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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我的父亲 丙子年腊月初十,是公元一九九七年元月十八日。这天上午九时许,我的父亲田文山,跌倒在家门外落着寒霜的柴堆里,再也没有起来。这一天,是父亲踏进七十三岁门槛的第六天。 父亲是被心脏病扼倒在地的,当心脏病突然袭来时,搅柴的铁钗也未及放下。父亲抱着铁钗走了。 我赶到父亲身边已是下午三点钟。那天是周六,刚拉开炉门要为孩子煮腊八粥,单位值班的同志急匆匆捎来了本家五哥的电话,说父亲感冒住院,让我回去。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我没有在意。捎话人又加重语气说:“你赶紧回家去吧!”见我终于露出了惶恐的神色,捎话的人这才点头告辞。看着捎话人的背影,我当下就瓷在了火炉旁。如何回去的,记忆的链条在此刻轰然断开,等到恢复记忆时,才知道连接记忆神经的是缠绕在我头上惨白的五尺长孝。 明知捎话说父亲是感冒住院的,我却晕乎乎地赶回了家。家门上已贴着白纸黑字的挽联,满院子的人头上都缠着孝布。更多的则是红着鼻子、红着眼圈的女人们围在院子一张硕大的防雨布上忙着裁剪。这个悲戚而忙乱的场面,在那一刻过电似的刺激着我,把一路上本来就悬在半空的心噌地击上了天。 我软瘫下去,就倒在父亲倒下去的那块地上。我被人搀扶着,哭不出声,那长长的无声的只能呼气不能吸气的哭要把我的眼仁子憋炸了。待我终于哭出声时,周围的人却在力阻我不要哭出声来,在给父亲未烧倒头纸前不要哭。他们捂着我的鼻口,我却清清楚楚地看到父亲就坐在屋子中央的床上,而且是披着平时穿的那件军大衣,只是满屋的人都围着他忙乱。在这一霎间,我以为捎话的人传错了话,把母亲说成了父亲。我的鬓角锲了钉子似的生痛,胸中要起火了似的不会哭,不会说话,只知挣脱扶我的几双大手。挣脱中便被扶进了父母亲的房子,不大的火炕上坐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我母亲?我的耳根嘈嘈地响了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崩地裂的轰响,五脏六腑也在倒海翻江。我努力地控制自己,猛地又发出了声,扬着手一声紧一声地喊着妈! “我在这儿呢!”母亲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也攥住了母亲的手,我终于爬在炕沿上痛哭起来。母亲摇着我叫我住声,说父亲走得干干脆脆,没受一点儿罪,人难得是急生早灭。 抬起泪眼,果然是母亲给我说话,我点头忍声。 放开母亲的手,退出房子,再看父亲,父亲真就躺在屋中间那张冰冷的钢丝床上;定神再看,躺在那张冰冷的钢丝床上的父亲的确闭上了双目。任我千呼万唤也不醒来。 父亲去世了,我再也没有了父亲。 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是自己骑着自行车到镇上看病的,感冒了总扛不过去,是母亲硬劝着他去的医院。父亲走后,村里一个顽童耍火点着了我家的麦秸垛。亏得邻居们相救才没酿成大祸。火扑灭了,烧焦的麦桔也泼湿了,摊了一院子。父亲回来后先是吃了一惊,待听了缘由才放下心来,强撑着将那焦黑湿黄的麦秸摊晒翻搅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睡好。早晨起来,小妹突然说父亲一晚上瘦了好多,正在吃药的父亲没搭言,母亲也没在意。饭后,父亲又要晾晒门外的湿柴,被母亲拦挡了。父亲不是一个小病大养的人,他借口让母亲出去串串门子散散心,待母亲一出家门,便也跟着下了炕,只留小妹在炕上喂着孩子。就在一锅烟的时间里,东邻的王嫂就“四叔四叔”地急喊起来。喊声使小妹慌忙跑出门去,父亲已是抱着铁钗头东脚西地躺在了湿柴里。等叫回母亲,父亲头上豆大的冷汗已淌得不能擦干了。母亲当即让本家的几个哥和邻里的小伙子把父亲抬往县城医院,半路上,五哥开着救护车接了去。“迟了,一切都迟了!”。医生一看就抱怨起来,看着医生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我四哥、五哥、小妹一路哭声又送回了我的父亲。五哥的电话就是这时打到单位的。捎话人有经验,有意把大事说淡,又拖了个长长的话外之音立即走去,叫我云里雾里赶回家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按照乡间习俗,我吊五尺长孝,穿一身白袍,为父亲守灵。一炷香,三叩首,泪眼望着灵堂前翻飞的黑蝴蝶般的纸灰,父亲这一生的千辛万苦便透过那幽幽烛光,全显现在了眼前 父亲生于一九二四年腊月初四,一九四九年八月参加工作,曾供职于周至、户县的供销商业,离休后回到祖庵铺尚家中。父亲一生历经了两个甲子年。第一个甲子年的时候他刚刚出生,到了第二个甲子年时父亲已是一个离了休的花甲老人,也就是在这一年,他为我和我的兄弟还有大妹在一个冬天里办完了三桩婚事。父亲终于为自己的大半生可以长出一口气了。那一年的除夕,父亲在祭奠了先祖之后很是兴奋地当着儿女们的面对我的母亲说:他这一下子就取掉了头上的愁帽,还剩小妹一个,只要好好读书,将来也不会让他操多少心的。可是到临终的时候,一直不能让父亲释怀的还是我的小妹。灵堂前的柱子上挂着父亲平日里离不了的日历牌,自离休回家,父亲对日历的依赖似乎必不可少,年初挂上厚厚的一本,三百六十五天一天撕去一张,日月显得清清楚楚了。可今年的日历从初夏以来就一页也未曾撕掉过,用一个铁夹子厚厚地夹了一叠,翻过去又挂在那枚小小的铁钉上。尽管公历已进入一元复始的一九九七年元月十八日,那已完成了使命的旧日历却仍显眼地挂在柱子上,松开铁夹,那从夏记到秋,又从秋记到冬的父亲那熟悉的字迹便密密麻麻记满了每一页,内容全是小妹的女儿延枝伤情变化以及他伤心而又无法排遣的心迹。 小外孙女是在大人们忙着做饭而无人看管自顾玩耍时跌倒在放于地上滚烫的面汤锅里,不到两岁的小人儿左半个身子从胳膊到脚烫得当下是手一抹一层皮地往下掉。由于小妹缺乏经验,大人们又轻视了它的可怕,竟在家里用清油掺和了什么药物土法医治起来。父亲多日不见小妹抱孩子回家,预感到必有事情发生,就专程去了小妹家,一见捂在纱帐里通体油黑肿胀的孩子,那惨相惨景差点儿要将父亲击倒了。父亲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听了小妹的哭诉,在安慰了小妹之后就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进门,父亲就泪流满面,悲伤得不能给母亲道出惨情来。从此,他夜夜不得安睡,顿顿不想端碗,一天一趟往小妹家去跑。还是在父亲三番五次地催促下,小妹才极是难为情地将孩子抱去余下住了院,可孩子的伤势已因发烧感染而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即使治好,留下终生的疤痕已是定势”。大夫下的这个结论让父亲立地就狠狠地责骂了亦在极度痛苦中的小妹一顿。他痛恨自己没有为女儿把心操到,抱怨小妹遇事不能拿出主见,以至于连小妹的公公婆婆也怪怨了起来,怨这一对老人不能及时点拨小妹当时就去医院为孩子治疗。从此,这孩子的伤情无时无刻不把父亲一颗本就搁不下多少事的心提挂到了嗓子口。孩子每一天的伤情变化他要记在日历上,他把自己烦躁悲苦的情绪也要写到日历上。日历的纸太小,父亲就经常拿来粉笔在屋里的地面、院子的路上旁若无人地写画一番。连母亲也疑虑起父亲是不是因此而伤坏了脑子。父亲却死死地认为自己的身体好着呢,可对谁都没有一个好的态度,谁对他的关心、劝说都会惹得他在烦躁的同时更加悲伤。尤其是父亲在听了要在小妹身上取皮为孩子移植时,简直要疯了一般,他真的在家里痛哭了一场,说他的女儿咋就是这么一个命,孩子烫成了这个样子,伤心、痛苦、熬煎不说,竟还要在身上取皮,是母女俩的两层罪啊。于是在那一段时间,父亲从家到余下镇二十多里的路上来回地跑,当时正在修县城到余下的人民路,开始自行车还能骑一阵,过了县城便是骑一阵推一阵,有时还得掂着车子走一节。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这么两日一趟,三天一次地在夏日的炙烤中穿梭着,小妹也是看在眼里,痛在了心上,可她劝不住父亲。小妹说,父亲去医院总是避开了吃饭的时间,她有时过意不去,就设法为父亲买一碗面条或半斤饺子,可父亲是坚决不肯吃,让得急了,父亲会更急,说“你那么有钱,你有钱咋把孩子的病耽搁成这个样子。”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为没钱给孩子看病而发愁着,所以执意要为小妹省下一顿饭钱的。好在后来由于别的原因没有为孩子做植皮手术,但父亲知道这是一个迟早的事,时间的推延使父亲不敢见人提说,一说起这事父亲就不能抑制心中的痛苦而老泪纵横。这一沓没有撕掉的旧日历,若在平时,谁也不会从这每一页父亲记上去的字里行间在意父亲心中那常人难以想象的悲苦,可这一刻,我取下它来,一页一页翻阅着,一句一句默看着,我和我的弟妹们无不动情动容了。小妹年轻,她不遮掩自己的感情,竟撕心裂肺地痛哭道,是她害了父亲,是她们娘儿俩害死了父亲啊!到了后来,还要将那本旧日历撕掉烧了,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个让她今生今世要为之悲痛欲绝的日历了。小妹哭着撕着,撕一页哭一声,烧一张怨一场,直把那一九九六年的一本旧日历撕了个粉碎,烧了个精光,才被人强拉硬拖着离开了父亲的灵堂。 父亲是感冒诱发心脏病突然间离开我们而去的。他的心脏病始发于一九七七年秋,那时的我年幼无知,视父亲的病如同平常的头疼脑热。可就是从那时起母亲的心就揪作了一团,时常提醒我们兄妹们不要惹父亲生闲气。可父亲的晚年尽是让儿女们的事缠绕绊索着。先是我们的学业问题。那时高考刚刚恢复,我们兄妹四人中,我和弟弟已经读完了中学,本就没学到多少知识,这么三五年的撂开书本,连着参加了两次高考都名落孙山,落魄的我们一夜间似乎长大了许多。弟弟慌不择路先考取了民办教师,我则在工厂里一边上班一边复习功课。大妹刚好赶上参加高考的时节,只是小妹才开始了她的学生生涯。看着这一堆不成器的儿女,父亲将我们叫到一块儿,问我们每个人的打算。他的严肃吓得小妹不敢作声,我和弟弟、大妹则各悬一颗扑通跳跃的心向父亲表态:“各奔前程,自食其力。”父亲当时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半靠在炕角的被子上只管拔他的胡楂子,空气在凝固了好久之后,他才说:“各人记住自己的话,说了就要做到。”就这么一句话,如同泰山突如其来地压在了我们兄妹们的肩头。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父亲会不时为我们买一些学习资料,但从不过问复习的进度情况,只是叮咛我们注意休息,家里的活全不让我们去干。父亲把对儿女们的希望一满装在肚子里不说出来,但每当我回到家中,一看到父亲坐着或半躺着拔他的胡楂子,就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直到八十年代初我和弟弟分别收到大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父亲眉宇间的“川”字才稍稍舒展了一些。但大妹作为应届生高考落榜,却是意料中的事。在农村上学,不补习三两年要挤进大学的门楼几乎没有可能,可大妹看到她的两个哥一门心思跳农门,竟作出了回家为父母分担家务的义举。农村那时已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要种五六亩地的庄稼,父母着实有点力不从心了,于是也就没有过多地为她的前程去考虑。待到我和弟弟成家立业、小日子有了点眉目后,父亲每每谈及我们兄妹几个的景况,总是叹息他这一生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指点好大妹的人生路。大妹嫁到了农村,农村的现状是体力的劳作多于女红的织绣,因而对男孩子的祈盼就更多了一重心思,偏偏是大妹膝下就没有男孩。父亲按照传统的生育观去看我大妹的未来生活,越这么看下去,越觉得大妹今后生活中的劳作之苦是他难以自恕的憾事。 我与弟弟的婚姻曾经一度要苦闷死了父亲,他的思想开放,给我们的婚姻启开了一扇通往自由自主的大门,又被媒妁之言的羁绊困惑着。在那段时间里,一提到婚姻,父亲几乎要骂我们“滚”,但一说到婚姻关乎儿女终身大事,又不得不说“你们自己看着办”的话。及至后来,我们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完了婚事,父亲还是高兴地对母亲说,“娃们还是有自己的眼力”。可当一九八四年那个冬天,三个儿女的婚事同时压到父亲头上的时候,筹备婚事的劳苦及经济压力的现实才让我们感到愧对于父亲了。而此时的父亲却满怀欢喜地赶到西安送钱给我,让我买一身好衣服和一双好皮鞋在婚礼上穿。一九八六年的四五月间,我们家一下子添了三个孩子,而我和弟弟的孩子仅相隔二十五天出生。这两个小生命在为家里增添了喜气的同时,把苦和累也相继带到了父母的眼前。那阵子要照顾两个月婆子,忙得母亲穿了一只鞋找不见另一只鞋地东屋送了水,西屋又去送饭,而父亲则将清洗孩子尿布的活全部包揽了。农村没自来水,井也老深,父亲下决心花钱给院中打了一口压水井。压着水,冲洗着尿布,脸上却挂满了笑,逢人开他的玩笑时,父亲总会笑着说“苦在其中,乐也在其中”。孩子们长大了,随各自的父母进了城,将晚年的寂寞丢给了家中的父母,奇怪的是院中那口压水井在孩子们用不上它冲洗尿布之后竟然也因水位下降压不出水来。从此,父亲一根扁担,两只铁桶,满村子找水吃。晴天还好办,到了雨天,母亲就递给父亲一顶草帽一根鸡骨头棍子。几多酷暑里,几多风雨中,父亲就将挑担超行的身影留在了村里坑坑洼洼的路上。在父亲去世前一年的冬天,村里人再没一口压水井可用了,干部们就将村头一口灌溉机井的泵打开。父亲按开闸的时间不分白天黑夜,阴晴雨雪到那口井边去挑水。父亲一生清苦,到老来凭种母亲和小妹那两三亩责任田度日月,养了猪鸡去攒钱,挑水就成了他每一天的大事情。当我有一次回家听到村里人说我父亲前不久的一天担水,在冻了冰的地上滑了一跤,将水桶甩到路西,人倒在路东,半天不得起来时,我的眼眶立即潮热了。当天晚上我就给一个有小潜水泵的远邻居下了话,让父亲每天到他们家去挑水,水电费由我定期来支付。可后来父亲还是嫌打扰邻居休息而心里不安,又到村北头那口机井上挑水去了。 父亲一生刚直硬气,顶着大红日头,冒着瓢泼大雨可以为儿子们送果瓜、蔬菜、鸡蛋、包谷面、包谷掺,还为哺乳期的儿媳送下奶的鲜鱼、鲜肉,却不肯轻意留下来吃一顿儿女们的饭,不少次父亲赶在我下班时送来了家里的吃喝,留他吃饭却总是说已吃过了,而时隔几日我回家时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是返回家才吃的饭。我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夏天,父亲突然有一次见我光着膀子搭一条湿毛巾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写东西,怨我是“二杆子”。从此每隔几天就送五元钱来,让我买西瓜降温消暑,而站在我眼前的父亲却早已是从热水中捞起的一个湿人了。买来的瓜果让父亲一起来吃,他却端一缸凉水喝,说这个解渴。竟然有一次父亲的一位同事告诉我,父亲在县城买东西时差了几分钱,宁肯骑自行车回家去取,都不肯来对我说一声。为这事我抱怨了父亲,父亲却笑着说,跑几里路全当锻炼身体,说给你了,你会以为家里紧张得连几个零花钱也没有了,平白无故给心上放那些事干啥。说得我反倒有错怪了他的内疚。 我参加工作之后,父亲曾和我长谈过一次,大意是要我走在任何地方工作,凡是搞卫生、打水之类的勤杂事务,要全当只有自己一个人;对待荣誉和调资之类的利益虚名,要全当唯独没有自己这个人。在社会上,在任何一个群体中,只要遇事能这么去想,这么去做,就没有跨越不了的难关了。父亲的那一次谈话虽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这些年来,它就像一个精神财富的存折,让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还将一直支取下去。 在我们兄妹四人中,父亲对我生活的照顾比弟妹们多,说他更为关爱我这个小家庭也不为过。对于禹斌诚实、严谨的性格,父亲很是高兴,不止一次地叮咛我要善待于她。有一年的村里古会,我和禹斌打着别扭回到家,不自然的表现被父亲看出来了,避开禹斌,父亲将我叫去问明了原委。见我言词偏颇,他一改往日的平和,美美地收拾了我几句,说“我看问题就是出在了你的身上,有本事就使在工作上去”。好几年没听过父亲严厉的批评,一旦听到,父亲的威严还是蛮怕人的,在日后我和禹斌两人的世界里,一经发生口角,我只有委曲求全,而让禹斌暗中沾了父亲的光。可家庭气氛的日趋和睦又使我常为得益于父亲的教诲才使我们内战着的小夫妻立于双赢的平台而自豪。 在做人方面,父亲有他自己的原则。正直、热情、认真、负责是父亲一生中都看重了的东西。他参加工作于一九四九年八月,在六十年代初就去世了的他的一个同事的档案中,关于这段历史的证明人便写着我父亲的名字,而父亲却一直在自己的档案中填写着参加工作时间是一九四九年十月六日,因为参加工作后他填过两次表,十月六日那一次是正式的也是保留下来的档案,他认为不能随便乱改。离休制度建立后,人事部门找他了解这段历史,父亲说“若按实情应当是建国前,若按档案,白纸黑字是我填上去的,只能是建国后的时间,就凭组织调查了”。而组织的调查并非父亲想象的那么乐观,因此退改离的问题竟然让父亲在后来的十几年当中吃尽了苦头,若不是他参加工作时的介绍人还力证此事,若不是那个亡故了的同事在一九四九年八月这段时间里,始终以我的父亲为证人填写着自己不同时期的履历表,父亲的离休问题真还会因他的正直而成为问题。 可正直带给父亲更多的还是人格的魅力。五十年代初,父亲因工作成绩突出连调了两级工资,从而使自己所到之处总名列高工资之首,到离休前,父亲就再没调过一次工资。他说那时调资不是人人有份,而是有个百分比的,每一次调资,他都主动把名额让给生活更困难、工资待遇更低的人了,更不会因这些利益上的事和人闹矛盾。这句话在父亲的追悼会上完完全全印证了,他的同事对他人格上的评价让我感到了骄傲。七十年代初,父亲在周至县尚村镇靠渭河岸的一个村子驻队,长时间不能回家,母亲炒了一兜儿干馍蛋儿,借了自行车让我去看望父亲,并让问问父亲买猪娃的事咋样了。早饭后我背着背篓,骑着自行车,不停地打问着走了将近一个上午的疙瘩路,在地里的人放工时,我终于看到了掂着撅头夹在人群中往村口走的父亲。一脸热汗的父亲见了我极是高兴,接过背篓问我咋就能找到这儿来。父亲住在村里一个生产队的保管室里,一进门就看到楼上楼下放了好几个粮食屯子,里面尽是过年时也难得见到的花生。村干部见我来了,上楼就盛了少半斗胖乎乎的花生让我吃。看到这么多这么大的胖花生端过来,我随手就抓,可父亲方才还是喜喜的脸突然拉了下来,说“别动!”我下意识缩回了手,父亲见我受了惊,又用平和一点的口气说,“这是生产队留的花生种子,吃了,种子就不够了”。旁边的干部再要推让,被父亲坚决地回绝了。一时间围来不少下工的人,父亲却将一兜儿干馍蛋儿抓给在场的人去吃。坐在父亲的床边上,父亲为我倒了一杯水,问了母亲的身体情况,问了我和弟妹们的学习情况,让我给母亲回话,说他还抽不出时间去买猪,等他忙完这一段工作再逮个猪娃回来。中午的饭父亲没有留我吃,说是没给为他管饭的人家报伙,现在打招呼来不及了,给了我一元钱四两粮票让我在尚村街道买着吃。时间不长,父亲就调回了户县的农副公司工作,好像管着氨水的事,那时物资奇缺,氮肥买不上,氨水又紧俏,排队也得起三更打五更,凡买到氨水的村就烧了高香似的欢天喜地,毕竟一料庄稼的增产有指望了。而真的到了收获的季节,农村人最是吃水不忘掘井人,好几次见到有青壮年的汉子在飞鸽牌的自行车尾驮一袋半袋的麦子或大米来我家感谢我的父亲,然而父亲的无情使这些人连我们家的门也进不来。尽管来人吸着父亲递上的香烟,但还是红着脸推着粮食又走了。其实那时我们特缺粮吃,父亲一月的工资除了留给自己伙食费外,全拿回家买了粮吃,过了年便是“吊嘴”的时候,二三月是一个饥饿的代名词。父亲不常回家,买粮接济生活便成了母亲每一年中的最大心事。可母亲毕竟不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外头人”,加之她还是一个党龄比我年龄大的共产党员,带头出工是形势对她的要求,更何况连年的超支使母亲特别看重那值不了几个钱的一个女劳力一天的八分工。因而,一日三晌挣工分又使她一晌也不肯缺了勤,买粮的事就只有托给我的三个舅舅去劳神了。舅舅们时常会将买好的玉米或小麦拉到我家来,大舅有时还会将买来的粮食磨了面拉来,这会省去我母亲出力套磨子的劳苦。父亲的钱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就这么变着法子填进了我们一家大小的口。这种家境现在说来像天方夜谭的故事新编,可我们在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无时无刻不在用我们活生生的生命逼迫着父亲掏空了自己的腰包而填饱着我们的肚皮却是真实的事。然而,在我后来的生活中,每当看到报纸、杂志、电视上报道着那些为了子女们的享乐而不惜滥用手中职权强取豪夺的腐败分子们可耻的下场,我就会为我父亲低微却高尚,平凡而不平庸的人格而自豪。 在我们兄妹们看来,父亲的脾气不好。可外人谁也不这么认为。对于外人,父亲也确实没有过坏脾气的时候。小时,父亲常带我去他的单位,一则可以减轻母亲的管理之苦,二则可以为家中减少一张常常饥饿着的口。从家里到父亲单位的路上,我现在还觉得是父亲一路用自行车推着我走去的。他见人就下车打招呼,又多是他驻过队的村里人,一下车话又说得极是投缘,刚要上车了,又碰上一赶集的人,还是他下过乡的朋友,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一路笑。还碰见过一位赶马车的老伯,那人让别人赶着车先走,他站在那儿对我父亲说他这两天因事办得不顺利,带的干粮早吃完了,这会儿饿得肚子成空皮皮了,父亲说他兜子里刚好有从家里带着的锅盔,立马掏出三块,那老伯二话没说接过手去就大嚼大咽起来,后来干脆蹲在路边自顾自地吃去了。那吃相我至今记忆犹新。父亲离休后,有一次我在家中碰到了那个老伯,他已是一脸花白胡须的古稀老人了,说到那一次吃锅盔我也在场时,竟笑得流下了老泪,他说那一天多亏父亲的三块锅盔,否则他会饿死在路上。他说他明知那是我母亲为我带去的,可饥饿让他顾不上想那么多。其所以,一个在外供职已离休在家的人与一个赶车人能在晚年的时候成为互相往来的故知,全是那三块锅盔的功劳啊,可对于那老伯来说,父亲捧给他的又何止是三块锅盔。那时,大人们所谈及的事情我听不大明白,可有句话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不少的人都对父亲说粮食不够吃了到他们那儿装去。那时就想,若真的这么去装粮食,我家就不愁吃了。父亲在外边是这样,回村也是如此,从单位回家来在村口下车一路与叔侄哥嫂打了招呼往回走;去单位时,又是打着招呼出了村口才上车。年长的人教育自家小孩子都拿我的父亲作榜样,村里人因此也就乐意找他办一些事情,尤其在秋夏两忙季节,父亲本是回家帮母亲干那些力气活的,可一回到家,就有人找上门来,让他给生产队买高音喇叭、拖拉机、铡草机、水泵、氨水,甚至一些人家为孩子婚姻急需的紧俏嫁妆用品也会找到家里,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父亲就会撂下自家的一切活路而忙别人家托付的事去,甚至办完事顺便又回了单位。不少的农忙季节里,母亲在一大堆力气活的面前,只有对自己也好像对我们兄妹说:“你爸也算回了一趟家。”父亲离休回村后,更是热衷于村里婚丧嫁娶之事,谁家有事都叫他,谁来叫他都去,不叫的也会主动去帮忙,而且往往是帮了别人家的忙,忘了自己的饿,回到家中却抓一两个冷馍去吃,时间一长,母亲就知道了父亲的这个“毛病”,管他为谁家帮忙吃没吃饭,都会为父亲留一碗热饭焐在锅里。父亲在热情地帮着别人的时候,更少见的是他那个认真负责的个性,不管给谁家帮忙,不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父亲会一夜不归,通宵不眠,甚至在安排活路上还要得罪一些年轻的人。父亲常说,他半个眼都见不得给人帮忙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为此,一些年轻人常常为父亲的严厉而躲闪于他。父亲为给邻居们帮忙也和母亲生过几次闲气,其实我的母亲更是一个乐观开朗善于给人帮忙的人,只是看到父亲心脏病不稳定,发烧吃药时还给别人应承帮忙的事就会发急,劝他给邻居说明原因,等病好些时再去,可父亲不行,几乎是有求必应,哪怕是装上药片也要去。为此事我也极不高兴地说过父亲,可父亲不管,他仍我行我素,并且脾气上来还会大吼一通:“谁家没有个事,叫你帮忙是看得起你,锤头大个堡子,都不去帮忙了,事还过不过。”父亲这一喊,我们不言传了,他却溜下炕,拿上他的文房四宝出了门,好多次难为得我的母亲为他去送药。父亲在料理完村里一个老人后事的十多天之后,他竟一声呻吟而去了。过去一同和他帮着村里人办理喜丧之事的长辈们,第一次在没有父亲参与的情况下却主办了父亲的丧事,他们无不悲伤地说,父亲给别人帮了那么多的忙,如今大家也该精心为他尽一点心意了。父亲的丧事在这些热心人的主持下办得很是整端。事后,在我们登门拜谢时,这些人无一不说,这是唯一没有父亲领着办理的一件大事,总算没留下大的破绽来。 其实,对于父亲后事的料理,我的三伯是自始至终守在跟前的。我父亲这一生中,同胞兄弟三人,依次相差五岁,另有两个堂哥,一个是门头里的老大,一个与父亲的二胞兄即我的三伯并列门中老三,在兄弟五人中数他最小,却排行为第四。祖父是方圆数十里颇有名望的老木匠。田家是先商后农凭苦力吃饭而又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困顿的生活到了祖父的手里,他发誓要供出一个文化人来,父亲便成了祖父和两个伯父供给的对象。为了让父亲多念一点书,祖父将家里一摊子事撂给了二伯去管理,自己带上我的三伯便背井离乡四处为人建房造祠以谋生活,三伯跟着自己的父亲既当儿子又当学徒,学了一身好手艺。父亲说那时一般百姓家要供一个读书人是极不容易的,每当他看到祖父和三伯掂着锌子斧头出门去他就不敢有半点学习上的怠慢,尤其是在三九天一看见祖父和三伯穿着单衣一头汗水抡圆了锌斧“喻一喘一”地作工于那一搂粗的满是疙疙瘩瘩的大木头时,他就有一股热血顺脊梁骨冲上来的感觉。父亲发奋读完了小学,可还是因家里的负担太重而不得不放弃了书本。然而父亲毕竟是田家人老几辈里出脱的第一个文墨最深的人,在那时,一个小学程度的人就是了不起的文化人了,父亲因此而有条件被熟人介绍去做事。有了工作的父亲,一心要报答父兄的养育之恩,尤其在五十年代初离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他对二伯和三伯更加尊重和憐念。兄弟三家十多口人和睦相处,在一个锅里搅勺把一直到六十年代初期,才因生活困难不得不先将人口最多的三伯一家分房另住开来。那时二伯已年过五旬,三伯也已四十有五。父亲放心不下二伯在六十年代初期接连丧妻失子的悲苦,着意又以自己的工资提携二伯,直到二伯续弦才另立了门户。兄弟三人尽管分了家,过了各自的日子,可父亲对于二伯三伯的感情却是与日俱深。在粮食奇缺的年月,父亲每每回家,总要将带回来的一点粮食或别的食物分给两个伯父一些,否则他就吃不下饭,而两个伯父家一旦做了好吃的饭菜也必是叫父亲一块儿去享受。一大家人生活虽清苦一些,可其乐融融的和睦也常让邻居们赞羡不已。父亲对于两个伯父的孩子更是爱之深,疼之切的,他的侄子们对于他的感情也是极深的。二伯父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大堂哥,我记得,那几年里,只要父亲回家来,他就成半夜成半夜要与我的父亲说闲话,叔侄俩时常说得哈哈大笑,也见过父亲给他发脾气的时候,可他不计较。他那一年冬原准备结婚的,父亲用自己的工资给他已置办了当时很是时兴的桌柜衣物,正当一家人为这一喜庆之日的到来而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的这个大哥突然出事故了。他的去世一夜间几乎要将我的父亲伤悲成疯人,多次要提上撅头挖开墓穴再看一眼他那长眠于地下的侄子,其情之悲,其景之惨,今日想起,我仍为之眼热。三伯的长子在我这辈人中排行为二,其实在自我那个大堂哥英年早逝之后,他也就是我们一帮堂兄弟中的老大了。他的为人忠厚实诚,深得父亲之爱,父亲不止一次地要我常学二哥的样子,说那样的人看似吃亏,其实并不吃亏的,心奸舌滑的人长短不要去学。我的这个堂哥念了小学就被三伯叫回家来挣工分,稍大一些学木匠手艺。小小年纪却长了个高大体形,因此,总会被生产队派上山去扛木头,剥桦树皮。父亲为此常报怨三伯不该让孩子过早地吃那个苦头,说他的力气不全会挣出病来。可派活是队长的权力,三伯又有什么办法。有一次二哥剥桦树皮下山路经父亲的单位,看着侄子褴褛不堪的衣服及疲劳饥饿的倦容,父亲很是伤心地问:“出这么大的力你受得了,这儿我买了一些旧房上拆下来的木料,你拉回去换些粮食去。”二哥至今也记着这件事,父亲去世的那年春节,二哥和我们一帮兄弟守岁,当回忆起这件事时,他的喉咙都发哽了。之后是我四哥、五哥、六哥的相继参军,父亲常买一些书籍写信寄去,鼓励侄子们认真学习,好好工作。五哥后来转业要联系工作单位,那时已离休在家的父亲骑着自行车领着五哥隔三差五往县城几乎跑了一个冬天,终于安排好了五哥的工作。五哥上班后,父亲却倒在炕上连睡了几天觉,说他可把一件心事去掉了。还有我振省哥振传哥的婚事,跑得我父亲不止一次地在家里发无名火,尤其是振传哥一家生活的困顿,让我的父亲一提起来,就发熬煎,不止一次地责怪我回家来不常过去看看,父亲是为他的子侄们把心操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就在父亲去世的那天清早,身体欠佳,心神不宁的他一开门就去了我三哥的家。他为侄孙女乃婷的婚事在我三哥三嫂的炕头前极其严厉地发了一通火,嫌我三哥没把孩子的终身大事办体面。还未起床的三哥自知父亲是大冷的清早为他操心而发的脾气,赶紧起床作解释,挽留父亲上炕取暖吃早饭,然而父亲并不高兴地走了。这是他临走前为孩子们操心的最后一件事,他把父辈对子侄们关爱连同后辈人无从报答的遗憾同时留给了我们,让三哥至今一提起这件事就悔恨自己因没有留下父亲,以避开那个搅柴的时辰而追悔莫及。 坐在父亲的灵堂前,记不清是谁开了个亲情回忆的头,惹得我们一帮本就伤心不已的弟兄们又是一阵强压不住的悲哀。最伤感的是八十年代初二伯的去世。那时父亲离休回家不久,兄弟三人才得以团聚,二伯却突然病逝,小儿子毛毛在那阵子还没订下媳妇。手足分离的痛苦和小侄子婚姻的压力让父亲和三伯在自己的晚年又经受了一回精神上的折磨。安葬了二伯,三伯和父亲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承担起了二伯生前没有了却的心事。在经历了艰辛的奔波之后,两位老人终于在很短时间内为他们这个小侄子订好了媳妇,并将结婚的时间选在二伯三周年祭日的前夕。红蜡烛前,一对新人在父亲和三伯的引领下拜完天地拜先祖,拜了先祖拜高堂,可高堂又在哪里?面对二伯的遗像,新郎新娘还未行礼,父亲和三伯早已是不思量,自难忘,悲喜交加,只有泪千行了。 按常理,父亲该看着安顿好三伯才是,可小三伯五岁的父亲却先一步走了。在父亲入殓的那天,我们全家大小一片哭声,三伯也悲痛得坐在门外的木头上不得起来。为父亲选穴起墓的那天,三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踩着半尺厚的积雪非要亲自去村外的墓园为父亲看一处永远的安歇之地,子侄们却无论如何不肯让他出村去,三番五次地劝阻使三伯大为恼火,继而号啕大哭道:“田家这一回把大梁塌了!”那一声嚎哭,让在场的我们无一不肝肠寸断。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坐在父亲灵堂前陪父亲度过最后一个寒冷的夜晚,天明就是父亲的葬礼了。母亲要在这凄冷的夜里以她独有的方式为陪伴了她一生的父亲送别,这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母亲端来一碗父亲生前最爱吃的饭,默默地献于父亲的灵前,她缓缓地有点颤抖地为父亲的灵堂上了三炷香,再拿两炷放于碗上,叮嘱父亲再吃一顿她做的饭。母亲的这一句极轻极轻的话语是说给冥冥中的父亲来听,可它却将极度伤悲的我听得刷地一下就泪如泉涌。婆娑着泪眼劝母亲去炕上休息,母亲不言语,却拿来一束冥纸点着了,让点着了的纸在孝盆里慢慢烧燃。我明白,母亲是在这午夜时分要为我的父亲送上一些上路钱的,好让我的父亲一路走好。 对于父亲这一生受的苦难母亲全知道。六十年代初母亲因繁重的家务和连着失去了我祖母、我二伯母、我大堂哥三位亲人的悲伤,突然间病倒了。而且一犯病就是不省人事的哭,哭且无声,无知觉抓挠胸口的痛苦更是旁人无法阻拦,只有父亲一到场,大声对母亲说着话,母亲尽管仍不能苏醒过来,可病症立即会减轻许多。从此父亲的工资在供养着我们兄妹吃穿的同时又多了一份为母亲看病的开销。母亲连着五年的大病,几乎要击倒了我的父亲。花钱已是小事,而每当正在工作繁忙之际,突然接到村里谁打去叫父亲赶快回家的电话或发出的电报,父亲说他的脚就像踩了棉花包似的要软瘫下去。母亲的病吓伤了父亲,母亲也因此而时常说她这一条命多亏了父亲。父亲离休时,母亲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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