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_声音_80年代以来北京作家的新叙事话语.pdf

79 一 异端 的声音实验 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开始社会转型以来 面对 社会与个人经验的变化 汉语文学进入了 变声期 这种 变声 实质上是重新 学语 的一种方式 80年 代中期出现的 现代派小说 1985 1986 1 就是在 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下 表达中国青年一代的 个体经验和精神状况的一种尝试 这种尝试被当时 的主流意识形态和文化保守主义者们视为 异端 但由于整个社会的变革和开放已具有必然性 文化 异端 们的声音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孤立了 而是形 成了一个新的声音集群 彼此声援 形成合奏 成为 五四 之后知识界第二次启蒙运动 被称为 新启蒙 时期 的一部分 政治权力和意识形态的中心 北京 成为最 早发出 异端 声音的城市之一 朦胧诗 主要作者 北岛 顾城 现代派小说 主要作者刘索拉 徐星 以 及与这些文学声音相呼应的摇滚歌手崔健 都是生 活于北京 并在北京发出 异端 声音的 这些新的 声音的出现 标志着由意识形态所组织 集中起来的 社会统一语言和标准语的分裂 以及话语多元化时 代的开始 与同时期的 寻根文学 对乡土文化经验的寓言 式重构不同 现代派小说 实质上是现代城市小说 更为明确地说 是以现代城市为背景的社会心理小 说 城市心理小说的经验基础是社会转型期新兴的 城市生活 但它不像社会生活小说那样表现社会各 阶层的日常生活 而是表现正在发生变化的社会关 系在个体身上引起的心理冲突 刘索拉的 你别无 选择 徐星的 无主题变奏 城市的故事 等 都是 以当代城市青年的个人经验和精神状况为表现对 象 与1949 1976年文艺叙事中的 新人 形象 革命 英雄与社会主义新人 形成鲜明对照的是 现代派 小说 中第一次集中出现了反向的 新人 形象 个体 意识开始觉醒 在生活方式和话语方式的选择上都 带有反叛性的现代城市青年 这些人物所表现出的 焦虑 颓废乃至虚无的精神状况 在青年知识群体中 获得共鸣 但却引发了当时的主流文化的忧虑 成为 意识形态和道德批判的对象 2 反面 新人 成为小 说的主人公 这是80年代中期之后小说叙事转型的 重要标志 反面 新人 成为小说的主人公 这是80年代中 期之后小说叙事转型的重要标志 在城市文学中表 现得尤为突出 这是因为 只有现代城市才能为这样 的 异类 人物提供生存空间和话语空间 同时 这些 人物身上体现的怀疑精神和心理复杂性 也正是现 代城市精神的产物 在刘索拉 徐星等的 现代派小 说 中 外部 政治意识形态和社会道德话语 加诸于 个体生命的 目的 和 意义 成为怀疑和反抗的对 象 虽然个体生命尚未找到自我实现的方式 一旦找 到 往往就意味着小说的结束 比如 你别无选择 的 结尾是小说人物森森的乐曲在国际比赛中获奖 但 史论 近百年来中国文学史论 北京的 声音 80年代以来北京作家的新叙事话语 吕约 80 2 0 1 0 9 文艺争鸣 史论 个体意识已开始活跃起来 并寻求一切机会来进行 自我表达 这就使得对一种新的话语方式的正面表 现 乃至对于语言细节的挑战式的强调 变成了小说 叙事的动力 叙事形式也出现了一系列新的特征 叙事结构破碎化 情节片段化 并且 心理片段往往 取代了情节 并获得情节的意义 叙述语言与人物语 言时而处于亢奋状态 滔滔不绝 时而含糊其辞或口 齿不清 甚至不知所云 表现出既渴望 对话 又怀 疑乃至拒绝 对话 的心理状态 事实上 现代派小 说 叙事形式上的矛盾 正是80年代中国社会生活主 要矛盾的一种表征 公共空间的生活尚不发达 但知 识阶层和城市年轻一代的个体意识却异常活跃 个 人主体意识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冲突 正是小说革新 的基本动力 二 说真话的 孩子 现代派小说 中初步出现的对权力话语和社会 道德话语的怀疑和反讽 意味着意识形态化的社会 统一语言 和标准语的急剧分化 以及新话语的诞 生 这种新旧话语的共存与交战 在80年代中后期 王朔的小说 以及90年代末产生影响的王小波的小 说中 表现得最为充分 王朔将 现代派小说 中尚未充分实现的社会现 实批判以及话语对抗的潜力 充分释放出来 并构建 了一种鲜明的话语形象 痞子话语 王朔小说 以反权威 反叛社会道德的话语立场 以及戏谑调侃 的语言风格 赢得了很多年轻读者的认同 在文化界 激起强烈反响 并借助电影 电视 报纸等大众媒介 的进一步传播 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 同时在大众 文化市场上获得了消费性 3 王小波 1952 1997 在去世之前一直默默无 闻 死后其重要作品才结集出版 并在90年代末产生 重要影响 80年代与90年代分别代表中国社会转型 的两个重要时期 在这两个历史时段 王朔和王小波 都扮演了 说真话的孩子 的角色 他的小说话语揭 穿了 共同语言 的谎言 以及浸透在意识形态和社 会关系中的荒诞 他们之间的差异是 王朔的位置往 往在 说真话的孩子 与带有等级依附关系和暴力话 语残余的 痞子话语 之间游移 而王小波则表现出 更为独立自觉的自由主义话语立场 也为文学叙事 开辟了更为丰富多义的话语空间 王朔的小说可分为三种主要类型 第一种类型 是个人青春史 其中最典型的是回忆少年时代 带有 自传色彩的 动物凶猛 表现70年代文革末期北京 大院 干部子女的街头冒险和青春期冲动 空中小 姐 永失我爱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等 叙事 时间也是集中于个人 第一人称叙述者 的青年时 代 试图 清算 尽管是以一种矛盾的态度 个人情 爱生活中的过失乃至罪恶 而这种过失的社会和心 理根源 在叙事中又总是与 文革 之后的一代年轻 人在思想观念和生活道路上的迷茫和逆反心理联系 起来 这种反面 新人 形象 不是自主选择和自我 创造的结果 而恰恰是历史的 遗产 第二类是社 会生活小说 表现历史转型期陷入身份和价值双重 危机的城市青年生活 如 橡皮人 顽主 许爷 你不是一个俗人 一点正经没有 千万别把我 当人 等 集中塑造了游戏在各种身份和各种生活边 缘的 顽主 形象 尤其是确立了 痞子话语 的语言 形象 这种话语以调侃一切价值为出发点 最终也 势必取消自身的价值 这是一个悖论 近年来 王朔 创作出第三类作品 即 我的千岁寒 致女儿书 和我们的女儿谈话 等 似乎是为了解决这一价值 悖论 这批作品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小说 而是自传 与虚构 散文与小说的混合体 主人公是一个生活在 北京的作家 叙述往往在梦与现实的交叉点 过去 现在和未来的时间交叉点上展开 对自己以及自己 这一代人的生活经历和精神现象 进行显微镜般的 透视和 不留情面 的反思 并传递出在宗教中寻找 救赎的意念 但在叙述中 这种 救赎 往往发生在 梦中 或半梦半醒之间 伴随一系列幻觉意象 这使 得 救赎 主题最终演变成了一个 梦想救赎 的主 题 在这一点上 这些作品可谓深刻地表现了当代 中国人的精神病症和精神困境 王小波1997年病逝后 其小说结集为 黄金时 代 白银时代 青铜时代 三册在中国大陆出版 被称为 时代三部曲 4 在文化界产生重要影响 并 被 追认 为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代表 王小波 的代表作是中篇小说 黄金时代 与 革命时期的爱 情 均收入 黄金时代 小说集 黄金时代 叙述 文革时期一位叫王二的北京青年在云南农场插队 时 与一位女医生之间触犯 革命纪律 和社会道德 的性爱经历 革命时期的爱情 讲述北京一家工厂 的青年工人王二被视为 落后青年 在接受女团支 书 帮助教育 的过程中 与其发生了类似施虐 受 虐的性关系 极权时期的 革命 与来自个体生命 81 的反 革命 本能之间的冲突 是上述王小波作品的 核心主题 黄金时代 小说集对被革命话语所删除 的肉体内容和人性经验 进行了重构 白银时代 则是对距今几十年之后的 未来 世界的想像 在这 个以北京为城市背景的 未来 世界 新的病症与来 自 过去 的毒素交织在一起 使得人性的异化出现 了新的形式 反乌托邦叙事是王小波 时代三部曲 的总体精神 革命 与反 革命 是 黄金时代 小说集的核 心主题 革命 是极权时期席卷社会生活一切领域 的势不可挡的力量 是权力与暴力 恐惧与谎言共同 作用的领域 确立 敌我关系 不断发现 敌人 是 革命 意识形态的逻辑核心 革命 首先是发现 制造 敌人的能力 它将一切对 革命 构成障碍或 隐秘威胁的东西视为自己的敌人 在王小波的小说 中 类似 草长马发情 的人的身体欲望与自然能量 被 革命 视为重要敌人 革命 要将人的自然能量 和心理能量转移到与革命有关的活动之中 不能转 移的 就列入禁忌范畴 在革命话语中予以删除 王 小波的小说话语 则是对被革命话语所删除的肉体 内容和人性内容 进行恢复乃至召唤的一种努力 革命 这样一种巨大的 充满非人意志的历史性力 量 与微弱 渺小的个人自然生命之间不成比例的力 量对比 使得小说叙事成为一种补偿机制 进而成为 一种精神治疗的方式 在叙事形式中具体表现为 个 人的身体和自然能量 往往以夸张乃至怪诞的方式 出现 并伴随着狂欢化的语调 比如 黄金时代 中 对主人公王二的生殖器官的反复强调 以及 巨人 传 式的描写 我的小和尚直翘翘地指向天空 尺寸 空前 指向天空 的生殖器成了组织叙事的中心 它试图越过 革命 和历史 直接与 天空 与 草长 马发情 的宇宙自然力对话 在包围它的 革命 的无 边潮汐中 它俨然成了逃离地面直奔 天空 的神秘 阶梯 渴望和外面的世界合为一体 融化到天地中 去 黄金时代 47页 的性爱所代表的自然力量 与 革命 所代表的社会历史力量的对抗 构成了叙事 的正负极 值得注意的是 在王小波的作品中 自然 和宇宙意象常常作为一种解放力量 作为压抑性的 社会机制的对立物 出现 这是中国文化哲学的自然 历史观在当代小说叙事中的一种新表现形式 在 肉体力量充分实现的时刻 融化到天地中去 是生 死一体的瞬间 也是对死亡和再生的终极想像 在主人公的视野中 代表自然力量的性爱指向 获救的可能 而在 革命 的视野中 它是要被阉割和 删除的对象 革命 所采取的删除方式 一是从肉 体上消灭 属于 敌我矛盾 时 二是从精神上进行 改造 属于 人民内部矛盾 时 精神改造的主要方 式是向组织坦白 示众 开批斗会 让罪人写 交待材 料 并由上级反复审查 直到思想改造成功为止 作 为过去对未来的提醒 这些 交待材料 最后还要进 入个人档案 成为埋伏在未来道路上的一枚定时炸 弹 5 在 黄金时代 革命时期的爱情 中 主人公 所书写或口述的 交待材料 成了小说叙事的重要 镶嵌成分 这些对个人情欲 罪孽 的事无巨细的交 待 充满了大量在公开场合和公开话语中不允许出 现的肉体细节 使得作为审查者的阅读者不由自主 地变成窥淫者 上面说 这样写缺少细节 后来又加 上了这样的细节 我们俩第四十次非法性交 地点 是在 黄金时代 21页 随着 交待 的升级 其中又掺杂了大量夸张乃至虚构的成分 于是我就 像作家一样写起交待材料来 黄金时代 27页 甚至获得了官方作家般的待遇 住进招待所 专门写 交待材料 交待 最终变成了一种控制与反控制的 滑稽游戏 这使得小说中出现了双重叙事行为和双 重文本 一是主人公当时写给上级的 交待材料 属 于 述罪叙事 但这种 述罪 本身就是不严肃的 它 以一种狂欢化的语调 将 革命 的逻辑推演到荒谬 也宣布了 革命 对于人性的 改造 的失败 二是小 说叙事者面向小说读者的叙述本身 构成了 无罪辩 护 这两种叙事交织在一起 使得小说最大程度地 实现了记忆和批判的功能 它将对人性内容进行审 判的权力 从外部权力和抽象 历史 逻辑的手上夺 了回来 交还给人本身 面对所有对人 对肉体 对 人性经验进行删除或扭曲的历史逻辑 无论它是以 革命 的面目出现 还是戴着别的面具 这种小说 话语构成了一种反抗和对话的力量 这也是王小波 留给汉语文学的珍贵遗产 在80年代与90年代 王朔和王小波分别扮演了 说真话的孩子 的角色 他们的小说话语揭穿了 共 同语言 的谎言 以及浸透在意识形态和社会关系中 的荒诞 三 当代城市欲望叙事的双重语调 90年代以来 随着中国社会市场化进程的加速 传统乡土社会与乡土文化价值迅速失去了在社会政 吕约 北京的 声音 82 2 0 1 0 9 文艺争鸣 史论 治经济和文化结构中的主导性地位 让位于新兴的 陌生的市场社会 以及市场社会的组织中心 城 市 生存背景和文化价值观的改变 使得中国人的 生存经验处于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上 中国文学根 深蒂固的乡土抒情话语传统迅速失去了现实土壤 乡土文学在当代的使命也随之发生了转变 它更多 地是作为对乡土世界和中国历史的一种记忆形式而 存在 在充满矛盾的现代性经验的内部 扮演了反抗 现代性的角色 6 而对以城市文明为基础的现代性 经验的正面表达 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性任务 探索表达这种新时代经验的艺术形式 则成为文学 所面对的最大难题 在当代北京作家的小说中 对 身份经验的表现 成为叙事和社会批判的重要内容 这些小说所表达的身份经验 主要分为以下几种 底 层市民的生活经验 外来打工农民的生存经验 外省 来的青年文人的边缘经验 以及小资产阶级和新兴 中产阶层的城市经验与身份想像 表现当代城市底层经验的代表性作家 是刘恒 与刘震云 在他们的小说中 底层人物 底层市民与 外来农民 既无法获得城市 主人公 的感觉 也无法 发出自己的声音 刘恒是80年代末兴起的 新写实小说 流派的主 要作家之一 其代表性作品是 狗日的粮食 和 伏羲 伏羲 表现人的生存经验的基本层面和原始欲望 食欲与性欲 其主要作品还有 狼窝 黑的雪 苍河白日梦 等 在表现中国普通民众生存中的 匮乏 方面 刘恒的小说可谓独树一帜 以当代北 京市民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 生活 1999 表现底层市民家庭的生存状态 他们 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匮乏之中卑微琐屑的日常生 活 以及他们用以填补贫乏生活的特殊语言形式 贫嘴 废话生产 在这种言语活动中 语言 不是他们的头脑和心灵的分泌物 而是处于匮乏与 压抑状态的身体器官 胃与性器 的分泌物 因此 这种 贫嘴 现象 实质上是一种失语现象 是失语的 变异形式 在这里 人的语言活动与对自身真实经 验的表达之间出现了分裂和错位 同时 每个人也无 法与他人话语建立真正的对话关系 这种无主体 无目的 亦无对话对象的非语言状态的存在 是小说 的真正 主人公 刘震云的长篇小说 我叫刘跃进 2007 讲述 外来农民工在北京的 传奇 经历 是一部城市遭遇 小说 在现实中的中国城市 刘跃进 们是一种无 名的存在 小说题目 我叫刘跃进 是对无名者之无 名状态的一种反讽式题写 小说不是正面表现外来 农民在大都市的生存经验和日常生活 而是围绕反 常事件来展开 农民工刘跃进钱包被偷 在寻找钱包 的过程中 发生了一系列充满巧合的事件 但这些 事件并未改变主人公 刘跃进 的本质 他从一系列 遭遇之中穿过 依然故我 这些遭遇既不能改变主 人公 也不能改变其他人 更不能对社会关系的本质 特征形成冲击 外来农民工 盗窃团伙 妓女 黑社 会人物 商人 官员 对金钱的欲望和利益关系将他 们串在一起 成了一个由金钱所组织起来的 欲望共 同体 这部小说的叙事逻辑受到 以金钱为中心 的单一逻辑的支配 与制造这种社会现实的外部逻 辑保持了高度的同一性 从而削弱了小说的批判力 度 也最终排除 抹去了个人在城市留下的独特生命 痕迹 年轻作家李师江的长篇小说 逍遥游 2007 表现的是从外省来到北京的青年文人的城市边缘经 验 小说主人公的身份在 传统文人 与等候市场召 唤的 文化商品生产者 之间漂浮不定 其心理状态 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变幻不定 其话语方式在独白与 对话之间不断摇摆 在空间上 边缘经验与城市的 边缘地带密切相关 并经常以 出租屋经验 的形式 出现 它是乡村经验与城市经验的交接处 是乡村 暴力经验与城市经验谈判的地方 对于身兼 文人 与 文艺商品生产者 双重角色的知识者来说 它还 是理想主义经验与现代城市实用主义经验的交接 处 是自由创造思维与文化商品生产思维的中转站 这种边缘经验虽然带有底层生存经验的特点 但在 本质上 它是一种边缘知识分子争取文化话语权的 经验 是意识到自己处于文化权力的边缘 并试图从 边缘的位置上建构起自己的批判性话语 在表现小资产阶级 新兴中产阶层的城市经验 和城市想像方面 邱华栋的小说提供了一个新的叙 事样式 即大都市市场中的欲望叙事 城市以人的 欲望投射物形式在叙事中显现 各种最新的时尚生 活信息和瞬间的感官体验 构成了叙事的时间形式 叙事的空间形式 则体现在对大都市各种典型景观 和欲望空间的描述上 手上的星光 正午的供 词 城市中的马群 等小说 以北京为城市背景 讲 述小资产阶级与中产阶层的城市故事和城市梦 他 们试图在现代都市中获取成功 占据一个稳定位置 但好运与坏兆头总是交替出现 使得他们的位置发 83 生摇晃 好不容易与城市建立起来的蜜月关系也出 现各种波折 他们对城市 以及自己与城市的关系 的感知和评价 主要取决于他们在城市中是成功还 是失败 而成功的标准 又总是与各种数字和身份符 号联系在一起 在这里 成功 将被题名道姓 成为 激励同类和后来者的英雄传奇 但又汇入城市转瞬 即逝的信息流 而失败与个人创伤只能独自消化 成 为 负面新闻 并催生新的幻想和补偿方式 带有 赌徒性格的市场冒险者成为小说塑造的当代英雄 在邱华栋的小说 玻璃社区 2007 中 有一位带着 资产来到北京 不断进行各种奇特商业实验 不断失 败 濒临破产 但始终没有放弃商业梦想的商人 小 说叙述者正面阐述了自己对这位人物的高度评价 我从汽车中远远地瞥见他时内心深处对他油然生 出一种敬意 因为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生意人 而是一 个不折不扣的做梦人 虽然他并不知道亨利 梭罗 是谁 但他也许比梭罗还有诗意 长篇小说 玻璃社区 展现了北京一个中产社区 里各种住户的生活 具有 样板间 叙事的特点 叙 述者是一个住在社区里的中产阶层作家 他热衷于 对社区里各种人物的生活形态做一种素描式 勾勒 轮廓 忽略细节差异 的记录 这些人物灿烂的生活 外观与内心的焦虑虚无之间的裂缝 以叙述者 刺探 来的秘密 的方式得以呈现 使得这部小说的主题和 叙述方式都接近于表现美国中产阶级生活的电视剧 绝望主妇 中国大都市新兴中产阶层的集体形 象 也被描述为 绝望主妇 式的形象 然而 在小说 的结尾部分爆发的一次危机事件 却揭示了中国的 中产阶层整体性生存基础的脆弱性 从而体现出与 美国 绝望主妇 们的私人问题的本质性差异 这是 一次中国中产阶层生存现实中的集体性危机 房地 产开发商为了获得更大建筑空间以赢取更大利润 试图铲除社区里的公共树林 捍卫 业主 权益的居 民们与之发生冲突 最终 一位将自己绑在树木上进 行抗议的居民 被挖掘机撞倒大树压死 居民们在 维护自身合法权益上的微小 胜利 是以血的代价 换来的 7 这一关键情节 揭示了中产阶层 玻璃社 区 在其生存基础上的脆弱性 使得在 玻璃 意象的 基础上建构起来的叙事 指向 玻璃社区 意象的双 重性 一是透明性 中产阶层展示成功生活表象的橱 窗 二是脆弱性 在代表 铁 的野蛮力量的推土机 面前 其脆弱性暴露无遗 这部小说一方面对标志 性的城市 成功 生活方式展开充满欲望细节的叙述 和想像 一方面又表现了对 成功生活 外壳下的人 的心理症状的焦虑 同时还传递出对这种生活的社 会现实基础的脆弱性的恐惧 在邱华栋这一代年轻作家的小说中 人对城市 本身的兴趣也成为重要表现对象 城市不仅仅是作 为人获取生存位置 实现某个目的的中介 同时也作 为具有自足性的 物自体 形式向人显现 吸引人去 探索它的各种秘密 包括符号层面上的秘密 这是 中国当代小说中都市经验表达的一种新形式因素 四 女性的声音 在汉语文学中 女性的经验世界从未得到充分 的呈现 具有明确性别意识的 女性的声音 也一直 处于无声状态 90年代以来 女性主义写作成为中 国当代文学中一个引人瞩目的现象 以陈染 林白等 为代表的女性作家 将一种自觉的性别意识引入小 说叙事之中 成为在汉语文学中表达女性自身经验 建构女性声音的先行者 陈染的代表性小说有 嘴唇里的阳光 与往事 干杯 凡墙都是门 等 以虚构自传体的形式 叙述 女性成长中的个人经验 包括少女成长的生理和心 理体验 女性性爱经验 往往表现为同性恋形式 以 及各种身体经验 表现女性对自身以及世界的感受 和理解方式 长篇小说 私人生活 1996 展现叙 述者兼女主人公 倪拗拗 生理和心理的成长史 也 是女性成长中的精神演变史 在一个由专制的 父 亲 统治的家庭 女主人公患有严重的心理幽闭症 认为自己 是一个残缺的时代里残缺的人 在成长 过程中 弑父想像与对 完美父亲 的渴望交织在一 起 她经常感到自己体内 有两个相互否定的人打 算同时支配我 女性的 自我 就像女性的身体一 样 被叙述为两种对立力量 以男权形式存在的外部 世界与女性残缺的自我意识 的争斗场所 最终 女 性 私人生活 被描述为一场针对自我的 战争 而 不指向女性话语与其他话语的正面对话 以及女性 在外部世界的行动和实践 这部小说最为典型地呈 现了女性自我意识艰难的发育过程 以及女性声音 的具体产生过程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 这种女 性叙述声音虽然明确表现了对历史宏大叙事和男权 话语的抗议 并采用了一种拒绝对话的极端形式 以 私人生活中的身体经验和室内幻想为核心 来展现 自身 但由于小说叙事被严格限制在女性私人经验 吕约 北京的 声音 84 2 0 1 0 9 文艺争鸣 史论 与私人话语形式 排除了对话的独白体 的范畴 即 在形式和内容上都私人化了的话语这一范畴 从而 使得这种女性叙述声音在公共话语范畴的影响和作 用也被降到最低限度 这种女性写作一度被纳入 女性私人小说 的范畴 在男性批评家主导的文学 批评界引起争议 同时又成为猎奇的对象 成为90年 代兴起的文化消费市场上的一个 新奇品种 在固 有的男权中心的权力机制与新兴的商业消费逻辑结 合的社会文化环境中 男性批评家 读者与女性作者 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平衡的性别权力关系 既以显形 的方式表现出来 又以各种更为隐秘而复杂的微观 权力形式存在 使得中国的 女性主义文学 从概念 到实践的成长过程 面临着各种困境 林白是当下中国女性文学的代表性作家 90年 代初至今 她的写作一直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 不仅 在小说的题材内容上不断开拓新的经验领域 而且 在小说形式上做出了多种形式的探索 林白的小说 写作主要分为两个时期 形成了两种主题范畴和叙 事模式 一是 一个人的战争 时期 以表达女性个人 经验为核心 主要作品有 同心爱者不能分手 一 个人的战争 致命的飞翔 说吧 房间 等 二是 万物花开 时期 将个人经验与外部世界的关系 置 于更为广阔的社会和历史视野下来考察 主要作品 有 万物花开 妇女闲聊录 致一九七五 等 女 性在社会现实中的生存经验和本体性的生命经验 构成了林白小说叙事的两个重要维度 在林白的小 说中 女性自我意识和女性叙述声音的发生 是被遮 蔽的女性生存经验与女性感受和表达世界的热情共 同作用的结果 对自我和世界充满感受和表达热情 的女主人公 以及对这种感受和表达热情在现实语 境中遭到的压抑和磨损的反抗 是林白小说中女性 叙述声音的根本来源 也决定了其小说叙事形式和 话语风格 以小说 致命的飞翔 1995 和 说吧 房 间 1997 为例 从外地来到北京的女性的现实生存 境遇 在生存问题上 以及与男性的关系上都充满失 败和焦虑 与身体和语言挣脱现实束缚和重力法则 的 飞翔 想像之间的冲突 既是叙事的动力 也决定 了叙事的形式结构 分身术 式叙事 女性小说写作 不仅表现出对男权中心的社会 权力机制的质疑和反抗 具有性别政治的意义 而且 摆脱了男权文化的话语机制和叙事模式 在建构女 性叙事话语方面 进行了深入的探索 发生在女性 写作领域的这场革命 开辟了一个女性经验和女性 意识的 新大陆 为汉语文学开拓了更加广阔的 充 满新的可能性的空间 也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