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苗族的“无字族谱”[1].pdf

2 0 0 4年 第 4期 总第 8 6期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J o u r n a l o f G u i z h o u U n i v e r s i t y f o r E t h n i c Mi n o r i t i e s P h i l o s o p h y a n d 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No 4 Au g 2 0 0 4 湖北 苗族 的 无 字族谱 周兴茂 湖北 民族 学院 民族研 究所 湖北 恩施4 4 5 0 0 0 摘要 湖北省宣恩县高罗乡小茅坡营村的苗族 至今保留着一种古朴奇特的 无字族谱 他们既依靠 无字 族谱 始终保持 家族的血缘联 系 又不愿留下任何文字依据 对外 隐姓埋名 形成 无字族谱 的根 本原 因在于 首先 无字族谱 与有字族谱一样 仍 然是保持一个宗族稳定有序 的基础 其次 完全是 苗族悲壮历史的反映 再次 是苗族共同心理素质的集中反映 关 键词 湖 北 宣恩 苗族 无 字族谱 形 成原 因 中图分类号 C 9 5 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 0 0 3 6 6 4 4 2 0 0 4 0 4 0 0 2 8 0 3 2 0 0 0年 5月 我 随 湖北 民族 学 院 原 副 院长 龙 子建先生 领导 的 湖北 苗族课 题 组 深入 湖 北 省 恩施土家族 苗族 自治 州宣 恩 县高 罗乡 的小 茅坡 营 村 苗寨村和湖南省湘 西土家族苗族 自治州花垣 县 董 马库 乡的夯寨村等 典 型苗族 聚居 地进 行调 查研 究 在调查 中 我们发现 了苗族 的 无 字族谱 非 常具有特 色 这应该是苗族 的重要习俗之一 弄清 苗族 无字族谱 的来 历 破解 无字 族谱 的其 中 奥秘 无疑对研究 苗族 的历 史 揭示 苗族 在共 同文 化上 的共 同心理 素质 具有 重要 意义 一 无字族谱 小茅坡 营是一个 典型 的苗族聚居村 落 据 当地 苗族老人介绍 他们 的祖 先是 清 代乾 嘉 苗 民大起 义后迁徙来此 的 看到 此地满 山茅草 但 比起 西 面 的大 片 茅 草 坡 来 说 这 里 要 小 一 些 故 名 小 茅 坡 而 小茅 坡 营 则 可 能 含有 在 此安 营下 寨 之 意 小茅坡 营是一块 自成一体 相对封闭 的山谷地 带 既远 离交通要 道 又掩 映在幽谷深 山之 中 整个 村落的形状犹如一个 山 字 中间是一座两面如 刀削 顶 上如刀锋 的陡 峭山梁 山梁 的左 右两边 分 别是 两条又深又 窄 的峡谷 两 条溪 流 由西 向东 在 不远 的峡 口处汇合 四周 全是高 山大川 西面 的大 山为大茅坡营 与 外界 相连 的唯一通 道是 东 面一 条蜿蜒 曲折 坑 坑洼 洼 的机耕 路 它顺 着 幽深 的峡 收稿日期 2 0 0 4 0 4 2 0 作者 简 介 周兴 茂 1 9 5 4一 男 湖北 民族 学 院 民族 研 究所教 授 州 民族学 院学报 2 0 0 4 4 谷 向高罗方 向伸展 开去 小茅坡营全村现有 4 8 0余人 1 2 0户左右 按 地理条件分 为 5个组 9 0 以上 的村 民是苗族 苗 族大姓有龙 冯 石等 在小茅坡 营苗 族 的家 族 中 一 般没 有 族 长 在解放前也没有 族谱 他们主要是依靠每个 人 的 自律和 无字 族谱 来维 护族 内 团结 的 小 茅 坡 营石姓苗族 的 无 字族谱 较为典 型 他们 将一 块无字 的精 制青布或黑布密封 在一个 小竹筒 内 苗 语称 表 b i a o 每逢人 口出生或死亡 都要举行 隆重的人 表 出 表 仪式 婴 儿 出生 后 拿 出 表 顺 转两次 谓之 人 表 族 内人死 后 再 拿 出 表 反转 两 次 谓之 出 表 可 以认 为 表 是 石姓 苗族族 内的一 件最 高信 物 虽然 无字 但 他完 全起 到了 族谱 的作 用 它 是 一种 象 征 性 的 神 谱 从这一 神谱 可以看 出 石姓 苗族 既要保 持 家族 的血缘联 系 但 又不愿留下任何文字依据 在 族 内是 明了的 族 内的每一个人 都时刻牢记 自己的 族源 氏堂 自己人 了 表 或谱 但 在族外 对外 人来说却 一无 所 知 这 就是 隐姓埋 名 以求 民 族 自保 在小茅坡 营苗族的记忆 中 清楚地印记着他们 是从湖南花垣 保靖 的一个 苗语 叫 逮 武 窄夯 的地方迁来 的 根 据家 族繁衍 代 系计算 距 今 不过 维普资讯 苗学研 究 周 兴茂 湖北 苗 族 的 无 字族 谱 二百余 年 由此 我们 又到湖南花垣等地进行 比较 研究 在花垣县董马库 乡夯寨村 石姓苗族也 有与 小茅坡 营一模 一样 的 表 并且 据 夯寨村 石姓 苗 老司 苗族巫 师 介绍 夯寨 村 9 0 以上 的人都 是 苗族 不管 什么 姓 氏 的苗族 他 们都 没 有 族 谱 出生人 口或死 亡 人 口时 都 请苗 老 司作 入 表 或 出 表 仪式 在我 们 的要 求 下 石 姓 苗 老 司还 专 门为我们表演 了入 表 出 表 仪式 通过对 小茅坡营和夯寨村 的 比较 研究 我们 得 到 了一些初 步结论 这两地 分别是湖北 和湖南 有代 表性 的苗族 聚居地 基本可以断定小茅坡 营的苗族 就 是从 夯寨 村一 带迁 去 的 这两 地相 隔 3 0 0公 里 以上 分属两 个省 2 0 0多年 以后在 语 言 上还 完 全 相通 在 习俗上完 全一 致 特 别是 他们 都完 整地 保 留了 无字族谱 并且依靠 无字族谱 这条血缘 纽带把 自己民族 和家族紧密地联 系在 一起 充分 体 现 了苗族 的内在凝聚力 二 形成原 因 苗族 为什么具有 无字族谱 呢 首 先 无 字 族谱 实际上就是 族谱 它 是保持 一个 宗族 稳定 有 序的基础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 家世族谱是记载父 系家族世系 源流 精神等的重要历史书籍 是宗族 文化 的载体 和代 表物 要 了解 一 个宗族 的发展 历 史 必须研究其族 谱 族谱 中所 记 录和保 存 的宗 族 资料 极 其 丰富和珍 贵 对 一个 中 国人 来说 族 谱 可 以说是近 乎神圣的东西 每一个 中国人都有 一种 难 以名状 的崇敬感 通过族谱对宗 教成员血统 辈 分等记载 使 宗 族 系 统各 成 员 之 间 的关 系得 到 确 认 通过班辈派行 次 序 的排 列 使 家族 后裔 长幼 有 序 尊卑有别 并稳定地保持 下去 通过家 规族训规 范家族成员的言行举止等 谱 中有名就意味着是 宗族 的一 名合 法成 员 可 以享受 宗族 的庇护 享 有 相关 的权利 和义务 谱 中无 名则意味着不是 宗族 的 合法成员 不能享受宗族的庇护 不能参与宗族的 一 切活 动 可 以说 族 谱 是 宗 族 成 员 的资 格 认 定 书 可 以对一个人 的命 运产生重要影 响 但 苗族 的 无字族谱 与其他 民族 的 有 字族 谱 比较起 来 一 个是无形 的 一个是 有形 的 苗族 的 无 字族 谱 完全演变成了一种内在的自觉的宗族信仰 而其他 民族 的 有 字族 谱 则是 一种 外 在 的文 字 记载 两 者 的功能都 是为 了维 护 一个 宗族 的稳 定有 序 和紧 密联 系 这一点 刚好 反 映 了 中国社会 在 由原始 社 会 向文 明社会转型 的过程 中 并没有 打破 原有 的氏 族体 系 而是在氏族体 系的基础上建 立起 了一个 以 血缘为纽带 以宗法为原 理的家 国一体 的社会结 构 和伦理政治体 制 它 的特征 就是 以家 族 为本位 以 血缘为社会关 系的原型 正 因为如此 中国几千年 的封建体制才 异常坚韧 其次 苗族的 无字族谱 完 全是苗族悲壮 历史 的反映 苗族既是一个 古老 的民族 又是一个 多灾 多难 和不断迁徙 的民族 在几千年悲壮 的历史 长河 中 苗族不管是在心理 上还是行 为上必然会 深深地 打上历史的烙印 苗族先民可上溯到与炎黄同时代 的蚩尤九黎部落 和三苗 部落 他们 同炎黄部 落共 同 开发了黄河平原 和大江南北 为中华文 明奠定 了基 础 在 以后的沧桑岁月 中 苗族 同炎黄部落 逐 鹿中 原 蚩尤九黎部落在河北涿鹿遭到惨败 蚩尤被 杀 并且整个蚩尤部落被逐 出黄河 流域 大部分 向南迁 徙 他们整个 民族遭 到 了颠沛 流离 如果我们 把河 北一带看作 是苗 族先 民最早 的发源地 把 涿鹿 之 战 看作是苗族迁徙 的起点 那 么 苗族 的迁 徙必是 以涿 鹿为原点 进 而 向其 它地 区播化 的 从 整体上 看 苗族的迁徙 播化可能有两条路线 一是 向南 即 由北方 向山东一直迁徙 到洞庭湖 一带 后 又 由洞庭 湖向湖南湘西以及武陵山区等地继续迁徙 二是向 西北 由陕西到甘肃一带 再到云南 贵州 四川的部 分地 区 并且 历代王朝 都不断地 残酷镇压 和 围剿 苗族 尤其是从明初起官军环封而驻 使 得苗族 随时 都面临民族存亡的危险 清代乾 嘉年间 湘西等地 苗族对封建王朝 的压迫 实在忍无 可忍 举行 了苗 民 大起 义 但遭到了封建王朝的血腥镇压 并 大规模地 对苗族进行 围剿 清洗 在 这种情 况下 苗族 四散逃 离 小茅坡 营 的苗 族就 是这 时 由湘西 逃 离而 来 的 在不断的争战 和颠 沛流离 中 苗 族为 了保 存这个 民 族 被迫用 无字族谱 作为纽带 既使 自己民族的血 缘不致 中断和混乱 又掩盖了 自身的本来 面 目 对 外 起到了保密作用 实 际上 在随 时面 临迁 徙和清 剿 的恶劣环境下 用文 字详细记叙族 谱是一件 很危 险 的事情 倒不如将族谱变为一种 内在 的坚定信仰 只 需要举行一个简短 的仪式 就 可以发挥族谱 的功 能 了 这也体现 了苗族 的伟 大 她用 自身悲壮 的历 史 为祖国的开发和统一 为 中华文化 的缔造 和发展 作 出了卓越贡献 再次 苗族的 无字族谱 是苗族共 同心理素 质的集中反映 根据斯大林著名的民族定义 表现 在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 是民族的基本特征 之一 我们通 过对苗族 的 无 字族谱 及其 它方 面 的研究 认为苗族最根本的共同心理素质是 自律与 贵 州民 族 学院 学 报2 0 0 4 4 维普资讯 苗学研 究 周兴茂 湖北苗族的 无字族谱 自强 的结 合 一方 面 由于悲壮 的历史 造 成 了苗 族极强 的 自律心理 从 而导 致 自保 和收敛 从 而使 苗族表 现得 十分淳朴 为什 么苗族 的 族谱 是 无 字的呢 只能说 明苗族 完全 是从 悲壮 历史 与残 酷 现实出发 对 民族采 取的一种 自保措施 隐姓埋名 另一方 面 苗族又是 十分 自强 的 无字族谱 充分 体现 了其 自强不息 的坚韧毅力 尽 管环境险恶 但 依靠 无字族谱 也能把整个民族紧密地团结在一 起 不屈不挠 自强是阳刚之气 自律是阴柔之美 阴阳互补 形成 合力 实 际上 我们还 可从其 它 一 些方面看 到苗族 自律 自强的共 同心理素质 如 在 居住环境 上 苗族 聚居 地往往 选得 十分偏 僻 总是 在 高山深谷 之 中 自成 一 体 相对 封 闭 甚 至 苗族人 认 为越 隐蔽越 幽 深越好 但从 苗族 聚居 地 内部来 看 苗族总是聚族 而居 整个 家族 或与本 族或 多 或 少总有某些亲缘关系的人们紧密地居住在一块 虽 然苗族 的每栋 房屋 都是 相对 独立 的 但相 隔很 近 错落有致 往往几 十户 甚 至几百 户连 成一 片 形成 一 体 一呼百应 一个苗族村落 就好像 一个小集镇 可以看出 苗族 的居 住环境 对外 是相 对 封 闭的 而 对 内又联 系紧密 互相 照应 这种 内外有别 内外 互 补的居 住环 境 实 际上就是苗族 自律 与 自强 的共 同 心理素质 在生存环境上 的反 映 在婚 俗上 小茅坡 营的苗族婚后 新郎与新娘三天不 同宿 要待第 三天 新 郎与新娘 一起 回门后 再 才同宿 这一 习俗 至今 苗族都是始终 恪 守 的 小 茅坡 营有 一石 姓 苗族 干 部结婚 其他人开 玩笑 新 婚 之夜将 新 郎新娘 关 在 新房 内 新 郎宁愿 破 门而 出 也 坚 决恪守 三 天不 同 宿 的习俗 可见苗族人是何 等 自律 在苗族 的社 区 生活 中 一般来讲 苗族的社会控制很好 不利于社 区的行为极少 小茅坡营村从解放 以来 几乎未 出 过刑事案件 全村 内部秩序井然 民风十分淳朴 治 安状 况 良好 几乎无 打架 凶杀 强 奸 偷盗 等违法 行 为 大 家几十年如 一 日的和 睦相处 甚 至整 个 村 庄都显得十分宁 静 很少 听到 高声 喧哗 我们 置 身 此地 真有一点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之感 小茅 坡 营犹 如 大 同 社会 一般 苗 族 人 民 待 人十分淳朴和真诚 根本看不到历史上 留下来 的 苗族凶悍和 蛮 的迹 象 应 该说 苗族 社 区 良好 的社会控制状况 主要取决于苗族 自身 良好 的 自律 自强的共 同心理素质 归结起来 正 如湖北宣恩县高罗 乡党委副 书记 石自立同志 苗族 给我们介绍苗族的共同心理素 质那 样 一方 面 苗族 自律性 极强 苗族 的最 大特 点是尊重人 苗族人不会公开抵触和顶撞别人 主 要 是不轻易 暴露 自己 的 民族 身 份 不轻 易 暴露 脾 气 苗族人充分尊 重客 家人 因而 比较 柔和 但另 一 方面 苗族又是非常 自强的 在苗族 内部又是 非常 团结的 苗族 自尊 心很强 实际上 苗族 人是 非 常 有 个 性 的 他 们 为 了 民族 尊 严 不 惜 牺 牲 一 切 可见 苗族 对 外 的确 是 收 敛 的 目的是 自保 最终就会形成 自律极强 的共 同心理 素质 而它 的外 在表现就是淳朴 但在苗族 内部 又是十分 自强 的 这又充分体现 了苗族 自强不息 的民族精 神 参 考文 献 1 王平 湖北苗族文化的建构特征 A 雷翔等编 湖北苗族 及 2 l 世纪苗学研究 c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2 0 0 1 1 2 2 周兴茂 小茅坡营苗族探源与湘西苗族樱桃会 A 雷翔 等编 湖北苗族及 2 l 世纪苗学研究 c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 社 2 0 01 1 2 责任编辑 张琪 亚 Ge ne a l o g y wi t ho ut wr i t t e n l ang ua g e a m o ng t he M i a o pe o pl e i n H ub e i Pr o v i nc e Zho u Xi ng ma o I n s t i t u t e o f E t h n i c S t u d i e s H u b e i U n i v e r s i t y f o r E t h n ic Mi n o r i t ie s E nsh i Hu b e i P r o v i n c e 4 4 5 0 0 0 Ab s t r a c t Amo n g t h e Mi a o p e o p l e i n Xi a o ma o p o y i n g Vi l l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