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时代”的浪漫主义涌动.doc

百花时代”的浪漫主义涌动发表日期：2006年8月29日 出处：福建论坛2005.12 作者：孙晓燕 “百花时代”的浪漫主义涌动孙晓燕 摘要：年的“双百方针”在创作、批评层面所许诺的独立和自由，让小说创作暂时解除了束缚而跃跃欲试，其中浪漫主义的爱情主题书写让小说中被淹没和打压的“人”和“个体”重新浮出，链接起文学史上“人”的形象建构。关键词：十七年小说；浪漫主义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年确立的“双百方针”，造就了“十七年文学”时空下唯一短暂的“百花时代”。浪漫主义的爱情主题描写在这一特殊历史时段有所拓展，变得开阔起来，它在某些方面承继了浪漫主义文学在创作主体和艺术个性层面的自由精神，同时也在形式上为抒写浪漫青春和美好人性作出了别样的探索。“革命恋爱”的现代浪漫小说模式的沿用，虽然是时代使然，但其中呈现出的多元化艺术格调，成就了一批具有浪漫主义倾向的小说如雨后春笋般的生长，成为“十七年小说”创作中的一道奇异的风景线。“浪漫型艺术的真正内容是绝对的内心生活，相应的形式是精神的主体性，亦即主体对自己的独立自由的认识。”而作为上帝赋予人类心灵最完美的艺术，“爱情里确实有一种高尚的品质”，它“显出一种本身丰富的高尚优美的心灵”，成为文学永恒的主题，尤其受到浪漫主义文学的膜拜。在“十七年小说”中，对于爱情的书写，多负载着借他人酒杯以浇自我心中块垒的倾向，这意味着富有浪漫主义艺术个性的创作主体，虽然潜在奉行着浪漫主义文学的艺术追求，但时代的客观现实依然不允许浪漫主义文学尽情挥洒自身的个性魅力。有些评论家在观照“十七年文学”时认为：“在当时以爱情为主线本身就是富于革命性的”，这“革命性”与“十七年文学”的主流意识形态所认同的“革命性”存在着天壤之别，实际上前者就是时代所极力否定的浪漫主义自由精神所指。在年代的解放区文学中，周扬对于爱情主题的叙写就发出过否定性的权威论断，他认为：“在新的农村条件下，封建的基础已被摧毁，人民的生活充满了斗争的内容。恋爱退到了生活中极不重要的地位，新的秧歌是有比恋爱千百倍重要，千百倍有意义的主题的。”这样的指令性评价使得爱情在年后的小说中呈现出“异化”的形态，在批评家黄秋耘对文艺创作中“爱情主题”所发表的生动总结中，可以看到这样的“身影”：“见面就谈发明创造式的爱情，扭扭捏捏、一笑就走式的爱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爱我不？式的爱情，由于工作需要而屡误佳期式的爱情，三过家门而不入式的爱情”。而“双百方针”的确立，使得为爱情“正名”的文学叙写得到相应的认可，在“百花齐放”的时代缝隙中，爱情题材的小说创作承载着创作主体回到个性意识中，为浪漫主义小说多元的艺术形态提供了生长的土壤。和“革命恋爱”的现代小说模式比照后，被研究者定位于“有关革命与爱情的冲突的故事”的红豆，在展现“革命”和“恋爱”关联的同时，并未落入表象地体现“革命”与点缀人物的“恋爱”之间冲突所成就的“光赤式的陷阱”中，而力图将“爱情”还原到“高于自然美”的“心灵和它的艺术美”的理想境界，并使其渗透到人物的灵魂之中。同时，小说将对爱情和信仰的理想化追求交织缠绕，形成两股流泻在文本之中的青春浪漫情绪，杜绝了“革命恋爱”小说模式的概念化和公式化弊端，让浸润在自然、艺术浪漫天地里的爱情拥有自由诗意的浪漫灵魂。即使如此，像红豆这样的爱情题材作品中，追寻爱情理想的浪漫情怀在现实的土壤里也只能凌虚蹈空，游移在萧素（革命者）和齐虹（个人主义者）之间的江玫，在爱情与革命、个人与集体之间徘徊、挣扎。在恋人身上，江玫“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的文化背景，审美情趣，以及长期形成的与革命不尽一致的优雅与虚飘”；而与之分手，“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与旧日的自己分手”，爱情最终是陨落在悖离自我的人生境遇里的，由此深化了“爱情”与“革命”之间的矛盾。沉浸在青春情绪中的红豆，确是借助于表象上所架构的“爱情”和“革命”的冲突故事，试图浪漫地触摸人物的灵魂，但终究失却了激昂的浪漫豪情，在青春的困惑和人生的无奈中陷入爱情的感伤境地中。虽然小说所书写的“革命”被真诚地赋予了青春浪漫的格调，没有成为阶级意识形态的简单传声筒，但它和“爱情”天然就存在着对立的间隙，并不会因为聚拢在青春的幔帐中而得到调和。同时，“集体”和“革命”所构筑的时代洪流必然沉溺于那充满个人主义色彩、与青春做伴的“如痴如醉如颠如狂的爱情”，化为红豆的爱情只能镌刻在青春感伤的纪念碑上。小说结尾处描写了江玫那滴湿在爱情信物红豆上的泪水，和只在眼睛里呈现还未及展开的笑颜，意味着江玫“面对与以往迥然有别的社会变革和人生断裂，她既有来自青春强烈的渴望，也包含着对未来生活的不安”，她“既不能回到过去，又无法一下子进入现实的角色。”而爱情却是为这样的青春历程和人生抉择所付出的沉重代价。本着真诚地表达人生于十字路口搏斗的作者，将红豆抒写成为了一曲个人主义的爱情挽歌。在沉潜于主人公灵魂深处的对于生命个体自我远逝的迷茫情绪的映衬下，这首爱情挽歌漫溢着人性的“不得不舍弃的感伤”。这意味着创作主体虽然潜在地追求着浪漫主义文学的艺术宗旨，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艺术圭臬依然是笼罩在浪漫主义文学头上的一片阴云。红豆所吟唱的爱情挽歌成为“十七年小说”里最凄婉动人的篇章，小说沉浸在青春的感伤和怀旧的浪漫情绪之中，形成了一条完整流贯于文本的感伤浪漫主义的情绪链，而这种艺术风格也只能是红豆独享，在稍后的相近题材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中，这“不得不舍弃的感伤”却有着别样的命运。和红豆佩带着青春花环的爱情抒写相比，此时还有一类小说是倚重于人性光环的爱情书写。和我们夫妇之间在题材上有着相似之处的在悬崖上，本着“反映夫妻生活的道德观念、思想品质等方面的矛盾冲突”的创作意图，叙写了一对年轻夫妻的婚姻生活。和前者多从表象上探讨婚姻生活相比，小说更注重从人性和精神层面来探究蕴涵在其中的冲突，大胆地涉及了“婚外恋”、“第三者插足”的叙述领域。在悬崖上淡化了我们夫妇之间所关注的客观外在因素，而从人性最本质的角度进行主观阐释：“我”和妻子之间尽管存在着文化、性格上的差异性，但那并不足以使“我”动摇，而喜新厌旧的人性本能倒可以称为重要的原因之一。年轻的女同事加丽亚并非单纯在容颜、性格等表象上体现出的“新”让“我”倾心，这表象下所蕴涵着的生活态度、审美情趣层面的“新”更是获得“我”认同的地方。因而，比之我们夫妇之间从具体感性且琐屑的生活描写出发的叙写视角，在悬崖上虽然涉及较为感性的“婚外恋”叙写，却更体现出理性思维的深沉，作者借婚姻爱情的酒杯浇自我心中的块垒，作品真正要表现的是溢于故事表象之外的深长意蕴。和我们夫妇之间中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相比，小说的人物更富有象征的意味，尤其是作为“第三者”的加丽亚，与其说打动“我”的是加丽亚的青春朝气，不如说是她所象征的理想生活状态，点燃了“我”灵魂深处的浪漫灯芯。如果说加丽亚是理想的化身，那与之作比，妻子则负载了现实生活的庸常内涵，而“我”在妻子和加丽亚之间的感情游移正象征着人类在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徘徊状态。小说所构架的“婚外恋”故事实际蕴藏着作者对于理想和现实关系的探究。无论是婚姻爱情的书写，还是象征艺术的运用，这些从内容到形式的浪漫主义文学的表现手法，共同建构了小说针对现实所作出的理性而严肃的思索。显然小说所隐喻的对于理想和现实的表述体现出了浪漫主义的精神价值取向，在姑娘主动而真诚的情绪感染下，“我”从被动走向了主动，然而主动还未及展开，便湮没在现实中。加丽亚如无意间投入现实生活水潭中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的层层涟漪，拨动“我”理想的心弦，虽一切最终都归于沉寂，但“我”短暂的感情“越轨”，无论是在人性本能的层面，还是所象征的意蕴，都体现了对于现实有意识间离的浪漫主义精神，尤其在特定历史时空下的叙写更加凸显了一种反叛性质的浪漫情绪。和我们夫妇之间一样，小说的结局最终“回归”到现实的评判规范上，将“我”喜新厌旧的意识从“道德性评价转化为政治性评价”，透视为“小资趣味”，并“通过我政治上的反省瓦解这种反叛的意义”，但如史家所言：“结局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部小说提供了一种人性的冲动。”比叙写惊世骇俗“婚外恋”的在悬崖上还要有胆识的美丽，不仅将“第三者插足”的故事演绎到党政机关部门，而且以“第三者”作为主人公并对其表现出同情和褒扬，这是“十七年小说”创作中绝无仅有的。小说对于人性作了较为真实生动的叙写，季玉洁对于领导自己的秘书长产生的爱慕和依恋情感完全出于人性的自然流露，她承认：“我没有爱过一个人像爱他这样，我不能缺少他，不能没有他。我的心疯狂地跳着。我爱他。”而对于季玉洁的出现，秘书长患病濒死的妻子，并没有表现出传统所称颂的那些大度贤淑的女子临终托夫的举止，相反却以女性的敏感、嫉妒和憎恶等特有的人性本能抵制了“第三者”的“侵入”，成为丈夫“婚外情”最先也是较为关键的“颠覆者”。作为生命个体至死维护自己的权益，从人性的层面应是无可厚非的，在本质上，与季玉洁一样也是人性的正常状态。同时，她也代表了普泛的社会心理，从传统伦理道德的层面制约着人性，并与当时的政治环境共同编织了一张消解人性的“蛛网”，“肢解”了一个年轻女子的爱情。固然是个体和集体，传统和政治等共同形成的合力使爱情最终夭折，但对于这种美好人性的压制最根本还是来自于人性本身，虽然“支部书记的声音”让季玉洁“全身打了一个寒战”，但秘书长中途退却并另娶的抉择及其前妻的深怀憎意，以及周围环境中的“看客”们的态度才是真正扼杀爱情的“元凶”。美丽运用讲述往事的叙写模式，透过讲述者对于主人公的同情、理解以及赞美，体现出作者对于爱情、人性的关注和张扬，这样的创作姿态本身是富有着浪漫主义的精神气质的。但无论是作者还是小说中的讲述者终究要面对现实，小说在结尾中将个体无望而美好的爱情与工作的信心掺和在一起，“一个事业上的胜利者，在生活上会是败北的么？”“一个有主张的人，她所想的，就是如何实现她的主张哩。”在这种聊以自慰评价的背后，却是对于无望的爱情理想挥之不去的感伤。小说借浪漫主义文学旨意所书写的爱情主题，折射出丰富而复杂的人性内涵，由此而建立起来的个性，在那个时代是处于被遮蔽的状态，这使得那些包含在个性因素中的浪漫因子和浪漫的爱情一样被时代主流意识形态所淹没。作为“十七年文学”里反映农业合作化题材的山乡巨变，和当时同类题材的小说作品相比，对于客观现实“理想化表述”的叙写模式，使其成为“中国合作化题材的红色文本中”里“最和风细雨的作品”。与小说勾勒的一幅幅弥散着泥土芬芳的乡村风景风俗画相映成趣的浪漫爱情的描写，无疑成为作品“开拓出一个与严峻急切的政治空间完全不同的艺术审美空间”的重要元素。小说不仅以青春的明朗和单纯为爱情标记，还将人性的色彩加添于其中，成就了一对对恋人“茶子花香”般的浪漫爱情。自然、人性和青春共同剥除了爱情被意识形态强加的外衣，恢复其自然而本真的状态，披上浪漫的轻纱，冲淡了小说主题所固有的剑拔弩张的政治氛围。但同时值得多书一笔的是，作品这样的艺术表达对于浪漫主义文学而言，不失为一种恰切的表达，而相对于小说所叙写的题材，无意间有美化和神化农村新生活、遮蔽严峻的政治现实之嫌，故而被今天的论者毫不客气地指责为“充分提炼了中国民间文化中的乐感文化的成份，为革命叙事创造出一种不发生强烈抵触情绪的革命幸福之氛围”，从而“被利用为主流叙事护法”。无疑，这样的评价对于作品的诠释有某种新意，但对于作者的创作初衷的表达还是不够确切的，时代造就了作家“不能离开对于重大题材的依傍”，创作的两难心境于是在所难免。而被今日论者指责为主流服务的浪漫主义手法也没有博得当年论者的认同，他们认为，山乡巨变没有表现出正面人物的“共产党员的心灵的美”，“没有鲜明、准确地体现党在农村中的阶级路线和政策”，对于爱情的书写与表达无疑成为这种时代批判首当其冲的“罪魁”。在“十七年”的文学创作中，浪漫主义注定要陷入这样的窘境，而怎样客观地评价它们，也始终是文学史上价值选择上的两难。在上述的小说作品里，无论是将爱情作为小说叙写的主线，还是在其他题材的叙写中局部穿插着显在或隐性的爱情书写，都可以从革命性的背后看到对于爱情浪漫本质所作的还原性书写，而且从中可以感受到作者挣扎于“革命性”中的灵魂震颤。相较于这些小说中的爱情叙写，此时还有一些作品的爱情天平已明显地偏向于“革命性”一方。长篇小说我们播种爱情虽然着力叙述了几对年轻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并以之作为贯穿小说的结构线索，但其中对于爱情的关注被充分灌输了阶级性的政治意识形态，倡扬了偏狭的爱情观。小说叙写了两组具有“三角关系”的情感纠葛：苗康和林媛、倪慧聪、秋枝和朱汉才、叶海，作品将两者作比，技术员苗康由于自私的本性和行为，遭到了两位美好的女性的唾弃，在工作和爱情中落荒而逃；而秋枝和叶海的喜结良缘，虽不乏朱汉才的善意成全，更得益于这个复员战士在爱情竞争中所发扬的革命的无私精神。虽然，在爱情中表现出虚伪、自私等人性负面的苗康是不值得提倡的，但将其置于同样违背人性的朱汉才的对立面来批判，体现出小说对于爱情认知的时代偏执理念：只有不悖离时代精神的个人爱情才是美好的，也才能为时代集体所吸纳。将时代的价值理念灌注到人物塑造和爱情故事的叙写之中，使得小说想称颂的作为生命个体所固有的“爱情”，不仅失却了自然而本真的内涵，而且被强加了“革命性”的特征：“要知道，播种机所投下的，是种子，同时也是每个耕耘者对这处女地充满了希望的心！也是每个耕耘者所要献给祖国的这一壮丽高原的全部的爱情！”作为生命个体所拥有的浪漫和自由的爱情理念，完全消融于时代和集体的“博爱”主潮之中，这才是小说希望建构和抒写的“爱情”。小说虽然运用了一些浪漫主义文学表现手法，但异化了的爱情“传声筒”只能让小说呈现出一个失去爱情生命本真的浪漫空壳。爱情中的爱情亦是如此，由于自己的骄傲，与爱情失之交臂的叶碧珍，再次与周丁山相遇，但此时他已有了相恋的姑娘，致使主人公陷于进退两难的情感漩涡中，一次营救病人的难忘经历让她真诚地体悟到：“难道她（叶碧珍，笔者注）可以用这双刚把一对青年人从恶梦中牵引出来的手，去伤害另外一个姑娘的梦吗？”若以此作为小说的结局，无疑会深化小说所叙写的爱情和人性，但小说最终的结局却是这样的：和周丁山离别之时，叶碧珍“克制住了一种几乎不能克制的感情。这是为了甚么呢？这正是为了爱情一个青年团员、一个真正的医生，对人民，对自己的职业，那深厚、真挚的爱情。还有甚么样的爱情，会比这更崇高、更美呢？”这被主人公美好人性深化了的爱情再一次被“升华”，并重新定位在集体主义的道德规范和阶级意识层面上，它只能是浪漫爱情的悲剧，因为浪漫主义的个性特征完全被抹杀在集体化的政治汪洋之中，毫无诗意了。以革命的“崇高精神”作为参照和准绳，用集体主义的情感来消解并替代生命个体的人性和爱情，虽然其中隐藏着几许无奈，但它却是浪漫主义的刽子手。和我们播种爱情一样，小说虽然并没有完全服膺于周扬力主爱情退场的权威意识，但其中以时代精神建构爱情主体内涵的创作取向，毕竟成为随后的“两结合”时代以及“文革”时期对于爱情“异化”叙写的滥觞。在这个短暂的“百花时代”，爱情固然成为小说浪漫天宇中一颗闪亮的星辰，而受时代潜移默化的创作主体制约，依然还是不能彻底摆脱时代统治思想的束缚，全然投身于浪漫爱情的主体抒写，除却将爱情置于矛盾境地的小说叙写之外，从对于作品的命名就可窥一斑：像我们播种爱情、爱情这样的小说其实已非叙写真正的爱情，却也大胆地以爱情冠名，因为其中蕴涵着的时代主流意识形态的指认就是小说无形的护身符。而红豆、在悬崖上这类纯粹抒写爱情的作品，却只能是含蓄地命名，当然，这样的题目也许更富有文学的韵味，但也不乏几许有意规避的感伤和无奈，在这样的一个“百花时代”，文学世界里浪漫爱情的未来悲剧命运也潜隐在其中了。随着强调“革命的浪漫主义”的“两结合”时代的到来，诸如青春之歌、三家巷等小说中对于爱情主题的书写，在将“百花时代”的爱情题材中浪漫主义因素的消长演绎得如火如荼的同时，还更鲜明而显见地为浪漫主义文学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