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逃遁_简析_判决_与卡夫卡对父亲形象的畏惧.pdf

64 弱者的逃遁 简析 判决 与卡夫卡对父亲形象的畏惧 李晓白 南通市文联 江苏 南通226001 摘要 可以说 卡夫卡的一生都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中 而他的所有作品 表现的几乎都是 从我的父亲身 边逃脱出来的企图 而 判决 更是一次长久受压抑的心灵的释放 一次酣畅淋漓的喷发 研究卡夫卡 判决 从 其主人翁格奥尔格和他父亲的冲突中 我们很容易便能窥见到卡夫卡对父亲的恐惧与崇拜的复杂情感 以及不 惜以死为注 力求从父亲的阴影中逃遁的压抑心理 这对理解卡夫卡的全部作品将有所提示 关键词 判决 原型卡夫卡恐惧逃脱 中图分类号 I106 4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8 5327 2001 01 0064 03 判决 是卡夫卡最重要 也是他自己最喜爱的作品之一 卡夫卡在留给他的好友马克斯 布洛德的 非正式遗嘱中 曾经要求马克斯将其一生的作品 包括日记 笔记 手稿都付之一炬 唯独 判决 司炉 变形记 在流放地 乡村医生 和一个短篇故事 饥饿艺术家 可以例外 可见卡夫卡对 判决 的偏 爱 判决 是卡夫卡早期的作品 写作于1912年 这一年卡夫卡29岁 作为短篇小说 整部作品篇幅并 不长 译成汉语大约只有九千字左右 然而 它像卡夫卡的许多作品一样 具有复杂的含义和深刻的内 涵 尤其是小说的最后 父亲判决儿子投河自尽 儿子居然毫不反抗 乖乖地听命服从 真的投河而死 近 乎谶语式的结局 其象征意义不仅让一般读者陷入困惑 而且成为文学界长期以来争论的话题 各种诠释 和解读见仁见智 大相径庭 并且至今仍在不断出现 尽管如此 绝大多数研究者都认同作品具有很强的 自传性质 主人公格奥尔格和他的父亲 其创作原形即来源于卡夫卡和他的父亲赫尔曼 卡夫卡 因此 对照 判决 中的人物形象和现实生活中的卡夫卡父子 剖析卡夫卡天性怯懦敏感的性格特点和他所生长 的环境 有利于我们较为客观地理解这部作品 同时也对这位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开山师祖有更为深刻和 全面的了解 一 判决 的情节非常简单 整个故事围绕格奥尔格和他父亲之间的冲突展开 格奥尔格 本德曼是一 个年轻的商人 他接过父亲的家业之后 事业上一帆风顺 他所经营的商行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并且在 一个月前订了婚 未婚妻还是一位富家小姐 处在成功和幸福之中的格奥尔格给远在俄国彼得堡的一位 朋友写信 报告他已经订婚的消息 当他去见自己的父亲 告诉他写了一封准备寄往彼得堡的信时 一场 冲突由此拉开 父亲谴责儿子在欺骗他 难道你在彼得堡真有这样一个朋友 格奥尔格确确实实有一个在彼得堡 的朋友 然而 就是这样确凿的事情 由于对父亲的敬畏 儿子也不敢反驳 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父亲 的错 格奥尔格非常困惑地站起来 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在这里 儿子怯弱的个性在父亲的荒谬提问面 前暴露无遗地显现出来 在儿子反复解释 提醒父亲三年之前这位朋友曾经到家中做客 并且与父亲有过 长谈 甚至重复了他们谈话的某些细节时 父亲不再在 有没有朋友 这个问题上纠缠 转而攻击格奥尔格 一直在欺骗那位朋友 往俄国写那些说谎的信件 其实 格奥尔格只是出于同情 在写信和自己的想象中 描述朋友的境况时用词上更为谨慎谦和而已 比如把遭受抢劫 贫困潦倒的情景 说成 生意清淡 徒劳 无益地苦心经营 这种善意的 欺骗 是格奥尔格心地善良的本性所决定的 与当事人无损 更与父亲何 Vol 15No 1 Mar 2001 第15卷第1期 2001年3月 南通职业大学学报 JOURNAL OF NANTONG VOCATIONAL COLLEGE 65 干 然而 格奥尔格不敢如此责问父亲 甚至不敢如此想 在父亲面前 他只是嗫嗫嚅嚅 说一些毫不相干 的话 有时候被父亲激怒了 偶尔冲出一两句不满的话 又立刻进行自省 以至 咬住自己的舌头 冲突的 最后 父亲蛮横地断言 说到底 你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 并且判决 所以你听着 现在我判决 你去投河淹死 格奥尔格没有任何犹豫便冲出家门 一直朝河边跑去 投河自尽 整篇小说到此为止 卡夫卡曾经在自己的日记和与朋友的谈话中 对 判决 作出过一些只言片字的提示 他说那个远在 俄国的朋友 其实代表着 父亲和儿子之间的联系 他是他们两人共有的最重大的事物 其他还有一些次 要的共同财富 包括对逝去的母亲的怀念 以及父亲最初为自己的生意而培养起来的顾客 在冲突发生之 前 格奥尔格写完信 坐在窗边怀念远方的朋友 其实他是全身心沉浸在与父亲共有的财富之中 并且 以 为在他自己的身体里有他的父亲 此后的冲突我们已经看到 父亲一次又一次把这些共同的财富砸碎 把与儿子之间本已十分脆弱的联系一一掐断 他抱怨格奥尔格在商行里背着他行事 儿子生意上的成功 只不过是利用了他创业时打下的基础 他训斥格奥尔格对母亲的去世无动于衷 拖到现在才订婚是不愿 让母亲经历大喜的日子 可耻地糟蹋对母亲的怀念 最终 以无中生有的罪名 强行剥夺了儿子的朋友 也 彻底割断了父子之间的联系 格奥尔格的自杀既是对父亲的绝望 更是他从父亲阴影中逃离的一次机 会 格奥尔格是无法自己选择逃离的 父亲的权威太强大了 只有当父亲判决了他自杀 他才可能从现实 生活中逃脱 这是多么孱弱的逃脱呀 当双臂吊在栏杆上时 格奥尔格是清醒的 是从容的 他甚至想起父 母曾经对他有过的最微不足道的称许 就是这样的称许现在也是那样遥不可及 与在父亲面前的怯弱相 比 格奥尔格在死亡面前则要表现得勇敢得多 也自然得多 卡夫卡曾经描述过他对自己父亲的恐惧心理 您几乎从来没有怎么认真打过我 可是那喊叫声 那涨得通红的脸 那急忙解下吊裤带的动作 比真的打我还要难受 就好比一个人该处绞刑 他要真 处了绞刑 那他也就死了 倒也没事了 倘若绞架上的一切准备工作他都得身历其境 只是当活套已吊在 他面前的时候才获悉他受了赫免 那他可能就会受罪一辈子 格奥尔格肯定就是怀着这种 真的处了绞 刑也就没事了 的心情接受 判决 的 他实在无法忍受亲临绞刑准备过程的折磨了 二 与 判决 中的父亲稍有不同 卡夫卡的父亲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老卡夫卡有一部值得夸耀的发家史 凭借超人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 他从一个最下层的贫民奋斗成为受人尊敬的批发商 在波西米亚首府布 拉格的市中心占有一整条街的公寓 在卡夫卡的描述中 他的父亲 坚强 健康 食欲旺盛 声音洪亮 能言 善辩 自满自足 高人一等 坚韧不拔 沉着镇定 还通晓人情世故 有某种豪爽气度 父亲艰辛的 不厌其 烦的精心工作和管理产业的才能 一直使卡夫卡无限钦佩 并且因望尘莫及而自惭形秽 与父亲相反 卡 夫卡身材修长而瘦弱 在性格上则更多地继承了母亲家族的敏感 羞怯 沉静 耽于梦幻和喜爱冒险 而不 像父亲那样务实和坚持不懈 卡夫卡的个性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 无疑有助于发挥想象力和独创性 然而 在现实生活中 尤其是在一个成功的父亲面前 便成为一种灾难 面对父亲 卡夫卡的勇气 决心 信心 爱 好都不敢坚持到底 一和父亲说话 他就一扫平时的流畅生动和诙谐幽默 变得结巴口吃 最后干脆就闭 上嘴巴 什么也不说 卡夫卡自己解释说 起先这可能是出于愚蠢 后来则是因为在父亲面前 既不能思 考也不能说话了 巨大的心理压力 使卡夫卡常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在如何对待父亲的问题上 卡夫卡陷入泥沼而不能自拔 一方面他不满父亲的粗暴 刚愎自用 不允 许任何人申诉的主观臆断 另一方面 占主导地位的则是他对父亲的敬畏 卡夫卡的朋友曾经试图让他明 白 他那么过高地评价父亲和愚蠢地藐视自己 是他深重伤痛的根源 然而卡夫卡完全听不进去 他滔滔 不绝地提出论据 维护父亲的绝对权威 卡夫卡非常看重父亲对他的看法 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可惜的 是 他的父亲几乎从未给过他这样的幸运 父亲以自己的标准评价卡夫卡 在他眼中卡夫卡只是个微不足 道的人 卡夫卡把他的一本著作 乡村医生 献给了父亲 当他把书送到父亲面前时 父亲只说了一句话 放在我的床头柜上吧 父亲可能是无意的 也许只是出于一个商人对写作这种不务正业的举动的蔑视 也许是已经习惯对儿子的成功漠然处之 然而对于生性敏感的卡夫卡来说 这无疑是一把无形的剑 一直 刺进他的内心深处 卡夫卡在后来的回忆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件事 可见这对他的伤害之深 弱者的逃循第1期 66 南 通 职 业 大 学 学 报2001年 在小说 判决 中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寻找到卡夫卡和他父亲的影子 格奥尔格的敏感 羞怯 在父亲 面前不知所措的言行 几乎就是生活中的卡夫卡 而格奥尔格父亲的暴君式的家长作风 对儿子的蔑视 在教训儿子时使用的谩骂 威吓 讽刺 狞笑和挖苦等手段 也和生活中的老卡夫卡十分相似 卡夫卡的父 亲总是向儿子们讲述他创业时的艰辛 因为缺少御寒的冬衣 两条腿上都是烂疮 小说中的父亲则撩起衬 衣 让儿子看到战争年代留在腿上的伤疤 甚至小说中的那个远在俄国的朋友也确有其人 不过那是一个 演员 而不是商人 卡夫卡曾经尽自己的力量帮助过那个潦倒的朋友 剧团在布拉格演出时 卡夫卡常常 把他带回家 为此还引起卡夫卡的父亲强烈反感 判决 中有关格奥尔格的婚姻描写也令人深思 在婚姻 问题上 卡夫卡一直存在心理障碍 他认为要维持一个家庭 就必须像父亲一样具有强壮的身体和诸如勤 奋 耐劳 沉着 大胆这样一些品质 而这一切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 几乎没有 或者只有很少很少 我 又怎么敢在这样的条件下结婚呢 我们知道卡夫卡一生没有娶妻成家 他曾经三次订婚 又三次解除婚 约 其中维持最长的大约半年 最短的只有两个月 就在写作 判决 时 卡夫卡刚刚认识第一个令他着迷 的女友费丽丝 鲍尔 正处于热恋之中 他的这部小说就是献给费丽丝 鲍尔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写作 的小说中 卡夫卡描写主人公格奥尔格的订婚不仅受到父亲的指责和谩骂 女友和他自己也对婚姻的前 景产生忧虑 格奥尔格 你根本就不应该订婚 这句出自小说主人公的未婚妻并且被格奥尔格认同了的 话 是卡夫卡对自己婚姻缺乏信心的流露 还是冥冥之中的上帝 借助卡夫卡自己的手 让他写下一生婚 姻生活的预言 畏惧父亲 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一再受到伤害 却仍然毫无保留地崇拜父亲 在父亲面前丧失自信 代之以无穷尽的罪愆感 这就是格奥尔格 也是卡夫卡 三 卡夫卡一直试图摆脱父亲的阴影 这种 逃脱的企图 缠绕着他的一生 他对他的第二个妹妹艾莉羡 慕不已 这个和他一样迟钝 胆小怕事 在父亲面前自认为有罪 低声下气的小女孩 在离家出走 结婚生 育后 变得愉快 无忧无虑 勇敢大胆 慷慨大方 这使卡夫卡看到逃脱的希望 卡夫卡甚至作出过具体的 安排 与在西班牙马德里任职的舅父联系 希望通过他的关系迁居国外 在远离布拉格的地方谋生 应当 说 在现代文明相对发达的欧洲 即使在卡夫卡的年代 离开家庭独自外出谋生也是十分普遍的 卡夫卡 完全有可能实现他逃脱的企图 而他一生都未能逃脱 这实际上是他羸弱 胆小 迟疑不决的个性所决定 的 卡夫卡总是称自己是世界上 最瘦的人 除了艺术创作外 他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缺乏信心 缺乏 决断的勇气 一个在家庭 职业 友谊 信仰 乃至婚姻的问题上都依赖父亲的看法的人 得不到父亲的 判 决 又如何敢擅自逃离呢 性格就是命运 对卡夫卡这样个性特殊的人尤其如此 根据有关记述 卡夫卡写作 判决 从晚间10时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清晨6时 用了8个小时一气呵 成 这部小说不是写出来的 是像火焰一样喷射出来的 在艺术上 从 判决 开始 卡夫卡找到一种适合自 己的表达方式 以充分展示他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和艺术天才 在精神上 判决 无疑是一次释放 一次长 久受压抑的心灵激情的表述 一次酣畅淋漓的喷发 卡夫卡曾经表示过 他对艺术的追求 他所有的创作 都是 从我的父亲身边逃脱出来的企图 他在 致父亲的信 中说 我的作品写的都是您 在这些作品里 我只是倾吐了我不能向您的胸怀倾吐的悲伤 判决 是一次倾诉 是一个长久压抑的灵魂充满深情的倾 诉 作为一次并非成功的逃遁演示 小说 判决 中的格奥尔格最终以死亡这一独特的方式逃离了父亲的 阴影 而卡夫卡也通过 判决 获得了逃脱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