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的艺术31762.doc

访谈的艺术“访谈”是种研究性交谈，是研究者通过口头谈话的方式从被研究者那里收集第一手资料的一种研究方法。一、什么是访谈1、访谈与日常谈话的区别 访谈与日常谈话很不一样，前者是一种有特定目的和一定规则的研究性交谈，而后者是一种目的性比较弱(或者说目的主要是情感交流)、形式比较松散的谈话方式。一般来说，访谈与日常谈话有如下主要区别： 1)日常谈话通常没有明显的目的性或者说目的性不像访谈那么强。在日常谈话中，虽然双方都有一些事情想谈，但不会直接对对方说：“让我们来谈一谈某某事吧”。而访谈却有十分明确的目的性，交谈双方对这个目的都十分清楚，而且在访谈开始之前和之中对此都开诚布公、直言不讳。 2)在日常谈话中，双方通常有意避免重复以免校村方感到自己没有听清楚对方所说的话，或者使对方感到自己意思表达得不够治楚。比如，很少有人在日常谈话时会说：“请你就刚才谈到的那点多说一说好吗?”可是，在访谈中访谈者却经常要求对力做这样的重复，以便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具体细节。 3)在日常谈话中，交谈双方可以相互问对方问题，问题的内容多半与个人的生活和工作有关。一方在询问了对方一个问题(如“你最近好K1?”)以后，通常会设法为对方提供问这一同样问题的机会。比如，发话者在听完对方的回答“我很好”以后，通常会停顿一F，等侯对方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你呢?”而在访谈中，通常是访谈者向对方发问。双方达成的默契通常是：访谈主要是为了满足访谈者的要求，受访者必须向访谈者提供“有用”酌信息。 4)在日常谈话中，交谈双方往往频繁地向对方表示自己希望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如，“是吗?”“真棒广“真有意思广同时还伴有许多表示兴趣的形体功作，如微笑、点头、挥舞于臂等。而访谈只要求访谈者向对方表示兴趣和热倩，受访者不需要(通常也不会)这么做。 5)在日常交谈中，双方的言语轮换是平等的，双方以几乎同样的频率间对方问题，一方问(或回答)了一个问题以后，往往等待对方问(或回答)下一个问题。而在访谈中，轮换规则是不平等的，通常访谈者提问题的时候比较多，而且主要是由访谈者挑起新的话题。 6)日常交谈时，双方使用大量的简略语和参照物，彼此都认为对方对一些事情已经有所了解，不必详细介绍细节，对方自己会在脑子里对这些细节加以补充。而在访谈时，访谈者通常要求对方详细说明细节，举例说明自已的观点通常是越具体、越明确越好。 7)日常交谈允许比较长时间的沉默，交谈双方如果在某一时刻都觉得不必说话，可以保持沉默。他们这么做也许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也许打算转换一个话题，也许希望结束谈话。在访谈中，虽然访谈者被告之要容忍沉默，但通常不会长时间地保持沉默。如果受访者沉默不语，访谈者会想尽办法让双方说话。2、与其他研究手段相比，访谈具有自己独特而又十分重要的功能。首先，与观察相比，访谈可以了解受访者的所思所想和情绪反应、他们生活中曾经发生的争情、他们的行为所隐含的意义。观察往往只能看到或听到被研究者的外显行为，很难准确地探究他们的内心世界；而访谈却可以进入到受访者的内心，理解他们的心理活动和思想观念。与问卷调查相比，访谈具有更大的灵活性以及对意义进行解释的查问。问卷通常使用的是研究者自己的语言向被研究吝询问研究者自己认为重要的问题；而访谈可以直接询问受访者自ijf问题的看法，用自己的语言和概念表达自己的观点。此外，在研究关系和具体情境许可的情况下，访谈者还可以与受访者探讨问卷中无法处理的一些敏感性话题(如犯罪行为、婚姻、性倾向等)。如果访谈的结构足够开放，访谈者还可以通过让受访者讲故事(或举例)的方式对自己的生活细节进行比较细致的描述。 在使用观察、问卷分析的同时使用访谈还可以起到相关检验研究结果的作用。在访谈中，研究者可以对受访者在观察中的行为表现、在问卷中所作的选择以及他们制作的实物在意义层面上进行比较深入、细致的询问。如果受访者在访谈时的回答与他们在观察中的行为不一致，访谈者可以一方面通过追问了解这种不一致产生的原因，另一方面也可以再回到研究实地对对方进行观察。通过往返不断的、各种方法之间的相关检验研究的结果有可能逐步接近一致。二、访谈类型就研究者对访谈结构的控制程度而言，访谈可以分成几种类型：封闭型、开放型、半开放型。这三种类型也分别被称为“结构型”、“无结构型”和“半结构型”。 在封闭型的访谈中，研究者对访谈的走向和步骤起主导作用，按照自己事先设计好了的、具有固定结构的统一问卷进行访谈u在这种访谈中，选择访谈对象的标准和方法、所提的问题、提问的顺序以及记录方式都已经标准化了，研究者对所有的受访者都按照同样的程序问同样的问题。 与此相反，开放型访谈没有固定的访谈问题，研究者鼓励受访者用自己的语言发表白已的看法o这种访谈的目的是了解受访者自己认为重要的问题、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他们对意义的解释，以及他们使用的概念及其表述方式。在开放型访谈中，访谈者只是起一个辅助的作用，尽量让受访者根据自己的思路自由联想。访谈的形式不拘一格，访谈者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况随机应变。 在半开放型访谈中，研究者对访谈的结构具有一定的控制作用，但同时也允许受访者积极参与。通常，研究者事先备有个粗线条的访谈提纲，根据自己的研究设计对受访者提出问题。但是，访谈提纲主要作为一种提示，访谈音在提问的同时鼓励受访者提出自己的问题，并且根据访谈的具体情况对访谈的程序和内容进行灵活的调整。 一船来说，在研究初期往往使用开放型访谈的形式，了解放访者关心的问题和思考问题的方式；然后，随着研究的深入，逐步转向半开放型访谈，重点就前面访谈中出现的重要问题以及尚存的疑问进行迫问。本文所用的材料主要来源于访谈，且基本以无结构访谈的形式。我请被访者自由地讲述他们的生活史和目前的生活状态。以这种方式收集经验材料出于两点考虑：第一，了解被访者的认同和原则，我认为如果借用现成的指标则容易误导被访者，也局限了本研究视角。以第4章第3节为例，一般人从常理推断，杂技艺人从演出中获益的经历，因而愿意后代继承他们的职业，而实际上这受到思维定式的影响，他们本身并不认为经济收益、经济地位的提高让他们实现了向上流动，文化资本的缺失让他们觉得自己依然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第二，被访者在相对自由的访谈过程中主动提及、反复强调的话题，往往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最为关注的内容。比如，多个访谈对象都不无遗憾地表示，杂技艺人没文化，希望子孙文化水平高些。有少数老艺人通过自学，勉强能看报纸，一次访谈过程中，谈到文化教育问题时，一位老艺人为了证明他通过自学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读写能力，指着不远处一块牌子念，“今天下午大扫除。”“扫除”二字他要问我。 2008年5月9日艺校我与焦老师所做的访谈。40岁女杂技教练，“我小时候学习成绩可好了，在班上就没考出过前三名，县杂技团去我们学校招生，把我挑上。要不是为了非农业户口，我还继续上学，说不定也能考个大学呢。”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充满了遗憾。她表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儿子学杂技，“我一定教育他好好上学”，当我问为什么时，她说，“没文化让人瞧不起。” 2007年9月12日艺校我与穆老师所做的访谈。另一位40来岁的女教练说，“我们家姐妹几个，就我练了杂技，就我没文化，她们老说我傻，没文化，有时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说不清，她们老笑话我。” 2007年9月12日艺校我与何老师所做的访谈。整个访谈过程也证实了受教育不足在她的自我定位中起着主导性的影响。因此，无结构的访谈有助于研究者准确把握被访者的价值取向，尽可能避免把自己的研究预设强加于被访者。再次，我很注意对调查对象生活化的观察。这可能和我研究对象的特点有关。他们年龄尚小，通过访谈获取信息比较困难。鉴于这样的原因，我尽量把我的问题生活化、口语化，但即使这样，访谈获取信息依然比较困难。这种化严肃的访谈问题为生活化“聊天”的方法，在调查中很受用。既便对家长、民办团老板、老艺人也很好，限定问题往往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他们谈话有意识受到潜绊，无法放开。而无结构的访谈让他们思路敞开，话匣子常常是关都关不上。三、如何进行访谈重点1、访谈中的提问封闭型问题应该尽量少用。开放型访淡的目的是了解受访者看待研究问题的方式和想法，山此访谈问题不仅在结构上还是内容上都应该灵活、宽松，为受访者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留有无分的余地。而封闭型问题首先在结构上就限制了回答者的选择，使其无法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在上例小，4访谈者问对方：“您认为向校入学收费合理吗?”对方只能说“合理”或“个合理”。尽管受访者可能对高校入学收费的问题有很多自己的看法(如“对富裕家庭的孩子而言，收费是合理的6x女热门专业来说，收费也是合理的”等)但是如果访谈者不继续追问的话，对方只能就此打住。这类提问获得的信息量类似于书而问卷，没有发挥面对面开放型访谈的优势。 封闭型问题不仅在形式上对受访者的凶答有所限定，而且在内容上也严重地限制了受访者的思路。这类问题往往带有提问者个人自己的定见或“倾见。，有意无意地将自dx4事物的概念定义和分类方式强加给对方q，例如如果访谈者问位受访者：“你认为自己是什么类型的性格，内向还是外向，”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将人的性格分成了两类：“内向”或“外向”，而受访者也只可能在这两者之间作一个选择。可是，这位受访者很可能不使用“内向”和“外向”这样的词语来描述人的性格：或者，即使他观平时使用这样的词语，但是并不认为自己的性格可以被放入其中一类。他她也许认为自己在某些场合(如上班、社交活动时)表现得比较“内向”，而在其他一些场合(如与家人和朋友在一起时)却表现得比较“外向”。当访谈者提出这样个先人为主的问题时，他地很可能不知如何作答，随便搪塞一厂说“内向”或“外向”、也许访谈者对他地来说足 位“权威人物”，征这之前他肋曾经受到对方的暗示，说他m的性格有点“害羞”，因此而“不得小”(甚全是无意识地)回答说“内向”；也许他观心里对这个问题不太满意，可是又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心里觉得挺别扭。如果访谈者连续不断地问这类封闭型的问题，他肋可能会感到自己被强迫放到了一个被动的位量，因此而渐渐失去谈话的兴趣。 虽然访谈者应该尽量使用开放型问题，但是使用这类问题时也必须考虑到受访者的个人特点。有时候，问题过于开放，或者开放的问题过多，受访者可能会对对方的意图感到迷惑不解，因此而产生心理上的焦虑。比如，杯特(1982)在一家餐馆里研究人际关系时，对每一位餐厅服务员都使用了一个类似下面这样的“非指导型问题”：“请告诉我，您认为在您的上作中什么事情比较重要，而您又对此比较关心?”结果，他得到的回答通常是：“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这些受访者好像被这种过于开放的问题弄得十分不安，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由于访谈者所提的问题过于开放，给对方留的余地过多，对方不能有针对性地作出回答。我个人对一些小学生进行访谈时，也曾发现类似的问题。如果我问一体小学生：“你对学校有什么感觉?”他地会抬起头来，十分疑惑地望着我，好保我是一个从外星球上下米的怪物似的。而如果我改变提问的方式，问这位小学生：“你喜欢上学吗?”他她可能会回答：“喜欢。”然后如果我再继续追问：“为什么喜欢?”“学校里什么事情你最喜欢?“，能多告诉我一些伯；们学校的事情M57”这位小学生的反应会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因此，如果受访者对过于开放的访谈结构不习惯(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受教育程度较低成年龄较小的受访者身上)，访谈者可以考虑适当地问一些封闭型的问题。通过这类问题，访谈者可以为对方确定一个思考的基本方向(但不是具体的内容)o除门IS方向以外，在其他些特殊情况F访谈者也pJ以适当地使用一些封闭型问题。比如，访谈已经进行到一定阶段，访谈者希望对自己的某个初步结论进行检验。在这种情况下，此类问题因其明确的导向性也被称为“导向型问题”，其主要目的是引导受访者往访谈者希望探讨的方向走。比如如果访谈者发现某大学很多学生都对学校食堂的伙食个满意，希望在访谈中明确地知道是不是所有被访的大学生都有这类看法，那么他地nj以直接问每一位受访者：“你对学校食堂的伙食满意叫?”有时候，访谈者甚至可以故意使用一个与目前发现的“事实”相反的陈述，有意邀请对方对此进行纠正，以求从不同侧面来检验自己的初步结论(SMlli咖，1954)。比如，如果访谈者明明知道某大学内大部分学生都对食堂的伙食个满意，但是在访谈时故意问被访的学生：“你对学校食堂的伙食很满意吧?”以此来说请对方对这个问题进行反驳。另外一种具有导向性的封闭型问题被称为“控制型投射”即：使用别人的意见或在别的情境下发生过的类似事件对受历者进行检验(why皮，1982)，比如：“你们学校有的同学认为食堂的伙食很不错，不知你的意见如何?”或者“我访谈过的中文系的几位同学都认为食堂的伙食很不好不知你是否同意这种看法?” 当然，使用这种枪验性封闭型问题有一定的危险性很容易造成对受访者的误导。由于访谈者在很多情况下都出于权力的高位，提出的问题中所隐含的思维倾向很容易影响到受访者的回答。因此，使用这类问题时一定要十分谨慎，不到迫不得已时不要使用。如果一定要用也应该控制在访谈的后期进行(个别特殊情况除外，如上面所谈的受访者不习惯过于开放的访谈结构)。一般来说，如果访谈者在前期成功地使用了开放型访谈结构和开放型问题，受访者通常在访谈结束之前便覆盖了访谈者希望了解的所有情况。如果受访者在结束时还没有谈及一些访谈者认为十分重要的问题，访谈者可以采用相对封闭的方式对这些问题进行比较有针对性的提问。与日常谈话一样，访谈中所提的问题相互之间也有自己内在的结构性联系，问题与问题之间存在一个先后顺序、承前启后的关系。在对访谈问题进行筹划时(如编制访谈提纲时)，访谈者应该考虑到这些问题之间的逻辑关系以及对这些问题进行提问的前后顺序。在进行访谈时，访谈者则应该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使所问的问题自然连贯、首尾呼应。一般来说，访谈应该从指导性问题开始从开放型结构逐步过渡到半开放型结构，一步一步地对问题进行聚焦。一般来说，访谈的问题应该由浅入深、由简入繁。访谈者可以先问一些开放的、简单的、对方容易理解的问题，然后随着访谈关系和内容的深入再逐步加大问题的难度和复杂性。这里所说的“难度”和“复杂性”不一定指的是内容上的艰深或语句上的复杂，而更多的是指对受访者来说比较难以启齿的事情，比如个人的隐私、政治敏感性话题、有违社会规范的行为和想法等。如果访谈一开始就问这类问题，受访考在心理上尚没有完全接受对方，可能会感到唐突甚至反感。而如果访谈者先从比较容易谈的问题开始，对方就比较容易打开话匣子。 此外，出于记忆的一般特点，人们往往对自己生活中最近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比较容易就这些事情进行交谈，而对那些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则比较容易淡忘，需要一定的思想推备和内容提示。因此，访谈者在提问时可以来取由近及远的策赂，先从最近的事情问起，逐步延伸到那些久远的往事。在一个进行得比较顺畅的访谈中，访谈者所提的问题相互之间在内容上应该合一定的联系。么一个完整的访谈记录小应该可以看到一条贯穿访谈全过程的内容线，而将这条线连起来的便是一个个的提问。问题与问题之间的衔接应该自然、流杨，与前面受访者的回答在内容上有内在的联系。 要做到访谈问题之间过渡自然、流畅，访谈者应该注意倾听受访者的谈话，将对方前面所谈内容中的莱一点作为构建下一个问题的契机。访谈问题应该以受访者的思想作为启承转合的主线，问句的构成应该使用受访者自己前面使用过的词汇和造句方式。如果访谈者不够灵活，顽固地坚守自己事先设计好的访谈提纲，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定期地将自巴的问题一个一个地抛出去，那么这个访谈不仅在形式上会显得十分地生硬、僵化，而且在内容上也没有自己内在的生命。反之，如果访谈考将自己放到与对方情感和思想的共振之中，用对方的语言和概念将访谈的问题像一串珍珠似地串起来，那么这个访谈便不仅会如行云流水，而且会展现出自己生动活泼的生命。 有时候，受访者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某一个话题，而访谈者出于种种原因(如时间限制或者认为对方已经“跑题”了)，希望转换话题。在这种情况下访谈者应该使用一个过渡型问题，使内容的转换显得比较自然(we比，1994)。比如，当一位母亲正在谈她的孩子如何调皮，而访谈者希望转到有关她的工作问题时，可以这么问：“您的孩子这么顽皮，这对您的工作有什么影响吗?”如果需要转换的话题很难与当时受访者正在谈论的问题联系起来，访谈者可以用铺垫的方式为转换话题事先作一些准备，比如：“您说的这些很有意思，可是因为时间的关系，我还想问您另外一个问题，不知道行不行?”这么做不仅可以在时间上和谈话的节奏上有所缓冲，而且可以使受访者在心理上作好转换话题的准备。访谈时转换话题之所以要尽可能做得自然，这其小起码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可以使访谈进行得比较顺畅不因为话题的转换而显得突几；二是可以使受访考感到心情愉快，不因为自己“跑题”了而感到不安。虽然上面的讨论强调访谈者应该对访谈问题的顺序和过渡加以注意，但在实际访谈时，如果交谈双方的关系已人佳境，受访者往往不需要对方提问便会主动敞升自己的心扉。因此，访谈者最需要做的不是坚持按顺序问完自己访谈提纲上所有事先准备好了的问题，而是要用自己的心去体会对方的心，用自己的触觉和直觉谨慎地、细心地、富有共情地与对方进行交流。 综上所述，访谈中的提问是一门非常复杂的技(艺)术，不像我们平时想像的那么容易。访谈的形式看上去好像是两个人在一起聊天，但这种“聊天”与日常人们的聊天是很不一样的。访谈中的“聊大”不仅要求访谈者具有对受访者的尊重、兴趣和高度关注，而且需要访谈者不断地审视自己的言语和非言语行为。访谈者提出的每个问题都会对受访者的回答产生制约作用，而访谈的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十访谈者对自己行为的意识与调控。访谈者只有对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进行充分的反省，才可能有意识地让提问这一技(艺)术为自已的研究服务。2、访谈中的“回应”“回应”指的是：在访谈过程中访谈者对受访者的言行作出的反应共中包括言语反应和非言语反应。访谈者做出回应的目的是使自己与受访者之间建立起一种对话的关系，及时地将自己的态度、意向和想法传递给对方。访谈者的回应不但直接影响到受访者的谈话风格和谈话内容，而丛在一定程度亡限定丁访谈的整体结构、运行节奏和轮换规则。“认可”指的是访谈者对受访者所说的话表示已经听见了，希望对方继续说下去。表示认可的方式通常包括两类行为：t)言语行为，如“明”、“对”、。是的”、“是吗”、“很好”、“真棒”；2)非言语行为，如点头、微笑、鼓励的目光等。在般情况下，这两类方式都可以起到鼓励对方多说话的作用。如果访谈者在访谈中频繁使用这些方式，对方会感到自己是被接受、被欣赏的，因此而愿意继续交谈下去。尽管访谈者似乎并没有直接说什么实质性的表示鼓励的话语，但是其面部表情、态度以及语气已经使对方感到自配在被认真地倾听、自己所说的话是有价值的，因此而愿意继续说下去。比如当一位被访的老工人在谈到自己工资待遇低时，如果研究者面带理解的表情，不时地点头同时辅以“昭、是吗”这样的语言对方就会继续将自己的苦衷说出来。而如果研究者一声不吭只是埋头记笔记的话，这位老工人可能会感到十分纳闷不知道对方是否理解自己，因此而产生不安全感，不愿意再继续谈下去*有研究表明当访谈看做出卜述认可的动作和响声时，受访者的回答比访谈者一声不吭时要长三倍(Bcmard，1988)。 “重复”指的是访谈者特受访者所说的事情重复说一追，目的是引导对方继续就该事情的具体细节进行陈述，同时检验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理解是否准确无误。比如，一位重点中学的女班主任谈到自己每天工作十分辛苦，常常于到夜里十二点才睡觉。访谈者如果想进行重复的话，可以说：“您每天工作都十分辛苦，常常于到十一二点才睡觉啊。”通常，被访的教师听到这句话，会马上接着说：“是阿，我每天都”，下面便会引出很多有关她深夜辛勤工作的细节。 “重组”指的是访谈者将受访者所说的话换一个方式说出来检验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邀请对方即时作出纠正，同时起到与对方进行高级共情的作用。沿用上例，如果访谈者希望对这位班主任的话进行重组的话，可以说：“您工作非常努力阿。”这时对方多半会接着说：“是叼，每天都是这样”，按下来一定会有很多她辛苦工作的例子。如果她谈到自己工作十分辛苦但却乐此不疲时访谈者也可以说：“您对教师这个职业十分热爱叼。”在这种回应中，访谈考试图将自己的“前见”和个人经验暂时“悬置“起来，把自己放到受访者的角度，用他们的眼睛来看世界。如果访谈者的解释符合受访者个入的意愿，受访者会感到自己被理解、被支持，因而愿意进一步对自己的意识深层进行探索。 “总结”是访谈者将受访者所说的一番活用一、两句话概括地说出来，目的是帮助对方清理思想，鼓励对方继续谈话，向时检验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比如，如果访谈者希望对上面那位中学教师的话进行一番总结的话，可以说：“你们中学名师很辛苦啊。”如果对方同意这个总结9J能会立刻说：“是阿，我们每天都”，接下来是大串中学名师如何辛苦的事例。而如果这位老师不同意这个总结，认为访谈者将她个人的情况过分地夸大到其他老师身L，也可能会说：“喂，也不见得，并不是所有的中学老师都这么辛苦。比如说我们学校那些不当班主任的老师吧” 上面的例子表明，“重复”、“重组”和“总结”虽然形式不完全相同，但是它们具有类似的功能21)从访谈者的角度为受访者理清所谈的内容；2)帮助访谈者确认自己的理解是否陨确33)鼓励受访者继续谈下去。从内容上看这三种方式似乎并没有为访谈提出新的问题或看问题的角度，但是它们在访谈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对受访者本人的语盲和谈话内容进行复述，这表明访谈者在努力将自己的问题暂时搁置起来，注意倾听受访者的心声，从他们的角度对谈话内容加以组织。如果受访者感到自己所说的话是受重视的，值得对方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复述，便会受到精神上的鼓舞，愿意继续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一个成功的访谈者在访谈中并不总是一言不发、点头微笑的，在适当的时候也应该以适当的方式暴露自己。“自我暴露”指的是访谈者对受访者所谈的内容就自己有关的经历或经验作出回应如：“我本人也当过工人，我也有过这种经历”等。这么做可以产生至少两个方面的作用：1)可以使受访者了解访谈者曾经有过与自己一样的经历和感受，因此相信对方具有理解自己的能力；2)可以起到“去权威”的作用，使受访者感到对方也像自己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无所不知、刀枪不入的研究“权威”。 访谈者适当的自我暴露不仅可以拉近自己勺受访者之间的距离，使访谈关系变得比较轻松和平等，而且还可以改变访谈的结构，使交谈的方式变得更加具有合作性和互动性。如果访谈的形式仅仅局限于简单的一问一答，受访者往往会感到十分紧张，没有足够的心理空间进行自我探索。当访谈者成为谈话者，对自己的经验进行描述时，受访者在倾听对方的过程中可以更加积极地探索自己的内心。如果访谈者的谈话非常真诚、非常个人化、接触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受访者通常会受到感染，因此而更加深入地进入自己的意识深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访谈本身就是一个双方共同建构现实和意义的过程(BrixR5，1986)。访淡者水沦处于什么位省、扮演什么角色，都与受访者处于互为主体的关系之中。如果访谈者将自己掩盖得十分严实，不让受访者知道自己的任何情况，那么受访者可能感到对方很神秘不知如何与其交往。结果，受访者在谈话时也会有意无意地避免涉及实质性问题。而如果访谈者适当地暴露自己，受访者会感到对方可以接近，因此自己在谈话时也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向对方靠拢。 然而，访谈者的自我暴露一定要适当，过多或过少、过早或过晚都有可能产生不好的效果。如果访谈者过多地分享自己的个人经历，访谈的重心可能会从受访者身上转移到访谈者身上产生喧宾夺主的感觉。比如，如果依被访的公司老板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自己经商的成功经历，访谈者贸然打断对方，加入自己过去“下海”时的种种辉煌，这位老板可能会感到十分扫兴，似乎自己的经历不够有趣，不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如果访谈者过早与对方分享自己的经历，也pJ能剥夺对方充分介绍自己的机会，同时容易给对方一个印象：访谈者有“自我中心”倾向。结果受访者可能对访谈者产生反感，不愿意向访谈者过多暴露自己。 访谈者进行自我暴露时不仅应该注意暴露的时机是否合适，而日需要了解这种暴露能够产生什么效果。有时候，访谈者的个人经验不一定与受访者完全类似，暴露自己类似的经历不一定能够说明对方的情况，因此也不一定能够给对方以启迪或共鸣。比如，巧一名小学小谈到自己的学业成绩不好，经常受到老师的责备时，访谈者如果立刻跟上一句：“我小时候成绩也不好，也经常受到老师的批评”，对方可能会想：“你怎么知道你的情况和我的一样呢?!你小时候?那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怎么会和我现在的情况样呢27”如果访谈者的自我暴露使对方产生了反感情绪，不仅不会使双方的关系接近，反而会造成双方情感上的疏远或隔膜。受访者通常有一些顾虑，不知道自己所说的内容是否符合访谈者的要求。尽管访谈者一告诉对方按照自己的思路谈下去，但是受访者往往习惯于听到对方的肯定和鼓励。有时候，即使是对十分自信的人，访谈者也需要给予适当的鼓励和支持。朱克星(1982：370371)在访谈美国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时就曾经面临这种情况。有一次，位获奖者对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谈出某些看法显得有些犹豫不定，而朱克曼还希望他谈下去，因此她回应道： 有时候，访谈者问的问题可能使对方感到很为难特别是那些似乎要求对方披露自己的个人隐私、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伤心的事情或者同事之间发生冲突的细节等。在这种情况下，访谈者可以使用定的回应方式安抚对方，表示自己并不要求对方这么做，因此鼓励对方就自己觉得可以谈的话题继续谈下去。比如，在朱克曼(1982：371)的访谈中，有龙生物化学家在谈到自己与其他同事之间产生了冲突时曾经表示f迟疑： 通过表明自己并不是对有关的人感兴趣朱克曼使对方消除了不必要的顾虑，就自己认为可以“具体谈”的话题继续谈广大。一般来说，如果受访者对访谈者产生了信任感，时访谈关系感到放心，而这个话题又对了解研究的问题至关重要的话，受访者会在自己认为“安全”的时候、以他他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再次回到达个话题。上面介绍的是访谈者可以使用的几种比较合适的回应方式以及它们在访谈中所起的作用。在实际访谈中，还可能出现一些不恰当的回应方式，访谈者应该注意避免。在比较常见的不合适的回应方式中，“论说型回应”和“评价型回应”是比较典型的两种方式。 “论说型回应”指的是访谈者利用社会科学中一些现成的理论或者访谈者个人的经验对受访者所说的内容做出回应。这种回应方式遵循的是“文化客位”的思路，访谈者从自己的角度对访谈内容进行评说。例如当前述被访的中学班主任老师谈到自己工作很辛苦，每天都要干到十一二点才睡觉时，访谈者可能对桔神分析理论略知一二，认为对方这么做是受到自己内心某种潜意识的驱使，因此而回应说；“您这么做是不是为f弥补自己内心的某种缺陷呢?是不是希望获得领导和同事的赞扬而提高自己的自尊呢?”很显然，不论在任何情况下，访谈者都应该尽量避免使用论说型回应。论说型回应不仅在态度上给受访者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而且在知识权力上显示出访谈者的优越感和霸权。这种方式很容易使受访者感到自己在被分析，而不是被邓解，因此而产个排斥心理，4；想与对方继续合作。比如，在厂面的例丫里，如果访谈者使用精神分析的理论对受访教师的辛勤劳动进行论说，这位教师十有八九会扭头而去，再也小想听这位所谓的“专家”在这里“瞎扯”。 因此，访谈者如果确实希望了解白己的发现与学术界现有某些“宏大理论”是否相符，而且确实想从受访者那里得到验证的话，可以来用比较间接、委婉的方式进行。比如，上述研究者如果希望对心理分析理论进行验证，可以在访谈结束时间受访的老帅：“有学者认为如果一个人工作过分努力，这可能说明这个人有人格上的某种缺陷。不切您对这一点有什么看法?”或者，“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如果一个人工作过分努力，这个人多半有心理上的问题。不知您对这如何看?” 虽然在实际访谈中访谈者可以采取上述间接方式就有关理论向受访者发问，但是我认为即使访谈者希望在自己的实地研究结果和现存理论之间找到联系，也不必在访谈时直接询问受访者。受访者通常对学术界的理论不太了解，很可能被访谈者的问题弄得晕头转向。此外，研究者如果希望对理论进行验证，不应该直接询问研究对象，而应该对原始资料进行分析，寻找有关的论证依据，通过归纳和演绎等手法建立自己的理论假设。“评价型回应”指的是访谈者对受访者的谈话内容进行价值上的判断，其中隐台有“好”与“不好”的意思。访谈者的评价方式有的比较明显，有的比较隐晦，但总的目的都是对受访者所说的内容进行价值判断。比如，当上述被访助教师谈到自己深夜还在工作时，访谈者可能出于自己的价值取向，认为于工作不必如此卖力，因此回应说：“您工作这么卖力又是何苦呢，您这么十可不太好”(而这位教师可能认为自己如此努力工作应该受到表扬而不是批评)。同样地，也许访谈者觉得对方工作努力是一种“美德”，因此在访谈时不断使用正面评价来强化自己的观点：“您这么做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应该向您学习!”(而这位教师也许认为自己如此努力是不得己而为之，别人大可不必像自己这么辛苦)与论说型回应一样，评价型回应也会给访谈的进行以及访谈的关系带来不好的影响。评价型回应通常反映的是研究者自己的价值观念和评判标准，不仅不一定适合被研究者的具体情况，而且表现出自己对对方的不尊重。过多的评价还表明访谈者个人不够成熟，不能接受事物的多样性、不确定性以及道德两难性，不能容忍受访者有与自己不同的观点或感受。此外，从研究者自己的利益着想，评价型回应还会妨碍受访者自由地表露自d的思想；由于害怕访谈者对自己的想法或行为品头论足，受访者可能会选择隐瞒有关的“真相”。 上面的讨论表明，论说型回应与评价型问府之间存在一些共同之处。论说型回应经常隐含有评价型回应所表达的价值取向，而评价型回应也经常隐含一些论说型回应所依据的外在“理论”或研究各个人的标淮，它们之间的差异主要在于各自强调的重点不同。对访谈音而言，如何对这两种回应方式进行区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访谈中尽量避免使用它们。综上所述，访谈中的回应是门十分复杂的技(艺)术，并不像表而看起来那么容易掌握。在访谈中，访谈者不仅应该注意如何提问和顿听，而且还要认真考虑自己所作出的回应对受访者有可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上面的讨论表明，访谈者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对访谈的结构、风格和进程产生不可避免的影响。因此，如何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反省?如何有意识地使用(或不使用)某类回应方式?如何估量这些回应方式对访谈过程和结果的作用?这都是质的研究者在访谈时不得不时刻掂量的问题。四、如何判断被访者提供资料的可信度在调查中针对同一个人的同一个问题，在多次访谈中所得到的访谈信息可能有很大差别。以我与一位16岁的杂技女学生针对同一问题的数次访谈为例进行说明。该女生在艺校学艺一年后，转至县杂技团团带班继续学艺。在吴桥，艺校比县杂技团团带班正规几乎是共识，一般人是止步于艺校一年一万元的学费，而这个女孩家庭条件非常好。她的转学行为令我好奇，对这个问题我在3个月中得到不同版本的回答。刚认识她之时，由于该女孩比较内向，她只回答是家里人让转学。十几天后，她讲到在艺校不能出门，太闷了（艺校实行全封闭式教学，学童几乎没有机会走出校门，即使家长来探视也很难将孩子带到外面，除非外地家长一年才能见到孩子一两次，需带孩子出去买衣服方可，但需校长批条）。再后来她说在那里受欺负。几个月后，我已和她非常熟识了，她主动邀我同去她姥爷家，她姥爷是本文开篇提到的那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王保合。王保合关于该女孩转学的版本是，“在艺校，第一年去的孩子都让年轻的教练教，他们根本就没教什么东西，就是带着孩子玩，孩子第一年正是打基本功的时候多重要啊，一年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我原来在县团工作，就跟团里说了说把孩子转到那儿。”虽然不能说王保合的说法一定正确，该女孩的说法不对，因为他们是站在不同身份、立场之上，可从这4个版本的回答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