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央行行长 拉加德：转变和裂变时代的政策制定

在过去三年中，世界各地的人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一系列冲击，尽管程度不同。我们面对大流行，导致全球经济部分关闭。我们正面临欧洲冲突和新的地缘政治格局，导致能源市场和贸易模式发生深刻变化。气候变化正在加速，迫使我们尽一切努力使经济脱碳。这些转变的一个明显影响是全球高通胀的回归，这给许多人带来了痛苦。各国央行通过收紧货币政策作为回应，虽然正在取得进展，但对抗通胀的斗争尚未取得胜但这些转变也可能产生深远的长期影响。在有些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到全球经济互动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换句话说，我们可能正在进入一个经济关系转变和既定规则重构的时代。对于负有稳定任务的政策制定者来说，这是一个重大挑战。我们依靠过去的规律来了解我们可能面临的冲击的分布，它们将如何通过经济传播，以及政策如何最好地应对它们。但是，如果我们处于一个新时代，过去的规律可能不再是经济如何运作的良好指南。那么，我们如何才能继续确保稳定呢？哲学家索伦·克尔凯郭尔(SørenKierkegaard)很好地捕捉了我们面临的挑战，他说：“生活只能倒着理解;但它必须向前生活。”由于我们的政策运作滞后，我们不能等待这个新环境的参数完全清晰后再采取行动。我们必须形成对未来的看法，并以前瞻性的方式采取行动。但我们只有在事后才能真正理解我们决定的影响。因此，我们必须建立新的框架，以便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制定强有力的政策。今天，我将阐述当前环境的三个主要转变，以及它们如何改变我们面临的冲击类型及其在经济中的传播。然后，我将谈谈在这种情况下制定强有力的政策的三个关键要素：清晰、灵活和谦逊。全球经济的变化自疫情以来，欧洲和全球经济经历了三次转变，这些转变正在改变全球市场，并且在不同的时间范围内发挥作用。首先，我们看到劳动力市场和工作性质发生了深刻变化。发达经济体的劳动力市场历来紧张，这不仅是由于疫情后强劲的劳动力需求。在一些经济体中，离开劳动力队伍的工人没有完全返回，无论是由于疾病还是偏好改变。在欧元区等其他国家，就业率创下历史新高，但人们平均工作时间减少。疫情也加速了数字化进程，这可能会影响工人的供应和工作的构成。远程工作有所增加，可能使劳动力供应更具弹性。现在，这与生成式人工智能革命相吻合，与所有技术革命一样，它可能会摧毁一些工作并创造新的就业机会。根据一项估计，发达经济体超过四分之一的工作依赖于可以轻松自动化的技能。但欧洲央行的研究还发现，在过去十年中，大多数欧洲国家更多地接触人工智能的职业的就业份额有所上升，驳斥了人工智能革命必然会导致就业下降的观点。其次，我们正在经历能源转型，随着气候变化的加速，全球能源市场正在引发深刻变革。尽管欧洲经历了最大的冲击，但随着以前平衡市场的供应商退出，全球能源结构也在不断变化。几年来，美国页岩油行业一直在朝着增长放缓的战略发展，对产能的投资也在减少。欧佩克+成员国一直未能实现其生产目标。与此同时，在对能源安全的新担忧以及气候行动的必要性的推动下，可再生能源的推动力正在各地获得动力。欧盟现在的目标是2030到年超过40%的能源发电来自可再生能源，而美国有望在2050年之前将其大部分电力用于太阳能和风能发电。第三，我们正面临着日益加深的地缘政治鸿沟和全球经济分裂成相互竞争的集团。与此同时，随着各国重新配置其供应链以符合新的战略目标，保护主义水平也在上在过去十年中，实施的贸易限制数量增加了十倍，而旨在回流和支持战略产业的产业政策现在正在成倍增加。虽然这尚未导致去全球化，但贸易模式变化的证据正在增加。疫情凸显的全球供应链脆弱性也加速了这一进程。这些变化——尤其是与疫情后环境和能源相关的变化——导致了过去两年通货膨胀的急剧上升。它们限制了总供应，同时也将需求引向产能受限的部门。至少在最初，这些不匹配是在高度扩张的宏观经济政策以抵消大流行影响的背景下出现的，需要中央银行迅速进行政策调整。所有这些不同的转变是否会被证明是永久性的，目前还不清楚。但已经很明显的是，在许多情况下，它们的影响比我们最初预期的要持久得多。这就提出了两个关于关键经济关系性质的重要问题。关于关键经济关系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推动经济波动的冲击是否会改变。在疫情前的世界里，我们通常认为经济是沿着潜在产出稳步扩张的道路前进的，波动主要是由私人需求的波动驱动的。但这可能不再是一个合适的模式。首先，我们可能会经历更多来自供应方本身的冲击。我们已经目睹了气候变化加速的影响，这可能会转化为未来更频繁的供应冲击。据估计，欧元区超过70%的公司依赖于至少一种生态系统服务。全球能源结构的变化也可能增加能源供应冲击的规模和频率，石油和天然气的弹性会降低。而可再生能源仍然面临间歇性和存储挑战。回流和朋友支持也意味着新的供应限制，特别是如果贸易碎片化在国内供应基础重建之前加速的话。欧洲央行的研究发现，在世界贸易沿着地缘政治路线分裂的情况下，全球实际进口可能会下降多达30%，并且无法通过集团内部贸易的增加来完全补偿。与此同时，我们对这些冲击的较高敞口可以引发政策反应，从而推动经济。最重要的是，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个对商业周期基本上不敏感的前期投资阶段——这既是因为我们面临的投资需求紧迫，也是因为公共部门将是实现这些需求的核心。例如，能源转型将需要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进行大规模投资——到600年，欧盟平均每年约2030亿欧元。预计到2026年，全球对数字化转型的投资将增加一倍以上。新的国际格局也将要求大幅增加国防开支：在欧盟，每年需要约60亿欧元才能实现北约军费开支占GDP2%的目标。即使碳密集型资本被更快地注销，所有这些都应该导致更高的净投资。这样一个结构性投资需求较高的阶段将使经济前景更难解读。例如，在欧元区，由于产出停滞，今年第一季度投资增加，部分原因是下一代欧盟计划下预先计划的投第二个问题涉及这些冲击如何通过经济传递。与大流行之前相比，新环境为更大的相对价格冲击奠定了基础。如果我们面临更高的投资需求和更大的供应限制，我们可能会看到大宗商品等市场的价格压力更大，尤其是对绿色技术至关重要的金属和矿物。相对价格也需要调整，以确保资源重新分配给不断增长的部门，而不是萎缩的部门。大规模的重新分配还可能导致增长部门价格上涨，而由于名义工资向下粘性，无法被萎缩部门价格下跌完全抵消。因此，央行的任务将是在这些相对价格变化发挥作用时，将通胀预期牢牢地固定在我们的目标上。由于自大流行以来我们看到的价格和工资设定行为发生了两个变化，这一挑战在未来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首先，面对严重的供需失衡，企业调整了定价策略。在最近几十年的低通胀中，面临相对价格上涨的公司往往担心提高价格并失去市场份额。[24]但在疫情期间，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因为企业面临着巨大的共同冲击，这些冲击充当了与竞争对手的隐性协调机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看到企业不仅更有可能调整价格，而且会大幅调整价格。这就是为什么在某些行业，与2022年之前相比，欧元区过去两年的价格变化频率几乎翻了一番的重要原因。第二个变化是劳动力市场紧张，这使工人处于更有利的地位，可以弥补实际工资损失。以前，即使冲击确实影响了价格，第二轮效应的风险也得到了控制，因为我们大多在劳动力市场持续疲软的情况下运营。但正如我们今天看到的那样，当工人拥有更大的议价能力时，通货膨胀的飙升可能会引发工资增长，从而导致更持久的通货膨胀过程。我们当然不能排除这两种发展都是暂时的。事实上，我们已经在欧元区看到一些证据表明，企业在能源和投入价格下跌的环境下，价格变化的频率降低。随着经济放缓，疫情造成的供需错配消退，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字化导致劳动力供应增加，包括降低进入壁垒，劳动力市场的紧张状况可能会缓解。但我们也需要对其中一些变化可能更持久的可能性持开放态度。如果全球供应确实变得不那么有弹性，包括劳动力市场，随着全球竞争的减少，我们应该预期价格将在调整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我们也面临更大、更常见的冲击——比如能源和地缘政治冲击——我们可以看到企业更一致地转嫁成本增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非常注意，相对价格的更动不会通过工资反复“追逐”价格而蔓延到中期通货膨胀。如果将预期的工资增长纳入公司的定价决策，这可能会使通货膨胀更加持久，从而导致我所说的“针锋相对”的通货膨胀。在瞬息万变的时代制定强有力的政策因此，在这个转变和断裂的时代，我们还不知道我们是回到旧世界还是进入新世界，我们如何确保政策制定保持稳健？在我看来，有三个关键要素：清晰、灵活和谦逊。首先，我们需要明确我们的目标，并坚定不移地致力于实现这一目标。明确性对于确定货币政策在正在进行的转型中的适当作用非常重要。我们必须清楚，价格稳定是投资友好型环境的基本支柱。面对不断变化的世界，货币政策本身不应成为不确定性的来源。这对于保持通胀预期牢固稳固至关重要，即使通胀预期暂时偏离我们的目标，就像在更容易受到冲击的经济中一样。这也是保持公众信心的关键，即使在新的环境中，我们也不会忽视我们的目标。我们必须而且将在中期内将通胀率保持在2%。但为了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们需要分析的灵活性。在不确定的经济中，我们不能根据简单的规则或中间目标制定政策。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完全依赖用旧数据估计的模型，试图围绕点预测微调政策。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避免过分关注当前数据和“后视镜”的另一个陷阱，因为这很可能使货币政策成为一种反应力量，而不是稳定的力量。相反，我们将不得不构建政策框架，以捕捉我们所面临的复杂性，并对其进行对冲——央行已经开始这样做。就欧洲央行而言，我们根据三个标准做出未来的决定：通胀前景、潜在通胀动态和货币政策传导强度。这三个标准通过将我们员工的通胀预测、我们可以从潜在通胀中提取的趋势以及我们应对这一趋势的政策措施的有效性结合起来，有助于减轻中期前景的不确定性。展望未来，我预计需要这种“多条腿”的方法来有效调整政策。但我们还需要通过定期更新我们的模型和预测技术来加强这一过程，并对作为最佳领先指标的变量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在这个新环境中至关重要的第三个要素是谦卑。虽然我们需要继续努力改善我们对中期的描绘，但我们也应该清楚我们目前所知道的局限性以及我们的政策所能实现的目标。如果我们要保持我们在公众中的信誉，我们将需要以一种更好地捕捉我们面临的不确定性的方式谈论未来。在我们的预测过程中，欧洲央行已经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但仍有一段路要走。我们发布了对能源价格和工资等关键变量的敏感性分析，并在大流行期间和乌克兰战争开始后使用了情景分析。我们还致力于在计算预测误差时更加透明。研究表明，如果家庭近期表现不佳，则对央行预测的信任度会降低，但是，如果我们以更偶然的方式谈论预测并为错误提供更好的解释，我们可以缓解这个问题。出于这个原因，欧洲央行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公布通胀预测错误背后的主要因素，我们打算继续这样做。结语对于我们今天所面临的情况，没有预先存在的剧本，因此我们的任务是制定一个新的剧本。在一个变化和中断的时代，政策制定需要开放的心态和愿意根据新的发展实时调整我们的分析框架。与此同时，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中央银行为经济提供名义上的锚，并根据各自的任务确保价格稳定，这一点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