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钙的孔子和补钙的鲁迅.doc

缺钙的孔子和补钙的鲁迅笨鱼 发表于 2006-10-21 14:00:00独尊儒术之后，中国人渐渐地就得上了软骨病。一开始还不那么严重，有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强健体魄顶着，基本上还能站得直。臣子见了皇帝，小官见了大官，黎庶百姓见了官僚，照礼都需磕头；但是，磕完了头他们还能站起来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还能站直身体。后来渐渐地就站不直了，就像是我们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那样：磕完了头，也需佝偻着要做“鞠躬如也”状。每当在电视里看到这样的镜头，我就为我们的祖先而感到难过。不是说“人是万物之灵长”吗？像中国人这样佝偻着腰做人，真是愧为“万物之灵长”。然而，是谁教会了中国人佝偻着腰做人？是制度吗？如果说是制度，专制和极权在古老的世界上普遍存在，为什么只在中国专制和极权让人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鲁迅先生认为：中国的历史可以分成两种情况，一种是坐稳了奴隶的时候，一种是欲做奴隶而不得的时候。许多人认为鲁迅先生过于极端，可是，翻开那一页一页的历史记载，我们发现：鲁迅先生的说法基本符合事实。不管是坐稳了奴隶还是没有坐稳奴隶，中国人的命运就是被人奴役。与鲁迅的说法相似的是黑格尔的说法。黑格尔认为：在中国，只存在一个人的自由，这个人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除皇帝之外，其他的人是不自由的。没有自由也不知道争取自由，而且还觉得这种情况完全正常，他们的命运当然就不免要被人奴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畸形的状况？剥夺天下人的自由来满足一个人的自由，大家都做了奴隶还不能自觉，这种情况是制度的原因所不能解释的。即使是出现了超级强力的征服者，大家被迫着成为他的奴隶，中国历史上有最频繁的改朝换代，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奴隶们翻身解放的机会。然而奴隶的命运并没有因为改朝换代而发生改变，按照鲁迅的说法，他们不过是暂时又坐稳了奴隶。合理的解释是他们喜欢被人奴役。他们不知道除了被人奴役之外还可能有其他的选择。他们在被人奴役中发现了某种合理性，甚至还体验到某种割舍不下的生活美，所以，他们满足于这种生活，根本不去设想生活还可能是其他的样子。要这样说，中国人之所以被人奴役就不是因为制度的原因，而是由于观念或者说文化上的原因。那么，是谁把这种观念或者说文化放置到了中国人的心里？是圣人！是根本不存在然而人们却误以为存在的圣人，是披着圣人的外衣来向人们教唆传道的伪圣人。在中国，圣人最初是被人编造出来的。唐尧虞舜，文王周公，他们这些人存在不存在是一回事，他们的圣明和仁慈和智慧至少是被人善意地编造出来的。与圣人一起被人编造出来的，还有真人、至人、神仙、鬼怪、海里的龙和会飞的凤凰，等等。当时的中国正处在半开化的蒙昧状态，中国人就像是一群成长中的孩子，他们相信奇迹，相信超自然的神灵，也相信超凡脱俗的圣人。他们在圣人身上寄托了自己最美好的愿望，就像是孩子们在父母身上寄托了自己种种美好的愿望一样。可是，孩子们应该长大，文化的蒙昧状态应该及时结束，圣人，也应该在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之后退出历史的舞台。中国的文化不幸是：圣人没有及时退出历史的舞台，圣人在孔夫子身上借尸还魂，向中国垂范了一个圣人榜样。这个圣人榜样，与传说中的圣人相比，不但没有与时俱进，而且还严重退化了，因为这个圣人的榜样是以圣人的崇拜者的面目出现的。孔子崇拜圣人，这使他只能成为次一等的圣人。可是，真正的圣人谁也没有看见过，圣人的崇拜者是什么样却明明白白的。当孔子从圣人的崇拜者上升为圣人，孔子就成为圣人的标准，而且是唯一的标准。换句话说：孔子是怎么做人的，中国人从此以后就应该怎么做人。孔夫子是怎么做人的？翻开论语，读上几段，一个佝偻着腰的和善老人就会跃然纸上。论语是一部教人做人的书，论语中写满了美丽动人的格言隽语，但论语的真正魅力不在这里；论语的真正魅力是：他创造了一个形象；这个形象能够走出书本，走进人的心灵。千百年后，崇拜孔子的信徒想着要给孔子画像，画来花去都是一个佝偻着腰的和善老人。孔子的信徒熟读孔子之书，孔子的形象早就活在他们的心里，他们的画像，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孔子的精神。然而，生理上的孔子并不是个驼子，儒家的经典著作里根本没有孔子驼背的记载。那为什么孔子的画像非得要画成一个驼子不可呢？我想唯一的解释是：画像必须抓住人的精神。生理上的孔子不是一个驼子，但是精神上的孔子却是一个驼子；所以，孔子的画像必须画成一个驼子。你如果把孔子的腰脊给画直了，这个人就怎么看也不再像是孔子。我有时想：假设历史上的中国人都是天生的驼背，只要他们在精神上是健康的，没有人能够奴役他们。不幸的是他们选错了自己的精神导师。当孔子的精神慢慢地浸入到中国人的心灵深处，中国人在心理上渐渐地奴性化了，他们的精神的脊梁再也挺不直，他们的命运只能是从奴隶走向奴隶。 *有人说：中国总是用自己的先进文化征服了那些用武力征服中国的野蛮民族。这样说也对。可是，征服者还有不喜欢奴隶的吗？你自己情愿做奴隶，征服者当然不会帮你改变命运。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三讳：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贤者讳。四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必多举。如此完美的奴才学说，全世界独此一份。如果你感觉这还不够形象，那么，论语之乡党篇里有非常形象的奴才示范。孔圣人想得足够周全：既能言传，又能身教。读多了这圣人的书，想不成为奴才：难。明知道孔子是个精神的驼子，还要继续崇拜孔子，这在常理上是不容易被人接受的。要接受一个驼子做自己的精神导师，必须有相当过硬的现实理由，而这个理由在孔子的精神著作里已经提供出来了，这个理由就是“礼”。礼是神圣的，礼几乎是万能的，礼非常温暖，礼给所有的人提供了一个合情合理的位置。最重要的是：首先接受这礼的人，能得到一个相对优越的位置。到了这一步，有资格读书的人当然是向着礼飞奔而去。做奴才使人感到屈辱，但是先行一步的好处十分巨大。而越是接近那权力的中心，奴才学说就越是显示出他的巨大价值。孔子的学说除了礼之外，还讲仁义道德；这仁义道德，就是给自己解脱政治责任的最好的借口。仁义道德在寻常人那里毫无用处。地位崇高的人本来应该多承担社会责任，少讲些仁义道德。孔子教给人东西正好相反：地位崇高的人专讲仁义道德，社会责任实际上被虚置了。奴才学说之所以受人崇拜，原因就在这里：他给人带来好处。唯一的自由人专制皇帝也热爱孔子的学说。而且，越是来自外族的征服者皇帝越是乐于接受孔子的学说。独尊儒术的是汉武帝，给圣人封王拜爵的是唐明皇，把孔子封成“大成至圣文宣王”是元成宗，对圣人之教维护得最为周全的是清朝皇帝。最后一次，在中国发起大规模读经运动的，是日本侵略者。专制统治者都怀着同一个目的：让中国人成为顺服的臣民。他们发现：通过推崇孔子来达到这个目是一条非常方便的捷径。孔子的美丽辞藻给中国人提供了一个障眼法，让人们看不到奴性和正常的人性之间的区别。孔子的敬畏精神诱使人们相信：卑躬曲膝和敬畏服从具有如此之多的合理性。当奴才精神深入到中国人的血液和精髓，人们就不再能理解什么是做人的尊严了。明朝的大臣被皇帝当众打了屁股，他们一点也不感到有什么屈辱。清朝的刘墉被乾隆骂做倡优，刘墉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呢！在中国，最后一批接受礼教学说的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平民百姓。统治者阶层的价值信仰对整个社会具有示范效应，慢慢地，礼教的价值信仰浸透到社会的底层。当中国社会自称或被称为“礼仪之邦”的时候，可以认为：中国社会已经被彻底地儒化了。而儒化，其实就是奴化。最能说明中国人被彻底奴化的是“草民”这个词的产生。草民这个词的精神根源比孔子更久远。论语中有“养民”的词条，孟子中有“牧民”的说法，总之，在儒家文化的理解里，“民”是被圣人君子们放牧圈养着的牲畜，而不是具有平等的做人资格的国民百姓。这种精神流传下来，直到黎民百姓不得不接受被人奴役的事实，他们只好承认：自己不是具有正常的做人资格的人民，而是仅具有部分做人资格的“草民”。“草民”的诞生是一个社会标志。“草民”标志着：中国文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钙质；中国人的精神脊梁，已经彻底地被压垮了。从孔子诞生到中国人被彻底奴化，用了接近两千年的时间。但是，中国很快就诞生了李贽。疯狂的李贽是一个自觉的文化殉道者，是专门为了给中国文化补钙而诞生的人。李贽敲响了儒家文化的丧钟，但是，李贽并没有引进到光明。李贽知道自己的手里并没有光明，但他仍然毅然决然地要殉道，因为他感觉到了儒家文化对人性的扭曲。他忍受不了这种扭曲，所以他要反抗。儒家文化是教人如何做人的，李贽的做人方式与孔子的要求正好相反。孔子述而不作，李贽写书是为了烧书。孔子温良俭恭，李贽俏刻冷硬。李贽改造儒家文化不成功，但李贽已经预示了中国文化的改造之路。真正的儒家文化的批判者是鲁迅。对比鲁迅与孔子的做人的风格非常有趣：鲁迅好像是专门要跟孔子作对。孔子有多温良，鲁迅就有多冷峻；孔子有多俭恭，鲁迅就有多孤傲；孔子的骨头有多软，鲁迅的骨头就有多硬。鲁迅分明是另一个李贽。而且，李贽鲁迅使我们想起儒家的文化的第一个批判者墨子来。墨子及其所代表的墨家，曾经给中国文化指引了另外一个方向。倘使中国文化当初选择了墨子，中国文化会遭遇什么样的不同命运？我们不好推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中国文化不会缺钙；中国人不会弯下腰来做人。墨子不允许。墨子的人格如果成为中国的文化人格，中国人将成为桀骜不屈的高尚人民。有墨子在先，就不会有鲁迅诞生于后，因为中国文化已经不需要补钙了。历史的不幸是：墨子被遗弃了。中国文化选择了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