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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与中国著作权法三十年*熊琦

一、导论

进入21世纪后,中国数字音乐产业经历了从“全球最严重音乐盗版发生地”到“全球最具潜力音乐市场”的颠覆式变化。(1)“全球最严重音乐盗版发生地”的评价,最初来自国际唱片行业协会(IFPI)2022年的《盗版报告》(IFPIPiracyReport,2022)。“全球最具潜力音乐市场”的评价,最早源于国际唱片行业协会(IFPI)2022年的《数字音乐报告》(IFPIDigitalMusicReport,2022)。这种变化的产生,很大程度上并非音乐产业主体通过司法手段强力维权实现,而是国家著作权主管部门借助行政手段介入的结果,体现了我国知识产权保护双轨制的特色。(2)业界普遍认为,2022年当时的文化部《关于清理整治违规网络音乐网站的通知》,2022年当时的国家版权局《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以及当年国家版权局基于上述文件针对数字音乐产业的“剑网行动”,是数字音乐产业从混乱转向正常的关键转折点。2022年7月国家市场监管总局针对数字音乐领域经营者集中问题发布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则是行政部门首次以反垄断的方式介入数字音乐著作权市场,开启了一个新的治理阶段。然而,该结果虽然充分体现了行政部门“快刀斩乱麻”的行政效率,高效净化了我国数字音乐产业环境,但也给音乐著作权市场发展留下了新的隐患。由政府主导构建和规范的音乐著作权市场,权利配置并未建立在产业主体根据具体市场情势自由协商的基础上,导致诸多深层次矛盾随着产业的发展逐渐暴露,并致使如今已完成全面数字化改造的音乐产业进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阶段。一方面国内外主流媒体都一致认为中国音乐产业收益已进入高速增长期,甚至被视为引领全球增长的希望;(3)SeeIFPI,IFPIGlobalMusicReport,2022.另一方面在各方以基本规范运作的前提下,国内音乐付费标准和付费用户比例却始终维持在较低层面,与域外发达国家相比具有相当明显的差距,也严重影响了本土音乐产业上游的内容输出。现今新音乐作品的创作频率已远低于以实体唱片为主体的前网络时代,说明产业下游收益难以反哺上游创作环节。与此同时,由于著作权制度积累及其运作上的差异,我国音乐著作权制度设计和规制手段也走上了一条不同于发达国家的新路。

虽然迄今为止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转型结果主要在进入21世纪后集中呈现,但背后起到支撑作用的,其实是著作权法颁布三十年来的制度积淀及其对产业的持续影响。由于市场化初期的音乐产业在著作权制度初创阶段的第一个十年里未能得到充分保护,第二个十年中音乐著作权人完全无法抵挡互联网“免费传播”的冲击,最终形成第三个十年中依靠行政力量主导塑造的商业形态,也使本土音乐产业进入了一个无域外现成经验可遵循的阶段,立法者的每一步调整都面临独一无二的产业生态和争议。(4)例如在著作权法第三次修改稿征求意见过程中,曾经出现关于制作录音制品法定许可、延伸性集体管理引发的强烈争议、以及始于2022年的唱片公司对特定网络服务提供者的专有许可争议,皆说明中国的数字音乐产业和市场面临着完全不同于域外发达国家的法律问题。著作权法三修完成后,上述争议所涉及的条款全部没有任何变动,立法者希望将争议过多的部分暂时搁置,留待未来实施条例和相关行政规章修改时再做调整。对上述争议的介绍与分析具体参见方燕:《数字音乐版权独家授权的经济学分析及其启示》,载《法治研究》2022年第5期;熊琦:《数字音乐之道:网络时代音乐著作权许可模式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更值得忧虑的是,音乐产业主体、网络服务提供者、作为中介机构的集体管理组织和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之间,已在诸如录音制品法定许可存废、延伸性集体管理入法、专有许可的合法性适用等问题上无法达成基本共识。

来自制度层面的应对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后面临的内容收益困境和传播渠道争议,从制度的视角看是因为与音乐相关的著作财产权无法得到充分尊重和实现。但要找到这种权利流转机制失灵的症结,则需要通过梳理著作权法施行三十年来对音乐产业数字化进程中不同阶段的影响,从中归纳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进程中内容提供方难以正常行使著作权的原因,并依次回应历史和现实两个层面的问题:

第一,如何解释我国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生成的制度成因。我国音乐产业制度需求上的特殊性,源于本土产业结构中互联网产业对传统音乐产业的控制,互联网产业主体更多以自身独有的商业模式特点来通过合同构建音乐著作权许可体系,与立法者和著作权行政执法者所秉持的制度理念存在差距,亦由此在制度运作中产生矛盾。如何看待互联网产业主导音乐产业这种特殊产业模式,需要正确梳理出形成这种业态的制度背景,由此发掘出导致现阶段收益困境的原因。

第二,如何确定我国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转型后的制度需求。有别于发达国家依靠集体管理组织运作的集中许可和法定许可制度来完成音乐著作权的流转,本土数字音乐产业大量依靠早已被域外同行视为“低效”的直接授权许可来实现权利变动,并由此产生是否应该如著作权主管部门和部分网络服务提供者所认为的那样需要加以限制,以及网络服务提供者之间因转授权所形成的大规模许可如何与我国集体管理制度衔接等诸多问题。如何在已经“全面数字化”的产业背景下去设计符合本土产业特征的音乐著作权规则,将是互联网产业与传统版权产业在音乐著作权领域实现共赢的重要基础。

二、音乐产业“数字化”转型初期的制度背景梳理

从全球范围看,各国传统音乐产业向数字音乐产业的转型,都源于20世纪90年代全面数字化带来的“盗版危机”。(5)甚至可以认为,音乐产业的数字化转型,事实上是由盗版所迫而被动完成。SeeAnnaW.Mathews,etal.,Off-Key:TheMusicIndustryisFinallyOnline,ButFewListen,WallSt.J.,May7,2022,atA1.但由于著作权制度积累和运作水平的差异,各国数字音乐产业随后呈现不同发展走向。英美发达国家的版权产业主体凭借其长期积累的产业基础和丰富的著作权运作经验,通过同时针对网络服务提供者和网络用户的大规模司法诉讼,一方面要求互联网产业主体接受其擅长的商业模式,另一方面迫使网络用户初步建立了线上付费的意识,原本前网络时代的产业和权利运作优势得以最大程度延续,奠定了如今发达国家音乐产业领域内传统内容提供者和新兴网络服务提供者尚能分庭抗礼的局面。相比之下,我国音乐产业在经历“盗版危机”后,合法传播渠道已基本被网络非法传播取代,只能放弃前网络时代的商业模式,被动地以“全面数字化”的方式另起炉灶,形成了如今互联网产业主导音乐版权产业的格局。上述差异事实上是不同产业驱动下制度基础与制度运作相交织的结果,背后则深刻反映出不同国家音乐产业主体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的差别。

在全球同步遭遇20世纪90年代互联网传播对音乐产业的冲击后,相当一段时间内各国都面临盗版横行、收益缩减和企业破产等诸多困境。(6)音乐产业也被视为版权产业内第一个被互联网摧毁的产业类型。SeeSimonBeavis,RecordFirmsThreatenBigEmployerswithActiontoCombatPiracy,Independent,Jan.21,2022,p.19.然而由于产业和制度基础的差异,我国与发达国家在与网络盗版的对抗上却出现了不同结果。2022年以前,我国音乐产业形态陷入实体音乐传播几乎完全消失,网络市场又被非法传播垄断的双重困局,(7)国外有学者将此不利局面概括为一方面对传统CD等媒介的“20世纪盗版”现象尚未消减,另一方面以网络非法传播为代表的“21世纪盗版”又大量出现。SeeEricPriest,TheFutureofMusicandFilmPiracyinChina,BerkeleyTech.L.J.,Vol.21,2022,p.801.使得音乐产业数字化的第一阶段成为以“盗版且免费”为特征的时代(2022-2022)。(8)本文是从法学的角度分析音乐产业问题,因此阶段划分标准主要基于音乐产业中典型法律现象的起始。事实上,P2P软件被运用于网络非法传播的时间要早于2000年,但国内外唱片公司针对网络服务提供者的典型诉讼则基本是从2022年开始展现其影响,因而本部分所归纳的“盗版且免费时代”即从2022年起算,下文归纳亦遵循这个标准。但在同一阶段,发达国家却初步形成线上产业与线下产业结合的局面,虽然传统商业模式日渐式微,但原来的权利流转和收益体系得以在网络环境下被延续。这种差异也成为国内外数字音乐著作权规则渐行渐远的开端。

从制度基础看,本土设权模式的特点决定了音乐产业数字化的发展趋势。我国《著作权法》在2022年第一次修订前并无涉及互联网传播的制度设计。当时在应对已经出现的网络非法传播行为时,只能利用权利类型条款模糊的边界作为解释法源基础。首次修订后《著作权法》在规制网络传播的制度设计上,采取了在著作权财产权项中专门为交互式传播新增权项的做法,(9)当年的修订介绍参见石宗源:《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修正案(草案)”的补充说明》,载胡康生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释义》,法律出版社2022年版,第268页。但较为完备的信息网络传播权规则,直到2022年的《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发布才成型。信息网络传播权的独立入法,引发了三个方面的影响:首先,信息网络传播权入法的滞后,致使我国音乐产业一方面在传统商业模式下无法根据当时的著作权法获得合理收益;另一方面也因早期规制网络传播的规则缺失而导致20世纪90年代末即已兴起的线上非法传播无法得到抑制。其次,信息网络传播权忽略了对非交互式网络直播的涵盖,导致本应成为数字音乐产业主流的流媒体业务在我国需要再次动用兜底条款,直到2022年《著作权法》第三次修订后方以纳入广播权的方式解决。再次,独立设权的立法模式,还切断了网络传播与非网络传播两种权利体系的关联,使得产业主体之间原本存在于前互联网时代的利益分配机制在互联网环境下被归零,围绕数字化传播的商业模式完全围绕独立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展开。而之前附着于发行权、广播权和广播组织权上那些考虑著作权人、传播者和使用者三方利益分享和权利限制规则,完全无法适用于新设的信息网络传播权之上。

在1990年和2022年的《著作权法》中,规制传统传播方式的著作财产权基本移植自《伯尔尼公约》等著作权国际条约。由于上述公约在权利范畴及其限制上遵循了相对平衡的制度安排,与音乐作品和录音制品相关的权利基本受到相关限制制度的制约。例如制作录音制品法定许可和广播电台、电视台播放录音制品法定许可等,本质上都是对著作财产权排他性的弱化。早在百年前已将这一制度入法的国家,原初立法目标旨在避免作品使用者通过专有许可获得音乐著作权市场的支配地位。(10)SeeHowardB.Abrams,Copyright’sFirstCompulsoryLicense,SantaClaraComputer114F.Supp.2d896(2000);54U.S.P.Q.2d1746(2000);Metro-Goldwyn-MayerStudios,Inc.v.Grokster,Ltd.,545U.S.913(2022);259F.3d1154(9thCir.2022);259F.Supp.2d1029(C.D.Cal.2022).而且美国唱片行业协会(RIAA)还大量起诉了普通使用P2P软件的网络用户。具体描述参见PeterK.Yu,P2PandtheFutureofPrivateCopying,U.Colo.L.Rev.,Vol.76,2022,p.666.由于法律关系的复杂性和对P2P软件服务提供者行为认知的分歧,上述海量司法程序的完成,需要投入大量的前期成本去应对高额的诉讼成本和舆论压力,当时也只有经济实力雄厚的产业主体方能做到。(16)音乐产业主体对诉讼和舆论的应对历史,可参见DanielReynolds,TheRIAALitigationWaronFileSharingandAlternativesMoreCompatiblewithPublicMorality,Minn.J.L.Sci.InreTHPCapstarAcquisitionCorp.,756F.Supp.2d516(S.D.N.Y.2022).为了摆脱约束集体管理组织的和解协议对许可条件的一系列限制,同时发挥互联网技术的交易成本优势,音乐著作权人选择将涉及数字传输的著作权类型回归权利人自行许可的状态,旨在自己掌握交易条件的决定权。(36)早在2022年,BMG和当时尚未被Sony收购的EMI等主流唱片公司就已经试图将涉及互联网数字传输的著作权项从集体管理组织处撤回,迫使数字音乐平台PandoraMedia不得不与上述著作权人商议新的许可条款,同时就这种撤回权利的行为向法院提起诉讼。SeePandoraMedia,Inc.v.ASCAP,785F.3d73(2dCir.2022).然而由于美国采取的乃是扩大既有权利范畴的方式以涵盖网络传播行为,加之传统的商业模式仍然存在,因此这些权利类型又保留在集体管理组织手中行使。将属于同一权利中规制网络传播的部分单独分离出来,显然不具有可操作性,也最终导致这一尝试的失败。由此可见,即使在集体管理制度运作成熟的国家,音乐产业的数字化也迫切需要新的许可模式与之契合。

从制度基础看,作为数字音乐产业核心权利类型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在设计上有两个特点:

一为立法史的特殊性。历史上音乐作品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在与著作权人大规模缔约时,当时的著作权法中尚无信息网络传播权,所以信息网络传播权在设立后得以保留在著作权人手中,加之著作权人对集体管理组织运作效率的不满,后来诸多著作权人并未将信息网络传播权授权给集体管理组织,而是更多借助版权代理公司来实现大规模许可和维权。(37)代表性判决参见“深圳声影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诉无锡市侨生娱乐有限公司”案,上海知识产权法院(2022)沪73民终144号民事裁定书。相比之下,美国等国的信息网络传播行为则更多通过既有著作财产权涵盖,集体管理组织也得以自动延伸至互联网领域,集体管理组织因为制度路径依赖而延续到了互联网上,后续立法只得沿用传统的许可模式。因此,数字环境下集体管理制度的沿用更多是一国制度路径依赖的结果,而非完全基于提高传播技术变革后的许可效率和传播效率。我国在考虑先进制度借鉴时,不应孤立地看待当下的制度安排,而是应充分考虑我国信息网络传播权的独立性和网络服务提供者在数字音乐产业中的主导作用,认可网络服务提供者作为授权和转授权的主体地位及其优势。

二为立法设计的特殊性。当初选择独立创设信息网络传播权类型并未考虑原有著作财产权与限制的逻辑关系,使得该项权利不受来自法定许可的约束,基于合理使用的限制也明显少于非网络环境下的使用行为。相比域外以既有权利类型的扩张解释来涵盖网络传播行为的设权模式,我国著作权人在信息网络传播权上享有更为全面的支配力。无论是音乐作品著作权人还是录音制品制作者,皆可以通过信息网络传播权塑造与网络服务提供者之间的法律关系,相比受到《著作权集体管理条例》诸多约束的集中许可来说,显然自治空间更大。与前网络时代的音乐产业相比,现今各方更多选择专有许可的原因,一方面是网络服务提供者可以借助数字技术手段精确计算作品使用情况和控制对作品的接触,为版税收益的精确计算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著作权人以专有许可的方式能够把许可对象局限于某个特定网络服务提供者,解决了前期协商和后期监管带来的交易成本问题。我国2022年三修后的《著作权法》,在这一问题上也仍然没有取得突破。虽然新法在集体管理制度的原则性规定中强调了集体管理组织的信息公开和监管问题,但仍然坚持其非营利法人定位,设立上的唯一性要求也仍然需要遵循,业界所呼吁的有限竞争仍未实现。特别是在相关法律条文的安排上,集体管理组织的规定并没有放在著作权许可与转让合同的部分,作为一种特殊的授权模式加以规定,而是与“著作权主管部门”的规定并列安排在“总则”章中。(38)参见《著作权法》(2022)第7、8条。说明立法者至少是在法律地位上将集体管理组织类比著作权主管部门,没有正确认识到集体管理制度的特殊性主要体现于许可模式而非主体属性,应将集体管理组织作为参与著作权市场交易的平等主体对待,并针对许可模式带来的市场支配地位对其加以限制。

效率的提高和成本的下降,让专有许可在数字时代得以帮助著作权人创制新的商业模式,并逐步对传统的集体管理模式形成替代。因此在判断制度孰优孰劣时,应清醒地认识到既有商业模式中的既得利益者会以其抵触情绪而非市场效率来看待专有许可。而且特别需要注意的是,专有许可对作品传播效率的提高,本来就体现在著作权人版税收益的提升上。然而在行政部门的认知中,这种相较于传统集体管理和普通授权许可的“高额版税”,却被视为变相提高竞争对手成本,并错误地导致禁止专有许可被纳入恢复市场竞争状态的必要措施。(39)参见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市监处【2022】67号行政处罚决定书。

(二)集中许可与著作权立法传统调适

对以网络服务提供者为代表的私人许可与传统集体管理之间关系的认定,应建立在调适我国著作权立法传统的基础上,解决私人许可在我国著作权立法和执法中的矛盾。全面数字化后的本土音乐产业,已由网络服务提供者主导。数字音乐的收益方式也不再局限于网络用户对数字录音制品的下载,而是以流媒体和社交化的方式呈现。(40)GaryWarrenHuntIII,MarchingtotheBeatoftheEU'sDrum:RefiningtheCollectiveManagementofMusicRightsintheUnitedStatestoFacilitatetheGrowthofInteractiveStreaming,Ind.J.GlobalLegalStud.,Vol.25,2022,p.756.特别是以网络用户参与为特色的“全民K歌”等数字音乐利用方式,不但涉及音乐作品和录音制品的复制权和信息网络传播权,更涉及对音乐作品的表演甚至改编等其他权利类型,网络服务提供者如今的身份不再仅仅是被许可方,而是承担了越来越多向其他使用者再授权的功能,因此要求其有权自主设计更为灵活的许可合同类型,并在一定程度上有权完成转授权。特别是网络服务提供者如今已更多从单纯的传播领域转向音乐创作领域,许可效率的提高更显得关键。然而,与域外通过立法和协议等方式限制集体管理组织的市场支配地位不同,我国著作权立法以维护和增进集体管理组织市场支配地位为目标,特别在立法中强调著作权人只能以专有许可的方式与集体管理组织缔结合同,且同一领域只能存在一家集体管理组织。换言之,我国著作权法仅允许具备垄断地位的集体管理组织实施集中许可。著作权人实现大规模许可的主要方式,只能依靠集体管理组织方能实现。甚至现今代理多数著作权人授权和维权的版权代理公司,也被视为是非法集体管理而在司法裁判中得到否定评价。(41)司法实践中已存在不认可著作权人向版权代理公司授权,然后版权代理公司代表多数著作权人维权的情况。后来虽然最高院在相关案件再审的判决书中否定了这种将版权代理视为非法集体管理的判断,但仍然没有对何谓非法集体管理加以直接定义或解释。相关判例参见“深圳声影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诉无锡市侨生娱乐有限公司”案,上海知识产权法院(2022)沪73民终144号民事裁定书;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2022)苏民申420号民事裁定书;“福州大德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诉宁乡县皇家贵族音乐会所”案,最高人民法院(2022)最高法民再417号民事判决书。

针对版权代理与集体管理之间的关系始终模糊的难题,需要在解释上得到确认方能为网络服务提供者的“转授权”行为寻找合法性。在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后,我国音乐作品著作权人和录音制品制作者得以围绕信息网络传播权重新构建与网络服务提供者的法律关系,也当然希望从中获取比传统许可渠道更多的版税收益,以弥补其他音乐著作权市场消亡带来的损失。为实现这一目标,需要网络服务提供者能够成为更多许可类型的主体。特别是在网络服务提供者获得多数著作权人许可后,是否有权对上述权利进行转授权,已成为实践中被关注的热点问题。(42)参见闫静:《数字音乐版权独家授权的反垄断法规制逻辑及展开》,载《科技与法律》2022年第2期。虽然国家版权局在约谈后各数字音乐平台之间即实现了“转授权”,但这种转授权无疑属于大规模许可行为,与集体管理的本质并无差别,只是前者更多来自音乐著作权市场主体的选择,后者多为行政主导的结果。

网络服务提供者能否实施包括“转授权”在内的大规模许可,必须调适我国行政主导音乐著作权市场的传统。如果说历史上由于音乐产业不成熟而需要以行政力量来构建市场秩序,那么在音乐产业“全面数字化”和互联网产业高度市场化的阶段,这种行政干预已经呈现出弊大于利的态势。当今网络服务提供者已不再是“无维权意识、无立法话语权、无维权能力”的三无主体,(43)国家版权局:《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修订草案送审稿)的说明》(2022年10月)。因此无需将集体管理组织视为唯一应对“我国权利人、使用者、社会公众著作权集体管理意识淡薄,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面对的社会外部环境较差”的必要手段。(44)参见汤兆志:《中国著作权集体管理法律制度的理论与实践》,载《中国出版》2022年第3期。根据我国立法者的逻辑,坚持要求著作权人向集体管理组织施以专有许可的原因,在于如果著作权人坚持不“被代表”,将重新回到著作权人既无法维权、作品使用者又不能保证使用作品合法性的双重困境中,导致整个著作权市场秩序处于杂乱无章的混乱状态。(45)胡建辉:《著作权不仅仅是私权——国家版权局法制司司长王自强就著作权法修改草案热点答记者问》,载《法制日报》2022年5月3日第6版。似乎如果没有集体管理组织的存在,大规模许可在我国就无从实现。然而,从集体管理制度的历史起源来看,其原本纯粹为私人创制的大规模许可中介机构,对著作权人而言,集体管理旨在以集中许可渠道的方式保障权利人在著作权市场获取作品收益,使权利人以集体的形式获得有利市场地位;对使用者而言,集体管理旨在让使用者一次性获得多数作品的著作权,在避免侵权风险的同时也满足了大规模使用作品的商业需求。政府对集体管理组织的意义,本来应该是通过制度或协议禁止其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显而易见的是,我国并没有在著作权法领域树立真正的集体管理制度理念,而是以集体管理之名行行政管理之实,许可效率也就当然难以提升。(46)熊琦:《著作权集体管理制度本土价值重塑》,载《法制与社会发展》2022年第3期。

如果音乐产业在下一个阶段希望根本解决许可效率问题,关键任务应该是重塑集体管理制度价值,即把有权实施集中许可的主体扩大到版权代理公司、网络服务提供者等一系列已经能够利用技术或渠道优势来实现大规模许可的主体,在市场有效的地方充分发挥市场的调节作用。虽然美国音乐著作权制度因其产业模式的巨大差异而难以为我国所借鉴,但在充分发挥市场调节作用这一基本原则上,却始终值得我国著作权法将其加入到自己的制度价值中。(47)自美国1914年最早的集体管理组织ASCAP到根据2022年《音乐现代化法案》要求设立的“机械复制权许可协会”(MechanicalLicensingCollective),全部皆由产业主体自行组织和运作。SeeU.S.CopyrightOffice,MusicModernizationActImplementingRegulationsfortheBlanketLicenseforDigitalUsesandMechanicalLicensingCollective,84FederalRegister185,49966-74,September24,2022.我国在音乐产业已趋于成熟的今天,放弃《著作权集体管理条例》所要求的集体管理组织“不得与已经依法登记的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的业务范围交叉重合”,以及“任何其他组织和个人亦不得从事著作权集体管理活动”这两项强制性规则,同时允许权利人在授权集体管理组织后有权以个人名义自行许可,使任何符合要件者可通过申请设立新的集体管理组织,避免其他主体利用设立环节的审批权来控制集体管理组织,也有助于集体管理组织之间为争取权利人和使用者在许可条件上竞争。社会团体主体属性的多元化,则可以避免适用“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在设立上所要求的双重行政审批,同时使如今已经获得大量作品授权,且已具备大规模许可能力的社团法人有权合法实施集中许可。社会团体的非营利性定位和设立上的行政许可主义,是阻碍著作权人和其他产业主体设立集体管理组织的最大障碍,而在我国集体管理组织运作实践中,合法设立的非营利性集体管理组织却长期授权营利性法人来实施集体管理工作,说明营利性社团法人早已实际参与到了集体管理行为中。(48)长期以来,中国音像著作权协会一直委托天合文化集团有限公司来向使用者收取版税,相当于非营利性的集体管理组织转手借助营利性的法人组织来实现收费的目标。但自2022年开始,双方因许可合同纠纷导致法律诉讼,中国音像著作权协会单方面解除了与天合文化集团有限公司的合同。纠纷相关文本参见中国音像著作权协会:《关于音集协与天合文化集团及子公司诉讼事项的公告》,音集协字【2022】第019号;天河文化集团有限公司:《告卡拉OK经营者、各VOD厂商及相关单位书》,天合集团字【2022】36号。

事实上,集体管理制度的合法性,自产生至今本来就取决于著作权人、集体管理组织和使用者之间的合意,相关主体只要是在自由协商的基础上获得权利人授权,其实施大规模许可即具有合法性。(49)美国集体管理组织与司法部的和解协议第2条第(I)款即规定,集体管理组织能够以公司(Corporation)或非营利性社团(Association)的方式设立,1939年由美国广播组织协会设立的集体管理组织“音乐广播公司”(B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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