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两汉经学今古文之争视野下的许慎与《说文解字》.doc

两汉经学今古文之争视野下的许慎与说文解字 读说文叙小札 周金泰 08300140006 复旦大学历史系有关说文解字问世与两汉经学今古文之争关系的讨论，即许慎作说文的背景动机问题，似乎是许学 许学是一门以说文解字为基础，旁及许慎研究的学问，它的视域显然要比说文学来得广。有关许学及许学研究的详细介绍详见常耀华许学研究综述，刊于辞书研究1993年第4期。研究中成果颇丰的一块田地。比之前人丰厚的研究成果，笔者浅薄的学养实在难以作出任何增进的举动。于是，在前人研究中进行一次爬梳便成为文章所能力及的唯一目标，正因这个目标的提出，竟使得这篇小札多少带上了学术史综述的意味。经学是中国传统学术的主体，而经学的今古文之争问题又可作贯穿经学发展史的一条主线。从刘歆最早为古文经奔走疾呼，直到近代，我们仍能闻到两派间斗争的火药味儿 经学的今古文之争不仅是中国传统学术的重要问题，在中国学术由传统走向现代的民国时期，围绕经学今古文的争论依然激烈，如章太炎可划归为古文经学派，康、梁等人可划归为今文经学派。在东汉围绕经学今古文问题的争论中，许慎无疑是值得观照的人物。本文立足学术史的角度，拟就三个方面谈谈许慎作说文和汉代经学今古文之争的关系。（一）许慎生活时代的今古文之争状况有关经学今古文之争问题的源起，任何一部文化史或学术史专著中都会有浓墨重彩的介绍，即便是单独的个案研究也不乏力作 钱穆先生的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应该是此类个案研究中的典范之作，参见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此外，钱穆在国学概论中也对经学今古文问题作出了梳理，参见氏著国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80-121页。另一位对经学今古文问题颇有见解的是我校的周予老，参见周予同经今古文学，收于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1-39页。，由于论域所限，我们所要着眼的仅仅是许慎生活时代的经学今古文之争状况。前汉初期，今文极盛，这大抵是因其应了当权者的心思。其后，今文经学却逐渐走入了烦琐与谶纬迷信的误区。时至后汉，尤其在和帝以后，雄踞汉代官方思想宝座二百余年的今文经学开始衰落，后汉书儒林列传述其衰亡之迹曰：“孝和亦数幸东观，览阅书林。及邓后称制，学者颇懈。” 后汉书卷七九上，儒林列传。“自安帝览政，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牧儿荛竖，至于薪刈其下。” 后汉书卷七九上，儒林列传。而在桓帝之后，情况似乎更糟，同见于后汉书儒林列传曰：“然章句渐疏，而多以浮华相尚，儒者之风盖衰矣。党人既诛，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废，后遂至忿争，更相信告，亦有私行金货，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 后汉书卷七九上，儒林列传。东汉一朝，古文经学逐渐压倒今文经学，其虽未被立于学官，但研习热情日益高涨。许慎作说文始于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其背景应是分外明了了，简言概括即为：今文经学衰落，古文经学崛起，古文经学逐渐压倒今文经学并在对垒中处于优势地位。这是许慎作说文时的经学大背景。（二）说文叙中所见许慎作说文之目的与动机古人在通达义理的过程中十分注重字词的斟酌，如夫子所讲“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论语子路）关于此，胡适先生曾作过评论：“孔子的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一句话，实是一切训诂书的根本观念。故公羊、谷梁，都含有字典气味。大概孔子的正名说,无形之中,含有提倡训诂书的影响。” 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81页。上世纪40年代，朱自清先生写作经典常谈时，将说文至于全书首章，即传达了类似适之先生的意图：“研究古典、古史、古文化，也还得从古文字学入手。” 朱自清：经典常谈，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4页。基于以上理解，我们甚至可以勾画出这样一条线索：理解文字理解经依经立义。可见，无论是今文经学派还是古文经学派，若要申述自己对经的理解，文字学总是绕不过的一环，文字成为了阐释儒学经义的载体和工具。而对于向来重视名物训诂的古文经学派而言，文字学与其更具渊源与关联。 关于此静安先生曾撰两汉古文学家多小学家说一文，收于氏著观堂集林，参考王国维：观堂集林，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202-205页。为了压倒今文经学取得优势，古文经学家们首先提出应该重视语言文字学，在经学上树立它的崇高地位。卢植的一段话似乎代表了古文经学家的一种共识，他说：“古文科斗，近于为实，而厌抑流俗，降在小学。中兴以来，通儒达士班固、贾逵、郑兴父子，并敦悦之。今毛诗、左氏、周礼各有传记，其与春秋共相表里，宜置博士，为立学官。” 后汉书卷九十四，卢植传。许慎师从古文经学大师贾逵，而贾逵是公认的东汉经学发展过程中举足轻重之人物。 论者多倾向于两汉共有四次重要的今古文论战，其中第三次便指贾逵与今文经学家李育的论战，可见贾逵在东汉经学史中之地位。受师传影响，许慎在今古经学的论战中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古文经学派一方。同是古文经学家，许慎应和卢植有类似的意图。所以，说文完全可以看作是汉代思想风气的产物，相应地，站在古文经学家的立场上回击今文经学家的谬误便成了许慎作说文的目的之一。稍清楚今古文经学区别的便知，重微言大义是今文经学的一大特征，这种特征又导致了其随心所欲、强经注我的弊病。今文经学家们不负责任地揣度圣人之意是许慎不能容忍的，关于此，许慎曾批评道：“人用已私，是非无正，巧说辞，使天下学者疑。” 说文解字叙此外，今文经学家否定文字的流变，视秦隶为文字源头，从而导致了很多文字说解上错误。 如说文叙中所列举的马、斗、虫三例。基于此两点，许慎觉得有必要遵循文字的固有规律，重新对文字的音、形、义作出系统梳理。他在说文叙中的几段文字即说明了此意图。如其对今文经学家局限性的抨击。“俗儒鄙夫，玩其所习，蔽所希闻，不见通学，未尝睹字例之条，怪旧艺而善野言，以其所知为乞秒妙，究洞圣人之微。” 说文解字叙又如其系统阐释了作说文的目的。“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征。稽撰其说，将以理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分别部居，不相杂厕也。万物咸睹，靡不兼载，劂谊不昭，爱明以谕。” 说文解字叙又可结合许慎子许冲上说文解字表作进一步理解。“臣父故太尉南阁祭酒慎,本从逵受古学。盖圣人不空作，皆有依据。今五经之道,昭炳光明；而文字者，其本所由生。自周礼、汉律皆当学六书，贯通其意。恐巧说邪辞使学者疑，慎博问通人，考之于逵，作说文解字，六艺群书之诂皆训其意，而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昆虫、杂物、奇怪、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 许冲：上表综合以上几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到除文字训诂外许慎作说文的另一动机，即从文字学的角度回击今文经学，为古文经学正名。姚孝遂先生甚至称许慎的说文解字是一部“愤世嫉俗的作品”。 姚孝遂：许慎与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7页。这种“愤世嫉俗”即来自于许慎对今文经学家的不满和愤慨。有了这层动机，说文解字便屡屡称引儒家经义以解说文字。据有的学者统计说文直接引经传为403 处，有90字直接引周易，173 字直接引尚书，29 字直接引仪礼，9 字直接引礼记，190 字直接引春秋传(三传相合) ，36 字直接引论语，4 字直接引孝经，31 字直接引尔雅，8字直接引孟子。所引儒家经典的比例,在九千余字的说文中已相当可观。 臧克和.：中国文字与儒学思想， 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1-12页。说文编成，共收9353字，而当时文字早就上万，之所以作出这样的筛选，正是因为这九千多个字乃经书中的常用字、重要字，小小的细节也透露出许慎作说文的动机。由此可见，经学与古文字学关系及甚，说文解字既是汉代经学的产物，同时也是理解经学的一把钥匙。正如周予同先生所指出的那样“没有经学史的古文学，就不会有文字学。而不懂文字学，就不配研究经学” 前引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第885页。（三）许慎及说文解字对经学之贡献许慎的说文在经学史上意义极大，这可以从两方面来看。首先一条是不言自明的，许慎作说文包含有昌明古文经学的动机，其动机的实现即是对经学史的意义之一。范文澜先生由于其独特的经学素养，他的中国通史简编在早期几本章节体通史著作中别具一格，范文澜在该书中曾评论说文道：“说文解字的编成，正显示古文经学有坚实的基础，有力量排斥今文经学。” 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224页。，对说文的此条意义作了极为精当的概括。说文在经学史上的意义之二，便是其对今古文经学的整合。此说算不上什么新观点了，近人论及许慎时，其对今文经学的吸纳与整合是常常被观照的热点问题，如前引范文澜先生中国通史简编中便有“贾逵、许慎等古文经学大师，都兼讲今文经学”的论断。 参见前引中国通史简编第224页。可以说“在古、今文经学的斗争中，许慎坚定地站在古文经学阵营之中，但他并不像今文经学家那样偏执一端，而是博采众长,在一定程度上吸纳了今文经学的学术成果。” 康国章：许慎对今文经学的批判与吸纳，刊于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3期。如声讯历来是今文经学家所张扬的，许慎在说文中也有所采用，又如今文经学的谶纬学说也为其所用，许慎甚至常常直接称引今文经学家如董仲舒等人的论断。众所周知，东汉后期的今古经学逐渐走向合流，这股合流的趋势最终定型于郑玄遍注群经，对两汉经学的“小一统”。而许慎作说文时融汇今古经学的举动似乎展现出一种“前小一统”姿态。（四）结语说文解字产生于东汉今文经衰落、古文经崛起的经学大背景之下。作为古文经大师，许慎作说文不仅仅出于解释文字的需要，更是为了回击今文经学家的谬误，为古文经正名，故说文可看作特定学术环境的产物。而说文的编成帮助崛起中的古文经站稳了脚，同时说文也为东汉末期今古文经合流作了一定贡献。说文解字，是文字学著作，还是经学产物？其界限似乎难以划清。二者兼而有之，或许是明智者的结论。但牵及何谓“主要目的”时，明智者所谓“兼而有之”的折中辞令显然不能澄清问题的全部。或许揣测古人的写作动机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历史的一线性及其不可还原的特质告诫我们，所有的揣测都是后人基于自己主观认识的建构，谁也无法还原许慎的真实动机。我们当然可以把说文当作字典来看，将其看作经学产物也无妨。 如周予同先生在讲述许慎经学时有“许慎说文与文字学关系很大”语，这里周予老立足经学本位，言说文与文字学关系很大即表达了一层意思：说文并非文字学著作。中国传统学术一直缺乏有效的分类，经、史、子、集四部中经部收小学，可见文字学从属于经学，经学包含文字学。说文既是小学专著同时又被收入经部，古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分类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参考文献：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标点本，1965年。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皮锡瑞：经学历史，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钱穆：国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周予同著，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王国维：观堂集林，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