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词体的美学特质.pdf

第 25 卷第 1 期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03 年 1 月 Vol 25 No 1 Journal of Tangshan Teachers College Jan 2003 收稿日期 2002 06 10 作者简介 马悦宁 1964 男 甘肃庆阳人 庆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副教授 21 论 词 体 的 美 学 特 质论 词 体 的 美 学 特 质 马悦宁 庆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 甘肃 西峰 745000 摘 要 词是中国古代格律诗的一种特殊形式 它的体制有别于古体诗 近体诗 散曲和自由诗 在长期的 创作实践中 词体形成了有别于其它诗体的独具的美学特质 丰富了中国古代诗歌的体貌类型和审美经验 关键词 词体 美学 特质 中图分类号 I207 2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9115 2003 01 0021 04 词是一种配合音乐用以歌唱的新诗体 后来经 过发展变化 逐渐脱离音乐独立 衍变为一种律化 的长短句 它起始于盛中唐之际 成熟于晚唐五代 擅胜于两宋 在我国文学发展史上有其重要的地位 词在形象性 抒情性以及讲究音律 富于节奏感等 方面 都与诗有相似之处 但是 词作为古典诗歌 的一种特殊形式 不但在体制上与其他诗体有显著 区别 而且在体貌风格上也独具风韵 南宋李清照 在其 词论 一文中首倡的词 别是一家 之说 在词史上首次为诗词之别立下了一块界石 本文试 图探析词体的美学特质 一 诗庄词媚 其体元别 1 P606 晏殊的 浣溪沙 词向来脍炙人口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 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首词把过去 现在和未来联系起来 把情与 景融合起来 在惜春悼残的主题中 抒发年华易逝 的感叹 思致清逸深婉 无可奈何 一联尤为工巧 向负盛誉 作者自己也视为得意之笔 又特地把它 用在一首七律里 元巳清明假未开 小园幽径独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 宿醉难禁滟滟杯 无可 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游梁赋客 多风味 莫惜青钱万选才 示张寺丞王校勘 主题由惜春变为惜才 但 无可奈何 二句显 得黯然失色 于是 词论家从中品尝出词和诗在风 格上的差异 细玩 无可奈何 一联 情致缠绵 音调谐婉 的是倚声家语 若作七律 未免软弱矣 2 或问诗词 词曲分界 予曰 无可奈何花落 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定非香奁诗 良辰美景奈 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定非草堂词也 1 P686 由此可见 诗的特点是 典雅 庄重 而词在 风格上的特点则是 缠绵 谐婉 香而软 这些 特点不能强加于诗 否则 诗就会缺少风骨 有失 庄重 因此 李东琪说 诗庄词媚 其体元别 妩媚多姿 确是许多词作的特点 如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秦 观 浣溪沙 是处红衰翠减 苒苒物华休 唯有长 江水 无语东流 柳永 八声甘州 海棠影下 子规声里 立尽黄昏 洪平斋 眼儿媚 临断岸 新绿生时 是落红 带愁流 处 记当日 门掩梨花 剪灯深夜语 史达祖 绮罗香 这些词句 或比喻贴切 或点染得宜 或属对工 巧 或描摹微妙 都显得委婉曲折 妩媚多姿 真 如 娇女步春 一步一态 一态一变 1 P609 极 宜十七八女郎 手执红牙板 作尽态极妍的演唱的 这些例句都属于婉约词 内容不外伤春 悼残 惜别 愁离 写得妍媚一些 是不难理解的 有趣 的是 即使豪放派词或与豪放派接近的一些词 在 怀古 咏怀中 在表现其家国之思时 也往往媚多 于庄 远不像诗那样语促词迫 如苏轼的 念奴娇 第 25 卷第 1 期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03 年第 1 期 22 大江东去 辛弃疾的 摸鱼儿 更能消几番 风雨 就是这样 与辛弃疾志同道合 词风相近 的陈亮的 水龙吟 表现了对南宋统治者丢失半璧 河山的不满和对沦陷区人民的怀念 其中 恨芳菲 世界 游人未赏 都付与莺和燕 刘熙载认为 言 近指远 直有宗留守大呼渡河之意 3 P111 但表达 方式仍然是婉曲蕴藉的 概括 融化前人诗句入词 是写词的常用手法 之一 苏轼 水龙吟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中 梦 随风万里 寻郎去处 又还被 莺呼起 是化用了 金昌绪的 春怨 诗 周邦彦的 且莫思身外 长 近尊前 满庭芳 夏日溧水无想山作 脱胎于 杜甫的 绝句漫兴 王安石的 桂枝香 金陵怀 古 至今商女 时时犹唱 后庭遗曲 是概括了 杜牧的 泊秦淮 这些诗句一旦进入词的领域 声 律变得更和谐 语言变得更婉丽 意思也更含蓄了 有人曾以晏几道 鹧鸪天 中的 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与杜甫 羌村三首 中的 夜阑 更秉烛 相对如梦寐 作了比较 刘体仁认为晏词 的表达方法与杜诗有所不同 而这种不同 正好说 明 此诗与词之分疆也 1 P619 杜诗 相对如梦寐 说明相逢是实 晏词 犹恐是梦中 则还不尽信相 逢 特别是这种心情甚至是产生于 剩把银釭照 之后 可见晏词表现的因相逢而产生的惊喜之情是 更为曲折深婉的 二 情不深不为词 4 类似的话其他词论家也说过 词家先要辨得情字 3 P123 词之情文节奏 并皆有余于诗 故曰 诗余 5 作词与诗不同 纵是用花卉之类 亦须略用情 意 如只直咏花卉 而不著些艳语 又不似词家 体例 1 P281 一切诗歌都是要表达感情的 文有情 情者 文之经 6 诗更要有情 诗 情动于中 7 诗 缘情而绮靡 8 但同其他诗歌体式比起来 词的 多 情 的特点更为突出 诗除抒情诗外 还有叙事 写景 咏物之作 词则全是抒情的 词富于情大致 有几种情况 一是景中含情 情景交融是我国古典诗词的传 统特征 而词表现得尤其突出 优秀的词描摹景物 一般都很工细 但没有纯客观的描写 都是景中含 情 情景交融的 因此 词虽不出情景二字 然二 字亦分宾主 情为主 景是客 9 例如 真珠帘卷玉楼空 天淡银河垂地 年 年今夜 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范仲淹 御街行 起来携素手 庭户无声 时见疏星渡 河汉 苏 轼 洞仙歌 梧桐叶上三更雨 叶叶声声是别离 周紫芝 鹧鸪天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 秦 观 踏莎行 二十四桥仍在 波心荡 冷月无声 姜 夔 扬州慢 一二例以清越之音 写清逸之境 深含幽远的 情思 三四例绘声绘色地写出环境的凄冷 与词人 要表达的乡思离情相得益彰 第五例于寒寂的景物 中透露出作者伤乱感时之情 读之令人寻思不已 二是淡语有情 平芜尽处是春山 行人更在 春山外 欧阳修 踏沙行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观 踏莎行 王世贞说 此 淡语之有情者也 1 P388 又如 斜阳外 寒鸦数 点 流水绕孤村 秦观 满庭芳 长沟流月去 无声 杏花疏影里 吹笛到天明 陈与义 临江 仙 楼前绿暗分携路 一寸柳 一寸柔情 吴 文英 风入松 看画船尽入西冷 闲却半湖春色 周密 曲游春 都能于平淡中见情致 品尝起来 不禁舌底生津 而这种佳句在词中是极为常见的 三是恒语有情 断送一生憔悴 只消几个黄 昏 赵令畤 清平乐 王世贞认为 此恒语之有 情者也 1 P388 这种看似寻常口语而含有深意的佳 句 词中也俯拾即是 如 被冷香消新梦觉 不许愁人不起 李清照 念奴娇 守着窗儿 独自怎生得黑 李清照 声声慢 春色三分 二分尘土 一分流水 苏 轼 水龙吟 我住长江头 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 不见君 共饮长江水 李之仪 卜算子 父老争言雨水匀 眉头不似去年颦 殷勤谢却甑中尘 辛弃疾 浣溪沙 总之 词中景语 淡语 恒语 无不情浓意深 三 委曲尽情曰曲 3 P122 胡寅在 题酒边词 中也说 词曲 名之 曰曲 以其曲尽人情耳 10 杨慎的 词品 卷四 也谈到 盖曲者 曲也 固当以委曲为体 1 P503 马悦宁 论词体的美学特质 23 说明词在抒情时艺术手法的特点是 委婉 曲折 如黄孝迈的 湘春夜月 近清明 翠禽枝上消魂 可惜一片清 歌 都付与黄昏 欲共柳花低诉 怕柳花 轻薄 不解伤春 念楚乡旅宿 柔情别绪 谁与温存 空樽夜泣 青山不语 残月当 门 翠玉楼前 惟是有 一波湘水 摇荡 湘云 天长梦短 问甚时 重见桃根 这 次第 算人间没个并刀 剪断心上愁恨 这是一首写乡思羁愁的词 起句触景生情 融 翠禽小小 枝上同宿 之景 引起孤栖羁旅 消 魂 之情 第三句移情于物 故作曲说 至上阕结 句才点明乡思别愁 一曲一直 极写乡思无可与语 别愁无处可诉 过片三句缘情造境 前人有 举杯 消愁 之说 但此景此境 连 举杯 的意兴也消 弭殆尽 只有 空樽夜泣 而已 惟是有 领起 湘 水 湘云 两句 以实代虚 有中写无 言下之 意是 思念中的人却是无踪无影 结句化用杜诗 渲染离愁别恨的欲忘不可 欲断不能 全词采用多 种表现手法 委婉曲折地把乡思离愁表现得淋漓尽 致 清人查礼说 情有文不能达 诗不能道者 而 独于长短句中 可以委婉形容之 1 P1481 江顺怡也 说 有韵之文 以词为极 夫至千曲万折以 赴 固诗与文所不能造之境 亦诗与文所不能变 之体 1 P3273 观 湘春夜月 的委曲尽情 可见 一斑 那末 词是怎样达到委曲尽情的呢 要全面透 彻地回答这个问题显然是很困难的 但也有迹可寻 一是以景代情 例如 多少蓬菜旧事 空回首 烟霭纷纷 秦 观 满庭芳 当年燕子知何处 但苔深韦曲 草暗 斜川 张 炎 高阳台 试问闲愁都几许 一川烟草 满城风 絮 梅子黄时雨 贺 铸 青玉案 把欲道之情按下 以景代之 比直说更为深婉 因 而也更耐人寻味 二是移情于物 如 自胡马窥江去后 废池乔木 犹厌言 兵 姜 夔 扬州慢 啼鸟还知如许恨 料不啼清泪长啼 血 辛弃疾 贺新郎 年事梦中休 花空烟水流 燕辞归 客尚淹留 垂柳不萦裙带住 漫长是 系 行舟 吴文英 唐多令 这种拟人手法 在词中运用得最为普遍 它不 仅增加了词的形象性 也使难以言传的感情得到委 婉深邃的表达 三是托物言情 咏物词一般都有寄托 著名的 有陆游的 卜算子 咏梅 辛弃疾的 贺新郎 赋 琵琶 姜夔的 齐天乐 咏蟋蟀 张炎的 解连 环 咏孤雁 等 又如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 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苏 轼 卜算子 欲将心事付瑶筝 知音少 弦断有谁 听 岳 飞 小重山 到清明时候 百紫千红正乱 已失春 风一半 李元霄 洞仙歌 苏词含有不肯苟合取容之意 岳词寓作者抗金 复国的主张未被采纳 志不得展的遗恨 李词则是 告诉人们 做事要及时 以免后时之悔 咏物词中 常用烘云托月的手法 如姜夔 齐 天乐 咏蟋蟀 中 露湿铜铺 苔侵石并 都是曾 听伊处 哀音似诉 正思妇无眠 起寻机杼 西 窗又吹暗雨 为谁频断续 相和砧杵 不言蟋蟀而 言听蟋蟀者 咏梅不着一梅字 咏雨不着一雨字 咏燕不用一燕字 在词中是屡见不鲜的 这种侧面 烘托的手法 也往往收到曲尽人情的效果 四是故作曲说 如苏轼的中秋词 水调歌头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本是因月圆想到人 未团聚 佳节倍思亲 却反问月亮为什么老在人伤 别时才格外圆 又如他的 西江月 可惜一溪风 月 莫教踏碎琼瑶 分明是夜行蕲水 醉卧溪桥 却说这是为了不让马踏碎一溪月色 故作曲说 无 理而妙 周邦彦的 六丑 长条故惹行客 似牵 衣待话 别情无极 写蔷薇 不说人惜花 却说花 恋人 确把无极的别情活现了出来 还有一种曲说 如李清照的 凤凰台上忆吹箫 新来瘦 非干病 酒 不是悲秋 是什么呢 是 离怀别苦 但不 直说 这种 欲说还休 绕前捧后的手法 真有 杜 诗韩集愁来读 似倩麻姑痒处抓 11 之妙 五是衬跌圆转 上下两句间 下句跌转 相互 第 25 卷第 1 期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03 年第 1 期 24 映衬 使词意表达得更微妙 如 惜春长怕花开早 何况落红无数 辛弃疾 摸鱼儿 镜里朱颜都变尽 只有丹心难灭 文天祥 酹江月 明朝且做莫思量 如何过得今宵去 周紫芝 踏莎行 这些词句 或转折 或递进 或以退为进 欲 进先退 无不把词旨愈引愈深 正如刘熙载所说的 一转一深 一深一妙 此骚人三昧 倚声家得之 便自超出常境 3 P114 委婉曲折地抒发感情 是词 的重要艺术手法 但不能把曲折表情绝对化 事实 上 很多妙词佳句 常运用口语 在平淡中见深致 如读了婉约词 回头来看苏辛词 其豪放而清新 瑰丽而风趣的妙作 真能令人耳目一新 词也有以 直说为妙的 如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 悴 柳永 蝶恋花 男儿西北有神州 莫滴水 西桥畔泪 刘克庄 玉楼春 之类 即贺裳所谓 小词以含蓄为佳 亦有作决绝语而妙者 1 P697 王国维指出 词之为体 要眇宜修 能言诗 之所不能言 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 诗之境阔 词之言长 12 当是公允之论 参考文献 1 唐圭璋 词话丛编 C 北京 中华书局 1986 2 张宗橚 词林纪事 M 成都 成都古籍书店 1982 74 3 刘熙载 艺概 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 4 陈廷焯 白雨斋词话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9 196 5 况周颐 蕙风词话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0 3 6 赵仲邑 文心雕龙译注 M 南宁 漓江出版社 1982 278 7 张少康 卢永璘 先秦两汉文论选 毛诗序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6 343 8 郁沅 张明高 魏晋南北朝文论选 文赋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6 147 9 龚兆吉 历代词论新编 M 北京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1984 112 10 陶秋英 宋金元文论选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4 432 11 周祖巽 隋唐五代文论选 读韩杜集 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