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从《古船》到《刺猬歌》.doc

张炜：从古船到刺猬歌 兼论新时期知识分子人文精神历程与新世纪文学的出路鲁东大学汉语言文学院 路翠江 路翠江（1972.7），女，山东招远人，鲁东大学汉语言文学院讲师。论文摘要：作家张炜是与新时期文学同步成长起来的，其创作典型地表现出新时期文学的某些特征：他从始至终严正的知识者立场体现出文学的崇高、纯粹，但进退之间也不能不显露文学边缘化处境的尴尬与无奈。张炜的一系列长篇小说古船、家族、柏慧、九月寓言、刺猬歌中，我们解读到的关键词，都是新时期严肃文学的中心词语；同时也看到一条明晰的从中心缩到边缘、从社会缩到个人、从外界缩到内心的退守之路。在严阵以待市场化与俗文化的包围的同时，张炜小说越来越明晰的“通俗”倾向故事结构越来越突出，情节传奇性增强，强化场景描写视觉效果等等，是一种妥协还是一种探索？新时期文学在崛起-发展-分化-彷徨-“喧嚣与骚动”，张炜在选择-坚持-坚守-退却-“抵抗投降”，目光穿越时间和空间。世纪之初的我们，缘何不效法上个世纪前夕“五四”式的广取博览、鲁迅式的“拿来主义”？ 关键词：张炜；知识者立场；退缩；通俗作家张炜是与新时期文学同步成长起来的，其创作典型地表现出新时期文学的某些特征：他从始至终严正的知识者立场体现出文学的崇高、纯粹，进退之间也不能不显露文学在日益边缘化处境中的尴尬与无奈。一、坚定的立场与执着的纯文学追求自创作之初至今，理想、信念、完美、浪漫、崇高这些与当下生活距离越来越远的词语一直是张炜追求的全部，更在追名逐利的大潮之外彰显着张炜特立独行的身影。张炜的一系列长篇小说中，我们解读到几个关键词：古船、家族、柏慧中家族/历史/现实/人性/文化，柏慧、九月寓言中原野/乡村/城市，柏慧、刺猬歌中城市/乡村/爱情/家园这些都是新时期严肃文学的中心词语。当代文学在1985年前后开始自觉地以文化视角对人的生存状态和民族现状作理性的审视。在民族文化因袭被指出之后，新时期之初特有的那种意识到人性尊严的觉醒和精神独立的乐观情绪，便被忧郁、严峻的神色所取代。作家们不无忧虑地发现：摆脱根深蒂固的文化羁绊、完善民族文化人格，要比政策环境、经济环境的变化艰难得多。对这种共识的表述各异，张炜的古船是当时较重要的作品之一。古船中作者寄托了这样的期望与信念：改革时期的民族文化人格亟待整合，民族发展要想避免重蹈覆辙、民族要振兴，必须也一定会做出新的文化选择。张炜的家族情结极为浓重。古船、柏慧、九月寓言、家族，每一部都不例外。古船中张炜更多是对家族观念及家族制度剖析与批判，而在柏慧、九月寓言、家族中，张炜则是接近执迷地叙说着种种家族的历史与现状，作者自己的家族情结鲜明体现，尤其以家族更明显。家族中，如果我们将叙事中的现实部分与家族的历史轨迹连接起来，便可看出张炜实际上是想表达在中国近百年的历史语境中知识分子的心灵挣扎轨迹。家族用文学形象展示了具有两种精神传统的“家族”的“战争”，以及知识分子在这种多层次的复杂“战争”中所经历的选择、失败、毁灭和再生。作者和笔下的一代代执拗的知识者呈现同一的、令人惊心动魄的、对自身理想信念的捍卫姿态。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至今，这个我们刚刚亲历过的、知识阶层群体和文学领域无不令人失望的环境中，因为有了诸如张炜的以知识者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柏慧等的出现，才使我们依然还能够对文学保持乐观和信心。柏慧以“我”对历史和现实的煎熬一般的思考的心路历程的展示，传达出作者对现当代历史、对当前现实、对知识分子命运及时代发展面临的现实问题深刻的反省、深广的忧愤和无情的批判。柏慧中贯穿着过去的故事与现在的遭遇：过去，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现实中，“我”企图建立一个没有干扰，没有污染的世外桃源，可是随着城市化的加剧，葡萄园在一天天地受到威胁。张炜要以柏慧证明，人应追求高贵地活着，尽管代价昂贵。张炜笔下的这些知识分子们具有高洁的人格和热诚的献身事业的精神，他们的个人命运折射的是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整体命运。九十年代的九月寓言中，以胶东半岛上一个淡化具体历史背景、处于自在状态下的小村人为描写对象，在默默无语又包融一切的大自然中，在所有生命的生死轮回之中，小村人的痛苦和苦难都显得那么淡远和浑融。小说结尾蕴涵着作者强烈的对乡土未来的主观期望：只有在野地中，人类才能重新得到了简单、真实和落定。即如张炜在融入野地中暗示的那样：“万物都在急剧循环，生生灭灭，长久与暂时都是相对而言的；但在这纷纭无序中的确有什么永恒的东西”。新世纪的刺猬歌意在探讨全球化背景下人们在面临多重选择下的困惑与无奈。小说以男女主人公廖麦、美蒂40余年的聚散离合和滨海荒原莽林的百年历史为线索，编织出一个生长和欲望纠缠、现实和童话交织、历史和传奇辉映的世界，在理想主义的主线基础上，以浓烈的寓言色彩，凸现出尖锐的现实冲突。刺猬歌几乎触及了这个紧张而浮躁的社会面临的所有重大问题，作者意在警醒我们：我们这个民族所处的时代，像廖麦对美蒂的爱情一样面临着“手捧刺猬”的尴尬境地。 多年以来，张炜从未停止对写作意义的执着思考和对理想与信仰的不懈追寻，他甚至认为：文学就是自己的信仰。写作早就被张炜当作一项神圣的终身职业。二、坚守与退缩而按照历时的顺序，我们发现：古船-柏慧九月寓言-刺猬歌中，有一条明晰的著作立场从中心缩到边缘、从社会缩到个人、从外界缩到内心的退守之路。责任与使命、自信、担当是古船的著作立场；到柏慧 ，知识者的孤傲焦虑更加突出；而刺猬歌无疑是一个困兽犹斗的醒目姿态。市声如潮的文坛上，张炜与铁凝等当代少有的几个作家一起竭力坚守纯文学的阵营，逐渐成为世俗化商业化文化与文学中的孤岛，“钉子户”。中国知识分子自鲁迅起就已掘出民族痼疾的根源所在，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再次无情地证明：在历史长河中，知识分子的呼声往往是那么的一相情愿，无助、无奈、也于世无补，张炜和他的古船亦不例外。古船中，张炜充满道德义愤地拷问历史，拷问苦难、拷问人性。在作品中代作者立言的隋抱朴是张炜最擅长塑造的农村知识分子形象的代表。他为任何形式的剥削焦灼不安，灿烂的理想之光从艰难痛苦的思索叩问中升腾：人道主义的理性之光、马克思主义解放全人类的理想成为抱朴进行新的人生选择的标尺，使得他对个人和社会进程的思考得以摆脱“原罪”的囚笼，找到了通往自由之路：“要紧的是和镇上人在一起”。抱朴走出老磨屋，担任粉丝大厂经理的结局，是张炜审美理想的直接体现：年轻的作者对未来持有的是年轻人特有的乐观他相信并寄希望于人类理性的胜利。作家刻意将抱朴的隐忍与见素的勇于行动相对照，对这个永远想好了再做的岁月沉思者敲响了边鼓。见素身上流淌着母亲茴子不可征服的血液，见素以抗暴的激情、勇猛个性、不低头俯首、委曲求全的人生姿态，形成与抱朴的比照；而见素的悲剧，表达作者对现代物质文明进程负面效应的批评的同时，也使作品内在的悲剧美悲壮地升腾。柏慧中，在高贵品质不断丧失的时代里，“我”作为这个家族精神的承传者，孤傲地活在人群当中，源于有“我”的葡萄园、鼓额等作为“我”的基础和依靠，有“我”念念不忘的导师、老教授等人那不死的精神来扶持“我”。面对历史转型期凸显的种种社会现实问题，以及知识分子因自我调整而造成的主体地位的失落，敏感的张炜比任何人都感受真切并为之痛心。他表达着对道德乌托邦理想的坚守，并最终走上了一条质疑工业化和霸权的道路。“我”始终处在逃遁中，从03所回归宁静的葡萄园，从外界逃回内心。然而葡萄园也并不宁静，家园遭到的疯狂侵犯和无耻剥夺，使得“我”万分愤怒。张炜小说以一种无法克服的现代主义式的焦虑，表达对“现代化”的威胁性与世俗污浊的最为绝望的反抗。九月寓言的乡村追求极为明了：融入野地代后记中，张炜说“做梦都想象一棵树那样抓牢一小片泥土。我拒绝这种无根无定的生活，我想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真实和落定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个人长大了，走向远方，投入闹市，足迹印上大洋彼岸，他还会固执地指认：故地处于大地的中央。他的整个世界都是那一小片土地生长延伸出来的。人实际上不过是一棵会移动的树。但愿截断归途，让我永远呆在这里。美与善有时需要独守。” 张炜：融入野地，作家出版社1996年版。跃然纸上的是一个对当今普遍沉溺于物欲的、市声如潮的社会的排拒态度。小村的迁徙，是因为受所谓文明的肆意浸染，野地的缩小，村落的迁徙，不是小村人发自内心的需求和选择，张炜对这一当代生存的沉沦境遇具有深刻的感悟。好在失望并不意味着绝望，张炜热爱大地和世界，他的关怀是仍是人间的。刺猬歌真实再现了廖麦这个“自然之子”和“自然守护者”在强大的压力包括威权的、经济的世俗的甚至亲情的下，惨败在向自然疯狂掠夺的工业和商业巨头唐童手中却决不低头的过程。廖麦最终一无可守，无路可退；美蒂这个象征着“美善”与“朴素”的“刺猬之子”，没有屈服于邪恶和苦难，却难以摆脱被全球化的时代欲望控制的宿命。“讲述关于一个人和个人经验的故事时始终包含了对整个集体本身的经验和艰难叙述。”詹姆逊：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 刺猬歌以强烈的原生性民间性，打通了一条寓言和历史、现实之间来往的通道，传递出登州海角那片神奇之地所发出的混沌、旷远、恢宏的神秘之音，以及当下生活光怪陆离、骚动喧哗的欲望之声。刺猬歌是张炜为农耕生存方式与纯净爱情所作的一曲寂寥挽歌。在与商业化市场化的尖锐对抗中，在知识分子边缘化和失语的时代环境中，张炜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坚守立场，寻找精神家园，他的世界似乎在退守中缩小了,但是张炜的思考却越来越走向深刻和具体，使他在一个“众语喧哗”的时代始终保持了知识分子应有的批判立场和精神自由。张炜能始终如一地坚持他的纯文学写作，因为他始终坚持相信：“文学遍布在所有生命之中，严格讲她并不是一种专业和职业。所以说文学从来不会边缘化，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被边缘化的只能是那些试图以文学为职业来谋生、来以此求得商业利益的人。”三、艺术的原则与追求在严阵以待市场化与俗文化的包围的同时，张炜小说创作还是越来越流露出“通俗”的倾向：故事结构越来越突出，情节传奇性增强，强化场景描写视觉效果等等。这是一种妥协还是一种探索？有声音认为张炜小说可读性强了，张炜也开始媚俗了。事实上，现代作家中，故事性最强的、最好读的是老舍，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一个大家而存在。张炜说，他一直特别重视作品的故事性。“我知道，一部作品粗糙和过于通俗的主要原因首先是故事性不强，故事老旧。别致的美妙的故事应该来自人性最曲折和最深邃处，只有这样的人性展现，才能纵横交织出一段段绝妙的故事。”所以张炜提出小说要做到“大众”与“小众”的结合，并认为自己的刺猬歌比较好地实现了大众与小众之间的结合，“应该说，会读的能够从刺猬歌中读出复杂的层次，不会读的，至少可以看到热闹。”吴义勤在悲歌与绝唱评张炜长篇新作刺猬歌中也指出：刺猬歌的魅力来自于其强烈的传奇性、瑰丽而浪漫的想象和充满文体魅力和语言快感的叙述。这与古船的沉郁厚重、柏慧的独抒心志炯然不同。其实，九月寓言也是可读性非常强的一部作品，瑰丽的九月原野风光与各色小村青年的故事共同构成对于读者的诱惑。顾及雅俗共赏的同时，张炜也明确阅读的差异：“杰出的作家都有自己的语言，他们只面向文学阅读。一方面阅读是最朴素的事，因为有这种天分的人很多很多，正是他们构成了阅读大众；另一方面阅读也可以说是最难的事，因为人没有天分，只靠学点文学原理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可以说，读得懂不同层面不同风味的小说，比写出好小说更难。苏东坡说过：众人之心，如泡在水；真人之心，如珠在渊。”应该是这种明确的意识，使张炜的创作坚守鲜明的个人风格：毫不妥协的抑恶扬善的道德立场，鲜明的人道主义精神与冷静的理性批判意识，崇尚生命与自然的哲学观念，诗化、抒情化的“热”叙述风格等。这些构成了张炜小说创作的总体形态，显示着张炜与当下世俗化的文学世界的区别。张炜的小说历来重视场景描写和视觉效果，近来更有强化的倾向。古船中的晒粉场位于海边，蓝天碧海白沙，一排排白亮亮的粉丝与蓝天上的白云有何不同？这一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的生活图景的真实再现，使小说中风情独具，改编成影视作品效果应不亚于芙蓉镇。刺猬歌中神奇变幻的自然界、原始而神秘的丛林草原、混沌的大地、神出鬼没的动物精灵、人与万物和谐通灵的关系真是一首奇特的交响乐。自叙传的感性与思考者的理性，交错在张炜的小说中。当被记者问及什么是好小说时，张炜毫不犹豫地回答：“诗性写作”。张炜本质上是一个诗人，他富有诗人的气质和才情。他的小说充满着诗意。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我们都不难发现大段的内心独白、情感倾诉，似乎更多地是作者在诉说，而不是小说中情节的波折、人物的行动更具主动性。读者在体味与揣摩时会发现，强烈的文化社会批判伴随着炽情，而这种炽情又常常演变成怨愤和蔑视，有时会难以分清理性的思考与悲愤的激情的界限。张炜小说的语言是一种具有强烈的抒情性诗化的语言，他以抒情的话语叙事，建立了当代文学中别样的小说模式。在张炜感觉中，故乡是真正的山美水美人美。美化故土实际上就是在表达对故土的浓情厚意，而真正原生态的表现故乡，在张炜看来，除非用故乡方言描写故乡，否则，怎么也算不上原汁原味。早在八十年代的短篇小说中，张炜已采用一些方言俗语，到九月寓言表现的更突出，而到写完丑行或浪漫后，他说：“这一次使用了登州方言，这对我真是一次语言的大餐。我不记得过去的写作曾这样令我痛快过。书中人物的各种呼叫首先震得我双耳发疼，而后才是突如其来的快乐这正是我在长期的写作生涯中梦寐以求的状态我以前说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有方言才是真正的语言。我想抓住真正的语言。文学写作从根本上来说还不能依仗普通话，因为那是一种折中过的语言。登州方言生动无比，我过去采用过，但不够深入也不够彻底，更不过瘾。这一次来了个圆弓射雕，自觉尽情发力，酣畅淋漓。”张炜已通过他的不懈努力，在自我写作的愉悦中，实现了让读者了解自己方言魅力的目的这虽然与推广普通话的大趋势背道而驰，却无疑是一种成功的尝试。而写家乡、用家乡方言写作最终造成的就是作品浓重的地域特色，在新文学产生之初的鲁迅、乡土小说，在老舍，在沈从文，都已做出成功的尝试。正如鲁迅以他的乡土小说写活了他的故乡-江南水乡，也画出了国民劣根性；也正如老舍在其京味小说和话剧中，最热衷于构建出他所从来的、他最熟悉的北平市民世界，寄托内心的爱与恨一样，张炜在古船、九月寓言、柏慧、刺猬歌中所建构的胶东艺术世界中，充满了作家对故土的真诚、真情，同时也传达出作者对人生价值与意义的思索的执着，对精神家园追寻的迫切与无奈。也正如鲁迅在现代理性烛照下反观传统，从而确定自己的启蒙者位置，沈从文在人性沦丧的现实中建立人性的小庙，成为湘西人生的歌者，老舍在中西文化对照中发现自己的丑陋，进行不遗余力的解剖一样，传统价值取向与现代精神拯救的矛盾形成的张力，丰盈了张炜的笔端和内心，打动着无数读者，也给当下严肃文学的创作开出一条荆棘丛中的小路。作为土生土长的齐鲁作家，张炜对自己与齐鲁文化的核心儒道文化间不可分割的渊源有清醒的认识：张炜说：“我对出生地的文化充满景仰齐文化的超然和曼妙浪漫、冒险开放，与鲁文化的入世和严谨坚实、庄重深邃，可以说是相映成趣，互为弥补。所以出生在山东(齐鲁)的人是一种幸运，因为齐鲁文化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我的文化之根就在齐鲁大地。我说过，这是我精神上的生存保证。我相信儒家文化流动在我的血液中。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