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土文献与易经典化研究.docx

新出土文献与易经典化研究 兼论新出土文献的价值与利用摘要：易经典化研究作为儒家思想研究的一部分，国内外已经有诸多成果。但马王堆帛书、郭店楚简、上博楚简等文献的相继出土，为此问题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概括来说，新出土文献解决了易经典化研究的关键点和主线问题，即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和易经典化的形成原因。新出土文献的利用有补于传世文献的不足，同时也面临诸多问题。以历史文献为征，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的科学结合是进行学术研究最为客观正确的方法。关键词：出土文献、传世文献、易、经典化一、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易经典化研究的关键是确定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这是确保后续研究工作价值性的根本。关于易是何时成为儒家经典的，过去一般认为易在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中成书最晚，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为秦汉之交到汉代初期是主流观点。汉书艺文志中记载，“易曰：宓羲氏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进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至于殷、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及秦燔书，而易为筮卜之事，传者不绝。”庄子天下中记载，“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教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这两篇传世文献表明了汉代以来关于易的形成与经典化的看法，即易的形成更三圣、历三古，在汉代与诗、书、礼、乐、春秋合称六经，究其原因则是“及秦燔书，而易为筮卜之事，传世不绝”（汉书艺文志），将易的经典化与秦朝焚书联系在一起，认为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在秦焚书以后。后世在信古的基础上多采此说。疑古思潮的发生又为易经典化研究提供了新的观点。疑古派认为孔子“假年以学易”、“学易无大过”、“韦编三绝”、“孔子晚而喜易”等故事缺乏真实性，都是孔子圣人化的必要要求。其中钱玄同在古史辩中对论语述而所记载的“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就提出质疑：唐代陆德明在经典释文中所写是“五十以学，亦可以无大过矣”与今本论语中的“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有差异，汉代人为配合孔子作十翼的流传所以将亦改成易，孔子与易本无关系。1 钱玄同：古史辨第五册上编 重论经今古文学问题 周易部分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周易的研究课题与方法也在疑古基础上对易逐渐加入六经进行了原因分析：1、儒家不善于形而上学思考。采用易为经典，作为媒介，在自身的思想内部大量导入了道家“道”的形而上学，其结果是为其思想体系奠定了基础，消除了不安因素。2、儒家鼻祖孔子对六经逐渐加以完善，成为优越的最高经典。3、孔子学易，改变了易作为占卜之术的巫术性，成为其思想主张的载体，丰富了儒家思想的世界。否定了孔子与易存在真实联系，易纳入儒家思想是儒家思想家们对易儒教化、经典化的结果。在疑古派的影响下，许多学者将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推断为秦汉之际到汉初。日本学者浅野裕一在新出土文献与思想史的改写中举例说，津田左右吉的儒教之研究推论，今本易形成于战国中期，到汉代才成为儒家经典。武内义雄认为，公元前213年焚书以后，儒家无法用诗、书等经典来阐释其主张，所以易成为儒家经典，因此易经典化的时期是在秦汉之际到汉初。秦始皇焚书到汉初便成为易经典化形成时期在日本学界的一般说法。3 浅野裕一：新出土文献与思想史的改写，文史哲2009年1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郭店楚简、马王堆汉墓帛书、上博楚简等新出土文献的发现犹如汩汩活水，为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提供了更为坚实可靠的证据，彻底颠覆了上述研究观点。如果以新出土文献为标尺来测量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对于墓葬年代就不得不进行准确的推定。郭店一号墓中没有任何记年的文字，因此，墓葬的年代就必须依赖葬俗及随葬器物与其他楚墓系列的类型学比较。荆门博物馆的发掘报告，根据此墓墓葬形制和随葬器物的特征推论其下葬年代约为“公元前四世纪中期至前三世纪初。”4 罗运环：郭店楚简的年代、用途及意义，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02期.郭店楚简中的六德记载，“观诸诗书则亦在矣，观诸礼乐则亦在矣，观诸易春秋则亦在矣”，这里已经有诗、书、礼、乐、易、春秋的名称，与儒家六经完全一致。而且以其排列顺序来看，六德中的记载顺序与庄子天下的“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的顺序一致。郭店楚简的另一篇文献语丛一记载“易所以会天道人道也”、“诗所以会古今之志也者”、“春秋所以会古今之事也”，这里诗、易、春秋已经并列记载。由此可以看出，在六德、语丛一的写成时期，即战国前期，儒家已经将易作为经典之一了。上博楚简的出土，为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进一步给出了证明。上博楚简中的易共有五十八简，含有三十五卦，从简头开始由卦画、卦名、卦辞、爻名、爻辞连续组成，与通行本周易文本基本一致。在战国中期的楚墓中发现与通行本近乎一致的易，表示最晚到战国前期，已经有与通行本差不多的周易存在了。5 浅野裕一；佐藤将之监：上博楚简与先秦思想，台北：万卷楼，2008年.马王堆三号西汉墓建于公元前168年，即汉文帝十二年。其中出土的帛书周易附有系辞、二三子问、要、易之义、缪和、昭力等易传，与今本“十翼”，彖传上下、象传上下、文言传、系辞传上下、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内容相差甚大，只有系辞传相同。这表示最迟至战国后期，帛书周易所附的易传就已经产生。因为以上出土文献的证明，不得不对以往关于易经典化形成时期的定论，即秦汉之交至汉初做否定。浅野裕一以新出土文献为基础进行推论证明，得出易被视作经典的开始时间，最有可能是春秋末战国初，公元前400年左右，易经典化的确定最迟到战国中期已经结束的结论是言之凿凿的。既然易至迟到战国中期已经经典化，秦始皇焚书、秦、汉新型统一国家出现的政治需要导致其经典化等原因就不攻自破了。那么易经典化的形成原因是什么呢？二、易经典化的形成原因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确定之后，浅野裕一在其著作孔子神话作为宗教的儒教之形成中对易经典化的形成原因作了详细的论证。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故书传、礼记自孔氏。”“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三百五篇”，说明了孔子与诗、书等六经的深厚关系。但是上博楚简君子为礼的发现，证明孔子编纂诗、书的故事是一种伪造的结果。通过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的对比，浅野裕一得出易的经典化是孔子圣人化与儒学宗教化运动的一部分，并沿着这个思路进行了详细解释。孟子万章上有“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尧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表示孔子应该成为天子、圣人，但出身一介庶人的孔子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成为儒教王朝的圣人呢？墨子公孟篇给出了答案。其中记载，“公孟子谓子墨子曰：昔者圣王之列也，上圣立为天子，其次立为卿大夫。今孔子博诗书，察礼乐，详万物。若使孔子当圣王，则岂不以孔子为天子哉？子墨子曰：夫知者，必尊天事鬼，爱人节用，合焉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诗书，察礼乐，祥万物，而曰：可以为天子，是数人之齿而以为富。”从这篇文献可以看出，公孟子认为孔子能够“博诗书、察礼乐、详万物”具备了接受禅让成为天子的资格。那么为什么公孟子认为“详万物”是帝王的必要条件呢？易系辞传下记载中国最早的帝王伏羲氏，“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因为伏羲通晓万物而创造八卦；国语鲁语上记载，“黄帝能成名百物，以明民共财”、史记历书记载，“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余”说明黄帝能成为帝王是因为他能观察阴阳变化，发明历法，命名万物。6 浅野裕一：儒家对得经典化,周易研究2009年2期.商君书农战进一步阐释了这种观念。“圣人明君者，非能尽其万物也。知万物之要也”，中庸也说“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通过上述传世文献的陈述，浅野裕一认为，孔子只有详万物才能获得成为圣王的资格，这就是公孟子言论的真正企图。然而单纯宣扬孔子详万物未免空乏，必须使其信而有征，于是就有了论语中孔子精通易的说法，后来的儒家思想家们也写了帛书周易中的易传，将其伪造成孔子自身的易学成果。汉书艺文志六艺略记载，“易曰：包牺氏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至于殷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为上下篇。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历三古”这说明孔子接过伏羲、文王的衣钵继承圣王之道了。易的宏观性、类象性的性质能够为孔子提供满足“详万物”的基本条件，方便使孔子成为圣王。因此，浅野裕一认为此点正是易经典化的原因。三、从易经典化新出土文献的价值与利用王国维先生曾说：“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然则中国纸上之学问赖于地下之学问者，固不自今日始矣。”7 王国维：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见之学问，王国维文集第四卷，第33页，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说明新出土文献在学术研究上的重大意义以及中国学者利用出土文献进行学术研究的传统。从新出土文献与易经典化研究这一课题出发，不难发现新出土文献两个方面的价值。第一，新出土文献本身即为文学作品，为我们进行学术研究提供了新的资料。郭店楚简六德、语丛一，上博楚简君子为礼，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易传等文献的发现为我们补充了传世文献的不足，在确定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这一关键问题上，提供了新的证明，彻底颠覆了以往的观点。将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上推接近一个世纪。在确定易经典化形成原因方面，新出土文献与传世文献比较，有助于我们对传世文献存真去伪，证明了孔子与易存在深厚关系的伪造性，彻底否定了易的经典化与秦朝焚书存在关系，改变了我们对先秦文学史的认识。第二，新出土文献影响着我们的思维方式与研究方法。在易经典化研究这一课题上，新出土文献打破了以往囿于传世文献逻辑框架的惯性思维，开拓了新的研究视野，并对根深蒂固的疑古思潮提供了反思契机，打破了单一化、极端化的思维模式。在学术研究的具体操作方面，浅野裕一在对于易经典化的研究中，并没有将新出土文献重塑一个框架摆在传世文献框架的对立面，而是在逻辑思维的主线下，将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相互补充、相互比较进而相互融合，在坚实的历史文献基础上对易经典化这一问题进行了详备的证明，补充了以往易经典化研究的不足。出土文献的学术价值不容忽视已经成为学术界的共识，但在具体利用方面还存在诸多问题。首先，疑古思潮的影响依然存在，二元对立思维阻碍我们对出土文献的利用。在易经典化研究方面，过去在疑古论基础上构筑的传统观点，即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在秦汉之交至汉初已经深入人心，新出土文献的发现因为彻底颠覆了过去之定论，因此有的学者对出土文献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将出土文献放在传世文献的对立面，固定思维的认为传世文献证明的观点不容置疑，对科学的学术研究产生了负面影响。其次，囿于传世文献所固定的逻辑思维体系，将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不平等看待，甚至在传世文献的基础上对出土文献进行修补，抹杀了出土文献的真实性。郭店楚简等新的出土文献已经将易经典化的形成时期确定为战国前期，但有的学者限于传世文献的逻辑体系，无法开拓新的视野，又不能完全否定出土文献的真实性，于是将出土文献的年代下调以符合易经典化形成时期在秦汉之交至汉初这一传统观点。以上两种做法不仅不能很好地利用出土文献，还会对学术界利用出土文献进行研究产生误导。在如何利用出土文献这一问题上，只有打破二元对立思维，将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融合到一个学术框架之中，才能于史有征，正本清源，为学术研究打好文献这一最重要的根基。参考文献：1钱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