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近溪《小儿语》(并序).docx

吕近溪小儿语（并序）（近溪名得胜，明嘉靖时宁陵人）儿之有知而能言也，皆有歌谣以遂其乐。群相习，代相传，不知作者所自。如梁宋间，盘脚盘，东屋点灯西屋明之类。学焉而与童子无补，余每笑之。夫蒙以养正，有知识时，便是养正时也。是俚语者固无害，胡为乎习哉。余不愧浅末，乃以立身要务，谐之音声，如其鄙俚，使童子乐闻而易晓焉，名曰小儿语，是欢呼戏笑之间，莫非义理身心之学。一儿习之，可为诸儿流布；童时习之，可为终身体认，庶几有小补云。纵无补也，视所谓“盘脚盘”者，不犹愈乎。沙随近溪渔隐书。【注释】自：始；开头，引申为出自。焉：表示指示，相当于“之”。蒙：幼稚，暗昧不明。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易蒙养正：涵养正道。易蒙：“蒙以养正，圣功也。”孔颖达疏：“能以蒙昧隐默自养正道，乃成至圣之功。”浅末：肤浅；短浅。谐：从言，皆声。本义：和谐，强调配合得匀称鄙俚：粗野；庸俗，这里当通俗讲。义理：合于一定的伦理道德的行事准则。流布：流传散布。体认：体察认识。庶几：或许，也许。愈：胜过。沙随：地名，在今河南宁陵东北，作者故乡。近溪渔隐，作者号。【译文】小孩懂点事能说话之后，都会有歌谣来让他们念着玩儿。小孩们在一起学唱歌谣，代代相传，却不知歌谣出自哪个作者之手。比如梁宋年间就有“盘脚盘，东屋点灯西屋明”之类的歌谣。学唱这类歌谣对小孩没有什么用处，我常常笑他们。从孩童时期开始就要涵养正气，有知识的时候，便是涵养正气之时。这样的歌谣俚语本来也没什么害处，但是学习它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不揣浅陋，于是将为人处世最重要的事情配合上音韵，弄得通俗易懂，让小孩子喜欢听而且还容易明白，起名为小儿语。这样的话，孩子们在欢呼嬉笑之间，不知不觉全都在学习符合伦理道德的处世准则了。一个孩子学了，就可以传播开来；小时候学习它，终生都会有新的体察和认识，也许有点小小的用处。即使没有什么用处，看看所谓的“盘脚盘”这样的歌谣，不比它强吗？沙随的近溪渔隐先生手书。宏谋按：沧浪之歌，孺子歌耳，孔子叹为自取，且呼小子听之。当是时，不复计其歌之出自孺子也。近溪先生思所以语小儿，而因自为小儿语。若规若刺，若讽若嘲，冲口而出，自然成音。小儿闻之，果小儿语也。嗟乎，儿固有不儿时。儿时熟之复之，不儿时思之味之，虽欲终视为小儿语，不可得已。或曰：“言之毋乃不文。”夫以小儿语语小儿，亦焉用文为哉？【注释】沧浪之歌：见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则濯足矣。自取之也。”规：劝告，建议，尤指温和地力劝。刺：讽刺。讽：规劝。嘲：嘲笑。嗟：感叹声。【译文】宏谋按：沧浪之歌，不过是儿童的歌谣罢了。孔子感叹儿童尚且懂得自己选择，就叫年轻人去听一听。那个时候人们就不再计较这支歌谣是出自孩童之口了。近溪先生思考如何把道理说给小孩听，因此自己创作了小儿语。既像是建议又像是讽刺，既像是规劝又像是嘲弄，冲口而出，朗朗上口。小孩听了，会觉得果然是小孩自己的语言。啊，小孩总有一天要长成大人。小的时候反复熟悉它，长大之后细细体会它，即使想要始终把它视作小孩的话也做不到了。有人说：“这个念起来恐怕不够文雅。”以小孩的语言说给小孩听，还需要什么文雅呢？四言一切言动，都要安详。十差九错，只为慌张。【译文】一切言语行为，要稳重，从容不迫；我们出现的差错，大都是由于慌慌张张造成的。沉静立身，从容说话。不要轻薄，惹人笑骂。【译文】为人处世要沉着冷静，说话要不急不缓，从容自若平平和和。言语和动作不要轻佻，让人笑话和辱骂。先学耐烦，快休使气。性燥心粗，一生不济。【译文】凡事要学会不怕麻烦，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性格急躁和粗心大意，一生也不会有好的时候。能有几句，见人胡讲。洪钟无声，满瓶不响。（钟虽大，不撞不鸣。半瓶水，多有声。）【译文】小孩子年纪轻轻，刚学了一点点道理，还没完全弄明白，见人就胡说乱道，真正有学问，明白道理的人不会这样的。（就像一些风吹草动是不能使洪钟发出声响的，装满的水瓶是不会发出声响的一样。）自家过失，不消遮掩。遮掩不得，又添一短。（又多了饰非之短。）【译文】自己有过失，不应该遮盖，遮掩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又添了一个过失。无心之失，说开罢了。一差半错，哪个没有。【译文】不是故意犯的错误，把情况说清楚就行了，错误哪个人没有呢？宁好认错，休要说谎。教人识破，谁肯作养。【译文】应该有好的认错态度，千万不要说假话，说假话让人识破了，谁还肯帮助培养你呢？要成好人，须寻好友，引酵（音叫。酒母也）若酸，那得甜酒。【译文】要成为一个有用之人，应该交一些好的朋友，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怎么可能成材呢？酒母如果是酸的，怎么酿出甜酒来呢？与人讲话，看人面色。意不相投，不须强说。（察言而观色。）【译文】和人讲话的时候，要注意观察别人的脸色，话不投机，就不必再说下去了。当面证人，惹祸最大。是与不是，尽他说罢。【译文】当着人家的面为某种事情提供证明，惹出的麻烦最大，最得罪人，对与不对，随他自己说去吧。造言起事，谁不怕你。也要提防，王法天理。（王法天理，不怕恶人。）【译文】制造谣言和事端，谁都会怕你，但是也要记住这样做的后果，要想到还有国家的法律和因果报应的自然规律。我打人还，自打几下（即是自打）；我骂人还，换口自骂。【译文】打人骂人，会遭到人家的反驳和还手，就像自己打自己骂自己一样。既做生人，便有生理。个个安闲，谁养活你。【译文】既然活着，就应该有一个维生的职业，如果人人都只顾安闲自在，谁来养活你呢？世间生艺，要会一件。有时贫穷，救你患难。【译文】世间生活的技能，一定要学会一种，特别是当你贫穷的时候，遇到困难的时候，它会帮助你。饱食足衣，乱说闲耍。终日昏昏，不如牛马。（牛耕犁，马骑坐，此人在他何用。）【译文】吃饱喝足穿暖了，胡乱说话，游手好闲，每日稀里糊涂，真还不如马牛哩。担头车尾，穷汉营生，日求升合，休与相争。【译文】挑担、拉车的小生意，是穷人谋生的活计，每天挣的很少，不需和他们争利。兄弟分家，含糊相让。（让要让个明白）子孙争家，厮打告状。（让得不明，亦是争端。）【译文】兄弟分家，如果含糊相让。到子孙时争夺家产，一定会导致厮打，惹上官司。强取巧图，只嫌不彀。横来之物，要你承受。（非理所得，岂能常保。）【译文】凭借强力抢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不厌其多，将来必定要遭到意想不到的灾难。六言儿小任情骄惯，大来负了亲心。费尽千辛万苦。分明养个讐人。【注释】讐：音chu。【译文】孩子小的时候放纵他，娇惯他，大了以后违背了父母的心愿。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最后养成了一个不孝的子孙，如仇人一般。世间第一好事，莫如救难怜贫。人若不遭天祸，舍施能费几文。【译文】世界上最好的事，莫过于救苦救难，扶助贫穷。一个人若能不遭受上天降祸的话（行善积德便可免祸），施舍能花去你几个钱呢？乞儿口干力尽，终日不得一钱。败子羹肉满桌，喫着只恨不甜。（富家一席酒，贫汉一年粮，不可不知。）【译文】讨饭的孩子四处讨要口干力尽，最后没得到一文钱；败家之子在满桌美餐面前却还嫌不好吃。蜂蛾也害饥寒，蝼蚁都知疼痛。谁不怕死求活，休要杀生害命。【译文】昆虫也害怕挨饿受冻，蚂蚁都知道疼痛，有谁不怕死呢？因此，千万不要干那种杀生害命之事。自家认了不是，人再不好说你。自家倒在地下，人再不好跌你。【译文】如果自己承认了错误，别人就不好再批评你了；自己倒在地下了，别人也不好再踢你了。气恼他家富贵，畅快人有灾殃。一些不由自已，可惜坏了心肠。（人各有命，嫉妒何益。）【译文】别人富了自己气恼，别人遭灾心里高兴。这些事丝毫不能由自己决定，可惜白白地让它们坏了自己的心肠。杂言老子终日浮水，儿子做了溺鬼。老子偷瓜盗果，儿子杀人放火。（言为父者，不可开为祸之端。）【译文】老子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的一切不好的行为，影响着孩子可能干出更加恶劣的事来。休著君子下看（俗人下看何妨）休教妇人鄙贱（乞墦之类是也）。【译文】不要让道德高尚的人看不起你，不要让妇人都鄙夷你。人生丧家亡身，言语占了八分。（惟口可恨，耳目次之。）【译文】人一辈子出现家破人亡的事，祸从口出的占了八分，所以说话伤人也害己。任你心术奸险，哄瞒不过天眼。【译文】人心术要正，背地里干的一切瞒得了人，瞒不过天。使他不辨不难（势服也）。要他心上无言（理服也）。【译文】能让别人不说话是算不了什么，要做到让别人打心眼里服气才行。人言未必皆真，听言只听三分。【译文】人们说话不一定都是真话，听的时候信三分就行了。休与小人为仇，小人自有对头。（我且忍他。）【译文】不要与小人为敌，小人自有做他对头的人。干事休伤天理，防备儿孙辱你。（远在儿孙近在身。）【译文】做事情不要伤天害理，要当心报应在儿孙身上，使你受辱。你看人家妇女，眼里偏好。人家看你妇女，你心偏恼。（凡是要将心比心。）【译文】你偷看人家妇女心里感觉很好，别人偷看你家妇女你却不高兴。恶名儿难揭，好字儿难得。【译文】坏名声很难改过来，要别人夸奖你一句都很难得。大嚼多噎，大走多蹶。（凡事要小心谨慎。）【译文】吃得快容易噎着，跑得快容易摔着。为人若肯学好，羞甚担柴卖草。（颜曾思宪，贫贱无比。）为人若不学好，夸甚尚书阁老。【译文】如果做人想做个好人，就是担柴卖草也不丢人。如果行为不好，地位再高，职位再大，也没什么可夸耀的。慌忙到不得济，安详走在头地。【译文】慌慌张张是不会得到好处的，稳重往往会有所作为。话多不如话少，话少不如话好。（果不当理，一句也是多的。）【译文】人说话多不如说话少，说话少不如说与人为善的话。小辱不肯放下，惹起大辱倒罢。（此受气不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