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姥爷.doc

我的姥姥姥爷姥姥去世已经近二十年了。姥爷更早，我连面都不曾见过。姥姥姥爷的婚姻是那个时代典型的悲剧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自己的幸福根本不能掌握在自已手里。甚至连对方的长相，人品，以及家庭状况也是一无所知的。当年十九岁的姥姥嫁给三十五岁的姥爷时，情形大致如此。姥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去做“填房”。更不知道姥爷是吸鸦片烟的瘾君子。他的前妻因为无法忍受才上吊“寻了短见”的。身后留下了一个女儿，比姥姥小不了几岁。要让一个正值妙龄的青春少女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是不大可能的。唯一可能的是能够相安无事地共度一生。可是这在姥姥也是实现不了的。其实姥爷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无赖男人。据母亲所讲，姥爷的人生还颇有点传奇色彩，连名字都叫得那么好：梦秋。充满了诗意而又令人无限遐想。可惜没有照片留下来，无法想像当年的姥爷是怎样的玉树临风，儒雅俊朗。梦秋姥爷是当地很有名气的旧式知识分子，在成为“大烟鬼”之前，人生表现还是相当出色的。年轻时求学，全村就他一人考进了县城，而且也是方圆十里八村唯一的一个，村里敲锣打鼓唱大戏以示庆贺，风光得很。毕业那年，姥爷是坐着村里派去接他的“八抬大桥”回来的，依然是一路风光。之后就任教于村办学校，做了教书先生。虽然是村办学校，方圆十里八村的学生都就读于此，在那时也算是个“重点”吧。姥爷平时除了教书育人，还经常替人代笔写信，不过他最被人称道的是祭文，他写的祭文在灵前读的时候，读的人是声泪俱下，旁听的人也都为之动容，一片唏嘘之声，其场面真可谓“泣天地，动鬼神”。以此可见姥爷的笔功何等厉害。本来姥爷有如此深厚的学识，是很受人尊重的。可是他却偏爱上了大烟，而且视之如命，甚至比命还重要，他自己曾亲口说过“命可以丢，大烟不能丢”之类的豪言壮语。那时要抽大烟得跑到二十里地开外的另一村子去，只有那里有大烟卖。姥爷每次都是在吃饭的时候，端着一碗饭从家里出来，边走边吃，走到村口，正好吃完，把碗藏起来，然后撒开两条瘦腿飞也似地去了。等他过足了烟瘾，端着空碗回到家里，家里人刚刚吃完饭，正准备涮锅。村里人都很惊叹：一顿饭的功夫，二十里许的路程，他竟跑了一个来回，还抽了一顿大烟，简直是“飞毛腿”！于是，姥爷就有了“飞毛腿”的外号。姥爷只是一个穷教书匠，还要养家糊口，哪有那么多钱供他抽大烟。于是便开始偷偷地从家里拿东西出来卖，换了钱去买烟。穷家小户的，值钱的东西本就不多，到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卖的了，就偷姥姥纺的棉线锤。有一次姥爷正从宽大的棉裤管里往外掏“赃物”，准备“交易”时，被尾追而来的姥姥逮了个正着。被抓个现行的时候毕竟很少。因为家贼是很难防的，更何况姥爷是个技术高超的“惯偷”。他每次“拿”了东西，怕被姥姥听见动静，从来不走正门，而是像个飞贼似的身手敏捷地翻墙出去。姥爷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应该算是“英年早逝”了。不过不是吸鸦片吸死的，而是在“*”中被活活吓死的。姥爷家虽然很穷，却“雇”了一个干活的“把式”。其实说“雇”是不恰当的，因为按当时的规定，干脑力劳动的可以换取一个干体力劳动的来为其干活，按当时的说法叫“工换工”。因为姥爷平时要教书，没有时间帮家里种地干活，而姥姥又是一个小脚女人，支撑不起来，所以就以“工换工”的形式找了一个男劳力帮家里做一些粗重的体力活儿。这是经村干部同意的。而且也算不上是剥削劳苦大众。可是“*”来到了农村，在斗“地富反坏右”的时候，有小人从中使坏，硬是把姥爷划成了“富农”。于是，“破四旧”的人来了，把家里的东西搜刮一空，就连冬天里全家赖以取暖祛寒的两条破被子也被他们蛮不讲理地当作“四旧”给“破”走了。姥姥去索要了几回最终也没能要回来。姥姥气得卧床几天。家里值点钱的东西本来就叫姥爷的烟枪“吸”得差不多了，这一下“破”得真正是“徒空四壁”了。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过。不但如此，三天两头儿还得去参加批斗大会。姥爷一介文弱书生，胆子又极小，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每次都是姥姥替姥爷去挨“批”。尽管这样，姥爷仍只是怕，每日里胆战心惊的，生怕半夜里被揪了去。他那长年累月被大烟吸空了的身子骨哪禁得住这样的折磨。没过多久姥爷就过世了。姥爷死的时候，姥姥才三十二岁。其时母亲六岁，大姨四岁，小姨是遗腹子，还在姥姥的肚子里。一个年轻寡妇拉扯着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家里也没有个男丁，这几十年经历了多少艰辛坎坷，流了多少苦泪，外人是无法想像的。难怪她那么恨姥爷，至死也不肯原谅他。姥姥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始终没有放弃，再苦的日子也咬牙坚持过来了。在那个能饿死人的年代，竟然把三个女儿都抚养成人了。三个女儿都相继成家后，姥姥一个人独自在那座破旧的小南屋里又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年春节，母亲都要派我们兄妹几个轮流去陪姥姥过年。记得我陪姥姥的时候，每天晚上临睡前姥姥都要赏一个糖给我吃。年纪大了之后，姥姥开始在三个女儿家轮流住了。辛苦了一辈子的姥姥终于可以享享清福了。可是这种幸福的晚年生活姥姥只享用了五六年的时间，就生病了。然后是住院治疗。出院后就长期住在了大姨家。因为三个女儿中，她的家庭条件最好，有利于姥姥养病。虽然大姨尽心照顾，姥姥的身体却时好时坏。婚姻的不幸，姥爷的过早去世，家庭重担的压迫，这种种人生的磨难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