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河论文-Microsoft-Word-文档

内容提要田园诗是陶渊明诗歌创作的主要成就，也是我国诗歌史上的创举，被历代诗人尊崇为“为诗之根本准则”。本文主要就陶渊明田园诗的思想内涵做一初探。这些田园诗中有着十分丰富的多色调的思想内涵，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挂冠归隐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把高远的理想和志趣寄托在对纯洁的田园生活描绘之中，从而创设优美，惬意的“世外桃源”；躬耕经历使他通过耕稼劳动的切实感受、体会，使劳动在文人作品中第一次具有审美意义，对劳动抒发了由衷的赞美之情，这些都超出了一般士大夫的思想意识，使他的田园诗闪烁着进一步的思想光辉；田园之景的欢愉，劳动生活的惬意，虽使其心灵得到暂时的慰藉，但失去俸禄的生活困顿使他真切的品尝了人民生活的艰辛，当然，生活折磨了陶渊明也成就了陶渊明，使其安贫乐道，固穷守拙的高洁人格精神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表现；执著的济世之志和无奈的现实使他的思想感情还表现为一种深沉的抑郁；陶渊明田园诗还表现了诗人美好的社会理想乌托邦式的社会，这里没有剥削，没有压迫，妇孺怡然，老少咸乐，这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志士仁人所向往的，为后世文人特别是失意文人创设了一块精神的栖息地，更是诗人基于社会现实，为解决社会问题而绘制的理想蓝图。关键词：陶渊明 田园诗 思想内涵 陶渊明田园诗的思想内涵郭城农中 刘继河陶渊明是中国文学史上田园诗的开山鼻祖，是一位真正能领略自然之趣，真正能从躬耕劳作中获得心灵安适的诗人和哲人，千百年来为后世文人墨客效法和崇敬。他的诗歌特别是田园诗有着十分丰富的多色调的思想内涵，对后代发生过广泛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 高远的理想和志趣使他对纯洁的田园生活充满热爱，对污浊的社会现实满怀憎恶陶渊明少年时代接受了儒家思想的影响，和众多的儒士一样有“大济于苍生”的壮志，也有“骞翮思远翥”的雄心。但他的家世出身却对他十分不利。再加上这时反动的门阀制度发展到了顶点，门阀士族垄断了高官要职，出身于庶族寒门的人则遭到无理的压抑。他到二十九岁才出仕，以后十多年里，几次做官，都不过是祭酒，参军等职，不仅济世的抱负无由施展，而且必须降身辱志和一些官场人物周旋。这一切只是他感觉到“志意多所耻”和“违己交病”。他的志趣和性格终于使他回到田园中来，咏贫士第一首说：“万族各有托，孤云独无依；暧暧空中灭，何时见余晖？”表现了诗人要远去尘埃，永远保持自由和高洁，表现了他对纯洁的田园的热爱。如归园田居其一云：“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诗人着重写了归田后的生活、住宅环境和优美宁静的农村景色。在这里远处是依稀可辨的村庄，近处升起袅袅炊烟，狗在深巷中叫，鸡在桑树上鸣。通过视听写出了农村的远景和近景，表现了田园优美、宁静、和乐、安适的景象，诗人笔下的田亩、草屋、榆柳、桃李、远村、近烟、狗吠、鸡鸣，无一不饱含着感情，流露了诗人对这一切的由衷喜爱。在这里，淳朴宁静的田园生活与虚伪、欺诈的上层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具有格外引人的力量。其实，陶渊明的许多田园诗，总是以农村的淳朴、安宁，同统治集团中的猜忌、倾轧和污秽相比照，使之美丑昭然，爱憎分明。从而达到借农村田园之美以反衬社会现实之丑，揭露现实，寄托自己的理想与情操的目的。除了反映农作的诗篇外，他还以喜悦的心情写下了许多优美的农村自然图景和生活图景。如前所引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表现了完美的生活情趣和民俗特征。他对平凡的事物和悦静的环境给予衷心的赞颂，朴素自然毫无矫作，充分表现了诗人的真实感受，也能反映出劳动人民的情感。充分表现了诗人对理想世界的追求和向往。如饮酒第五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诗人避开了达官贵人的车马的喧扰，在悠然自得的生活中，获得了自由而恬静的心境。但同时诗人把统治阶级的上层社会斥为“尘网”，把投身其中喻为“羁鸟”、“池鱼”，把归隐田园喻为冲出“樊笼”、重返自然，表现了对丑恶社会的鄙视。对污浊现实的不满在饮酒这一组诗中表现尤为突出。如第二十首说：“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现实中竟然没有一个能像孔子一样热情救世的人，诗人对此流露出无比的愤激。(二) 躬耕经历使他通过耕稼劳动的切实感受、体会，对劳动抒发了由衷的赞美之情归田后的耕稼劳动，使诗人对于劳动生活有着切实的体验和要求。因为他“种豆南山下”，方才有了“草盛豆苗稀”的焦虑 ;在“ 带月荷锄归”的途中，也方才有了“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的具体生活感受。而其“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归园田居其三)，还直接给他以精神上的愉悦。他自述道：“秉耒欢时务，解颜劝农人。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虽未量岁功，即事多所欣。”(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诗二首其二)平畴远风之景，良苗怀新之时，使作为耕者的诗人感到欢欣。他的一些田园诗还表现了只有一个劳动者才可能体会的思想感情。如归园田居第二首说：“桑麻日已长，我土日以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表现了他对农作物收成的密切关怀。劳动第一次在文人创作中得到充分的歌颂，被苏轼称之为：“非古之耦耕植杖者不能道此语，非予之世农亦不能识此语之妙也。”(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这些都超出了一般士大夫的思想意识，使他的田园诗闪烁着进步的思想光辉。农村生活不仅以其与自然相关的劳作的一面，而且还以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面给陶渊明以一种心理上的休憩。农村的生活环境是比较寂寞的：“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虚实绝尘想。”在这种较为寂寞的环境中，人际交往也比较淳朴：“时复墟里人，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归园田居其二)在相互交往中，他与“田父”逐步有所相知，于是“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农务各自归，闲暇辄相思。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移居诗二首其二)。有时是“田父”来寻诗人：“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问子为谁与，田父有好怀。壶浆远见候，疑我与时乖。”(饮酒诗其九)有时是诗人因慕“素心人”而移居：“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虽然他的弊庐不广，足蔽床席而已，然而“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移居诗二首其一)。有邻里的相与宴饮：“漉我新熟酒，只鸡邀近局”；显然诗人在与“田父”的平等交往中，对农民有了亲切的感情，也乐在其中了。在农耕劳动中，田园景候时常给予诗人以愉悦。植物生长同自然节候的关系密切。因此陶渊明对于自然界勃勃的生机有着远较他人更多的体会。他在时运诗其一中描写暮春之景日：“山涤馀霭，宇暖微霄。有风自南，翼彼新苗。”后二句是千古传颂的名句。只有对耕稼生活有切身体会的人，才能对长着新苗的农田在南风抚拂下所表现的平旷欣悦的情状，表达得如此简炼而真切。正是在外在深入的体察转化为内在心境的情况下，自然界的深沉而富有生气的律动、安宁才愉悦了诗人饱经忧患的心灵。使他感到称心而欣足的。(三) 晚年的困顿境遇使他倍偿人民生活的艰辛，抒发了诗人心中的不平与感喟陶渊明的田园诗主要反映了他归隐后的劳动生活和谈泊的心境及描写田园的诗情画意时；但作为一个正直的诗人，他的一些诗也反映了农村的凋敝景象和人民生活的痛苦。诗人的家乡地处江州，曾是桓玄发难之地，军阀之间争夺政权的战争和镇压卢循农民起义的战争都在这里屡次进行。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都受到极为严重的破坏。晋书刘毅传说：“江州自恒玄以来，驱蹙残败，至乃男不被养，女无匹对，逃亡去就，不避幽深，自非财弹力竭，无以至此。”陶渊明对这些战争虽未作正面描述，但确已接触到了农村的残破和生产的破坏。(归田园居)其四说：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 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 徘徊丘忧间，依依昔人居。 进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 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知?” 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愫。” 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村落变成了荒墟，田园变成了丘垄，居民已经亡逝，触目之处皆荒凉破败。诗人虽未交代其原因，但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无疑是战争造成了这怵目祸心的景象。在还旧居里，诗人的写到了故居的破败。“阡陌不够旧，邑屋呈时非。履历围故居，邻定罕复遗。步步寻往迹，有处特依依。”这种破败景象的描写表明诗人对农村生活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还描写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和自己生活的困顿。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诗中说：“炎炎屡焚如，螟蜮恣中田。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鸟迁。”写的是灾害欠收，自己饥寒交近的苦况。在有为而作诗的序言中他又说：“旧谷既没，新俗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才通，旬日以来，始念饥乏。”在诗中有“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熟敢慕甘肥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嗟来何足吝，待没空自遗”的话，写的是他一家的生计已濒临绝境，不得不接受他人的施舍接济过日子。饥饿有时还迫使诗人出门觅食。他的乞食诗所写的就是他的一次为逃避饥饿而作乞客的经过。诗人记述种种贫困，不是无目的的，而是因为“今我不述，后生何哉”(有为而作序)，要让后生知道生活的艰苦，知道保持固穷节多么不易。 同建安、正始、太康诗人不同的是，陶渊明经历了艰难耕稼生活，他对于人生的感喟中有着更为切实的痛苦：“晨出肆微勤，日入负禾还。山中晓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诗 “躬耕未曾替，寒馁常糟糠。”(杂诗)在衣食濒临绝境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向邻里们“乞食”谋生了：“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乞食诗)这一切同广大劳动人民更为接近的切实的生活痛苦，在文人诗中还是第一次如此鲜明集中地被表达出来。然而生活虽然艰难，但诗人却坚持自己“固穷”的气节。虽然“褴褛茅檐下，未足为高栖”，但他却不愿“违己”地去“尚”一世之“同”(饮酒诗其九)。他虽然落拓无成，但还是一再勉励：“厉览千载书，时时见遗烈。高操非所攀，谬得固穷节。”(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诗)他还以青松自励：“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殓异类，卓然见高枝。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饮酒诗其八)这种固穷守拙、安贫乐道的高洁的人格精神，真可谓超尘脱俗！这是成熟了的个性意识的自觉表现。(四) 执著的济世之志和无奈的现实使他的思想感情还表现为一种深沉的抑郁这种抑郁首先表现为他有着特殊的迁逝之悲。他在“斑斑有翔鸟，寂寂无行迹”的灌木荒宅中，曾喟然叹息道：“宇宙一何悠，人生少至百。岁月相催逼，鬓边早已白。”他的这种迁逝之悲，一方面走向阔大的流动感和陵谷变迁之痛，另一方面又扎根于个人志向无成的悲哀之中。被黄庭坚誉为“类西汉文字”的饮酒诗其一云：“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邵生瓜田中，宁似东陵时？寒暑有代谢，人道每如此。”人道如同天道，亦有衰荣代谢，一切凝固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古时慷慨的功名之士，“一旦百岁后”，还得“相与还北邙，”以至“松柏为人伐”、“颓基无遗主”(拟古诗九首其四)。在这里有着对于历史的一种理思和一种对于迁逝的悲哀，并且二者又是相互交融的：凄情之中有理思，理思之中透凄情。他不仅以一种变迁的眼光看待历史，而且也以此种眼光看待人生：“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杂诗其一)“流幻百年中，寒暑日相催。常恐大化尽，气力不及衰。”(还旧居诗)因了此种阔大的流变感，他对于历史和人生的咏叹，才具有一种开阔的规模和一种深沉的感喟。他的迁逝之感，又是根植于他个人志向无成的悲哀之中的。他的杂诗十二首其五中曾自述其思想经历：“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游好在六经的“少年”诗人，本是有“欣豫”和“猛志”的，但在荏苒岁月之中，淹留无成，“气力渐衰损，转觉日不如”。他领悟到：“壑舟无须臾，引我不得住。前途当几许？未知止泊处。”于是他便想到了“古人”之“惜寸阴”，而勃郁出一腔“念此使人惧”(杂诗其五)的悲哀来。这种志向无成的悲哀同迁逝之感交织在一起，使他心中充满了凄情：“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杂诗其二)这种感情有时表现很萧条：“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迫。寒风拂枯条，落叶掩长阳。弱质与运颓，玄鬓早已白。”(杂诗其七)日月运转，寒风落叶，内在的迁逝之悲与外在的景候变化的结合，使他同建安、正始、太康诗人一样，有物变惊心之感。他在己酉岁九月九日诗中感叹道：“靡靡秋已夕，凄凄风露交。蔓草不复荣，园木空自凋。清气澄余滓，杳然天界高。哀蝉无留响，丛雁鸣云霄。万化相寻绎，人生岂不劳？从古皆有没，念之中心焦。”景候之变引发了他的“人生岂不劳”的感喟和“从古皆有没”的忧叹，其心中充满了这一时代普遍的焦虑和痛苦。陶渊明诗中所表现的错纵交织的种种矛盾，其实正是汉末以来弥漫了整个社会的两股大的社会思潮的艺术体现。这两股社会思潮：一是以理性精神为其本质的感伤主义思潮。它怀疑天命、神仙和死后的生活，以对时间流逝的悲切的哀惋和对人生几何的动情的歌唱为其突出内容。二是消释这种感伤思绪的玄学思潮。玄学自有其对一系列哲学命题的广泛的思考，其现实作用也是多方面的。但毋庸置疑，其中一个突出的占重要地位的内容，则是为整个统治阶级寻找一种在祸患百生的社会现实中安身立命的途径，这种途径，不仅在于消释感伤思绪，而且还在于高标出一种达生贵我的人生态度。这两股社会思潮在建立一种新的人生哲学的基础上融会到了一起。个性的自我意识是以怀疑的面目从汉代神学的压抑中走出来的，怀疑主义哲学的孳生以及忧患百生的社会现实，使个性的觉醒存在于一种感伤主义的思潮中。然而怀疑，必然导向一种肯定，有伤感的存在，必然有消释伤感的努力。这两股社会思潮相生而又相克，矛盾而又统一。前人对陶诗中这两方面的内容已有一些认识。蔡宽夫诗话说：观渊明所作“当忧则忧，遇喜则喜，忽然忧乐两忘，则随所遇而皆适，未尝有择于其间，所谓超世遗物者，要当如是而后可也”。乔亿在剑溪说诗中说：“读陶诗当察其乐中有忧，忧中有乐。至其见道语，赤刘以来诗人所未有。”忧是感伤情绪，乐是消释感伤情绪以后的自得。正是上述两股社会思潮在他心中此起彼伏，才使他时忧时乐、忧乐相交的。在这两股社会思潮的汇集中，他把卓然不屈的气节这种执着的一面和达生得意这种超脱的一面矛盾地统一于一身。而这种矛盾统一的基础便是他立身处世中处处都表现出来的率性任真的人生宗旨。他的率性任真就是不屈己，不媚俗，不役于物，不为“口腹自役”。陶渊明的为人处世是：“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南史隐逸上陶潜传)可见陶渊明把对己真，对人真看做其人格的第一要义。陶渊明的超脱，其实质在于以一定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摆脱这个污浊的社会环境，求得心灵的安宁。而他的执着，则在于坚持一个自我的存在。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在保持一个“真”的陶渊明自我的存在，在于抗拒一个远远超出个人之上的社会对于个人的异化。陶诗中那委身于两种自然的情状：一面委身于玄学的“自然”运化之中，另一面又委身于景候之喜和纯朴的邻里之交的田园“自然”之中，从而获了“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乐趣，亦即坚持了一个“质性自然”的“真我”。可以说，是生活折磨了陶渊明，也成就了陶渊明。他所处的时代，正是形式主义风气盛行之时，诗坛上充斥着谈玄悟禅、模山范水之作，形式上刻意追求绮语浮词、铺锦列锈。但陶渊明却有着一般文人所未曾有过的田园农耕生活经历，和劳动人民有许多接触，是生活给他以厚爱，使得他在一个玄学盛行，唯美主义支配整个文坛的时代里，却能以崭新的思想内容的诗作卓立于诗坛，表现出巨大的革新精神，在中国文学史上放射出了璀璨的光芒。（五）陶渊明田园诗还表现了诗人美好的社会理想，为后世文人特别是失意文人创设了一块精神的栖息地。 陶渊明不满黑暗的现实，很早就追求理想的社会，但几次出仕都未能实现，那时他还只能从传说中的古代寻求理想社会的图案，他在诗中流露“黄唐莫逮”的慨叹。这样，他的社会理想不能不是朦胧抽象而又具有浓厚的复古主义倾向的。最后转而寄身田园，隐居躬耕，独善其身。陶渊明的躬耕生活的结局如此可悲，这也许是他归隐之初没有料想到的事。但就他来说，这是求仁得仁，又复何悔!他的躬耕不仕之志，毫不动摇。他以前修为榜样，“谁云固穷狂，邈哉比前修。”“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高操非所攀，谬得固穷节”，表现了他的高风亮节。诗人在农村接近了人民，了解了人民的饥苦，他写道：“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重华去我久，贫上世相寻”。他根据西北人民逃避赢秦暴虐的情形，又根据三国志记载；“田畴人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余家”。诗人根据这些传闻，把他的理想形象地表现在桃花源记里，在这个“社会”里，他们“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在这里“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重孺纵行歌，斑白欢游指”，人人都“怡然自乐”。这里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劳动，大家过着富庶和平的生活。这个世外桃源集中地反映了诗人和劳动人民的美好愿望。它和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成了鲜明的对比。毫无疑问，这也是诗人对封建社会的一种否定，这种理想在当时社会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实现，但它的进步意义是不可否定的。这里虽然有老子小国寡民思想的影响，但它是诗人归田后对农村生活实践的结晶，是思想进一步发展的结果。这种理想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志士仁人所向往的，它是中华民族的宝贵文化财富。因此，陶渊明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应该占有重要的位置。过去的一些人把他当作一位完全脱离现实的飘然静穆的典型，这是不对的。正如鲁迅先生所说：“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 陶渊明在躬耕生活中，家境十分困苦。他在有会而作诗里写道；“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在这首诗序里写道：“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可见他的生活困乏到何种程度！就在这一年即公元426年，江州刺史檀道济去看望他，他在家已经饿着肚子躺了很久了。檀道济对他说：“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他说“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擅道济送给他一些吃的。陶渊明在乞食诗里也写道：“饥来验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即门拙言辞。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诗人在困苦之中，写了挽歌诗三首、自祭文一篇，于公元427年离开了人世，享年63岁。一个伟大的诗人，落得这样凄惨的结局，不能不说是时代的悲剧。桃花源诗并记是陶渊明晚年的作品。如果说归去来辞是陶渊明对官场的否定，对田园的追求，那么，桃花源诗并记则是陶渊明对整个现实世界的否定、对幻想的理想的追求。在这里，陶渊明创造了一个“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说”的无君无臣的社会，这使我们看到了诗经魏风顿鼠中劳动人民幻想中的“乐土”。在那里： 相命肆农耕，曰人从所愁。 桑竹垂馀者，菽稷随时光。 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说。 荒路暖交通，鸡犬互鸣吠。 禾豆犹古法，衣裳天新制。 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 草荣识节和，木衰知风厉。 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 怡然自馀乐；于何劳智慧。 这种社会只能存在于诗人的幻想之中，但这也正是对当时黑暗社会的批判和否定，代表了处在残酷的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下难以生存的广大劳动者的善良愿望。桃花源式的社会，不仅是先世哲人们的理想的形象化，更是诗人基于社会现实生活，为解决社会问题而绘制的理想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