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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比较文学发展简史第一节 比较文学的萌芽比较文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诞生于19世纪70年代的欧洲,其标志是学科理论和方法的逐渐确立,学术团体和一批专业研究队伍的涌现,以及专业学术著作和专业刊物的纷纷出版。一百多年来,虽然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比较文学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来自外部的误解和质疑,来自内部的反思和自我挑战,使比较文学的发展始终伴随着“危机”和“焦虑”,也正是这种独特的危机和焦虑意识使比较文学一直保持其开放的态势,从不拒绝一切新思想、新理论的挑战,并始终保持在学术前沿的位置。比较文学的诞生非一日之功,在自觉的系统的比较文学研究出现以前,文学领域内的非自觉的零散的比较研究一直存在,其历史几乎跟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自身一样长久。一方面,在文学和文化活动中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着跨民族、跨语言、跨文化、跨学科的现象,另一方面,“比较”是一种基本的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早在古罗马时期,由于古罗马文学(古拉丁语)有意借鉴和模仿古希腊文学(古希腊语),如维吉尔埃涅阿斯纪对荷马史诗的模仿,古罗马作家或理论家自然经常比较两个时代、民族和语言等在文学上的异同。进入中世纪以后,由于共同的宗教信仰(基督教)和共同的语言(拉丁语),欧洲各民族几乎形成了一个文化共同体;中世纪后期,随着神权体系的松动、尘世兴趣和民族意识的增强,各民族语言和文化之间的差异逐渐受到重视。例如但丁(1265-1321)在论俗语中,把欧洲文学划分为北、南、东三个部分,并比较了各俗语(即方言)文学之间的异同。到了中世纪晚期和近代,遍及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用“人文主义”把欧洲的知识阶层和作家联合起来,他们一方面积极吸收民族文化和民间文化的精华,一方面试图挖掘和“复兴”古代文化(古希腊罗马文化)传统。欧洲各地的学者、作家纷纷拜访意大利,亲近古典文化;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也随之加强,例如德国中世纪民间传说中的浮士德形象很快传入英国,进入剧作家马洛(1564-1593)的作品。可是,在强烈的民族意识和民族自尊心的作用下,各民族之间的比较和古今之间的比较在当时缺乏客观性和历史性,往往停留于品评高下甚至扬此抑彼。18世纪兴盛于法国的启蒙运动使欧洲各民族之间的接触更加活跃。当时,法国是思想文化的中心,各国纷纷向法国学习,英国和德国也因其优秀的思想文化成就开始受到法国人的瞩目。文学作品的翻译大量涌现,法国启蒙思想家的作品被译成各种文字,传遍欧洲,莎士比亚的戏剧不但被翻译成各国文字,而且占据了各国舞台;作家和作品之间的相互借鉴和影响成为普遍现象,例如,英国理查逊的书信体小说克莱丽莎(1747-1748)直接影响了法国卢梭的新爱洛伊斯(1762)和德国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1774)。在这种历史条件下,文学之间的对比研究自然比前代更为丰富,欧洲范围内的思想和文学的超国界说和“文艺的共和国”的观念随之出现。例如伏尔泰(1694-1778)在论史诗(1727)中说,“自文艺复兴以来,欧洲古希腊罗马作家在某种程度上已将所有的欧洲人联合起来置于他们的支配之下,并为所有各民族创造了一个统一的文艺共和国(Republique des lettres)。”他接着补充说:“在这个共同的领域之中,各个国家引进了各自特殊的欣赏趣味”。伏尔泰的话高度概括了文艺复兴以来欧洲文学的性质和面貌:一方面,欧洲各民族文学来自同一个母体(古希腊罗马),因此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共和国;另一方面,各民族又各有特色,因此是有差别的。这个自觉认识为比较文学最终走上舞台奠定了基础。18世纪的欧洲掀起了“中国热”,当时,伏尔泰接触到经马若瑟删节并译成法文的元杂剧赵氏孤儿,把它跟欧洲的同类剧作进行了比较,并改编和创作了中国孤儿一剧,影响很大。东方视野的加入势必为欧洲比较文学的诞生起到推动作用,也为未来比较文学从欧洲文学内部扩展到欧洲之外,并摆脱欧洲中心论,提供了历史基础。不过,18世纪伏尔泰等人的“文艺共和国”观念并没有超出欧洲的范围,世界意义上的“文艺共和国”观念还需要等待两个世纪。在稍后于伏尔泰时代的德国,比较文学的意识也开始萌生,莱辛(17291781)就是一个突出的代表。虽然莱辛尚不具备比较文学的自觉的学科意识,但他在比较文学的影响研究、平行研究和跨学科研究方面都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尝试。例如在汉堡剧评中,莱辛通过细致的分析和比较,指出古典主义歪曲了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并号召德国作家师法莎士比亚而不是法国古典主义戏剧家。他还具体比较了鬼魂在哈姆雷特和伏尔泰塞密拉密斯中的不同艺术效果,堪称比较文学的平行研究的一个范例。莱辛的拉奥孔还通过比较诗与画(实际是造型艺术)在模仿对象和方式上的不同,进一步反驳了古典主义的艺术趣味,并为他的“市民悲剧”理论奠定了基础。浪漫主义运动的前驱赫尔德(17441803)重视民间文学,尤其注意不同的地域、时代和种族各自的特点,他的民歌集把欧洲各民族的民歌收集、汇编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合唱。尽管从文艺复兴以来,欧洲各民族的交流如此频繁,比较的意识已经萌芽,零散的比较批评或研究也时有发生,但总的看来,它们经常仅仅出于一种好奇或一种品评高下的爱好。比较文学的诞生还有待于一个新时代的到来。第二节 比较文学的诞生19世纪浪漫主义思潮在整个欧洲的兴起和发展,再加上革命、战争、作家的流亡等因素的影响,学术和文学的“超国界论”以新的面貌再一次出现。一方面,外国文学的介绍、接受和研究越来越多,因为研究一国文学再也不能无视它同整个欧洲思潮的关系;另一方面,民族的和民间的文学更加受到重视,例如德国的格林兄弟不但大量搜集整理民间故事、传说和童话,还自觉运用历史比较的方法,探索故事的来源和人物、题材等在各民族间的流传和演化。伴随着“世界文学”概念的出现和世界主义意识的增强,语言、历史、法律、神话、自然科学等领域内的比较研究法的兴起,以及实证主义方法和进化论的盛行,比较文学的诞生指日可待。19世纪之初,法国流亡作家斯达尔夫人(17761817)在论文学(1800)中把欧洲文学区分为南方和北方两种类型,并提出文学与地理环境如气候之间的密切关系。她的论德国(1801年完稿,1809年出版)被当时的法国保守势力指责为“不忠于法国”,可是,她的作品“帮助法国、英国和德国人民以比较的观点来看待自己的社会及其文艺思想和理论”。论德国对法国和比较文学的贡献不仅在于她对德法两国文学所作的比较,还在于她让法国人认识了德国,并因此而重新认识了自己和自己的民族偏见。得益于她流亡的经历,斯达尔夫人能够站在庐山之外,以一个“他者”的视角返观法国。德国作家歌德(17491832)因最早发出“世界文学”的呼声而在比较文学的发生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歌德是一位学识广博、视野开阔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他不满足于熟悉德国文学的历史和西方文学的全貌,还热衷于了解欧洲之外的文化,例如诗剧浮士德明显吸取了印度沙恭达罗的营养。晚年歌德对东方文学尤其是中国文学兴趣更浓,并分别于1819年和1827年完成了西东合集和中德四季晨昏杂咏,它们是歌德多年学习东方文化的结晶。1827年1月,歌德第二次阅读中国小说好逑传以及玉娇梨、花笺记等,并在与艾克曼的谈话(1月31日)里表达了他对中国文学的赞赏和认识,例如他说,中国人“更明朗、更纯洁、也更合乎道德”,他还说,中国的“无数的传奇故事都涉及道德和礼仪”,这与法国诗人贝朗瑞(18071841)的诗歌形成了“极可注意的对比”。也正是在这次谈话里,歌德明确提出了“世界文学”的概念:我愈来愈深信,诗是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民族文学在现在算不了什么,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现在每个人都应该发挥自己的作用,促使他早日来临。20年之后,马克思和恩格斯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世界文学”的到来及其条件,即国际世界的开拓,也就是说,是经济的国际化最终促成了文化和文学的国际化: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文学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在歌德这样的思想家和文学家倡导“世界文学”的同时,还有一批热情的世界主义者在自觉和不自觉地探索比较文学的道路。1816年以来出现了若干以“比较文学”为书名的作品选,即各民族作品的选本,例如1825年至1830年两位编辑家、法国教师诺埃尔(Frangois Nosl)和拉普拉斯(ELaplace)把各国文学的选集称为“比较文学教程”。它们虽然不属于比较研究,但展现了一个文学的超级市场,为比较文学研究提供了便利和鼓励。1827年至1830年维尔曼(Abet-Francois Villemain 17901870)在巴黎大学开设比较文学性质的讲座,例如他曾主讲“18世纪法国作家对外国文学和欧洲思想的影响”,并出版比较文学研究一书。1830年安贝尔(Jean-Jacques Ampere,18001864)继维尔曼之后,作了名为“各国文学的比较史”的讲座;又于1832年在巴黎大学讲授论中世纪法国文学同外国文学的关系。1836年,基内(EQuinet,18031875)在里昂大学作了名为“比较文学”的讲座。1828一1841年期间,维尔曼和安贝尔编撰文学作品选,出版了欧洲文学范围内的研究论文。上述比较文学的先驱为本学科的诞生开辟了道路,虽然他们的讲座还不是常设性的,他们的比较研究仅停留于一些事实的罗列,他们的研究还缺乏自觉的理论。从19世纪70年代以来,比较文学在欧洲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开始作为一门独立学科走上历史舞台。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正式创建的主要标志。(一)比较文学正式成为高等学校中一门常设的具有明确的研究性质的课程。(二)比较文学专业性刊物的出版。(三)比较文学各类研究成果的推出。 一般认为,以下一些事件标志着比较文学学科的正式建立:1866年英国学者波斯奈特(Hatcheson Mcavlavy Posnett)出版专著比较文学;1877年德国学者科赫(Max Koch)创办第一份比较文学杂志(18861919);1897年法国戴克斯特(Joseph Texte,18651900)在里昂大学创办第一个比较文学常设讲座“文艺复兴以来日耳曼文学对法国文学的影响”,两年前,他还完成了法国第一部科学的比较文学著作,即他的博士论文让雅克卢梭和文学世界主义之起源。在比较文学诞生初期,值得一提的事件还有:1871年意大利桑克蒂斯(Francesco Sanctis)在那不勒斯主持比较文学讲座。1871俄国“比较文学之父”谢洛夫斯基在圣彼得堡创办总体文学讲座。在美国,1871年,查尔斯沙克福德(Charles Shackford)在康乃尔大学开设“总体文学与比较文学”讲座。1887年至1889年间,查尔斯盖利(ChadesMills Gayley)在密执安大学开办“比较的文学批评”讲习班;1890年至1891年间,阿瑟马什(Arthur Marsh)在哈佛大学开办美国第一个比较文学讲座。在法国,从1897到1904年连续出版了贝茨(Louis-Paul Betz)和巴尔登斯伯格(Femand Baldensperger,18711958)的比较文学目录,最后一版所收条目已达6000之多,比较文学在这几十年里的发展势头于此可见一斑。1900年夏天,来自不同国家的欧美学者在巴黎举行国际性讨论会,大会把“各国文学的比较史”列入议题,还提出了建立国际比较文学学会的呼吁。在这些学养深厚、视野开阔的比较学者的推动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全世界的文学,无论从观念上还是从事实上,只要有关联(必然有关联),就应该放在一起来研究。这个原则逐渐贯穿到各大学的文学课堂和学者的实际研究之中,虽然那些大学仍坚持正统的系科分类(没有单独设立“比较文学”课程)。在此期间,一些学者虽然没有使用“比较文学”这样的名称,其实已在从事比较文学的事业,例如丹麦文学史家勃兰兑斯(Georg Brandes)1871年开设的课程已初具“比较”的精神,他的六卷本十九世纪文学主流(18721890)一向被公认为比较文学早期的杰出著作。该书打破国别界限,全面考察了欧洲的浪漫主义运动,尤其是各国作家之间在材料和心灵上的沟通和影响。第三节比较文学的学科发展历程第一,比较文学发展的早期历史。在比较文学发展史的早期和中期,也就是从19世纪70年代到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成就突出和起决定性影响的是法国的一批理论家,如巴尔登斯伯格、梵第根(Paul Van Tieghem,18711948)、伽列(Jean-Marie Carre,18871958)和基亚(Marius-Francois Guyard,1921 )等。其中,梵第根的比较文学论(1931)长期以来一直是比较文学惟一的入门书。这些学者专心于从事影响研究,注重“事实联系(rapports de fait)”和实证方法,反对把比较文学变成没有影响关系的文学之间的比较(相似和相异之处),在他们看来比较文学就是“国际文学的关系史”,是建立全面的文学史的必要补充。得益于“法国学派”以及他们卓有成效的影响研究,比较文学这门新兴的学科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坚实的基础上,正如巴尔登斯伯格所强调的:仅仅对两个不同的对象同时看上一眼就做比较,仅仅靠记忆和印象的拼凑,靠一些主观臆想把可能游移不定的东西扯在一起来找点类似点,这样的比较决不可能产生论证的明晰性。在比较文学诞生之前,在了解和介绍外国文学的时候,这一类随意的零散的鉴赏式比较并不少见,比较文学的任务绝不能满足于此。例如,梵第根认为,早期浪漫主义作家和理论家如斯达尔夫人和德国的施莱格尔兄弟、格林兄弟等,虽然视野开阔、重视考证工作;可是,由于他们的关注中心或者放在一切文学深处的“神秘的心灵”,也就是文学共同的理性的源泉上面,或者放在其他民族的特异之处,即所谓“异国情调”上面,不够注意各民族文学之间的相互接触和沟通,因此也就没有发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比较文学(即影响研究)。在第一代成熟的法国比较学者看来,在欧洲文学史上存在大量相互影响的事实,不首先研究它们,就无法完善欧洲的全面的文学史,而且,由于实用的缘故,文学研究需要划分为若干区域。他们以积极的态度、严谨的实证方法大力研究欧洲各民族文学之间相互影响的关系,确实必要地补充了国别文学史的研究,也为比较文学开辟和确立了自己的研究领域。更为重要的是,影响研究有助于养成良好的学风,防止比较文学从一开始就落入空泛之谈,以印象和感觉代替严谨的考证和有根据的思考。第二,“比较文学的危机”及其转向。二次大战结束以后,国际交往更加活跃,学术界对比较文学的兴趣迅速增长,与此同时,国别文学研究的分工越来越细,使相互沟通的需要更为急迫。比较文学为工作在不同领域的人文学者之间的交流和对话提供了极大的方便。1954年“ International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ssociation 国际比较文学协会(ICLA)”应运而生,第二年(1955年),第一届国际比较文学大会在威尼斯召开,从此以后,全世界有志于从事比较文学的学者有机会聚集在一起分享他们的研究成果,共同讨论比较文学自身的学科理论建设。1958年国际比较文学学会第二次全会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所在地教堂山举行,有43位欧洲学者前去参加,会议还扩大邀请范围,聚集了大量关注比较文学研究的形形色色的学者。这是美国比较学者第一次与欧洲比较学者正式会晤。在这次大会上,以美国耶鲁大学教授雷纳韦勒克(Rene Wellek)为代表的学者对比较文学近些年的发展状况提出全面质疑并发起有力挑战,引发了学者们长达10年的激烈论争,出版了大量反思和探索学科目标和方法的著作,论战双方最后逐渐达成基本共识。这场争论说明,直到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比较学者仍然处于讨论他们的工作目的以及它所需要的方法的阶段”,所以,1962年在布达佩斯召开的大会仍把“学科的对象和方法”作为会议的主要议题之一。教堂山会议成为比较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标志性事件,以此为起点,比较文学的研究方向发生全面调整,比较文学的研究中心也从欧洲转移到美国。韦勒克的报告题为比较文学的危机,他认为比较文学“岌岌可危”,“其最严重的标志是至今未能确立明确的(distinct)课题和独特的(specific)方法论”。巴尔登斯伯格、梵第根、伽列和基亚使用的是“一套陈旧过时的方法论”,是加在比较文学身上的“包袱”,“使它一直受制于陈腐的19世纪的唯事实主义(factualism)、唯科学主义(scientism)和历史相对论(historical relativism)”。韦勒克接着指出了这套陈旧的方法论所造成的如下恶果:比较文学的一个初衷是为了打破国别文学研究的孤立主义和19世纪学术研究普遍存在的狭隘的民族主义,可是,梵第根对“比较文学”和“总体文学”的区分却把比较文学缩小为两国文学之间的“外贸(foreign trade)”,只关注翻译、游记、“媒介(inter-mediaries)”等文学作品之外的东西,“仅仅研究与外国来源和作家声誉有关的材料数据”。而且,法国比较学者仍然没有摆脱民族主义的影响,他们的“爱国主义动机使研究变成了奇怪的记录文化账的体系,希望为自己的民族歌功颂德”。更为重要的是,韦勒克认为“真正的文学研究关心的不是死板的事实(inert facts),而是价值(values)和品质(qualities)”,对历史方法的一味偏好,使文学研究只关注“事实联系(factural relations)”,把文学自身的美学价值丢到一边,根本背离了文学研究的目标。韦勒克在报告的最后呼吁学者们必须面对“文学性(literariness)”问题,使文学研究成为“人类最高价值的保存者和创造者。”韦勒克对法国学派的批评反映了当时正崛起于美国的“新批评(New Critics)”思潮对僵化、保守的实证主义的挑战。在1965年美国比较文学学会大会上,韦勒克描述了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新批评派的成长及其影响。他说,在20世纪最初几十年,像法国一样,美国大学的英语系也被这种19世纪的实证主义所统治,文学和文学批评(包括美国文学和外国文学)基本上被忽视,文学作品仅仅被当作语言学文献来研究。韦勒克强调说,他的批评所针对的“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种方法”,在法国比较学者之中,也有人一贯反对法国学派的方法,而在美国的比较文学研究中也同样存在这一类问题和缺欠,而且也有人不同意和误解韦勒克的观点。这些现象说明了比较文学学者对于文学理论的最新发展态度有别,或者说他们对新理论的回应有迟有速。在1965年的报告中,韦勒克对7年前的教堂山会议这样总结道:“人文主义”的真谛是教堂山会议的正题,直到今天,他仍然是比较文学的正题。韦勒克用“人文主义”精神提醒学者们不要忘记“理解、阐释和传播文学”的使命,因为在“比较文学”一词中,“文学”的意义和价值远远高于“比较”;“理解、阐释和传播”最优秀的文学作品和文学艺术的最高价值才是“比较文学”(以及“世界文学”)的理想和终极价值之所在。早在文学理论一书中,在辨析“民族文学”、“比较文学”、“总体文学”等概念时,韦勒克就认为,“总体文学”是一个更好的词,但简单地称为“文学”才是最好的。在这里,韦勒克再次提出,“只有摆脱了各种人为的限制,变成简单的文学研究,比较文学才能够而且也一定会兴旺起来。”艾田伯和勃洛克(Haskell MBlock)在恢复比较文学研究的“人文主义”精神这一点上与韦勒克相互呼应。在比较不是理由一书中,艾田伯把理想的比较学者描画为:不但知识广博,受过良好的历史学、社会学等训练,而且具有极为广泛的爱好,是一个有情趣的人,一个文学的“业余爱好者”,对文学之美有深切的体会。而勃洛克则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在给比较文学下定义的时候,与其强调它的学科内容或者学科之间的界限,不如强调比较文学家的精神倾向。比较文学主要是一种前景,一种观点,一种坚定的从国际角度从事文学研究的设想。可是,不难看出,韦勒克、艾田伯和勃洛克等学者强调比较文学的“文学性”和“精神倾向”的做法,理想性有余,可行性和建设性不足,而且,把比较文学干脆称为“文学”(韦勒克)或“一种观点”(勃洛克),那么比较文学何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些问题迟早要暴露出来。第三,“20世纪末的比较文学”及其走向。60年代在50年代到60年代,比较文学暂时走出了危机,在此期间,比较学者们对本学科的界定相对自信了,而且不断强调超民族性和跨学科性。其中,亨利雷马克(Henry HHRemak)比较文学的定义和功能一文中在比较文学史上意义重大,它确立了“平行研究”和跨学科研究在比较文学中的地位。雷马克的文章指出了法国学派的第三个缺欠即忽视平行研究的价值。为了完善文学研究,只建立全面的文学史还不够,还需要建立全面的文学理论(即比较诗学),为了更好地揭示文学的本质和规律,还必须进行跨学科的研究。与此同时,比较学者感到他们不再需要继续纠缠于学科理论和方法,应该把足够的精力投入到问题之中,也就是实际的文学研究之中了。70年代60年代末,解构主义异军突起,一直对新理论保持高度敏感的比较文学也被吸引到解构主义上来,整个70年代,比较学者们开始大量阅读尼采、弗洛伊德、马克思的理论,按照伯恩海默(CharlesBemheimer)的描述,一个理论的时代到来了,在那个时代,“方法比问题更重要,焦虑已不再被视为需要治疗的症状,它已成为一个需要体察与分析的文本(text)功能。在全美,比较文学系开始以理论的温床著称,理论开始认同于许多人所认为的理论的最严格的实践,即解构”。当时,“美国的一些最好的研究生院把比较文学研究的优先权给了理论而不是文学,给了方法而不是问题”。80年代解构的时代并没有统治多久,1989年解构主义大师希利斯米勒(JHillisMiller)总结说,从1979年以来,文学研究的兴趣中心发生了大规模的转向,从对文学作修辞学式的“内部”研究,转为“外部”联系的研究,从新批评的文本细读转移到各种形式的阐释学研究,文学研究似乎又回归到新批评以前的路子上去了。不过,因为经受过新批评的洗礼,这种向文学外部研究的回归不是对过去的简单重复。解构主义之后兴起的各种理论,如女性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解释学、后殖民主义、新历史主义等,都给比较文学增加了新的洞见和视野。随着比较文学被结构主义以来的一浪接一浪的理论弄得应接不暇,焦虑重新回到比较学者身上。围绕着比较文学和各种新理论的关系,学者们展开了新一轮的论争。佛克马(DouweW,Fokkema)教授1982年的论文比较文学和新范式极富挑战性,该文回顾了韦勒克1958年在教堂山会议上的报告,总结了它的影响,并提出了尖锐的反驳。佛克马认为韦勒克强调“文学性”的观点只是限制了比较文学研究的兴趣领域,并没有提供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法,它“不是加强而是削弱了文学的比较研究的基础”。佛克马指明,比较文学不应该排斥理论,相反,“文学的理论化研究(theoritical study of literature)在提供方法论基础的同时,加强和促进了比较研究”。佛克马在该文中明确提出,比较文学的研究对象必须从“文学文本(1iterature text)”扩展到“文学的交流情况(1iterary communication-situation)”,事实上,只有研究文学的交流情况才能确立文学的“文学性”。佛克马还借用库恩(Thomas SKuhn)的范式(paradigm)概念,为比较文学提出了以下四个新范式:(1)文学研究对象的新概念;(2)新方法的引进;(3)重新看待文学研究与科学的相关性;(4)重新看待文学研究必须严格区分以下两个领域:一是文学的科学研究(the scientific study of literature),一是文学批评(literary criticism)和文学教学(the teaching of literature)。这个区分试图在维护韦勒克等学者所强调的文学研究的人文主义精神的同时,为比较文学扩大领域、引进新方法、新理论提供空间。与佛克马相反,老一辈学者如韦勒克、雷马克、奥尔德里奇(Alfred Owen Aldridge)、乌尔利希韦斯坦因(Ulrich Weisstein)等也分别在80年代发表论文,提出谨慎对待新理论的态度,例如韦斯坦因在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向哪里去?一文中认为,新理论没有为比较文学提供什么实质性进展。在1985年举行的国际比较文学学会第十二次大会上,两派观点都得到了充分展开。据参加了这次大会的杨周翰教授的观察,反对派的观点主要有下列两点:一是新理论不做价值判断,是空谈理论,无补于实际批评。他们维护的是人文主义原则其次,他们无视理论探讨的长远意义,不承认理论探讨对新思路的开拓。但是,从大会提交的论文看,绝大多数学者对新文学理论持肯定态度。90年代如今,整个世界已经进入“多元文化主义”和“全球化”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对于比较文学应该向何处发展,争论更加激烈。1992年美国比较文学学会委托伯恩海默主持了一个十人委员会,讨论学科发展现状,并于1993年提出一份报告,题目为跨世纪的比较文学。因报告指出了比较文学的两个发展方向:一是放弃传统的欧洲中心论,将目光转向全球;二是研究重心由文学转向文化产品或其他话语形式。这份报告引发了一场激烈的论争。分歧主要集中在第二个方向上,对于第一个方向,学者们大多没有异议。可是,就在20年前,情况还远非如此。梵第根在他的“比较文学”的定义里明确提出“对东方世界不予考虑”,其他欧洲学者虽然承认东方文化的成就,但多数认为西方和东方文化分属两个不同的文学系统,无法进行比较。例如在比较文学和文学理论一书中,韦斯坦因就表露了这样的疑虑,他认为:试图在西方和中东或远东的诗歌之间寻找形似性,难以站得住脚。比较文学从西方扩展到东方是比较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它的意义对于西方和东方同样重大。在自觉打破欧洲中心论方面,法国学者艾田伯做出了极大贡献,早在比较不是理由一书中,他就发出了把“比较欧洲文学”变出“比较国际文学”的呼声;他的巨著中国之欧洲以大量事实证明了中国传统文化对欧洲的影响,这对于破除欧洲中心论的意义自不待言。此外,还有两件可以载入史册的事件:一是1985年中国比较文学学会成立,得到许多国际比较学者如艾田伯、佛克马的真诚祝贺;二是1991年国际比较文学学会第十三次大会在日本举行,这是该学会自1954年成立以来第一次在东方国家举行大会,在这次大会上,东西方文化的对话被作为比较文学学者的历史使命而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欧洲中心论由来已久,事实上它始终与欧洲比较文学发展史如影随形。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教授、后殖民主义理论家爱德华赛义德(EdwardWSaid)指出,作为一个研究领域,“比较文学的构成及其初衷是为了超越本民族的单一视野,把眼光投向整体而非本民族文化、文学和历史抱残守缺地提供的那一点点东西”。可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比较文学研究刚好诞生于欧洲帝国主义的强盛时期,并无可辩驳地与之联系在一起。”赛义德以大量令人信服的事实让我们注意到,早期比较学者的跨文化视野是靠当时的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拓展出来的,用赛义德的话说,“当时的欧洲在对世界发号施令,帝国主义的地图为当时的文化视野提供了通行证”;然而满怀浪漫主义和乌托邦理想的比较学者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一点。当历史发展到今天,面对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来西方出现的一系列新情况,如群众暴动的不断发生、移民问题、难民问题、少数族裔纷纷要求自己的权利等等,赛义德呼吁比较学者清醒地认识到,“陈旧的范畴、严格的分离以及舒坦的自治已经多么过时”。确实,不论是返观比较文学的历史,还是探索比较文学的新方向,尤其是打破欧洲中心论,赛义德的后殖民主义理论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视角。对于比较文学向比较文化方向发展,反对意见主要集中在这样两个方面,一是学科建设和发展的可行性,二是如何坚持比较文学的“文学性”。看来,虽然比较文学的面貌日新月异,老问题(“我们是谁?我们向哪里去?”)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因此也就始终无法摆脱危机和焦虑意识。卡勒(Jonathan Culler)的思考集中在学科实践方面,他首先承认这两个发展方向都是合理的,但他担心,沿着这两个方向发展下去,比较文学的学科范围将被无限扩大、“无所不包”(comprehensiveness),以至取代整个文学院,甚至整个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如果采取了这个无所不包的定义、试图一下子做这么多事情,比较文学系的教学势必面临各种无法解决的难题,而且比较文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身份也将面临更大的危机。卡勒建议把从文学向文化的转向留给国别文学系,让比较文学守住文学这个大本营,成为最广泛意义上的文学研究即跨民族的文学研究,同时也不排斥跨学科的文学研究。其他学者也从各个角度谈到如何扩大文学的研究视野以及如何在文化研究中确保文学性等问题。如今,这些问题仍在讨论之中,而且很难得出结论,比较文学的危机和焦虑仍然没有彻底解除。可是,正是这种强烈的自我反省意识和不断探求的精神使比较文学获得了勃勃生机,并始终保持在人文学科的前沿。让我们期待所有比较学者以及一切热爱文学和有志于从事文学事业的学者、学生共同探索和塑造比较文学的美好未来真正学科意义上的比较文学的诞生,在欧洲是19世纪,在中国则要到20世纪上半叶。当时正值西方学术思想蜂拥而入,中国学者的眼界为之大开:以前闻所未闻者,在国外竟是显学;虽曾触及而未加全面引申者,在西方早巳蔚为大观;即使同为注目者,境外学者所思所言亦大为不同。我国学者因之而思振起,遂打破传统学术的原有格局,一批学科相继独立。不过,正如在中国古代虽无“哲学”之名却有哲学之实,虽无“比较文学”之名却也有比较文学之实。就这个意义而言,在中国,比较文学(之实)确可以说是“古已有之”,它不属于上述“闻所未闻”一类,而只属于“虽曾触及而未加全面引申”一类。综观中国的比较文学研究,可以分为“中国古代的比较文学研究”、“中国比较文学的建立”与“中国比较文学的兴盛”三个阶段来加以具体描述。第四节 中国古代的比较文学研究有学者认为,在中国,“比较文学这门学科还没有设置之前,已经有2000多年用比较方法来研究文学的实践”(朱维之要有独立自主的气派)。譬如,孔子编辑诗经,就对当时不同的封建“国家”的诗歌进行比较,认为属于国风中的周南关雎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属于国风中的郑诗则“淫”而“乱雅乐”。对此观点,多数学者表示不能认同,因为“诗经中各国国风的内容可能有差别,但恐怕还是属于同一文化系统”。也就是说,孔子的此种比较,虽然跨国家(可能也跨语言),但并没有跨民族、跨文化,也不是跨学科,所以算不上比较文学。但是,中国的比较文学研究仍可说是滥觞甚早,比较文学研究的出现有赖于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必须与外来文化相接触,二是必须具备通识眼光,即能具有一种从国际角度来从事文学研究的立场。中国古人向来强调“通达”,反对只从一个固定的视点来看问题,主张只有从多个角度来观照才能看清“庐山真面目”。中国古人常说要“圆鉴”、“通达”、“达观”,即是此种观念的表现。所以中国画,也不是从一个固定的焦点来透视,而是“仰观俯察”、“以大视小”,从多个焦点来进行“散点透视”。中国古代的学术研究也是如此,常愿从不同的视点来进行“散点透视”。这种观照习惯的缺点是不易形成固定的专业意识,但对于跨民族、跨语言、跨文化、跨国界与跨学科的比较文学来说,却是一种十分难得的先天性优点。因此,只要与外来文化有相对深入的交流与接触,中国人便极易产生一种不期而然的“比较文学”意识与眼光。而中国自秦汉以来,便与西域一带的国家乃至更远的阿拉伯国家有着频繁的接触与交流。就现有文献来看,最迟在汉代,中国比较文学的萌芽就已正式出现。譬如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西王母”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人物,山海经与穆天子传等古籍都有记载。司马迁的这则记载是说,在条枝(即今日阿拉伯半岛)一带也有类似的“弱水西王母”的神话传说。因此这条记载可说是“涉及了比较文学最原始的记载”,可以视为中国比较文学的最初萌芽。自东汉末年以来,印度佛学开始传入东土,声势越来越大,且历数百年而不歇,中国文化与印度文化的交流于是日益深入;与此相应,中国的比较文学研究也愈来愈多。综观整个中国古代的比较文学研究,它具有两个十分明显的特点:一是内容较丰富,其中尤以跨学科研究成就最为突出,二是专业意识极为淡薄。就比较文学的具体内容而言,在中国古代确是丰富多彩。其一,有译介学研究。东晋时期,佛经译者曾就翻译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道安主张直译,鸠摩罗什则倡导意译,道安的弟子慧远认为无论直译还是意译都有缺点,而主张两者并重。此外,鸠摩罗什有感于梵汉文体不同,转译为难,甚至说: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慧晈高僧传)此种讨论,开启了我国比较文学译介学的先河,至今都有理论意义。其二,有阐发研究。西晋时期佛教学者在讲解佛典时,为使信徒易于理解与接受,往往采用中国传统典籍中的一些说法来加以比附与解释,并因此而发展出一度极为流行的“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同上)的“格义”法。“格义”正是一种最简单的阐发研究。其三,有平行研究。在翻译佛经的过程中,学者们深刻地意识到梵汉文体的不同,于是常像鸠摩罗什那样对梵汉文体“商略同异”,这正是典型的平行研究。慧皎高僧传经师论则更从语言与文体两个角度来明其同、辨其异,尤为较全面的平行研究。唐代学者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则多次将中国本土的传说与佛经中类似的说法进行比较研究,如此书前集卷一对中印“月中蟾桂”的传说的比较,前集卷十三将晋人羊祜(h)的转生故事及唐人顾况之子转生的故事与佛教处胎经中的说法的比较,也都是典型的平行研究。其四,有影响研究。段成式在酉阳杂俎续集卷四中明确指出,南朝梁代吴均续齐谐记的“阳羡书生”故事渊源于佛教譬喻经(即旧杂譬喻经),这是极为典型的影响研究。此外,对于中国本土文学作品的历代笺注,凡指出其中典故出自佛典者,亦属于此类影响研究,更准确地说,是中国式的影响研究。不过,在中国古代各种类型的比较文学研究中,内容最丰富、成就最突出的,应是历代文论中的跨学科研究。古代学者或从音乐角度论文学,或从书画角度论文学,或从哲学、宗教、医学(譬如常以人身之病来论文学之病)、建筑学(譬如叶燮原诗内篇上以如何作室来论如何作诗)等角度来论文学,天文地理,各门学科,几乎无不可以与文学相通。与西方古代相比:这是中国古代比较文学研究最为突出的一个特点。导致此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国古人认为,文学与其他学科都是“殊途同归”,统属于同一个“道”,因而无论是文学研究还是其他科目的研究,都是重通达而不贵专门。而在这种跨学科比较研究中,内容最多的又是如下两个方面:一是诗与画的比较研究。自唐宋以来,“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之类的话几乎成了文人学士们的口头禅。至于像苏轼那样,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以画意论诗意或以画理论诗理者,更是举不胜举。诸如此类的诗画比较研究,在中国文论中占有非常大的比重。二是诗与禅的比较研究。自唐宋以来,学者们往往好以禅道来论诗道。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南宋严羽的沧浪诗话。在此书诗辨篇中严羽用禅宗的果位、派别与境界之分来论中国历代诗歌的高下之别,又将禅道与诗道打通,认为二者的奥妙都在于“妙悟”,正是妙悟的浅深决定了学禅与学诗的不同境界。严羽的诗论之所以能在中国文论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正得益于他在诗禅之间进行的这种跨学科比较研究。然而,所有这些内容,古人自己却并不知道叫做“比较文学”研究,更没有想到要建立“比较文学”学科。也就是说,在衡文论艺时,中国古人有求“通”的观照意识,却没有独立的专业意识。所以在西方“比较文学”传入之前,中国学术中不可能产生这门独立的学科,而其固有的比较文学研究实绩也注定只能是虽丰富却零散,不像冰块那样凝结成形从而占有特定的空间,只是像蒸汽一样消融弥漫,似有若无地存在于整体的学术研究之中。所以说,缺乏自觉的专业意识,这是中国古代的比较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特色。建立起专门的学科,显然可以使更多的人们拥有自觉的比较意识,从而取得更多样更深入的研究成果。但另一方面,一旦成为专门学科,却又无可避免地不能做到完全“通达”。中国传统学术选择了彻底“打通”,故无所谓专业之分学科之别;西方学术则选择了学科的独立,故只能在保持专业界限的基础之上力求有限的“打通”。两种选择虽然不同,却并无高下之分。第五节中国比较文学的建立“比较文学”学科在现代中国的正式建立,与西方学术的大量传入以及深受西方学术影响的专门人才的大量出现,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自19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文化像潮水一般涌进中国。以往任何一次中外文化交流,在深度与广度上都无法与近代以来的中西文化交流相媲美。于是不可避免地,中西文化与文学的比较研究也愈来愈多。20世纪初期至20年代,中西小说、戏剧、诗歌的比较研究一时成为学术界的热门话题。如梁启超认为,境外“各国政界之日进,则政治小说为功最高焉”,中国却缺乏政治小说,“综其大较,不出诲盗诲淫两端”。徐念慈则认为,中国小说“深明乎具象理想之道,能使人一读再读即十读百读亦不厌也,而西籍中富此兴味者实鲜”。林纾则多利用中国传统文论比较分析中西小说艺术,如将狄更斯的孝女耐儿传(今译为老古玩店)与红楼梦比较,又将狄更斯块肉余生述(今译为大卫科波菲尔)与水浒传作比较。王国维利用叔本华的学说系统分析了红楼梦,认为它是“彻头彻尾之悲剧”,堪与歌德浮士德相媲美。 对于中西诗歌,梁启超认为: (西方诗歌)勿论文藻,即其气魄固已夺人矣。中国事事落他人后,惟文学似差可颉颃(xihng,不相上下之意)西域然其精深盘郁雄伟博丽之气,尚未足也。鲁迅认为国外“摩罗派”诗人“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屈原则“多芳菲凄恻之音,而反抗挑战,则终其篇未能见”。对于中外戏剧,胡适认为中国戏剧缺乏悲剧观,往往是“美好的团圆”,西洋的悲剧观念“乃是医治我们中国那种说谎作伪、意想浅薄的绝妙圣药”。又有冰心的中西戏剧比较、许地山的梵剧体例及其在汉剧上的点点滴滴等文对中外戏剧或作平行研究,或作影响研究。茅盾中国神话研究ABC则运用西方比较神话学派的理论对中外神话的起源、类型、保存等进行了比较研究,开创了现代中国神话研究的新局面。此外,严复、苏曼殊等人又对中国译介学的发展作了贡献,特别是严复提出的“信、达、雅”三标准,在近现代中国翻译界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与古代相比,研究成果的数量远逾于前,而且由中印文学比较扩大为中西文学比较,由以跨学科研究为主发展成以平行研究、影响研究、阐发研究为主。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出现了一批留学归来、学贯中西的大学者,上面提及的梁启超、严复、王国维、鲁迅、胡适与茅盾等人正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们不仅深受西方学术的影响,而且对于西方的学科发展现状有或深或浅的了解,这就使他们慢慢地接触并开始引进西方的“比较文学”。1912年1月2日,正在日本的鲁迅在致许寿裳的信中就已提到法国学者洛里哀(Frederic Loliee)的比较文学史。1918年10月,胡适发表的文学进化观与戏剧改良明确提出了“比较的文学研究”主张。1919年,章锡琛翻译日本木间久雄的新文学概论,其中有一节专门介绍波斯奈特比较文学和洛里哀比较文学史的主要内容。1920年1月,田汉在一篇文章的附言中也明确提到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摩尔东(Richard Green Moulton)的文学之近代研究(The Modern Study of Literature)一书“为研究比较文学者必读之处”。同年,正在美国留学的吴宓在留美学生季刊上中发表论新文化运动一文,其中特别介绍了当时颇有影响的法国学派的比较文学观。历史发展到这时,中国的“比较文学”已是呼之欲出了。 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的正式兴起,正是在20世纪的20年代到30年代。最为突出的标志是比较文学讲座与课程的开设。从美国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获硕士学位归来的吴宓,积极提倡比较文学,并于1924年在东南大学开设了“中西诗之比较”等讲座,这是中国第一个比较文学讲座。1929年12月,英国剑桥大学教授瑞恰慈(IARichards)应邀于清华大学外文系讲授“比较文学”,重点介绍比较文学理论与翻译。这是中国大学中首次正式以“比较文学”为名的课程。清华大学外文系外籍教师瞿孟生(PDJameson)又根据瑞恰慈的观点写成了第一本比较文学教材。同时,清华大学中文系也开设了“当代比较小说”、“佛教翻译文学”等具比较文学性质的选修课。除此之外,北京大学、燕京大学、齐鲁大学、复旦大学、中国公学、岭南大学等高校也相继开设了类似的课程。中国的比较文学学科从此正式诞生。 第二个标志是一批研究比较文学理论与方法的著作与论文也相继出现。1931年,法国比较文学家洛里哀的比较文学史由傅东华翻译,这是中国第一本比较文学译著;1937年,法国学派的代表人物梵第根的比较文学由戴望舒译出。1935年,吴康的比较文学绪论一文发表,这是中国学者第一篇关于比较文学理论的论文。此外,陈寅恪于19年的一篇文章中对牵强附会的比较痛下针砭,认为: 盖此种比较研究方法,必须具有历史演变及系统异同之观念。否则古今中外,人天龙鬼,无一不可取以相与比较。与此相应,一批高质量的比较文学研究成果陆续问世,其中尤以影响研究与译介学研究的成果最为著名,体现了学科初兴之际难能可贵的求实倾向。 其一,在影响研究方面,陈寅恪关于中印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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