外流的经济原因⑪。作者分析了俄罗斯北方地区经济系统的主要发展趋势，研究了国家经济危机对北方地区经济发展趋势的影响。罗蒙诺索夫北方(北极)联邦大学的学者发表的社会学研究成果，对北极地区不同年龄组人口的迁移意愿、原因和动机作出分析⑫。研究表明，俄属北极地区联邦主体正在求学的年轻人移民意愿强烈：半数大学生称想离开学校所在地。大学生的移民意向首先与经济因素有关⑬。А.Г.舍洛门采夫领导的联邦北极综合研究中心的专家们也开始涉猎北极人口迁移的原因和影响因素。他们运用统计数据证明，年龄结构、工资水平对北极自治市镇人口迁移行为的影响最大，而经济活跃性、就业和住房可及性对迁移行为的影响较小⑭。М.А.皮图欣娜研究了北极地区人口迁移的特点⑮。通过详细分析北极地区的人口流动情况，她得出结论，即俄属北极地区的务工移民主要来自毗邻地区和俄罗斯南部，这说明人口迁移具有跨地区性质。国外研究人员也非常关注北极周边(环北极)国家的移民问题。芬兰图尔库移民研究所一直从事移民问题研究，围绕国内和国际人口迁移及其后果开展了大量基础性研究。这些研究成果涉及劳动移民、教育移民、家庭移民和难民移民⑯。学者们认为，城市化、技术变革、经济全球化、气候变化、地区之间的人口发展进程和生活水平差异是人口迁移的主要原因。Nordregio区域发展与规划国际研究中心是瑞典北极研究中心之一。该中心研究员T.赫莱尼阿克从移民年龄、性别、教育程度等角度分析了北极国家和地区内部的移民迁入与迁出、移民对人力资本形成所产生的正面和负面影响，以及北极国家和地区的移民政策⑰。这样，当代学界从不同角度研究了北极地区的移民活动，最多的是以人口学、社会学和经济学方法阐述人口迁移问题。对俄属北极地区人口迁移学术文献进行的分析表明，已有研究涉及的范围很广：有对人口流动特点的研究，有对人口迁移原因和影响因素的研究，还有对移民现象所作的不同层面的细化研究。但是，以人口迁移原因和移民供给地劳动力市场状况为视域研究北极地区移民规模及人口流动方向的成果并不多见。二、研究资料和研究方法俄联邦统计局的官方统计报告是地区间人口迁移信息的主要来源。地区间人口迁移数据涉及若干方面，生成的方法也不相同。俄联邦统计局对俄内务部地区管理机关提供的抵离人员统计登记文件(居住地登记和注销人口时按逗留地登记逗留期9个月及以上的人口)进行处理后，形成14岁及以上人口地区间迁移数据⑱。地区间人口迁移统计包含更丰富的信息，其中包括移民的职业教育程度、住址变更原因等，从而可以追踪公民迁入和迁出的具体轨迹。人口迁移统计的另一个方面是15岁及以上就业人口的地区间劳动移民数据。该数据以国家统计机关采集的就业问题抽样调查(劳动力调查)数据为基础形成⑲，包括前往俄罗斯某个联邦主体工作或离开该联邦主体的就业人口数量。还有一项人口迁移统计内容对北极地区尤其重要，即循环流动的劳动移民指数，指的是居住地和工作地之间临时性或经常性往返的迁移人口。俄属北极地区的循环流动劳动移民指数决定于轮换工作制人员的数量。这些数据由国家统计部门根据法人(小企业主体除外)填写的统计报表形成⑳。2019年俄属北极地区9个联邦主体的移民数据反映出俄北极地区的人口流动特点：地区间劳动移民几乎是到俄属北极地区联邦主体定居或长期逗留人口的2倍(见表1)。这与北极地区普遍实行轮流作业的劳动组织方式有关，前往俄属北极地区9个联邦主体工作的就业人口指数中也有体现。同时，俄属北极地区9个联邦主体的轮流务工者数量超过其就业人口数量。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轮流务工者的构成不仅包括来自俄罗斯其他联邦主体的工作人员，也包括俄属北极地区联邦主体的定居者 (地区内轮流作业人员)和轮流务工的外国公民。由于本文旨在分析俄属北极地区的人口流动方向，明确俄属北极地区吸引人口的潜在移民输出地，因此使用前述第一个地区间人口迁移数据来源作为信息库。选择这个来源进行分析的理由是，14岁及以上人口地区间迁移统计数据既能够追踪到俄属北极地区移民具体来自于哪些地区，也可以反映出前往俄属北极地区“定居”或“常住”人口的特征。笔者运用统计分析法和以经济现象(人口迁移)结构研究为基础的对照比较法，对经验信息进行加工。本文的局限性在于，相关数据是将各联邦主体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统计，而一些联邦主体只是部分区域位于俄属北极地区内，因而文中对俄属北极9个联邦主体地区间人口迁移情况的分析未区分迁入地所属北极地区的具体市(镇)。三、劳动力过剩地区：对北极人力资源的贡献实施国家北极新战略需要吸引高水平人才到北极地区，以保障投资项目的落实，实现俄属北极地区经济社会的综合发展。有必要仔细研究制定一项稳定人才、吸引人才的政策，为此“北极从哪里引进人才”的问题具有了重要的现实意义。笔者建议将劳动力资源过剩地区视为北极地区潜在的人才“输出区”，并通过分析劳动力过剩地区向北极地区的人口流动现状，探讨这些地区输出人力资本的潜力。“劳动力过剩地区”是指由于经济和人口原因，劳动力市场供给明显超过需求的地区。这类地区的特点是就业率低、非正式经济领域就业人员占比高、失业率高、失业者找到新工作的时间长(21)。我们借助一项综合指数确定地区劳动力市场的劳动力过剩情况，这项指数由描述俄罗斯地区劳动力市场现状的变量构成，依据2018—2020年俄联邦统计局和俄联邦劳动部的官方数据计算。以取值范围从0到1的3个变量为基础计算每个地区的综合指数()，计算过程中考虑到失业率(P1)、劳动力市场紧张度指数(P2)和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向国家机关寻求就业援助的劳动力数量和雇主提供的空缺工作岗位数量之比)指数(P3)。进行综合指数计算时，选取欧几里得距离作为求得平均值的最佳方法(22)。综合指数的计算公式如下：计算结果显示，综合指数最高值可能达到1.7，最低值可能为0。指数值越高，地区剩余劳动力越多。基于2019年数据计算出的综合指数表明，全俄共有15个联邦主体属于劳动力过剩地区(见表2)。其中，北高加索联邦区6个，西伯利亚联邦区和南部联邦区各3个，乌拉尔联邦区1个。笔者通过研究得出的俄罗斯劳动力过剩地区清单与俄联邦劳动部认定的劳动力市场紧张地区清单(23)一致，这可以证明我们所运用的研究方法的正确表2的数据表明，大部分地区的劳动力市场关键指标和全俄劳动力市场指标存在显著差别。例如，劳动力过剩地区平均失业率是全俄平均失业率的2倍(分别为10.2%和4.6%)，而且这还是没有统计印古什共和国(失业率达26.4%)的结果。劳动力市场紧张度指数也表现出类似差别：这些地区的该项指数高出全俄平均水平数倍。需要单独指出的是，全俄劳动力市场的劳动力供给不能抵消现有需求，上述15个地区中的10个地区出现劳动力供给超过需求的逆趋势。其他5个地区虽然劳动力需求超过供给，但失业率和劳动力市场紧张度高，供大于需对综合指数的积极影响趋于最小。接下来，我们从移民迁入迁出总数、受教育程度和迁移目的三个方面，分析人口由劳动力过剩地区向俄属北极地区联邦主体流动的情况。)2017—2019年，俄属北极地区9个联邦主体年均迁入人口11.26万人(不包括北极地区间人口迁移数量)，同期迁出人口14.45万人。俄属北极地区迁入人口总数中，只有1.46万人来自15个劳动力过剩地区，占迁入人口总规模的13%；俄属北极地区迁出人口总数中，只有1.19万人来自15个劳动力过剩地区，占迁出人口规模的8%(见图1)。可以说，如果俄罗斯所有地区向北极的净迁移人口为负值的话，那么劳动力过剩地区的这一数字为正值。俄属北极具体地区的人口迁入和迁出规模不同，劳动力过剩地区占其中的比重也存在差异(见图2)。俄属北极每个地区与俄其他地区间的净迁移人口都为负值，即人口非补偿性流出。从北极地区和劳动力过剩地区之间的人口流动情况看，俄属北极所有地区的净迁移人口都为正值。需要着重指出的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和萨哈共和国(雅库特)最能体现俄属北极地区与劳动力过剩地区之间的人口迁移活跃程度。同时，俄属北极欧洲部分各地区和俄其他地区之间的人口流动规模很大。因此，劳动力过剩地区实际上并未参与俄属北极欧洲部分劳动力潜力的形成。劳动力过剩地区中，伊尔库茨克州(占俄属北极地区年均迁入人口的31%)、达吉斯坦共和国(15%)和布里亚特共和国(12%)是北极地区迁入人口的主要来源地。这些联邦主体占劳动力过剩地区向北极地区迁入人口总数的近一半。人口迁出呈同样趋势。每年包括劳动力过剩地区在内的俄罗斯各地区都有人口迁移到北极地区(见表3)，年均迁入人口占北极地区人口总数的比重为1.5%，占北极地区年均就业人数的3.1%。来自劳动力过剩地区迁入人口的这两项指标则分别为0.2%和0.4%，这表明劳动力过剩地区对北极地区人力资源的贡献不大。只有楚科奇自治区和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迁入人口占俄属北极地区人口总数和年均就业人数的比重较高。楚科奇自治区占比高的原因是其人口总量少，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则是因为本身就是北极劳动力的集聚中心。来自劳动力过剩地区的移民2/3受过高等(33%)或中等职业教育(32%)，1/3具有初中或高中学历，1%拥有副博士及以上学位。根据这些数据可以推测，近65%受过高等或中等教育的移民正是作为潜在的劳动力来到北极地区，因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移民到另一个地区却不就业不符合实际。从居住地变更原因角度分析劳动力过剩地区向俄属北极地区的人口流动，有助于更全面地认识地区间人口迁移过程。如前文所述，劳动力过剩地区年均向北极地区迁移1.46万人。官方人口迁移数据显示，约1/3的迁入人口为“短期离开后重返人员”，居住登记即将到期的迁入者就属于这类人员。О.С.丘季诺夫斯基、А.В.斯捷潘诺娃(24)和Н.В.姆克尔强(25)的论文详细分析了这个现象。下面我们从居住地变更原因来探讨由劳动力过剩地区向俄属北极地区的国内人口迁移结构(见表4)。在人口向北极迁移的原因中，工作排在第二位，占每年北极迁入人口规模的18%。不同地区这一数字的波动范围为8%~49%，占比较高的地区有楚科奇自治区(49%)、亚马尔—涅涅茨自治区(30%)、涅涅茨自治区(26%)和摩尔曼斯克州(22%)。由于工作原因迁移到这些地区的人口占迁入总人口的比重最高。然而必须指出的是，以工作为目的迁居北极的人口数量问题存在争议，因为人口迁移的教育结构表明，已经受过一定教育的潜在劳动力越来越多地来到北极地区。到北极地区求学的人比工作原因前往这里的人少一半——占每年北极迁入人口总数的9%。北极地区这一数字的波动范围为1%~14%，占比较高的地区有萨哈共和国 (雅库特)(14%)、阿尔汉格尔斯克州(12%)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12%)，原因是这些地区的教育网络和高等教育发达(雅库茨克的М.К.阿莫索夫东北联邦大学、阿尔汉格尔斯克的М.В.罗蒙诺索夫北极联邦大学、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西伯利亚联邦大学)，教学、科研和技术研发水平很高。四、北极人力资源的实际供给地区分析表明，劳动力过剩地区对俄属北极地区人力资源建设的贡献不大，只占北极地区迁入人口总数的13%，占北极地区人口和就业人数的比重不超过0.5%。同时，北极地区人口迁移活跃。因此，对“北极迁入人口主要来自俄罗斯哪些地区”这一问题的研究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笔者整理了2017—2019年向北极迁移人口最多的15个地区的数据(见表5)。这些地区占北极迁入人口规模的50%以上。由圣彼得堡向北极迁移的人口最多，其人口流向不仅包括欧俄北部的相邻地区，而且包括俄属北极的亚洲部分。“北方之都”不仅参与了俄属北极地区技术和工业潜力的构建，而且为俄属北极地区提供了智力和人才资源保障，其“北极开发火车头”的地位名副其实(26)。由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向北极迁移的人口数量居第二位，这个南部联邦主体为俄属北极各地区提供了劳动力。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与哈卡斯共和国相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