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出让合同中违约金的调整应尊重行政规范性文件的规定.docx

土地出让合同纠纷中违约金的调整应尊重行政规范性文件的规定昆明市国土资源局与被云南仁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及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二审案李玉林 吴学文裁判要旨 土地受让方迟延支付土地出让金所应承担的违约责任，源于行政规范性文件的规定，相关规定可作为民事案件裁判说理的依据。当事人以约定违约金过分高于实际损失为由主张调减违约金计算标准的，不予支持。但由于个案中合同履行情况、当事人过错程度、出让方所受损失等方面存在差别，根据公平原则，在对格式条款中约定的违约金标准不予调整的前提下，可通过限定违约金计算期间等方式，对违约金总额予以适当调减。一、当事人的基本情况上诉人（原审原告）：昆明市国土资源局（以下简称昆明国资局）。被上诉人（原审被告）：云南仁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任泽公司）。原审原告：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滇池管委会）。二、一审法院审理情况当事人起诉与答辩：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向原审法院提出诉讼请求：1.仁泽公司向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交付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2.仁泽公司向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交付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实际付款之日止按照每日千分之一的标准计算违约金；3.本案诉讼费用由仁泽公司承担。事实及理由：2011年10月10日，国土局与仁泽地产签订土地出让合同，约定国土局、滇池管委会将位于太河社区居民委员会宗地总面积为58484.86平方米的土地出让给仁泽地产，出让宗地的用途为：其他普通商品住房用地。合同还对出让价款、付款时间、违约责任、纠纷解决方式等进行了约定。滇池管委会不仅因该土地的征收拆迁在前期支付了巨额的城中村改造费用，并且作为土地出让收入的收款人，至今未收到合同约定的土地出让金。因涉案土地系用于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回迁安置房建设，合同签订后，滇池管委会就向仁泽地产移交了土地，但仁泽地产至今未支付土地出让金，其行为已严重违约，请人民法院支持国土局、滇池管委会的诉讼请求。仁泽地产辩称，对于未交纳土地出让金的事实予以认可。因合同约定的违约金过高，且仁泽地产现处于重组阶段，已资不抵债，国土局、滇池管委会也未提交证据证明其所遭受的实际损失，故应免除仁泽地产的违约责任。查明事实：2011年10月10日，昆明国资局与仁泽公司签订土地出让合同，其中约定：昆明国资局将位于太河社区居民委员会宗地总面积为58484.86平方米的土地出让给仁泽公司，用途为其他普通商品住房用地，出让价款为人民币52988.92万元；合同签订之日起48日内，一次性付清出让价款，受让人不能按时支付出让价款的，自滞纳之日起，每日按迟延交付款项的1向出让人缴纳违约金，延期付款超过60日，经出让人催交后仍不能交付出让价款的，出让人有权解除合同，受让人无权要求返还定金，出让人并可请求受让人赔偿损失。土地出让合同签订后，滇池管委会将涉案土地交付给仁泽公司，仁泽公司在上面进行房屋建盖，用于城中村改造的回迁安置房，但至今未交付土地出让金。认定与裁判：一审法院认为，昆明国资局与仁泽公司签订的土地出让合同、合同补充条款系双方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且不违反法律规定，两份合同合法有效。双方签订土地出让合同后，滇池管委会将涉案土地移交给仁泽公司，仁泽公司已进行土地开发利用，但未按照合同约定的价款交付土地出让金。故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主张由仁泽公司交付土地出让金，予以支持。鉴于仁泽公司对违约金已提出抗辩，且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并未提交证据证明其实际损失，并综合考虑仁泽公司目前的实际情况，仁泽公司应承担的违约金为：以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为基数，按照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计算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款项付清之日止的利息。另，庭审过程中，昆明国资局申明仁泽公司应交付的涉案土地出让金及违约金应向滇池管委会交付，滇池管委会及仁泽公司对此均表示同意，故对国土局债权转让的行为予以确认。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决：(一)由仁泽公司于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向滇池管委员会交付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二)仁泽公司于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向滇池管委会支付以52988.92万元为本金，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款项付清之日止，按照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计算的违约金；(三)驳回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的其他诉讼请求。三、二审法院审理情况当事人上诉与答辩：昆明国资局上诉请求：(一)依法撤销原审判决第二项、第三项，改判由仁泽公司以52988.92万元为本金，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实际付款之日止，按每日1的标准交付违约金；(二)本案一、二审案件受理费由仁泽公司承担。理由：(一)原审判决适用法律错误，致使违约金少计近8亿元。本案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应调整违约金的情形。本案土地出让合同的签订相较普通的民事合同有其特殊性，即土地出让合同的范本、条款都应当受到相关法律、法规和规范性文件的严格约束。若不考虑该类合同的特殊性质，而仅依据一般民事合同的规则裁判不符合此类合同的合同目的，有失公平。原审判决以欠缴出让金为本金，按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计算违约金没有法律依据。(二)原审法院分配举证责任错误，应由仁泽地产承担调整违约金的举证责任。本案中仁泽公司对一个未显失公平的条款提出调整的要求，举证责任应当在仁泽公司，原审法院错误的将相关举证责任分配由昆明国资局及滇池管委会承担显然没有法律依据，违背了公平原则。仁泽公司答辩称：(一)原审判决适用法律正确。国有土地收支通知属于规范性文件，不能作为法院审理民事案件的依据。(二)仁泽公司自始认可欠缴出让金的事实，但并非无故拒缴，过错较少。仁泽公司欠缴土地出让金，是由于政府相关部门对包含于土地出让金之内计提基金拨付投入项目公建的政策、流程及路径不明晰等原因造成。(三)原审判决分配举证责任正确。仁泽公司未按期交付土地出让金未给昆明国资局造成任何具体、明确的损失，对于不存在的消极事实，仁泽公司无需也不可能提交任何证据予以证实。(四)仁泽公司因房地产开发市场及宏观政策的影响，导致资金链断裂，陷入大量诉讼案件，现正进入重组过程中，请求二审法院对仁泽公司的重组给予充分的关注与支持。滇池管委会述称：同意昆明国资局的上诉主张及理由。二审查明事实及认定与裁判：二审查明的事实与原审法院一致。 二审法院认为，土地出让合同相较于普通的民事合同有其特殊性，其中一方主体为政府国土资源行政主管部门，由其提供的土地出让合同格式文本必然会受到相关法律、法规和规范性文件的约束。国有土地收支通知对于国有土地出让合同中土地使用者不按时足额缴纳土地出让收入的违约金标准作了明确规定，此规定系针对国有土地交易市场做出的政策性规定,体现在土地出让合同中，不属于双方能够任意协商达成的条款，该类条款如不存在违反法律、行政法规强制性效力性规定的情形，原则上不宜以私法判决的方式否定其效力,亦不宜依职权作相应调整，而应以此为依据确认各方当事人的民事权利义务。本案中，土地出让合同系双方真实意思表示，仁泽公司作为专业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在取得国有土地使用权时应当知道违约责任后果，亦不存在其不能预见的情形。因此，原审法院将仁泽公司承担逾期交付土地出让金的违约金责任，由约定按每日迟延交付款项的1调整为按同期银行贷款利率计算不当，应予纠正。但同时，考虑到昆明国资局因仁泽公司违约所受损失及仁泽公司重组中的实际情况，基于公平原则，仁泽公司的违约责任按照合同约定的违约金标准计算至一审法院受理昆明国资局起诉的2016年12月12日止为宜，此足以体现对仁泽公司违约的惩罚。故对昆明国资局违约金计算至仁泽公司付清全部土地出让金之日止的上诉请求，不予支持。遂判决：(一)维持一审判决第一项；(二)撤销一审判决第三项；(三)变更一审判决第二项为：仁泽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三十日内以52988.92万元为本金，按日1向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支付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2016年12月12日止的违约金；(四)驳回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的其他诉讼请求。 四、所涉法律问题评析国有土地收支通知从行政管理角度规范国有土地出让金延期缴纳问题，属于行政规范性文件。其能否作为民事审判裁判依据，实践中存有争议。从类案检索的情况来看，不将其作为裁判依据的案例居多。如最高法院（2013）民一终字第92号长春市国土资源局与吉林省良品柏宏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案中，合同约定逾期缴纳土地出让金承担日1违约责任，但生效判决将违约金标准调整为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的双倍计算；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2015）黔高民终字第5号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国土资源局与镇宁展硕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一案中，生效判决将违约金标准调整为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上浮30%。上述判例对违约金的调减结果虽各有不同，但相同之处在于：均未将土地出让合同背后的行政规范性文件作为裁判依据，并将银行同期贷款利率作为调减违约金的基础。类案不同判，影响了司法裁判的权威性、严肃性，该问题长期存在，亟需统一裁判尺度。本案是经过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讨论过的案件，案涉标的大，逾期交纳土地出让金的时间长，本案对于如何调整土地出让合同违约金计算标准，具有典型代表及指导意义。土地出让合同中约定的违约金计算标准，具有特殊性，是否调整、如何调整？需厘清土地出让合同的性质、行政规范性文件在民事诉讼中的效力，逾期缴纳土地出让金所造成损失的举证责任等问题。（一）土地出让合同虽为民事合同但有其特殊性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是民事合同还是行政协议，一直存在争议。新修改的行政诉讼法第十二条规定政府特许经营协议、土地房屋征收补偿协议等协议属于行政协议。虽然“等”字可以给土地出让合同纳入行政协议留出空间，但未明确规定其属于行政协议。物权法第十二章关于建设用地使用权章节中，整章用十七条条款对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作为用益物权的属性、权利范围、设立方式、设立登记等作了明确规定，因此，目前主流观点认为土地使用权出让行为是民事法律行为，土地出让合同属于民事合同。土地出让合同虽多作为民事合同处理，但在订立及履行过程中受到民事、行政法律规范的双重调整，故有其特殊性。其一，普通民事合同中，合同主体的地位平等，双方权利义务的根据源于合同约定,而在土地出让合同中，合同一方主体为国土资源行政主管部门，其与土地受让方的地位并非完全对等。土地受让方违反合同约定，出让方不仅可依据合同约定追究其违约责任，亦可依照法律规定追究其行政责任。国土资源行政主管部门作为合同一方当事人进入民事领域后，在处分国有土地使用权等共公资源时，其管理职能并非完全被剥离，双方存在某种程度上的管理与被管理关系。其二，普通民事合同奉行契约自由原则，而土地出让合同的订立方式及内容更多受到法律、行政法规及规范性行政文件的约束。根据土地管理法等法律、法规规定，土地使用权出让需通过招拍挂程序，且必须订立书面合同，合同条款及部分内容要按照国土资源部和国家工商总局发布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范本签订，合同中对土地受让方的违约行为，如逾期支付土地出让金、改变合同约定的土地使用用途等，国有土地收支通知及其他行政规范性文件亦规定了具体的承担违约责任的方式，其目的是为确保出让土地能得到合理开发利用、防止国有资产不当流失。上述规定作为土地出让合同中的格式条款，虽然并非基于双方当事人的合意，但土地受让方在签订合同对此是明知且接受的。在对相关土地出让合同纠纷进行裁判时，若不考虑该类合同的特殊性，而仅仅依据一般民事合同的规定，将难以实现此类合同的缔约目的，也会损害社会公共利益。（二）民事案件中对合法有效的行政规范性文件可参照适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裁判文书引用法律、法规等规范性文件的规定第四条规定：“民事裁判文书应当引用法律、法律解释或者司法解释。对于应当适用的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或者自治条例和单行条例，可以直接引用。”根据该条规定，行政规章可在行政裁判文书直接引用，但在民事裁判文书不宜直接引用。民事诉讼中，行政规章及行政规范性文件虽不能在裁判文书中直接引用，但人民法院经审查认为其合法有效的，可以作为裁判说理的依据。本案中，关于土地受让方迟延支付土地出让金的违约责任，国有土地收支通知第七条规定，应按每日1加收违约金；财政部、国土资源部、中国人民银行联合下发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支管理办法第三十四条对此亦作出相同的规定。因此，审理本案必然涉及对上述行政规范性文件的合法有效性进行审查。对行政规范性文件的审查主要从其是否遵循制定程序、是否超越权限以及是否与上位法相冲突这几个方面着手。民事诉讼中，除需考虑上述因素外，还需考虑其是否与民商事法律法规相冲突。就本案涉及的行政规范性文件而言，其制定程序合法，且不存在超越权限及与上位法相冲突的情形。另，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条第一款规定：当事人可以约定一方违约时应当根据违约情况向对方支付一定数额的违约金，也可以约定因违约产生的损失赔偿额的计算方法。上述行政规范性文件中有关受让方违约应按每日1加收违约金的规定，即是确定因违约产生的损失赔偿额的计算方法。该规定与合同法亦不冲突，因此，可在民事诉讼中作为裁判说理的依据。（三）土地出让方损失不能以银行贷款利率标准进行评判 对于土地受让方逾期支付土地出让金给出让方造成的损失，有些法院简单地以银行同期贷款利率标准进行评判。本案一审法院即以昆明国资局未举证证明其损失为由，将违约金调减为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标准。这种观点的不当之处在于：其一，未考虑有关行政规范性文件的合法有效性。行政规范性文件是行政机关贯彻执行法律、法规和规章，履行行政管理职责的重要手段，是对法律、法规、规章的具体细化、补充。上述国有土地收支通知属合法有效的行政规范性文件，其中关于土地受让方逾期付款违约责任的规定，是行政机关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自主权的体现，尤其是国务院制定的行政规章，在无违反法律规定的情形下，应当得到司法机关的尊重。其二，从结果上看，不利于惩罚违约，维护合同交易。违约金除了具有补偿性，还有惩罚功能，目的是维护合同交易，提高合同的履行率，预防违约。约定违约金通常都会高于预期损害，只有这样才能对债务人形成一种压力。国有土地收支通知开宗明义说明我国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发展中国家，必须推进土地节约集约利用。土地作为稀缺资源，在城市化建设过程中，价值快速提升。若土地受让方仅承担银行同期贷款利率标准违约金，则其违约成本与所获利益相比完全不成比例，不利于督促土地受让方及时履行合同义务，违背违约金约定的初衷。（四）土地出让合同纠纷违约金的调整方式及考量因素土地出让合同虽然较普通民事合同有其特殊性，但仍属民事合同，因此，当然也应受合同法等民事法律规范的约束。合同法司法解释二第二十九条规定：当事人主张约定的违约金过高请求予以适当减少的，人民法院应当以实际损失为基础，兼顾合同的履行情况、当事人的过错程度以及预期利益等综合因素，根据公平原则和诚信原则予以衡量，并作出裁决。国有土地收支通知中有关土地受让人迟延支付土地出让金违约金计算标准的规定，法院应予尊重，但在具体个案中，合同履行情况、当事人的过错程度等存在差别，为此，需在尊重行政规范性文件一般规定与兼顾个案特殊情形之间寻求平衡。1、违约金的调整方式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条第一款前段之“一定数额的违约金”特指确定数额的违约金，后段之“损失赔偿额的计算方法”则是不确定额度的违约金，两者均属可以调整的“违约金”。对于不确定额度违约金的调整方式，通常理解是调低或调高合同约定的利率标准。但实践中，亦有通过调整履行期限来控制违约金总额的做法。如有的判决不指定履行期限，而有的判决指定长达一年的履行期限【如安徽省安庆市望江县人民法院作出的（2014）望民一初字第00267号鄢金发与余雷生、柯言松民间借贷纠纷案，法院指定长达一年履行期限，二审判决予以维持】。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程序中计算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条规定，是否指定履行期限以及指定履行期限的长短将决定加倍部分债务利息的计算方式，对债务人的权利义务会产生重大影响。因此，在违约金计算标准不变的情况下，对履行期限进行调整亦是法院依职权调整违约金的一种方式。本案二审虽对合同约定的违约金计算标准未予调整，但却将履行期限缩短至一审法院受理之日，实质上即是通过调整履行期限的方式，对违约金总额进行定量控制。这种调整方式在未否定行政规范性文件所确立的违约金计算标准的同时，又兼顾了具体个案的特殊情况，避免因机械司法而致利益严重失衡。2、土地出让合同纠纷违约金调整的主要考量因素土地出让合同作为带有行政管理性质的特殊民事合同，在对其中约定的违约金条款进行调整时，除需适用合同法及其相关司法解释的一般规定外，更需考虑行政管理的强制性与裁判结果的公平性之间的平衡。公平原则可从形式和实质两个层面来把握。就形式公平而言，强调当事人在交易中应被等同对待，具体到个案，即要考虑交易主体在缔约能力、交易经验等方面的客观特征。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当前形势下审理民商事合同纠纷案件若干问题的指导意见第七条亦指出“当事人缔约地位强弱、是否适用格式合同或条款”乃是必要的参酌因素。土地出让合同中，虽然土地出让方享有一定的行政管理职权，但土地受让方多为房地产开发企业。该类企业的从业资质受到严格限制，与一般民商事主体相比，其对土地出让合同的预期收益及潜在风险有着更为专业的判断和评估能力。因此，即使土地出让合同中的违约金条属于格式条款，其也不构成免除或限制土地受让方违约责任的理由。但就实质公平而言，其强调规则的适用应避免结果上的严重失衡，让各方“各得其所”。在综合衡量时，需考量合同主体的个别客观因素，如损益相抵和债务人的经济状况等。本案中，从法院查明的事实来看，仁泽公司已进入重组阶段，对外举债较多，缺乏偿债能力。如果违约金按每日1的标准计算至二审开庭之日则已高达11.5亿元，相当于土地出让金的两倍。如此裁判会危及债务人的基本生存及发展可能性，最终也会影响到债权人利益的实现。因此，全面衡量整个案件，二审法院选择缩短履行期限的方式酌情调减了违约金的数额，将履行的截止时间由债务付清之日缩短至一审法院受理之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7）最高法民终561号上诉人（原审原告）：昆明市国土资源局。住所地：云南省昆明市呈贡新区锦绣大街1号市级行政中心4号楼5楼（南楼）。负责人：王涛，该局局长。委托诉讼代理人：韩加乾，云南格元律师事务所律师。委托诉讼代理人：夏敏，云南格元律师事务所律师。被上诉人（原审被告）：云南仁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住所地：云南省昆明市滇池路西贡码头第11幢A型4号。法定代表人：陈勇，该公司执行董事。委托诉讼代理人：董慧琴，云南伟欣律师事务所律师。原审原告：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住所地：云南省昆明市滇池路1288号。法定代表人：罗建宾，该委员会主任。委托诉讼代理人：杨海燕，云南刘胡乐律师事务所律师。委托诉讼代理人：金晓燕，云南刘胡乐律师事务所律师。上诉人昆明市国土资源局（以下简称昆明国资局）因与被上诉人云南仁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仁泽公司）及原审原告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滇池管委会）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一案，不服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2016）云民初103号民事判决，向本院提起上诉。本院于2017年7月14日立案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开庭进行了审理。上诉人昆明国资局及其委托诉讼代理人韩加乾、夏敏，被上诉人仁泽公司及其诉讼代理人董慧琴，原审原告滇池管委会及其委托诉讼代理人杨海燕、金晓燕到庭参加诉讼。本案现已审理终结。昆明国资局上诉请求：一、依法撤销原审判决第二项、第三项，改判由仁泽公司以52988.92万元为本金，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实际付款之日止，按每日1的标准交付违约金；二、本案一、二审案件受理费由仁泽公司承担。主要事实及理由：一、原审判决适用法律错误，致使违约金少计近8亿元，严重损害国家利益。（一）本案不符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二）（以下简称合同法解释二）规定的应调整违约金的情形。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收支管理的通知（国办发2006100号）（以下简称国有土地收支通知）第七条：“土地出让合同、征地协议等应约定对土地使用者不按时足额缴纳土地出让收入的，按日加收违约金额1的违约金。违约金随同土地出让收入一并缴入地方国库。对违反本通知规定，擅自减免、截留、挤占、挪用应缴国库的土地出让收入，不执行国家统一规定的会计、政府采购等制度的，要严格按照土地管理法、会计法、审计法、政府采购法、财政违法行为处罚处分条例（国务院令第427号）和金融违法行为处罚办法（国务院令第260号）等有关法律法规进行处理，并依法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触犯刑法的，依法追究有关人员的刑事责任。”本案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以下简称土地出让合同）的签订相比较普通的民事合同具有其特殊性，即国土资源行政主管部门所签署土地出让合同的范本、条款都应当受到相关法律、法规和规范性文件的严格约束，并且受让人在相关合同的签署及履行中也应当受到较其他民事合同更为严格的约束。而受让人受到此种更为严格约束的情形是土地出让合同签订的各方都应当明知并且接受的。若不考虑该类合同的特殊性质，而仅仅依据一般民事合同的规则对相关土地出让合同纠纷进行裁判显然不符合此类合同的合同目的，也显然有失公平。无论从公平原则、诚实信用原则以及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等角度出发，对土地出让合同中约定的逾期交纳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价款的违约责任的约定均不符合合同法解释二第二十九条规定应当进行调整的情形。（二）原审判决以欠缴出让金为本金，按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计算违约金没有法律依据。本案中，土地出让合同明确约定，受让人不能按时交付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价款的，自滞纳之日起，每日按迟延交付款项的1向出让人缴纳违约金。这是双方当事人在签订合同时预设的因一方违约给对方遭受损失的损害赔偿额，双方对违约责任的承担及计算方法是有明确约定的。同时，参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买卖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二十四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二十九条的规定，相关法律也从未确立过以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标准计算逾期付款（还款）损失的原则。（三）本案的判决结果将对整个云南省乃至全国的国有土地资产收益造成重大影响，原审判决法律依据明显不足。二、原审法院分配举证责任错误，应由仁泽地产承担调整违约金的举证责任。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二条规定：“当事人对自己提出的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或者反驳对方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有责任提供证据加以证明。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足以证明当事人的事实主张的，由负有举证责任的当事人承担不利后果。”本案中，土地出让合同约定逾期交付土地出让金的，符合国有土地收支通知中关于土地使用者不按时足额缴纳土地出让金时应承担的违约金计算方式之精神，是合同当事各方约定的一种计算损失赔偿额的计算方法。该约定在全国范围内对于双方当事人而言是公平的，同时也是各方当事人在签订合同时预见或者应当预见得到的。仁泽公司在签订土地出让合同时对于该条款也是明知并且认可的，基于此，本案中仁泽公司对一个未显失公平的条款提出调整的要求，举证责任应当在仁泽公司，原审法院错误的将相关举证责任分配由昆明国资局及滇池管委会承担显然没有法律依据，也违背了公平原则。综上，原审判决适用法律错误，请求二审法院依法支持昆明国资局的全部上诉请求。仁泽公司答辩称：一、原审判决依据合同法解释二第二十九条的规定将土地出让合同中约定的明显过高且无效的按日1计算的逾期付款违约金调整为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计算，适用法律正确。国有土地收支通知属于规范性文件，依法不能作为法院审理民事案件的依据。二、仁泽公司自始认可欠缴昆明国资局N地块出让金52988.92万元。但从该笔土地出让金的欠缴形成原因来看，仁泽公司并非无故拒缴纳，过错较少。仁泽公司之所以未按照土地出让合同约定的期限缴纳土地出让金，是由于政府相关部门对包含于土地出让金之内计提基金拨付投入项目公建的政策、流程及路径不明晰，仁泽公司在对太河社区“城中村”重建改造项目已投入大量建设资金的前提下，为避免拨付投入款不能落实给公司造成巨额损失，在N地块土地出让金缴纳拨付投入款缴款期间届满前及随后几年间多次向政府相关部门报送了关于N地块成交价款拨付缴纳的请示，政府相关部门也明确回复“由度假区国投公司上报交款原则及基金拨付流程至主任办公会研究讨论后落实”，但直至昆明国资局将本案诉至法院前仍未有结果。按照土地出让合同中约定所记载的违约金计算方法，至昆明国资局起诉之日违约金就高达9.6亿元，至二审开庭日已高达11.5亿元，仅违约金就高达欠缴纳出让金的两倍。可见，昆明国资局利用优势地位意欲取得额外利益，不应得到支持。三、原审判决分配责任正确，土地出让金只能收缴地方国库，不能用于任何经营性投资，仁泽公司未按期交付土地出让金未给昆明国资局造成任何具体、明确的损失，对于不存在的消极事实，仁泽公司无需也不可能提交任何证据予以证实。四、仁泽公司因房地产开发市场及宏观政策的影响，导致资金链断裂，陷入大量诉讼案件，现正进入重组过程中。请求二审法院对仁泽公司的重组给予充分的关注与支持，避免引发一系列社会稳定问题的悲剧发生。综上，原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请求二审法院依法驳回昆明国资局要求按日1计算违约金的上诉请求。滇池管委会述称：同意昆明国资局的上诉主张及理由。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于2016年12月5日向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一、仁泽公司向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交付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二、仁泽公司向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交付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实际付款之日止按照每日1的标准计算违约金（暂计算至2016年11月18日为96280.8676万元）；三、本案诉讼费用由仁泽公司承担。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于同年12月12日发送立案通知书。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2011年10月10日，昆明国资局与仁泽公司签订土地出让合同，其中约定：昆明国资局将位于太河社区居民委员会宗地总面积为58484.86平方米的土地出让给仁泽公司，宗地编号为：J2011-027-2（N），用途为其他普通商品住房用地；第八条：本合同项下宗地的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价款为人民币52988.92万元；第十条：本合同签订之日起48日内，一次性付清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价款；第三十条：受让人应当按照本合同约定，按时交付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价款。受让人不能按时支付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价款的，自滞纳之日起，每日按迟延交付款项的1向出让人缴纳违约金，延期付款超过60日，经出让人催交后仍不能交付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价款的，出让人有权解除合同，受让人无权要求返还定金，出让人并可请求受让人赔偿损失；第四十条：因履行本合同发生争议，由争议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的，提交昆明市仲裁委员会仲裁。2016年11月17日，昆明国资局与仁泽公司签订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合同补充条款）（以下简称补充条款），约定将争议解决方式由仲裁变更为向甲方所在地有管辖权的人民法院诉讼解决。土地出让合同签订后，滇池管委会将涉案土地交付给仁泽公司，仁泽公司在上面进行房屋建盖，用于城中村改造的回迁安置房，但仁泽公司至今未交付土地出让金。原审法院认为，本案争议焦点为：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的诉讼请求是否有事实及法律依据。昆明国资局与仁泽公司签订的土地出让合同、补充条款系双方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且不违反法律规定，两份合同合法有效。第一，关于土地出让金的问题。双方应按照合同约定的内容全面、审慎的履行合同义务。双方签订土地出让合同后，滇池管委会将涉案土地移交给仁泽公司，仁泽公司已进行土地开发利用，但未按照合同约定的价款交付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对于该事实，仁泽公司予以认可。故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主张由仁泽公司交付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的诉讼请求成立，予以支持。第二、关于违约责任的问题。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主张因仁泽公司未交付土地出让金已构成违约，应按照土地出让合同之约定，由仁泽公司承担以土地出让金为基数，自迟延交付之日起每日1的违约金，即96280.8676万元。仁泽公司认为，其认可违约的事实，也认可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计算违约金的时间段，但因仁泽公司现已进入重组阶段，无力交付违约金，且仁泽公司违约的行为未造成昆明国资局及滇池管委会的实际损失，故违约金应免除。对此，原审法院认为，仁泽公司对其未交付土地出让金已构成违约的事实以及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主张的计算违约金的期间予以认可，予以确认。但仁泽公司关于其无力交付违约金故而应免除的抗辩主张无法律依据，不予支持。鉴于仁泽公司对违约金已提出抗辩，且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并未提交证据证明其实际损失，并综合考虑仁泽公司目前的实际情况，原审法院认定仁泽公司应承担的违约金为：以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为基数，按照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计算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款项付清之日止的利息。另，原审庭审过程中，昆明国资局申明仁泽公司应交付的涉案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及违约金应向滇池管委会交付，滇池管委会及仁泽公司对此均表示同意，故原审法院对于昆明国资局债权转让的行为予以确认。综上，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的诉讼请求及理由成立之部分予以支持，其诉讼请求不成立之部分，予以驳回。原审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一百一十四条，中华人民公和国合同法解释二第二十九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八条之规定，判决：一、由仁泽公司于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向滇池管委会支付土地出让金52988.92万元；二、由仁泽公司于判决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内向滇池管委会支付以52988.92万元为本金，自2011年11月28日起至款项付清之日止，按照中国人民银行同期同类贷款利率计算的违约金；三、驳回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的其他诉讼请求（本院注：原审判决仍写为第二项）。原审案件受理费7505289元，由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承担3902750.28万元，由仁泽公司承担3602538.72元。本案二审期间，仁泽公司向本院提交了五组材料作为新证据。本院组织当事人进行了证据交换和质证。第一组：滇池管委会与仁泽公司之间签订的另外21个地块的昆明市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挂牌交易成交确认书、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非税收入一般缴款书（收所），证明仁泽公司在2014年财务危机爆发前具有土地出让金的交付能力及交付信誉，不存在故意不交纳土地出让金的情形。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质证认为，这些证据与本案诉争的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不存在关联性。本院认为，仁泽公司作为从事房地产开发的企业，应当预料到市场风险带来的资金压力，其提交的上述证据，不能作为减轻违约责任的有效证据采信。第二组：关于对太河社区“城中村”重建改造项目一期土地交易资金处置办法的紧急请示云南仁泽办字（2011）033号、关于关于对太河社区“城中村”重建改造项目一期土地交易资金处置办法的紧急请示的回复昆度城改（2011）第38号、关于对太河社区“城中村”重建改造项目一期交易土地中J2011-027-2地块（N）成交价拨付缴纳的请示云南仁泽办字（2011）146号、关于关于对太河社区“城中村”重建改造项目一期交易土地中J2011-027-2地块（N）成交价拨付缴纳的请示的回复昆度城改（2011）第47号、关于对太河社区“城中村”重建改造项目一期挂牌交易N地块交纳土地出让金问题的紧急请示云南仁泽字（2013）018号、滇池管委会城中村改造公文处理笺，证明就案涉土地出让金的交纳问题，仁泽公司一直向政府有关部门请示，政府相关部门明确回复“由度假区国投公司上报交款原则及基金拨付流程至主任办公会研究讨论后落实”。可见，仁泽公司对N地块的土地出让金并非无故拒不缴纳，过错较小。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质证认为，这些证据与本案诉争的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不存在关联性，不能以此减轻仁泽公司承担的违约责任。本院认为，仁泽公司就案涉土地出让金的交纳问题多次向滇池管委会请示，但双方并未达成一致书面意见，同意减轻仁泽公司交付出让金的义务，且滇池管委会也无权就土地出让金的交纳数额及期限作出决定。因此，上述证据不能作为判断仁泽公司未按期交纳土地出让金过错大小的证据采信。第三组：仁泽公司自2008年成立至2014年财务危机爆发前获得的一系列社会荣誉，证明仁泽公司是一家具有社会责任感和社会担当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质证认为，这些证据与本案诉争的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不存在关联性，不能以此减轻仁泽公司承担的违约责任。本院认为，上述证据与本案诉争纠纷不存在关联性，不能作为判断仁泽公司在合同履行过程中是否存在过错的证据采用。第四组：对关于批准太河社区“城中村”创建改造项目回迁安置房抽房实施方案的请示的批复昆度城改（2012）第7号、太河社区“城中村”重建改造项目回迁安置房（一期）交房通告及回迁楼盘照片，证明仁泽公司已经在2013年2月完成了本案诉争N地块的建设，比土地出让合同约定的竣工期2014年10月10日提前了1年零8个月交房，妥善解决了回迁村民的入住，未给昆明国资局造成任何经济损失，其要求按照日1计算违约金的主张不应支持。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质证认为，这些证据与本案诉争的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不存在关联性，交付回迁房是仁泽公司应负的合同义务，不能据此调减违约金。本院认为，交纳土地出让金与安置被拆迁户回迁均是仁泽公司应承担的合同义务，履行安置回迁义务不是减轻逾期交纳土地出让金违约责任的考量因素，对上述证据不予采信。第五组：关于西南海项目开发合作框架协议、西南海项目重组专题会议纪要，证明仁泽公司已进入重整阶段，重整能否成功对项目开发、维护辖区社会稳定十分重要。昆明国资局、滇池管委会质证认为，这些证据与本案诉争的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不存在关联性，不能据此调减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