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现代观念起源研究和数据库方法.doc

中國近現代觀念起源研究和數據庫方法* 本文為香港研究資助局（RGC）資助的研究計劃“A Quantitative Study of Chinas Selective Absorption of Modern Western Ideas and the Origins of Certain Key Concepts （18401915）（CUHK4006/02H）” 研究成果的一部分，寫作過程中，承蒙戚立煌先生、吳通福先生、黃庭鈺小姐、增田真結子小姐做資料處理、日文文獻摘要等多方面的協助，謹致謝忱。金觀濤 劉青峰摘要 從1997年開始，我們在數個研究計劃支持下，開始建立1830年至1930年間的中國近現代思想史的兩個專業數據庫(目前約有4000萬字)，這一百年正是中國傳統思想轉變為支配當代中文世界的現代形態的時期。本文通過綜述我們對共和、民主、權利、社會等重要現代觀念在中國的起源和演變機制的研究，展示是如何運用數據庫方法的，也即說明如何應用關鍵詞研究並分析它們與重大歷史事件的關係。目前，我們應用這一方法得出的結論，已可質疑以往某些公認的觀點。在此研究基礎上，我們將中國近現代思想變遷大致分為如下三階段：一 1840年至1900年為中國傳統政治思想對西方現代思想選擇性吸收時期；二1901年至1915年是儒家思想退到家族私領域，而在公共領域全面學習西方的階段；三1915年至1924年，在這一階段學習西方現代觀念的重大障礙和失敗造成了對民主、權利、社會等觀念的全面重構，由此形成了中國當代思想。 一 歷史學家的新工具 自從十九世紀末觀念史成為一門獨立學科以來，關鍵詞和語言學、語意分析一直是觀念史研究最重要的方法。任何思想和觀念的表述、演變和傳播都離不開語言和詞彙，所以在觀念史研究中，特別重視那些表達新思想和觀念的詞彙在何時何種情况下出現，在不同歷史時期意義的變化，以及如何傳播幷成為有其相對固定含意的普遍用語。例如1958年，Raymond Williams 通過對工業(industry)、民主 (democracy )、階級(class )、藝術(art )和文化(culture )等五個關鍵詞在1780至1950年這170年間意義的考察，來分析英國現代文化的變遷 Raymond Williams:文化與社會1780至1950年英國文化觀念之發展(臺北：聯經出版社，1985)。又如，1973年，Steven Lukes 以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為專題研究，討論這個詞是如何在十九世紀出現，它在英國、德國以及英美世界的不同含意，或些微的差異，由此揭示現代性的核心觀念個人和個人主義是怎樣形成的 Steven Lukes: Indeividualism (Oxford : Basil Blackwell Limited,1973)。隨着計量史學的興起，核心關鍵詞在歷史文獻中的計分析更引起觀念史和思想史研究者的注意； 這是因為對某一歷史時期文獻中核心關鍵詞的的計量分析，能客觀地反映該關鍵詞所代表的普遍觀念的使用和普及程度及其變遷，從而擺脫研究觀念起源和演化囿於思辯而無法實証的困境。但是，我們必須看到計量方法具有備受質疑的一個方法論難題：這就是選取哪些、多少總量的文獻做為分析對象，才可以比較有把握地說這項研究中選用的關鍵詞能够反映該時期人們的有關觀念呢？因為任何個別研究者都不可能閱讀並且牢記該一時期的全部有關文獻。於是，大多數研究者依據思想史研究的慣例，選取公認的重要學者的代表著作來研究某個或某一組觀念。如上面提到的Steven Lukes在研究個人主義觀念史時，他選了洛克(J.Locke)、霍布斯 (T.Hobbes)、 聖西門Saint-Simon、 康德I.Kant 、塗爾幹Duekheim 西美爾 G.Simmel 、愛莫森R.W.Emerson、 J.W.Praper、 W.Whitmman、歐文( R.Owen) 、彌爾J.S.Mill 等十位哲學家、思想家的著作。而Raymond Williams 為了刻劃英國現代文化形成和演變的宏觀圖畫，除了研究亞當.斯密(Adam Smith )、魏克裏(Weekley )、柏克(Edmuns Birke)、柯貝特、歐恩、穆勒、邊沁、柯芝等人的著作來研究工業、民主等五個關鍵詞外，還參照十九世紀六部著名小說。以代表人物言論為普遍觀念之根据使得計量方法的運用受到限制。而且它仍然不能逃脫人們對這些文獻如何能反映該時代人們的普遍觀念的質疑。因為 所謂代表人物和代表著作，往往是後知之明。即經過歷史積澱和知識整理留下來的那些著作，它們也是某一種盛行一時史觀的產物。正因為如此，隨人們史觀的變化，對過去代表性重要文獻的選取和重新解讀，也往往因時而異。但是如果不以代表人物和代表性文獻為根據，我們必須將計範圍盡可能擴大，將有關的歷史資料盡可能包括進去。僅憑研究者個人的閱讀和記憶，如何可能完成如此浩瀚的工程呢？ 1990年代中期以來，用電腦處理文獻特別是數據挖掘(Data Mining)這種電腦應用技術的成熟，很可能為觀念史研究提供克服上述困難的新工具。所謂數據挖掘是電腦處理數據的新方法，它有助於研究者思考如何從數據庫中提取數據，並通過分析發現研究對象之間那些很容易被忽略的關係。目前，這一技術已廣泛應用於工程和巿場最優化、電訊學(telecommunication)、醫療遺傳(medical genetics)和古生態學(paleoecology)。我們認為，今天已可以將數據挖掘方法系統運用到中國近現代思想史研究中，它不僅會帶來方法和技術的革新，而且還可能會更有效地檢驗既有理論幷描繪出更為細緻和深入的觀念演變圖畫。我們之所以產生這種看法，是鑑於如下兩個理由。 首先，1990年代中期以來，大量中文的歷史著作和期刊的文獻電子文本的出現，使得建立某一特定時段的政治思想文獻的專業數據庫成為可能。只要數據庫足够龐大，我們去檢索與某一觀念相對應的一個或一組詞彙及其年代分布頻度，幷通過解讀文本來分析該關鍵詞的不同意義類型及演化過程，就可以突破以往用個別代表人物和代表著作研究觀念史的局限。更進一步，我們還可以在閱讀文本時給定不同的關鍵詞和事項，如文本所涉中外人物、事件、學說、徵引的文獻，以及作者對這些事項的價值評值取向(+,0,-)等，建立規範性意義分析的數據庫金觀濤 劉青峰 章清：中國現代政觀念形成的計量研究，近代中國史研究通訊 第28期 (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99)。顯然，數據挖掘方法可以從這樣的專業數據庫分析不同關鍵詞出現的頻度，挖掘和尋找人手很難完成的名目繁多的事項間的相關性分析，從而或啓發新思路，發現觀念演變軌迹，或考察原有理論是否經得起檢驗。 其次，上述方法對研究中國近現代觀念的起源和演變，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這是因為，中國傳統思想觀念的現代轉型是在西方衝擊下發生的，其完成所涉及的時間不太長，大約集中1830-1930這一百年間 。這一百年間的政治思想歷史文獻，是可以用數千萬乃至上字的數據庫窮盡的。我們又知道，在中國思想觀念由傳統向現代轉型過程中，絕大多數新器物、新事物、新知識、新觀念的傳入，往往集中表現在用中文定名和翻譯某一個外來新名詞上，新觀念的形成十分典型地呈現為新名詞的出現和傳播。章太炎曾在二十世紀初這樣形容過新名詞的威力：昔人以為神聖不可干者，曰名分。今人以為神聖不可干者，一曰公理，二曰進化，三曰惟物，四曰自然章太炎：四惑論，民報第22號(東京：19087) 。另外，新詞匯不僅對應著新觀念，而且新詞彙往往是用新的構詞法而形成。若干新名詞相應的觀念群互相關聯，形成某種整體結構，探討這些關鍵詞在時間和空間上的關聯方式就能從經驗上整明某種普遍存在之思想模式的起源和形成。這樣，只要我們將某一歷史時期的數千萬到一億字相關文獻輸入電腦，建立研究中國近現代思想觀念演變的專業數據庫，就可以從過去大量文獻中搜索、尋找、追踪某一新詞匯的出現、使用頻度和意義變化，以判定相應新觀念的出現、變形、演化和定型的蛛絲馬迹，幷從若干新名詞的關方式以揭示新思想結構形成；再結合當時重大歷史事件做出分析，就可以勾劃新觀念的發生和演變與社會事件互動的進程。 要做出這方面的的探索嚐試，首先必須建立大型專業思想史研究數据庫。從1997年開始，我們相繼推行過幾個研究計劃這一系列研究計劃如下：1997年香港研究資助局(RGC) 資助的為期兩年的研究計劃：“A Quantitative Study of the Formation of Certain Modern Chinese Political Concepts (CUHK4001/97H)”；2000年蔣經國國際學術交基金會資助的 “An Intellectual Historical Study on the Origins and Development of Liberalism in Modern China 1736-1927 (RG018-D-99)” ；2002年4月中文大學資助的”Data Mining for the Quantitative Database of La Jeunesse: Reasearch of the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Changes in Political Concepts and Important Incidents during the New Culture Movement”；2002年9月開始香港研究資助局(RGC)資助的新研究計劃 “A Quantitative Study of Chinas Selective Absorption of Modern Western Ideas and the Origins of Certain Key Concepts (1840-1915) (CUHK4006/02H)” 。在此，我們對以上資助機構致以謝意。，已初步建立了中國近代思想史研究數據庫（18301911）(以下簡稱數據庫一)和五四時期重要期刊數據庫（19141930）(以下簡稱數據庫二)兩個專業數據庫 數據庫一：中國近代思想史研究數據庫（18301911）含1830-1911年間的重要思想史文獻約1330萬字，其中包括如下文獻：一 傳教士中文著作：1愛漢者（郭實獵）等編著：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約36萬字）；2丁韙良譯：萬國公法（約10萬）；3傅蘭雅口譯、應祖錫筆述：佐治芻言（約12.6萬）；4林樂知、蔡爾康編：中東戰紀本末（約78萬字）；5 傅蘭雅：格致匯編(約178萬字)；6赫德：威妥瑪、李提摩太 等人著述文選；以上共約316萬字。二 士大夫的著述：I文選：阮元、包世臣、龔自珍、徐繼畬、林則徐、梁廷、黃爵滋、郭嵩燾、王先謙、曾紀澤、薛福成、宋恕、康有為、譚嗣同、嚴復梁、梁啓超、章炳麟、劉師培等人的重要政論文選共約16萬字；II重要專著： 1 容閎：西學東漸記；2 馮桂芬：校邠廬抗議；3 馬建忠：適可齋記言記行；4 鄭觀應：盛世危言、易言；王韜：弢園文錄外編；5 許楣：鈔幣論；6 康有為：孔子改制考、新學偽經考、實理公法全書、大同書；嚴復：天演論；7 梁啓超：戊戌政變記、新民說；8 陳天華：警世鐘；9 劉師培：攘書；10 張之洞：勸學篇；11 何啓、胡禮垣：新政真詮；12 譚嗣同：仁學；13 章炳麟：訄書 以上共約180萬字；III今人選本：1翦伯贊、劉啟戈等編：戊戌變法二、三冊（80萬字）；2鄭振鐸編：晚清文選（87萬字）；3張楠、王忍之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212萬字）。數據庫二：五四時期重要期刊數據庫（19141930）建立於1997年，我們選出幷制定出對十二種期刊的分析表格，要求每位元元統計員負責一種期刊，要求對各期刊的每一篇文章，如引用的事件、中外人物、中外學說、中外著作等24個項目，並用+,0,- 標出文章作者對該事項的正面、中性或負面評價。新青年統計由香港的戚立煌先生、吳嘉儀小姐、周成海；以下均由復大學師生完成：甲寅：張謙；新潮：孫青；少年中國：金燕；每週評論*：唐雲松；星期評論：黎建軍；建設：章紅；努力週報*：趙文斌；嚮導：汪乾明；解放與改造：楚永全；醒獅：苑學武；現代評論*：孫青和曲偉華。帶有*的三種期刊未有完成，無法導入數據庫，現在可供使用的是新青年等九種期刊的數據庫。這兩個數據庫已初規模並在不斷擴充和完善之中。本文通過對我們六年來研究的綜述，介紹我們用新方法在中國現代觀念起源研究中的成果、展望這種方法的潛力以及對中國近現代思想史分期的新看法。二 對已有論說和觀點的檢驗 1997年，我們與復旦大學歷史系部份師生合作，建立五四新文化運動重要期刊數據庫。最初我們選取了包括新青年、少年中國、新潮、每周評論、建設、努力周報、嚮導、解放與改造、醒獅周報、甲寅、現代評論、星期評論等十二個最重要的期刊作為研究對象，它們基本可以涵蓋新文化運動時期不同思想流派和各種知識份子群體的意見。這十二個雜誌總字數約在三千萬，其時間分布、雜誌類別以及大致字數，如圖一所示。在圖一中，縱座標OA對應的是知識份子群體言論的幾種刊物，與OB對應的則是有代表性的黨派刊物；橫座標OC是年代，可見上述12種刊物斷續相接，較為完整地涵蓋了新文化運動整個時段 需要說明的是，新青年與新青年（季刊），我們沒有作為兩個雜誌處理，但在圖表中，我們將新青年（季刊）列入政黨或政治團體雜誌，因其已成為傾向共產主義的理論刊物。 眾所周知，五四新文運動是中國現代思想形成的最關鍵時段，有關研究專著和論文可以說是汗牛充棟，提出了許多重要論述和見解。其中最著名的一個論斷是：科學與民主是新文化運動的面大旗，代表引進西方最重要的兩個新觀念。科學和民主被認為是同等重要並且是反傳統和建構新文化之利器。因為科學代表了啓蒙思想對理性的尊重、以及用科學主義來建構或接受外來意識形態；而民主則張揚平等、大眾參與、個人權利等新價值。這兩個新觀念如車之輪、鳥之兩翼推動著中國現代政治觀念的確立。長期以來，該論斷似乎是不容質疑的，但並沒有研究者用觀念史方法、從關健詞和語言學角度來驗證這一論斷。 1998年，我們開始考察科學和民主兩個關鍵詞在若干期刊中的頻度和意義類型，初步結果已大大出乎我們所料。新青年中科學一詞共出現1913次，而民主只有305次，加上德謨克拉西、德先生總共是513次，只有科學的1/4。是不是我們忽略了表達民主觀念的其他詞彙呢？於是，我們又找出與其意義相關的民治(194次)、民權(30次)、平民主義(53次)，加起來仍不足科學的一小半。 金觀濤、劉青峰：新青年民主觀念的演變，二十一世紀總56期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199912)。這至少反映科學和民主兩個觀念在關鍵詞統計上極不對稱，也即民主遠沒有科學普及。這一現象是否與新青年的社會主義傾向及其後的馬克思主義立場有關呢？於是，我們又考察了以時評為主的每周評論，其出版時間1918-1919年，當時馬克思主義影響力尚不大，該雜誌中科學出現了117次；民主只有44次。對其他思想傾向的雜誌統計也得到同樣結果，如拒斥馬克思主義、堅持自由主義思想傾向的新潮中，科學一詞出現1245次，民主加上德謨克拉西共才有48次。由此可見，即使在五四自由主義思潮中，民主觀念可能遠遠沒有如科學那樣受到重視。用以上簡單的統計，已經顯示了數据庫研究方法的特點。關于新文化運動中科學與民主並重的論點，是研究者根据代表人物的代表言論如新文化運動的主將陳獨秀的思想研究得到的；它不一定具有普遍性。換言之，數据庫研究的初步運用已立即可質疑以往人們用科學和民主兩面大旗來概括新文化運動的論斷的正确性，它只是陳獨秀個人思想而不代表當時普遍思潮。 接著，我們要追問，為甚麼新文化運動時期表達民主觀念的關鍵詞民主使用頻度遠比科學少？為此，必須重新探討當時人們在甚麼條件下使用民主一詞，它的意義是甚麼？也就是說，必須以核心關鍵詞為基礎，重新探討新文化運動時期民主觀念的演以及它同社會事件的關係。我們根據數據庫二中的新青年做出圖二。 圖二： 新青年民主、民治、德謨克拉西三詞頻度統計它們是民主(曲線B)、民治(曲線C)、德謨克拉西(曲線D)三個詞在新青年各卷中按年代的頻度統計；曲線A是代表民主觀念的這三個詞彙的三條曲線的總和。圖二中有三個高峰，第一個出現在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我們分析了這一時期民主使用時的意義，它相對簡單，主要是與君主對立。第二個高峰為1920年初至1922年初，這時知識份子對民主的理解主要集中在民治、平等、工人政治等大衆參與方面，反映出該時期民主已具有多重含義。而第三個高峰出現在1924年至1926年，這一時期民主的意義和第一第二階段完全不同，其主要成份為表達無產階級專政和批判資產階級民主，用詞大多為德謨克拉西。 如果我們進一步分析新青年中作者使用與民主有關的關鍵詞時對它的價值評價，可以分別用+,0,- 代表正面、中性和負面評價：這樣就可以做出圖三。很明顯，新青年作者對民主觀念的評價是在變化中的，而且越來越趨於負面評價。而新青年作者在使用科學時，則幾乎沒有負面評價，反映出科學是一致推崇的價值。AttitudesTermsUsedVolumesPositiveNeutralNegativeMinzhuMinzhiDemokelaxiTotalMinzhuMinzhiDemokelaxiTotalMinzhuMinzhiDemokelaxiTotal11915.9-1916.26006190019200221916.9-1917.24509160016100131917.3-1917.8102012250025000041918.1-1918.65710580303000051918.7-1918.1214140280707000061919.1-1919.111610531230124000071919.12-1920.513913107131014010181920.9-1921.4113512584336180350225791921.5-1922.71731131322236753583Quarterlies1923.6-1924.12104173174142901251435174Irregular Issues1925.4-1926.7712533470754372668446Total16516673404292631336861024130764 圖三： 新青年中對民主觀念相關詞彙的三種評價的頻度統計以上分析進一步表明：在新文化運動中科學和民主這個觀念的差異不僅表現在科學比民主普及，而且還體現為科學觀念意義相對單純，具有正面肯定的價值；而民主觀念則意義複雜、不斷變化，而且對它的評價也處于變化之中，特別是1920年以後其負面評價不斷增加。 綜合圖二和圖三並結合當時發生的歷史事件，可以看到民主一詞的第一個高峰在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其主要意思是民作主，大多為正面引用，表示民主與君主對立。這顯然和1917年張勛復辟帝制直接相關。也就是說，當時新知識分子是出於對袁世凱和張勛破壞共和政體極為反感，用與君主立憲相對立的民主一詞表達他們的政治理念，民主代表了新知識份子對合理政治制度的追求，但甚麼是合理的政治制度當時還沒有明確限定。，由於這一階段民主理念相對空洞、意義單純，就可以注入新的內容。這正是新文化運動時期新知識份子對民主觀念進行再闡釋的前提。民主一詞頻度的第二個高峰在1919年至1922年間，它正是對民主觀念重構的時期。結合這些觀念出現時所涉及的事件，可以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新知識份子賦予民主以平等、民治等不同的含義，並開始大爭論。而到1924年至1926年民主一詞的第三個高峰，標志新青年對民主的看法已基本定型：作為正面的德謨克拉西，其意義往往指民主專政；而負面評價大大增加，它是針對資產階級民主、政黨的批判。很明顯，這三個階段對民主觀念的重塑正刻劃了新知識分子接受馬列主義這種新意識形態的過程。 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出另一個與以往不同的結論：在新文化運動中科學和民主雖然是新知識份子極力要推廣的兩種新觀念，但實際上這兩種觀念在當時並不對等，民主的意義一直處於不穩定和重構的過渡狀態，而科學則被不同思想流派的知識群體共同推崇，是新文化運動中唯一的反對迷信、反傳統的啓蒙價值，它也是後來提出的新人生觀的基礎，成為建構新政治文化的要素。這一結論也可以解釋，為甚麼此後在整個二十世紀的中國政治文化中，科學是得到肯定的唯一價值，而民主的發展一直步履維艱。 三 從共和到民主：對民主觀念重構的深層機制 民主一詞使用的高峰是遲在1917年至1918年間才出現的，反映出它在二十世紀初並不是一個被社會普遍接受的詞。數据庫研究可從助我們認識為何當時民主觀念得不到普及的原因。我們利用數據庫一，對五四新文化運動前民主一詞意義變化進行分類統計，得到表一：表一：民主一詞的意義分析(1860-1911)TypesEmperorPopularly Elected RulersThe Political System Opposed to Hereditary MonarchyThe People are the Ruler and Rule by the peopleTotalAttitudes+o-+o-+o-+o-18501118601118640113216187566187722187811188011188111218835518842218853123181886221887131318902218921121893103113189444818953710814518961928575918971185630189811681768121012318991 2 4 1 3111900 1 51719011956115371902119680364155190356251243911904 182161012337190522372189701906 32267 5 81051907144 1375619086832191909189 12931910 221326191124 1117191240401913156541111914142337191553237由表一可見，從1864年至1911年間，民主一詞有三種含義：一為民作主，表達與君主制對立的學習西方之目標；二為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民主一詞的本義：民之主即皇帝；第三種是前兩種的混合，1870-1890年代常用於指涉西方民選最高國家元首，如報導某國選舉民主，這里民主乃民選國家元首，它往往與其英文的中文音譯伯理璽天德(president)混用。辛亥前後，民主一詞由這三種意義並存轉化為主要用於表達民作主；而民作主始終同全民選舉最高統治者意義相聯系，它正是中國現代民主觀的主要內容。 民作主本身包含了大衆參政的意義，在十九世紀末期，它與中國傳統精英政治，也即士大夫為民作主的觀念很難相合。所以，雖然民主在十九世紀末己用於表達不同於君主的西方現代政冶制度，但即使主張向西方政治制度學習的士大夫也不同意在中國實現民主。如主辦時務報的汪康年在1890年代後期主張建立君民共主之國，大講興民權，其中的民並不是全民，而是在明秀的士民中間選舉議員，赴京入議院 廖梅：汪康年：從民權論到文化保守主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頁97。，即紳士。既然民主不能代表傾向改革士大夫的政冶主張，那麼，新文化運動前三十年在倡議學習西方政治制度的中文文獻中，究竟是用其麼詞來指涉西方代議制和憲政呢？為了理解當時流行的政治觀念，有必要用數據挖掘方法找出這個關鍵詞。我們發現這個詞是共和。 共和一詞在中文裏古已有之，用於表達君主缺位時政治精英共同執政的狀態；如史記周本紀所說：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今天思想史研究者還不能確定是誰最早用共和來譯republic。據日本學者的研究，最早用共和來譯republic應該是1845年箕作省吾在譯有關荷蘭地理坤輿國識時，就應如何譯republiek向大槻磐溪請教，大槻根據中文中共和意義，建議把republiek譯成共和政治為好 齋藤毅：明治東西架橋?(東京：講談社，昭和五十二年11月12日)，頁114-116。在我們的數據庫一中，最早的文獻1830年代的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中，仍是在傳統意義上使用共和一詞。但我們發現，在二十世紀初中日文化大規模交流之前，1890前後在傳教士中文著述中介紹美國選舉政治時，為了與合衆黨相區別，已有共和黨的用法。所以，很有可能是中國和日本學者是不約而同地選擇具有精英共同主政的共和一詞來翻譯republic的。 我們根據數據庫一做出圖四。由圖四可見，1900至1911年之間共和一詞的頻度出現548次，民主只有228次，共和比民主更常用。圖四表明，1906年是共和一詞使用頻度的高峰。它同日俄戰爭有關。我們發現，正是日俄戰爭改變了士大夫和清廷的政治觀念，使得學習西方的現代化改革進入到君主立憲階段。因為在清廷和士大夫心目中，日本戰勝俄國，是君主立憲制戰勝君主制的證明。清廷也馬上組織五大臣出洋考察預備立憲。圖四：共和、民主在1900-1911的出現頻度統計(數據庫一)在這一時期，反對君主立憲的那些更激進知識份子，大多使用共和一詞表達他們的政治主張。他們使用該詞的意思有二，一是反對傳統君主獨裁和皇帝世襲，二是指稱西方代議制。這正是1906年為共和一詞使用高峰的原因。但必須注意，共和與民主不同，它强調士大夫和城市化紳士精英治國，反對民作主。正因為如此，在這一時期民主並不常用。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用共和觀念與民主觀念的差異，來理解新文化運動時期民主這一觀念凸現的更深層的原因。新文化運動因袁世凱稱帝及民初政治危機而引發，在新知識分子心目中，這不僅是精英式共和制度的破產，甚至連共和這個詞本身也因為君主立憲被稱為虛君共和而蒙上陰影。現在，必須用新的詞匯表達理想的西方政治制度了。我們用數據庫二做出的圖五，清楚地顯示出民主壓倒共和的時間表。由圖五可見，1917年前，共和遠比民主常用。正是張勛復辟引發了有關共和制度的大辯論，辯論中帝制被等同於虛君共和，這樣，民主和共和就成為當時辯論雙方兩種對立的政治主張的兩個名詞。新知識份子掀起新文化運動時，是用民主來反對、甚至取代紳士所主張的共和的，正是在這種時代要求下，民主在新文化運動早期才能與科學相提並論而突現出來，民主作為新知識份子反對舊精英的政治符號才顯得格外有力。圖五：新青年中共和與民主兩個觀念出現的頻度新文化運動之後，共和在中文政治術語中的使用不斷减少，除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英譯的中華民國中保留了這詞以外，幾乎不再使用。在中國二十世紀民主取代共和的觀念變遷中，包含在共和觀念中的精英式的代議制、憲政和權力制衡也被遺忘了；而民主觀念中，突出的只是大衆參與和民選國家元首制度 金觀濤、劉青峰：從共和到民主：中國對西方現代民主觀念的選擇性吸收和重構(1840-1924)(未刊稿)。，至今它仍然支配著大多數中國人對民主的理解。四 探索中國近現代權利觀念的起源 艾克頓有一句名言：最激勵人心的發現，莫過於發現觀念的來源。然而在思想史專業數据庫建立之前，要為觀念起源過程提供堅實的經驗証据是不可能的。而數据庫卻可以幫助我們研究中國現代政治觀念在西方沖擊下起源和形成的機制。1999年研究計劃開展兩年後，我們提交了兩份研究論文，一份是質疑以往的科學和民主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兩面大旗的公認論點；另一份則是考究權利觀念在中國現代觀念中的起源和演變 金觀濤、劉青峰：近代中國權利觀念的意義演變從晚清到新青年，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32期 (臺北：199912)。我們之所以選擇權利觀念在中國的起源和形成作為最早的研究對象，是考慮到以下幾項因素。首先，個人權利是現代性的核心價值之一，它甚至比民主觀念更為基本；其次，表面上看中國現代政冶文化權利觀念來源於對西方權利觀念的學習，但是當代中國人對權利的瞭解與西方明顯不同。中國的現代權利觀一直缺乏西方right所具有的正當這一意義。事實上，直到二十世紀末期，只要一談到個人權利，大多數中國人都是把它看作是與義務密切相關的利益和權力，很少有人理解其道德屬性並把它與個人自主性聯繫在一起，更沒有把它當作政治或經濟制度正當性的基礎；甚至相當多的人還分不清權利和權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觀念。正是通過對權利一詞的研究，我們意識到中國對西方現代政治思想的接受並不是一個純粹學習過程。 權利一詞，中文裏古已有之。在古文中權利主要指權勢和利益當作動詞用時，是指權衡利害，與西方right具有正確、理應等含義大不相同。因此，二十世紀初熟悉西方觀念的嚴復就不同意用權利譯rights，而主張用民直和直來譯。但是，嚴復這種更為準確的譯法在中文裡並不流行，現代漢語最後仍用權利譯rights。但甚麼時候及為甚麼中文要用權利譯rights？據劉廣京考察，最早使用這個翻譯的是1864年清政府總理衙門斥資刊印的萬國公法一書 劉廣京晚清人權論探兼論基督教思想之影響，新史學，第5卷第3期 ( 臺北1994 )。我們在對權利這個關鍵詞的研究中，則充分利用兩個數據庫、意義類型分析等數據挖掘方法，並考察它和重大歷史事件的互動，來回答為甚麼中國現代權利觀念與西方權利觀念有那麼大的差別？它經歷了甚麼發展演化過程？ 如上所說，最早用權利一詞翻譯rights是萬國公法。萬國公法的英文本是惠頓(Henry Wheaton)所著的“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Law” Henry Wheaton, L L. D. Elements of International Law with A Sketch of the History of the Science (Philadelphia: Carey, Lea and Blanchchard, 1836 ).。該書於1836年出版以來，一直是公認的著名國際法專著。1862年美國在華傳教士丁韙良(W.A.P.Martin)開始翻譯這本書，1863年由清政府總理衙門選派4名官員協助萬國公法中譯本文字潤色定稿。恰逢此時，清政府依據該譯本的國際法條例，及時有效地處理了發生在中國領海上普魯士與丹麥商船的糾紛，證明其十分實用；於是，1864年由總理衙門批准北京崇實印書館刊印300部，頒發各省督撫官員參考 張劍：點校說明，萬國公法(上海：上海書店，2002)。萬國公法1865年傳入日本，西周在翻譯rights時，就采用了萬國公法中譯本的權和權利。 柳父章：翻譯語成立事情(東京：岩波書店，1982)，頁151-172。這本書對日本近代詞彙的形成發生重要影響 佐藤亨：幕末明治初期語彙的研究(東京：桵楓社，1986)。因此我們可以斷定：最早用權利譯rights的應是中國而非日本。rights在英文中含義豐富，而其主體大多指個人，但萬國公法是國際法專著，在國際法層面討論權利時，其對應的主體大多是國家。而中國政府士大夫是出於對國際法的需要而引進西方rights觀念，故一開始權利意義主要是提指國家的合法權力和利益，並沒有與個人主體性相關聯。這樣，權利觀念從一開始傳入中國時就己經是西方觀念的選擇性吸收。 接著，我們考察了1860-1925年間權利一詞的頻度分佈，發現在統計上這一觀念進入中國政治文化明顯呈三階段。第一階段是1860年至1900年，第二階段是1901年至1914年，第三階段是1915年至1924年。這三階段差異，首先可以從和rights相對應的權利和利權這兩個詞統計分佈來發現。權利和利權是兩個不同的詞，前者常常是政治性的；主要指自主性。而中文的利字則與經濟利益相關，利權專指國家經濟利益。我們根括數據庫一發現權利和利權這兩個詞以1900年為界，出現頻度明顯呈兩個不同階段（見圖六和圖七）。 圖六1850年至1900年權利和利權兩個詞使用頻度統計(數據庫一)圖七1900至1911年權利和利權兩個詞使用頻度統計(數據庫一)從圖六可以看到，1860年至1900年間權利和利權兩個詞的使用頻度大致相同，表明中國士大夫對經濟獨立與國家政治上自主同等重視。這是對權利觀念接受的第一階段。而1901年至1914年間權利出現頻度開始遠這超過利權，意味著權利觀關係出現結構性變化，即中國知識分子對政治自主的意識凸現出來。這是權利觀念呈現之第二階段。我們再看1915以後的文獻利權一詞很少或基本不用，經濟利益也用權利來表達。這意味權利和利權兩詞的合一並定型，當代漢語中，利權已很少使用。換言之，權利觀念內涵在五四時期再次發生重要變化，構成權利觀念形成的第三階段。今日中國的權利觀念是這三階段變化特別是新文化運動對權利觀念重構的結果。 為了弄清楚權利觀念的重構過程，我們就要研究為甚麼1901年至1914年間權利的頻度高於利權。如果再仔細分疏，官方文獻清季外交史料中權利出現259次，利權222次，使用頻度大致相近。也就是說，只要權利主體是國家，這兩詞彙的使用就無論在第一階段還是第二階段是相同的。那麼是甚麼因素導致第二階段權利總頻度大大高於利權呢？一定有甚麼第一階段所沒有的新因素加入，這是我們需要尋找的。我們發現，以個人為主體的權利觀念正是在1900前後出現。它是權利使用頻度高于利權的原因。正是在這一時期，中文語境里出現了另一個與此關係十分密切的關鍵詞，這就是個人。 個人一詞在中文裡雖早己使用，但它不是政治語彙，也不是今天的意思。它常用於小說詩歌中指某一特定的人，特別是所愛的人。個人這個新詞是在1900年前後凸現，它成為新的政治術語是一件大事，意味著西方現代價值的核心individual進入中國。數據庫檢索表明，正是在1903年用個人用來翻譯individual被主張革新的知識分子廣泛接受。魯迅在1908年也曾談到這個新名詞帶來的衝擊，他在文化偏至論中這樣寫道：個人一語，入中國未三四年，號稱識時之士，多引以為大詬，苟被其謚，與民賊同 魯迅：文化偏至論，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第三卷(北京：三聯書店，1978)。 圖八表明權利與個人兩詞的分佈頻度，兩曲線在1901年至1909年間十分似，表明民間文中權利觀念和個人觀念出現具有相關性。圖八 非官方文獻中權利和個人兩個詞頻度統計(數據一)分析這一階段與權利觀念相關例句，亦可以看到二十世紀初權利觀念與1900年前最大的不同正是權利主體的變化。1900年前不僅權利主体是國家，而且中文里權利觀並不包含西方自然權利觀念。正是在第二階段西方自然權利觀念傳入了，中國知識份子認識到，如果沒有以個人自主為基礎的權利，國家自主、民族獨立則是不可能的。如1901年就有這樣的言論：一部分之權利，合之即爲全體之權利；一私人之權利思想，積之即爲一國家之權利思想。 無署名：說國民，國民報，第2期。1902年，梁啟超在新民說曾這樣提到：如彼希臘人及斯拉夫人，雖能立地方自治之制，而不能擴充之。其能力全集注於此最小之公共團體，而位於此團體之上者，有國家之機關；位於此團體之下者，有個人之權利，皆非彼等所能及也。 梁啟超：新民說，第86段，1902這裏，個人權利已成為國家權利和政治制度正當性的基礎。甚麼這一階段的權利主體會由第一階段的國家轉變為個人呢？初步找到以下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受當時盛行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影響。如梁啓超在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一文中說：蓋西國政治之基礎在於民權，而民權之鞏固由於國民競爭權利寸步不肯稍讓。 梁啓超：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清議報第82、84期。又如有人說：權利何自生？曰：生於強。.人人欲伸張己之權利而無所厭，天性然也。是故權利之物，必有甲焉先放棄之，然後有乙焉能侵入之。，夫權利之競爭，亦若是則已耳。爲國民者協力各盡其分內競爭之責，則侵壓自不得行. 無署名：說國民，國民報，第2期。這一時期講權利時，往往把它與競爭和公理聯繫在一起；申張個人權利的言論是以時代最響亮的口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為根據的。換言之，在嚴復翻譯的天演論巨大影響下，中國人接受了個體競爭是種族進步和民族獨立的先决條件這一思想，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被認為是適用於整個宇宙和人類社會的普遍規律。權利主體由國家變為個人，是社會達爾文主義傳播的結果。 第二個原因，是由於這一時期官方意識形態的變化。1900年以後，清廷開始推行新政、預備立憲，為了一方面可以全面引進西方政治經濟制度，另一方又不破壞自己統治合法性基礎，這一時期的官方意識形態是采用中西二分的方法，即把社會乃至國家事務與家庭、個人事物劃分為兩個不同領域：儒家綱常名教只在家庭和維繫傳統社會架構中起作用；而西學是推行某些新政的公共事業的合法性依據。本來儒家倫理是阻礙中國知識分子接受個人自主性即個人為權利主體的主要障礙，現在這一障礙從公共領域退出，權利主體亦隨之從國家擴展至個人。也正因為如此，我們也可以理解，在第二階段對西方權利觀念接受時，僅僅在家庭以外的公共領域承認個人自主性為正當；即個人權利的有效性在家庭內部的私領域是不存在的。從前面引用的梁啓超等人的言論可以明顯看到，這一時期雖然强調個人自主性和個人權利，但是它大多只是與國家、社會事務的公共領域相聯繫，尚未進入家庭和個人倫理。新文化運動(1915-1925)是權利觀念變化的第三階段。正是1915年前後，新知識份子意識到阻礙中國現代化的最後障礙是儒家倫理，掀起了被稱為全盤反傳統主義的新文化運動：儒家倫理受到猛烈批判；中西二分的二元論意識形態也被拋棄。這時，個人自主的權利觀念進入家庭內部。而且，個人自主的權利觀念也一度成為新知識群體的新道德。那麼，是不是可以說中國知識份子全面接受了西方權利觀念了呢？答案是：並沒有。為甚麼會這樣呢？在西方現代政治思想中，個人權利為正當，它具有道德屬性，但權利並不等同於道德。中國人是通過儒家倫理來理解道德的，認為道德內容或它每一項要求（條款）都代表著善，且必須人人可做到。顯然，權利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