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饮者留其名

惟有饮者留其名嘉善酒文化故事黄酒之乡嘉善，流传着许多“文化名人与酒”的轶闻趣事。历代乡贤或诗酒相酬，或醉写丹青，或饮后狂草，或携壶行吟，形成了本邑独特的酒文化。有人说，酒是创造性思维的源泉，酒是激发灵感的火花。酒杯与艺术同行酒浆演绎出了几多文坛故事。李白在将进酒中，下了这样的结论“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是醉后之言，似乎有点儿偏颇。但纵观古今不难发现凡在文化史上留名的，或多或少与饮酒有点儿关系。吴镇醉写山水图灵感来自酒葫芦吴镇是元代的隐逸画家，居住华亭与秀州之间的武塘（现魏塘镇）。吴镇的作品有“诗书画三绝”之称，开了中国画的一代风气。他与黄公望、王蒙和倪瓒被尊为“元四家”。吴镇的山水、墨竹和渔父图最有名气。他的许多作品已留传后世，分别被北京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吴镇喜欢豪饮，醉后落笔。人们说他酒至半酣，便会神采飞扬，画山画水充满灵气，画竹画梅愈发精神。义门吴氏谱中，关于吴镇有“隐居不仕，以诗酒自娱”的记载。同时代的画家倪瓒，有题吴镇山水画诗，曰道人家住梅花村，窗下松醪满石尊，醉后挥毫写山色，岚霏云气淡无痕。这是对吴镇创作生活的评价。同时也印证了他“喜欢醉后作画”的特点。吴镇为人很有骨气，一生不与有钱人家交结，也不愿意将画送给权贵。他出入寺院，与二三僧人交往。吴家庭院附近有座古刹，名曰慈云寺。吴镇与寺中高僧交谊很深，常在一起焚香对坐，品茶谈禅。在元季，人们都知道吴镇的画名，而却忽略他在书法艺术方面的成就。那高僧则是吴镇书法的“知音客”，深谙梅花和尚的功力，认为其书法艺术达到了物我俱忘的空无境界。那僧人曾刺血为墨，全文抄录了心经。他敬仰吴镇，喜欢其如龙蛇竟走，激电奔雷一般的狂草，希望能够得到吴镇手书的心经。为此，他几次请吴镇到寺院里来，在禅房内烹茶焚香，备好笔墨砚纸，但吴镇百般推却，延延不肯落笔，说这儿还缺少一样东西。僧人大惑不解“缺甚”吴镇不肯明说，只好作罢。一日，僧人上门拜会吴镇，刚进院落便有一股酒香袭来，推开门，只见吴镇已醉倒在竹榻上，手中的笔也跌落在地，而墙壁上挂着一幅墨韵淋漓的草书心经（现藏故宫博物院），那书法由八九张纸连缀而成，全篇三百七十三字，凡三十九行（连同署款在内），洋洋洒洒，浑然一体，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又有一泻千里之势。“真是一种圆转流畅的书法艺术”僧人扫视着吴镇身旁的那些酒坛、酒碗和酒葫芦，恍然大悟寺院里缺少的就是这一样东西。贫僧怎么会想不到呢那僧人原是个逃禅的文人，尽管早已皈依佛门，但与吴镇一样一生挚爱艺术。为了征集收藏吴镇的作品，他毅然打破了寺院内老例，特地备了好酒供吴镇享用。而吴镇在寺院画的画，许多并不是一次性完成的，有的要分四五次画，前后相距数月之久。上述说法绝非杜撰，吴镇作品中的跋语就是佐证。吴镇平时出门，必带两件宝贝一是民间传说中的那头“锭墨”（是毛色全黑的俗名）走骡，一是随身佩带的、至死没有离开过的那个盛酒用的葫芦。有人说，骡子是画家日常生活的帮手，而系于腰间的酒葫芦里，则是画家艺术创作不竭的源头，是酒使他头脑中充满了创造的灵感。墨竹是吴镇作品的主要题材之一。他的竹画之所以能够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除了在临摹和观察上下过苦功外，还得力于酒的神奇作用。每每在提笔之前，吴镇总是先要喝酒，待到欲醉未醉时才落笔。那时他神采飞扬，激情奔放，笔下的墨竹姿意纵横，非常潇洒。正像他在“竹谱与可行”中所说的“随笔为此数竿，虽一时兴绪，亦自有天趣。”醉后作画古已有之，相传苏东坡作画的方式，也是先吃饱喝足，进入醉态然后饱醮墨汁，随意挥毫，或作书、或画作、或赋诗，吴道子也是如此，经常酒后或朋友舞剑，是激起灵感作画的。而吴镇的书画创作多数在醉后，或者是半醉时进行的。吴镇的作者郑秉珊，对此作了这样的分析这是说仲圭喜欢饮酒，醉后画的山水十分高妙。吴镇一生中画得最多的是渔父图，然而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它画中的渔父一般都不是打鱼捞虾为生的渔民，而是诗酒相伴，独钓寒江的墨客、诗人形象。难怪有研究者说，他的渔父图不是写实而是自况。的确，吴镇喜欢放舟江湖，只有在烟波浩淼的大自然中，才能领受到山光入怀，举杯自怡自由。渔父图长卷（现收藏于上海博物馆）前跋中有“当（尝）登舴艋舟，泛沧波，挈一壶酒，钓一竿风，与群鸥往来”的句子，就是吴镇所向往的渔父生活。“重整丝纶欲棹船，江头明月正明圆，酒瓶侧，蓼花悬，抛却渔竿踏月眠。”（）写的是夜捕结束后，渔人趁着月光喝起酒来，后来便一头醉倒在渔竿旁，这时月光照着酣睡的小艇，照着岸边一丛丛辣蓼和野菊。“舴艋舟人无姓名，葫芦提酒乐平生，香稻饭，滑莼羹，棹月穿云任性”这更是吴镇对自由自在的渔隐生活的讴歌。“一叶随风万里身”、“醉后挥毫写山色”；“只钓鲈鱼不钓名”“千尺浪，四鳃鲈，诗筒相对酒葫芦”（渔父图轴题句，原迹绢本由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他在题画诗中阐发自己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吴镇在渔父图长卷题词云“尝登舴艋舟，泛沧波，挈一壶酒，钓鱼台一竿风，与群鸥往来，烟云上下。”则是作者“自酌自饮”的真实写照。分湖狂饮鞋作杯酒垆题书壁胜碑地处古吴越交界的分湖之畔，有一个著名的集镇，曰陶庄（亦称柳溪）。元至正年间，寓居云间（现上海松江）的杨维桢，携友载声伎酒具，乘“钓雪舫”游览分湖和陶庄，在“吴根越角”留下了一段故事。杨维桢（山阴人）为元代名士，自号铁笛道人，又称抱遗老人、老铁。史载，在山阴（现绍兴）他“筑楼读书五年，以辘轳传食，日夜攻读”，后又“参与会修宋、辽、金三史。”至正间升江西儒学提举，后罢去，浪迹浙西山水间。其人生性气度高旷，志趣绝俗。杨维桢的分湖之游，可以用“一路豪饮，一路狂歌”那句话来形容。同行的两位声伎一位金粟氏，兰心蕙质，性格文静；另一位珠帘氏，“泼辣辣”充满野性。沿途倒增添了无穷乐趣。杨在其游分湖记中，记述了这一切。分湖是有名的文人湖，几多文人骚客在此留下了游踪。在酒精刺激下，杨维桢之辈情绪癫狂，已无法控制自己，做了一些有失儒雅的事情。在分湖之畔的陆氏桃园故址，金陵（现南京）的孙焕与珠帘氏交作“十六天魔舞”。后到南陆庵，见有二三人合抱的“元宝树”（枫杨树，其籽“元宝”状，故名）数株，大家席地而坐，在树下饮酒作乐。珠帘氏竟然脱下绣鞋，以此作杯斟酒狂饮。这就是元季纪游中说的以“白莲瓣行杯酌”了。就这样，杨维桢一行在分湖之畔且游且停，尽情地玩赏游乐，放歌劲舞，其酣嬉淋漓之情可想而知。而杨维桢辈在分湖用鞋杯饮酒，在野史上都有渲染，流传至今，以为韵事。到了夕阳西沉，鸟雀归巢时分。游船已摇进了陶庄市河。他们将船泊在净池漾登瀛桥边。镇上朋友说，要在“茅柴酒垆”设宴款待。酒垆位于桥堍，粉墙青瓦，酒帘高挑。沿街铺面三间打通，楼上包厢分设雅座。此店因祖辈始创“茅柴酒”而得其名。原来仅二三间茅亭，经几代人努力，迄至正年间，已形成“临街是酒楼，后院设酒坊”的格局。老铁一行在朋友陪同下上了酒楼，刚在临水的窗口坐下。就见楼四壁全是酣畅淋漓的墨迹，老铁上前仔细观赏，见录有李白诗将进酒，所作草书，字字飞动，圆转有神，颇得篆书意味。杨维桢问掌柜的“书者其谁”“一位疯和尚。”店小二嘴快，抢答道“是圆觉寺的”“快，带我去”老铁眼睛一亮，揪住小二说“我要立马见他”“这就让人去唤”店小二见客人猴急，怕坏了生意，便拍胸脯说“不出一二个时辰，疯和尚就到了，他是店里的常客”“好”老铁见都已入席，酒菜也上了，只好退一步说“吃过饭，再到圆觉寺也罢。”席间，朋友说了有关疯和尚的一些趣闻，杨维桢觉得此僧倒与自己的性格相似。据说那疯和尚驻锡圆觉寺已有两年，虽然不知他来自何方，但一看便知，是个昂藏（气宇）不凡的人物。疯和尚嗜好喝酒与擅长草书，师承唐朝的怀素和尚，“饮酒以养性，草书以畅志”。那疯和尚平时常到柳溪镇上，与茅柴酒垆的掌柜很投缘。他惟肆酒如命，几杯酒落肚，便让店小二取来笔砚，他捋衣出臂兴致勃发，饱蘸浓墨，落笔飕飕。顷刻间，刚粉刷好的墙壁就被龙飞凤舞一般的墨迹占据了。杨维桢最喜欢怀素书法，早年还以“和尚以芭蕉叶代纸练字”的故事，画过一幅怀素书蕉图呢。怀素的草书，援毫掣电随手万变，曾被酒仙李白写称之谓“草书天下称独步”。怀素好喝酒，时常达到“一日九醉”的程度。怀素少时很穷，但却又很自负，去酒店饮酒从不带钱。酒足饭饱之后，便蘸墨挥毫信手书写，一行行狂草如龙蛇竞舞，大气磅薄。倾刻间，酒楼四壁便云水翻腾，电闪雷鸣观赏者无不为之喝彩。富豪、侠士纷纷为他资付酒钱。而那镇上的疯和尚与怀素一样，上饭店酒楼从不带钱，酒至半酣便蘸墨挥毫，在酒店墙壁上写上一气，观赏者自愿掏钱为其买单。因而，柳溪的酒楼成了书法作品展览厅，墙上的墨迹，书了粉掉粉了再书，不断变换不断出新杨维桢很高兴，在柳溪的茅柴酒垆，还保存了古时书法大家之遗风。老铁是出了名的豪爽之士，他仿佛找到了多年不见的朋友，扬了扬手便让仆人取银子来，替未曾谋面的疯和尚付清赊欠的酒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疯和尚，居然写出了如此狂放不羁的草书。”老铁评价道“真是字如其人”正在大发感慨之时，疯和尚已醉熏熏地上了酒楼，果然是一见如故。于是便在斯楼重新开宴。就这样，杨维桢在陶庄盘桓了几天。他在茅柴酒垆大醉而歌，曰“村落成行市井连，日中云集自年年”，“渔鼓画桥杨柳外，酒旗茅店杏花前”（见陶庄）。他与疯和尚诗酒相酬谢，写下了“圆觉招提隔市喧，潮音满座自昏晨”那是颂扬古刹的诗句（见圆觉禅院）。分湖之游，声伎酒具俱载，杨维桢十分得意，发誓“要让后人羡慕”。并在游记中，大发一通“觞咏之乐”的感概（见游分湖记）。总之，此行杨维桢所写的散文和诗作，几乎没有一篇不沾染着浓郁酒香画船载酒访九峰竹径松荫一醉翁自号“东云逸史”的姚绶，与同乡的元代画家吴镇、盛懋不同，是仕途出身（明天顺八年进士）官至御史。后因得罪权贵，被贬谪后就回到了老家。他在大云旧宅的基础上，挖池垒山，建亭修廊，进行了大规模的重建。宅院经过翻建，面积比原来大了许多，旧有的几处景致也修缮一新。“竹深处”是姚绶儿时读书的地方，小园内构屋数椽，植修竹半亩，翻建后改作了画室。平时姚绶在此作画，偶尔到院中走走，那千百竿翠竹葱葱茂茂，有映人眉眼俱绿之感。真像梅花道人题竹诗中所说的那样“叶叶如闻风有声，尽消尘俗思全清。”置身于此，确实让人俗虑顿消。绘画史上说，姚绶“山水竹石俱佳”，而墨竹画是他的一个特色。平时，他除了潜心研究历代墨竹精品外，画室外那一大片竹子，便是姚绶墨竹画创作的素材。他四季蛰居于此，画冬雪掩映之竹，画春雨中迸地而出之笋，画秋风中交柯之乱叶，画夏夜月下林子之静态。“竹深处”是姚绶创作的不竭源泉，而堆栈如山的空酒坛则是每件作品诞生的见证。故宫博物院（北京）现藏的名画，竹石图轴上的细竹，就是大云人家庭栽的那种普通竹种，而画中的几竿竹全部是微微倾斜，竹叶纷披，像喝醉了酒的行吟诗人。有人戏说，那是被“竹深处”的陈年老酒熏染的松荫堂是生活区。庭前挺立的四株白皮松，倒是南宋时的遗物。老树森森，浓荫遮盖了半院。平时居家，姚绶喜欢在“松荫堂”喝酒作诗，尽情地享受“东篱采菊”之乐。盛夏季节，有朋友来访，干脆在古松底下设宴，边喝酒边神聊。而每一回，总要喝得“玉柱倾倒”。后来，姚绶创作了扇面画松荫醉翁（现收藏在上海博物馆），记录了那一段风雅倜傥的归隐生活。那年，乌程（现吴兴）的闵圭（字朝英）到大云来看望姚绶。那人也天顺年间进士，官居刑部尚书。他担心老朋友在乡下寂寞，心想劝说姚绶“东山再起”。两人在“竹深处”的画室喝酒叙旧，见墙上有姚绶的新作苍苍净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夕阳，丹邱独归还。诗是送远澈和尚的，但却写出了主人平淡的心境。于是，闵圭就打消了劝进的想法。的确如此，姚绶每天“独坐幽篁里”（王维诗句）喝喝酒，画画竹，过得潇洒自在，有滋有味。为什么要重新出山呢明代诗词中，有许多讴歌田园生活的篇章。自然、简朴的生活，已成为失意文人的一种追求。“有儿事足，一把茅遮屋，若使薄田耕不熟，添个新生黄犊。闲来也教儿孙，读书不为功名。种竹、浇花、酿酒，世家闭户先生。”（陈继儒词）是作为家训来相传的。姚家有冬酿的老传统，所酿的“竹叶青酒”色清味冽，且酒力绵长。喝多了即使人醉倒，也不会有“口干舌燥”之感觉。姚绶回乡后，亲自顾问酒坊事宜。每到酿造时节，大宅院内酒香飘逸，蓉溪沿岸几里都能闻到。姚绶喜欢竹子，一生种竹画竹。其家酒以薄稻（上乘的晚稻米）为原料，用针状竹叶蕊煮沸，沥汁着色，故这酒不但色泽好看，且散发出淡淡的竹子清香，便以“竹叶青”三字冠名。姚绶喜欢游山玩水，专门打造了一艘游船，名曰沧江虹月。朋友为此送了一幅浮家泛宅图，姚绶高兴地说“那儿确实是我的半个家呀”再说那游船，头尾皆方，粉窗翠幕，雕棚画屏，十分豪华。船头有抱对，曰“松径扫云招野鹤”、“画船摇月贯虹晴”为闵圭手撰。舱内分客堂与卧室，显得宽敞舒适，中间是板壁嵌古玩的集锦槅。两侧舱壁之雕共八屏，分别是渔樵耕读，琴棋书画人物。摆设的紫檀木卧塌和桌椅，制作十分考究，还有花鼓瓷墩、大理石画屏以及精细器具，一应俱全。船的后艄微翘，揭开铺在艄兜的“平基板”（横板），是贮存酒坛的尾舱。每次出游，他总要让人搬几坛好酒上船。姚绶家窖藏的“竹叶青酒”，在朋友圈里颇有名气的。秀州、云间和吴中等地好友，在诗文中常提到姚绶馈赠的佳酿。有一回，姚绶坐游船到沪渎访友，过泖河时看到沧洲渔舫，烟波浩淼之趣，决意在此盘桓，探访“三泖九峰”之胜。时值初秋，正好遇上飓风。刚刚还是水面平静，万顷碧粼的泖河，说变就变，一下子江水咆哮，桀骜不驯。船仆胆子小，怕航行时船只负载过重，风吹浪打发生意外。故而建议御掉一些重物。姚绶想，船中份量最重的，就是放在船头、船尾的那十几坛酒。“那不行这些陈年老酒都是送朋友的。”姚绶对船仆说“要扔，就扔客舱里的那些摆设树桩、山石盆景都行”，两仆见“东家”不肯将坛装酒御掉，有点“与酒共存亡”的样子，也不便多说。主仆数人肃立船头，面对云水翻滚的“古谷三泖”，打开坛装的“竹叶青酒”，倒了满满三大碗，然而洒在江中，算是“酹酒龙君”。于是解缆挂帆，借便风向沪渎方向行驶。一路虽说风大浪高，但倒也是顺风顺水，“沧江虹月”很快驶入了沪渎港。朋友们收到姚绶带来“竹叶青酒”，一连数日大家诗酒相酬，畅饮欢宴。谁也没想到，为了这些好酒，平时温文雅尔的“丹邱子”，居然浑身是胆，在“龙王爷”面前耍了花枪。圣谟戏墨成趣谈画株桃花抵酒坛项圣谟为嘉兴人氏，是我国明代著名画家。元汴孙。画树石、屋宇，花卉和人物皆与宋人血战。其山水犹能领取元人韵致，设色明丽，风格清隽，论者谓士气、作家两者兼备。家贫志洁，每鬻画以自给。不知何故，项圣谟后来寓居嘉善，并在清凉镇度过了下半生。清凉在县城东北二十里处，集镇南面有清凉庵，故名。项圣谟嗜酒，却嫌当地的土酒“浊”，称之谓“浊酒”。他喜欢喝斜塘的陆氏家酒，每年要喝掉百余坛“梅花三白”。斜塘陆氏为浙西巨富，在镇上设有酒坊四处，所酿的“三白酒”分别以梅、兰、竹、菊命名，明季“四君子”誉满海内。其中，南坊“景舀”的“梅花三白”尤为著名。陆氏家酒的陶坛是丁桥镇特制的，且均出自名家名窑。坛底镌有“斜塘四君子酒”字样。冬酿灌装时，酒工在这种大肚小口的坛外，分别标上“梅”、“兰”、“竹”和“菊”四字，作为品名。每坛酒十余斤，以荷藕叶，或箬竹叶封口，再用粘性的“田坂泥”密封之。开始时陆氏仅有一个作坊，“三白酒”的年产量有限。一般用于馈赠亲友，打点衙门、官府之用，后来钱塘的“奎元馆”、沪渎的“绿杨屯”，以及秀水的“月波楼”，这些名牌酒楼，竞相前来要货，遂扩大生产规模，形成了野史上描述的“景陶公时，酒坊遍设四处”的格局。那时候，村酒都不大讲究包装。而陆氏酒坊不但酿得好酒，而且注重外观包装，犹如“金鞍”与“宝马”相配，从而脱颖而出，使这一村酒，成了名扬四海的佳酿。元末明初的文坛巨子高启（青丘），曾在诗作舟过斜塘中，提及了斜塘镇上的酒家。徐霞客晚年入浙路过斜塘，曾对同船的静闻和尚说，斜塘的酒好，那个高青丘当年路过了这里，把没能畅饮“梅花三白”，而引为一大憾事。斜塘陆氏虽非书香门第，但却读过孔孟之书，是地地道道的儒商。项圣谟的祖父是个书画收藏家。而陆家珍藏的几幅名人书画真迹，上面都盖满了“项子京”的方印。陆家与项圣谟也有交谊，客厅里挂的中堂，屏画许多出自这位书画鉴赏家之手。前几年，重修陆氏家乘，项为此作序，曾称颂陆氏四君子酒“色清味冽为圣”。家酒得到高士的好评，景陶公为此而欣喜若狂，他逢人便说“知我者，圣谟也”唐时，称清酒为“圣”，浊酒为“贤”。相传，“草圣”张旭与贺知章、李白一起喝酒时，曾醉书过“乐圣避贤”四个狂草大字。项圣谟也是个“乐圣避贤”的人，虽寓居在距斜塘二十余里的清凉集市，但他每年所饮的酒却全部是由陆氏的几个酒坊提供。一日，陆氏让家仆托航船送七八坛“三白酒”到清凉庵，顺便将项家的那些空坛子取回来。谁知航船半途停泊，却遇上了一伙游兵散勇。那些老游兵子老远闻得阵阵酒香，便循着香味寻到了河埠，见那脚划船上装的是酒坛，就像蚊子见了血一样，将手中的兵器一扔上船轰抢。一时人多舱小，划条船差一点兜底翻身。正在后艄淘米煮饭的艄公，见船快被踩沉了急得要命，但又不敢喊出声来。那些兵很快发现是吃“空心汤圆”了船舱里装的全是空酒坛子。痞子兵骂骂咧咧，捡起地上的武器扫兴而去。其中有个兵最无赖，他本来想有了好酒，可以痛痛快快地喝个畅，想不到是“鸭吃笼糠空开心”。便转身回到河埠头，捡起一砖块往酒坛子猛砸过去。“咣”地一声，船舱内的酒坛子一下子碎裂了。艄公希望着兵勇倒拖长矛远去的背影，想酒坛子被砸碎了好几个，现在拿这些碎片怎么好向酒坊交差。镇上人都说，这酒坛是“定做”的，一个坛要值好几两银子哩。据说，陆氏的坛子要比一坛酒的本身还贵好了，这趟航船白开不说，还要倒贴好多银子，艄公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此时，正在雨落村访友的项圣谟，听说停泊在河埠的那艘船被人砸了，就出去看个究竟，谁知一看，是斜塘来的航船，艄公是认得的，上前一问，原是陆氏家酒的坛子被砸碎了。项圣谟见艄公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他的犯难之处。本想送点银子给他作赔偿费用，但一想身边也没有多带。怎么办呢突然间，项圣谟拍了一记巴掌，说“有了，你上岸跟我走”两人来来到那朋友家，项圣谟要了宣纸和笔，三下二下画了个空酒坛子，“就拿这几个去赔吧”说着，又在空白处添了几笔；画了两三支桃柳，或斜出或倒垂，仿佛与人一样，正沉醉于浓郁的酒香之中，然后又在落款处题了“圣谟戏墨”几个字。旁人观之无不为之惊叹，那艄公捧着墨迹未干的画，真是喜从天降。从此“金坛银坛不如画中的空坛”那句话，就在斜塘和清凉两地传开了。后来，这则有关酒的故事，被编入嘉善的野史之中。举杯畅饮柳洲亭呼笔填词留美名嘉善北门（熙宁门）外，有一片绿荫环抱的渚洲。明太守刘公号唐岩，以水势北行迅速，筑墩障之，使舟楫绕东行，故其名曰刘公墩。后来人们沿着刘公墩长堤植柳，在高阜之上修筑亭台楼阁，遂成景观。刘公墩上最为著名的构建是“柳洲亭”和“环碧堂”。在明末清初之际，嘉禾一带的文人骚客，都喜欢在此以诗酒聚会。光绪嘉善县志“柳洲亭”条载崇祯间，钱继章、郁之章、魏学濂、吴亮中、魏学洙、魏学渠、曹尔堪、蒋玉立每月于此会文，邑侯李陈玉题其堂曰“八子会文处”。当时李陈玉作过一篇魏里八子序，将“八子”比之于唐代的王维、裴迪和值储光羲诸人之辋川诸咏，乃“别具心情，各出手眼。”由此可见，在人们的心目中其文化地位不亚于城里的文庙和学宫。柳洲亭雅集每年要举行好几次。参加者少则七八人，多则二三十人，最多时竟达百余人，其景况不输山阴兰亭的觞咏之盛。邹祗谟称“词至柳洲诸子，凡二百余家，可谓极盛。”钱瑛等人录辑的柳洲词选（此书海内现仅有孤本，藏北京图书馆）收录了一百五十八位文人学士的词作，共五百五十二首。魏塘的诗词在海内出了名，形成了明末清初的重要词派柳洲词派。柳洲词派始于明万历年间，至崇祯朝大盛，入清以后的顺治初年柳洲亭依然唱和频繁。参加者也由最初的“柳洲八子”、“魏塘七子”等少数翰墨林中人物，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江南文人群体。其实，古代文人聚会首先要喝酒，接下来才是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而柳洲亭则是嘉善士人以文为友，诗酒相酬，醉填新词的地方。因而“八子会文”也好，“柳洲唱和”也罢，没有“酒会”哪来的“诗会”和“文会”呢提到柳洲词派，不能不提魏塘的曹尔堪。他是这个文人团体的一个重要人物。曹尔堪为浙西名士，顺治进士，官仕讲学士。他“善饮，酣酩尽斗许”（尤侗语152），诗与宋琬、施闰章、王士禄、王士祯、何琬、程可则和沈荃称“海内八家”，有南溪文略二十卷、词略二卷和杜鹃亭稿。清史列传文苑传一有“尝扈瀛台、南苑受诏，与吴伟业同注唐诗。书成，得旨嘉许。”的记载。“奉旨注唐诗”是曹尔堪一生中最为辉煌的经历，也是最最得意的事情。“书成称旨，时被褒嘉，中外惊传其语。（见翰林院待讲学士曹公顾庵墓志铭）”但现代学者则认为，他是清初词坛上三次著名唱和（杭州的“江村唱和”、扬州的“广陵唱和”和京师的“秋水轩唱和”）的主角，是影响清初词风的一位重要人物。值得注意的是，在崇祯之际到顺治九年，曹尔堪中进士入京为官之前，他的词学活动非常频繁，成为清初词坛最为活跃的一员。康熙七年，作为柳洲词派的领袖人物的曹尔堪，在回忆十多年前在魏塘的活动时，发出了“异日把斯集，回忆江桥酒夜，笔墨纵横时，不更发屋梁明月之叹耶。”的感慨。尤侗的南溪词序中也有这样的回忆“每当湖山宴集，毫墨淋漓，酒旗歌扇，故逢迎不暇，此真少年之极致矣。”两位挚友忆及柳洲旧事，不约而相同地提到诗酒盛会。原先，嘉善文人相聚都在城里文庙内。此处古柏森森，殿宇巍峨，是个“闹中取静”的去处，但在被尊为“万世师表”的文宣王的眼皮底下，大家觉得比较拘谨。一句话，其气氛“严肃有余，活泼不足”，更不能喝酒作乐，做出有失礼节的事来。一日，曹尔堪与诗友出城郊游，北门外见一片苍茫水泽，中间点缀几个大小不等的渚洲，最大的水墩便是“刘公墩”。上面有一座茅亭，三五株古柳。几个人穿过长堤，来到芳草萋萋的荒墩上。见茅亭里摆着竹制的桌椅，虽简陋却有古意，便坐下来观赏野景。突然，芦苇丛中“卟卟卟”地飞出二三只白鹭，打断了曹尔堪的思绪。他望着空中展翅翱翔的飞禽，大喝一声“拿笔来”曹兴致勃发要即兴填词，便像在府上一样，呼人送上笔墨纸砚。“这儿哪来的文房四宝”身边朋友面面相觑，继而哈哈大笑。魏学洙学曹的样子，扬手大呼“拿酒来我要吟诗啦”这下子连曹尔堪也被逗乐了。这倒提醒了大伙这里才是举杯高歌，开怀畅饮的地方，是理想的雅集之所。为什么不在这儿建一些像样的建筑。于是，在曹尔堪等人的倡议下，邑内的名流纷纷捐资。“刘公墩”上很快建起了亭台楼阁，从此这儿成了嘉善的“文化沙龙”，说白了，就是文人墨客饮酒吟诗的所在。始料不及的是，就在嘉善“熙宁门”外这个不起眼的高阜之上，居然诞生了震撼明末清初文坛的柳洲词派有意思的是其中的大多数词人又是彻头彻尾的酒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