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空间形态演变的微观政治讲述

1、城市空间形态演变的微观政治对上海市卢湾区田子坊空间形态的研究康 晨（上海大学 社会学院，上海 200444）【摘要】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空间与社会相互交织、相互塑造。田子坊近百年空间形态演变的背后有着深刻的社会动因。本文将以田子坊这一文化产业园区作为研究的个案，采用访谈和参与式观察的方法，从不同行动者之间的微观互动出发，来分析该社区空间形态的演变。通过考察各个行动者在空间实践过程中的策略选择和互动关系，研究发现，空间形态的演变是一种基于行动者之间微观互动关系的社会建构过程。【关键词】社区空间形态；空间行动者；微观互动关系；田子坊；空间社会学；社区空间形塑建构；城市社会学【中图分类号】C912.8

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997（2013）01-0043-13收稿日期：20130116作者简介：康晨（1992-），女，山东菏泽人，上海大学社会学院本科生，研究方向：组织社会学。基金项目：本文受到上海大学社会学院大学生创新项目资助，同时也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产业治理中的社会微观秩序研究”（）的阶段性成果之一。一、研究问题的提出 长期以来，空间的社会学研究一直受到学术界的关注。这类研究通常认为，空间和社会相互影响，交织在一起。空间反映了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同时又制约着社会结构及社会关系的再生产。（张品，2010）不同社会群体在其所处的空间中进行实践，将各种社会关系投射于

3、空间，空间是社会关系的产物，但又反过来作用于这些关系。社会关系的变动是引发社区空间形态演变的重要因素。 伴随着改革开放和产业结构调整，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许多为新中国工业化作出巨大贡献的老厂房都面临着拆迁改造的局面，旧工业建筑的更新改造已成为一种趋势，如北京的798艺术区、上海的田子坊和步高里等。这些社区的兴衰浮沉和空间演变与空间在场者的互动关系密不可分，空间内各群体的利益博弈与力量对比决定着老工业区空间形态的转向，同时，社区空间内现存的问题和矛盾也与各个在场者的利益冲突相勾连。因此，无论是从旧区改造的意义上，还是从解决社区矛盾的意义上，解读空间形态演变的机制，探究空间内各群体的资源、权力地

4、位及其互动关系都显得十分重要。田子坊是上海知名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大批从事创意设计的艺术家和设计师聚集在这里从事视觉设计和工艺美术创作。田子坊被誉为“上海的苏荷”和视觉艺术“硅谷”。田子坊东起思南路，西至瑞金二路，南临泰康路，北抵建国中路，总用地面积约为7.1公顷。这一个狭小的地块保留了目前上海所剩不多的典型里弄建筑，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城市的历史痕迹和历史符号，尊重了城市文脉的延续性，在保持石库门建筑文化、历史风貌的同时，运用艺术的手法对其进行改造，为历史建筑注入了时尚元素，做到了传统与创新、怀旧与时尚的有机结合，也促进了设计创意产业的发展，成为上海旧区改造的典范。 自上世纪20年代街区形态初步

5、形成以来，田子坊的空间形态经历了多次改变，从法租界里新式里弄住宅区，到50年代的国有工厂聚集区；从90年代工业区的衰败，到现今文化创意产业的兴盛，田子坊近百年的空间形态演变与城市社会的变迁紧密联系在一起。 上世纪20年代，田子坊处于原法租界和华人住区，由法租界行政区、里弄住宅区、里弄工厂区组合而成，是厂居混合的空间形态。上世纪50年代，政府权力的介入改变了空间形态，田子坊被改造为工业区。上世纪90年代上海产业结构调整，泰康路210弄的里弄工厂逐渐被废弃。卢湾区政府试图通过旧厂房、旧仓库的转让和置换，引入一批艺术家和设计师加盟，一个全新的艺术空间诞生了。老厂房保住了，但是2004年，泰康路248

6、弄、274弄的老式居民住宅却列入了拆迁范围，由开发商拆除以建造新楼宇。在拆迁公示阶段，民间发出了保护历史建筑的强烈呼声。社会权力最终战胜了行政权力，原空间的形态得以保留。伴随着田子坊知名度的扩大，商家看重了这里的商业价值，大量资本涌入田子坊，咖啡馆西餐厅挤占了艺术创作的空间，空间的商品化趋势愈加明显。同时，商家与社区原住民的矛盾也进一步激化。近百年来，田子坊的空间形态经历了厂居空间、工业空间、艺术空间、商品化空间四次转变，那么，这一空间演化过程背后的逻辑是什么？本研究试图从社会空间的视角出发，通过对田子坊演变史的梳理，描述田子坊空间演变的过程，以探求空间形态演变背后的社会动因，即是什么样的力量

7、与机制推动了空间形态的变动。田子坊每次空间形态的转变，都伴随着新的行动者加入其中。在这个独特的社区空间内，存在着多个发挥作用的行动主体，这些行动主体有着不同的利益目标，遵循着不同的行为规则，为实现自身的利益采取了不同的策略。本文试图通过描述行动者的空间实践和空间策略，分析空间行动者内在互动关系的运作过程，阐释社区空间建构的轨迹。 二、文献回顾 芝加哥学派开启了空间经验研究的先河，帕克、伯吉斯、麦肯锡等学者使用生态学的规律来解释城市空间的演化，认为生态学的规律也是支配人类社会的法则，“（植物生态学）的竞争和适应的过程对人类同样也在起作用，它们限定着人类社区生态组织的规模”。（麦肯锡，1987）在

8、芝加哥学派看来，城市空间形态的演化有“入侵”、“隔离”、“替代”等多种表现形式，而空间变化的内在动力则是生态学的“竞争”与“共生”的机制。但是，芝加哥学派的人文生态学范式也存在着局限性，它借用生态学的原理和范畴，把人类行为等同于生物活动（王光荣，2007），忽视了人类的社会属性和文化属性。同时，芝加哥学派把城市发展看作一个自然过程，忽视了人对空间进行规划的能动作用。总之，芝加哥学派将城市空间的演化视为一个自然过程，用生态学的竞争规律来解释空间的演变，而没有深入研究空间背后的社会性动力和社会关系模式。 20世纪70年代以来，空间逐步成为了社会学的一个重要概念，许多社会学家都对空间进行了专门的论述

9、。戈特德纳和哈奇森（2011）在新城市社会学一书中，首次提出了城市研究的“社会空间视角”。社会学意义上的空间研究已经脱离边缘、零散的状态，开始形成独立的研究方法和理论范畴。（张品，2010）在这一时期，社会学的空间研究不再局限于对城市空间形态的客观描述，而是将空间过程和社会过程结合起来分析，探讨城市空间形态演变背后的社会、经济、政治动因，关注空间演化背后的逻辑，以及影响空间形塑的因素：权力、资本、阶级等。城市社会学的空间理论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将城市空间过程放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加以考察，将空间的分析与资本循环、资本积累等社会过程结合起来。列斐伏尔（1976）认为城市的空间形态是特定资本主义生产

10、方式的产物。“我们现在获得一个基本而又重要的思想：资本主义通过占有空间以及将空间整合进资本主义的逻辑而得以维持存续”。因此，城市空间的变迁是与资本积累、资本循环以及集体消费等资本主义运作过程相联系的。（张应祥、蔡禾，2006）空间形态的演变遵循着资本主义的运作逻辑。罗维斯和斯科特认为，空间是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一种表现。当资本主义被再生产时，它的空间形式也被再生产；当资本主义经济结构调整时，空间也将被调整。（张应祥，2005）同样，在哈维看来，城市空间的生产与演变就是资本控制和作用下的结果。当资本第一阶段的循环出现过度积累的危机时，投资就会转向“第二循环”（哈维，1985），即投资于城市人造环境

11、。城市空间的发展只不过是代表了投资的一种替代选择渠道，资本按照其自己的意愿形塑了城市空间和城市人造景观。因此，哈维说“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空间建构和再建构就像一架机器的制造和修改一样，都是为了使资本的运转更有效、创造出更多的利润。”因而，空间不仅仅是权力运作的工具，空间动态也是资本继续积累的关键所在。（何雪松，2007）资本家通过规制城市空间以追求金钱，空间的组织和运作使资本家获得附加优势。由此都市空间成为资本家争夺的重要目标。芒福德（2005）在城市发展历史中分析了资本与城市空间问题的关系。他指出，城市空间之所以被划分为条块状格局，是因为这种格局“易于按照块来出售获取利益，而城市空间的拥挤

12、也与资本收益相关，空间越拥挤，房地产商的收益越大，土地的资本价值也越高”。资本根据自身需要可以随时改变空间形态，资本的卷入使城市空间“碎片化”（车玉玲，2012），都市空间被分割为旧城区与新城区、富人区与贫民窟等等。权力也是影响空间形塑的重要因素。如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是权力的空间，一方面，任何新的国家和政治权力都会以它自身的方式去分割空间，并提供它自己关于空间以及空间中的事物和人民的话语。由此可以看出，空间是实施权力的一个重要的场所。空间的生产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主导权力的生产，空间作为国家统治的空间具有工具性的特征。（郑震，2010）在列斐伏尔的空间表象理论中，空间“无疑是一个表象着统治者的

13、利益和存在的空间”。（吴宁，2008）福柯也认为，权力安排和形塑了空间，空间是权力的战略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工具，权力只有在空间中才能够作为权力来发挥作用。（福柯，2007）空间是权力的运作所建构的工具。马克戈特迪纳则强调了政府干预和房地产发展在空间形塑中的突出作用。（戈特迪纳、哈奇森，2011）房地产能够改变城市的空间结构。但要使房地产商的资本成功地对空间安排产生影响，就必须借助政府的力量，将政府干预带入其中，保证资本运营和空间生产以获取利润。张立娜对兰州东方红广场的空间实践活动进行了考察，认为“地方政府通过行政权力与正当程序策略的施行，对广场空间重构与功能界定拥有决定性的话语权”。东方红广场

14、成立之初，是为政权提供新政治表达场所，权力拥有者对空间进行改造和侵占。1996年后，空间的性质发生了重大变化，广场的公益用地转变为了商业用地，这一转变背后，是房产商国芳置业借助权力体系的支持，通过政府权力与商业资本的结合，假借国际博览中心公益工程之名，进行商业用途的延伸开发，将公益用地商业化。（张立娜，2011）周岚在调查北京798艺术区的过程中发现，在718工厂大院向798艺术区转型的过程中，“空间权力的角力是空间变迁的决定性因素”，空间权力包括经济权力、政治权力、文化权力和符号权力，在798这一空间中，开发商七星集团掌握着经济权力和符号权力，自由艺术家掌握着文化权力，经过一系列的权力角逐，

15、自由艺术家最终赢得了与七星集团的斗争，成功保留了物质空间，使718大院顺利转变为798艺术区。（周岚，2009） 除去权力与资本的影响，阶层也成为形塑空间的重要力量。城市空间的分割与社会阶层的分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各社会阶层聚居在不同的空间范围内，整个城市形成一种居住空间分化甚至相互隔离的状况。单菁菁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阶层迅速分化，导致不同的阶层聚居在不同的空间范围内，使整个城市呈现出空间分异和隔离的状态，并形成了居住空间的极化现象。（单菁菁，2011）杨上广分析了上海城市社会空间演变，发现上海的城市空间可以划分为以淮海路、古北新区、陆家嘴滨江为中心的精英阶层豪宅区，长宁、徐汇的中产阶层

16、高档住宅区，中环外环线附近的底层住宅区等，他认为，随着城市社会阶层的分化，在城市空间内会出现与社会阶层分化相一致的城市空间的分异，导致贫富相对聚集2005。（杨上广）社会各阶级也围绕自身利益在空间的形塑过程中展开斗争。在城市社会学的视野中，阶级之间的冲突和抗争影响城市空间的构成。哈维指出，城市的发展过程就是各阶级之间不断围绕空间的安排进行讨价还价乃至冲突的过程。空间的占有、利用、支配和创造成为阶级之间协商、对立、抗争的重要议题。卡斯特尔将集体消费问题引发的都市社会运动视为影响空间演变的重要因素，要求提高集体消费水平的工人阶级为了使城市空间规划符合自身利益，自发组织起都市社会运动以抵制资产阶级的

17、空间规划，争夺城市空间。 城市社会学的空间理论为分析城市空间的演变提供了独特的视角。但是，这一理论过度强调资本积累等因素对城市空间形态演变的决定作用，认为城市空间的生产和变化只不过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资本积累等的结果和表现（张应祥，2005），它忽视了人的行动，没有注意到个体行动者的行动及其互动关系在空间形塑中的作用。与城市社会学的空间理论不同的是，布迪厄与吉登斯关注了行动者对空间的建构作用。布迪厄将场域视为一个关系结构，并认为场域是掌握了一定资本，具有一定惯习，占据一定位置的行动者之间的互动所构成的一个网络空间。（杨善华，2006）很明显，布迪厄是从行动者关系的角度去解读场域。“在这样的空间

18、里，行动者根据他们在空间里占据的位置进行争夺，以求改变或力图维持其空间的范围或形式”。（布迪厄，2004）可见，布迪厄突出了空间行动者对空间形态的建构作用。空间制约着主体的行为，但行动者并不总是处于被形塑的消极地位，行动者同时也通过主体性的社会实践和行动策略来改变空间。似乎可以认为空间与社会行动者之间是一种双向建构的关系，这类似于吉登斯对结构二重性的理解。吉登斯认为，社会与空间存在着相互交织的关系：一方面人类在社会结构的限制下在一定的空间下运行；另一方面，人类可以创造和改变空间以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吉登斯，1998），空间形塑社会互动亦为社会互动所再生产。这些研究考察了影响空间形态演变的主要

19、因素，但是，其关注点还是简单地强调“结构性力量”对空间建构的决定性作用，忽视了空间建构过程中行动者的作用，没有深入考察行动者的具体实践过程，行动者的策略选择和彼此之间的合作、竞争关系。布迪厄的场域理论虽然有了对行动者“主体性”的关照，但他依然将场域视为具有结构主义性质的，客观的、规律的存在，具有外在性和强制性特征。上世纪70年代后社会学的空间理论对空间演变机制的研究未能深入到日常生活的互动逻辑之中，表现出“宏大有余，细微不足”的特点。这些研究对空间中行动者的动态互动过程缺乏关注。因此，空间行动者之间的互动是本文重点考察的内容，并通过这种考察探寻这种动态的互动关系对于空间演变的影响。本研究并不排

20、斥结构主义的视角，而是换了一个角度，进入行动者动态互动过程的内部来观察，从而对结构分析进行补充。 三、研究方法与路径 本文将从动态的过程视角出发，以空间行动者的互动关系为考察的出发点，来探讨空间形态演变背后的社会动因。本文使用微观的“互动”概念，把空间行动者之间的互动看作是一种基于资源地位的行为，在互动过程中伴随着权力的行使，这种权力是依存于互动过程的、针对他人贯彻自身意图的权变性的能力。互动的内容包括某种策略的选择、资源作用的发挥以及由此形成的竞争与合作关系。因此，本文将着重分析不同行动者所掌握的资源和权力以及在各自资源基础上采取的策略性行动来揭示行动者之间的互动如何重构了空间形态。 本研究

21、主要采用质性研究的方法。具体的资料收集方法包括无结构式访谈、参与式观察，同时收集了大量相关文献。各个行动者之间的权力互动过程是调查的主要内容。调查资料主要来源于2011年下半年和2012年上半年的访谈与观察。本研究所进行的分析主要是依据这些访谈、观察和文献资料而完成的。本研究按照时间顺序（即上世纪20年代至今的不同历史阶段），如表1，主要探讨两个问题：（1）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新建构出来的空间是什么样的？（2）在空间形态的转换期，不同的行动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是怎样的？行动者是如何利用手中的资源，采取相应的策略进行斗争的？行动者的互动是如何建构新的空间形态的？行动者的互动是如何建构新的空间形态的？表

22、1 田子坊空间形态的演变（基本分析框架）空间形态厂居空间工业空间艺术空间（拆迁前）艺术空间（拆迁公示阶段）商品化空间时间20年代40年代末50年代1998年20022004200520082010年至今主要行动者居民、工人政府、单位人政府、艺术家、居民政府、艺术家、居民、专家学者艺术家、居民、资本所有者空间建构的主导力量行政权力行政权力社会力量资本与行政权力 备注:2004年，政府出台里弄住宅拆迁计划。 2008年，政府废除拆迁计划。 四、行动者权力互动与空间形态的演化（一）第一次空间实践：行政权力主导下的空间建设1.计划体制下工业空间的形成田子坊街区形态形成于上世纪20年代，位于上海原法租界

23、第三次扩张区域内的中央区南端。街区北侧、西侧住宅多为法国人参与设计和施工的新式里弄住宅。社区东南角自20年代起就聚集了多家中小型工厂业。由图1可以看出，建国前，整个社区的物质空间以住宅和里弄工厂两大功能性建筑为主，是居住空间与工业空间混合的空间状态。图1 1947年泰康路社区建筑功能分布图新中国成立后，新诞生的国家凭借其高度集中的行政权力开始了对城市空间的大规模改造。经过1953年开始实施的一五计划和三大改造，大量解放前的私人工厂企业被收归国有，产权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具体到田子坊社区，社区内原有的里弄工厂，逐渐转型为国有工业企业，同时兴建了一批工厂，如上海食品工业机械厂、上海钟表塑料配件厂等

24、。公私合营过程中，田子坊社区原有的新式里弄等居民住宅，除去部分已由私人购买并获取私有产权的房屋，全部收归国家所有，成为单位公房。居民只有承租权、使用权，没有转让权。今年82岁的杨奶奶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50年代那时候，好多工厂都起来了，办得风风火火，这一片（指泰康路210弄）都是厂房那边的房子么（指248弄和274弄）都是单位的公房，我们就住在单位的房子里，每个月么交点租金给国家”。（访谈资料，居民杨女士）在此背景下，上世纪50年代初，泰康路社区的物质空间由私人工厂和私人住宅转变为国营工厂和单位公房，土地的产权关系和空间关系发生了重大改变。 2.行政权力对工业空间建构的影响20世纪50年

25、代到90年代末这一阶段，政府与居民、工人一起，成为了空间中的两大行动者群体。政府与工人居民之间的关系是单向的。政府处于绝对的支配地位，主导着空间形态的塑造，而工人居民则处于消极的被支配地位。在这一权力框架内，权力的运作是垂直、统一的。权力关系呈现出结构性的稳定的特征。政府对社区工人和居民的单向控制，成为这一时期空间内的主要社会关系。图2 第一次空间实践中行动者权力关系示意图三大改造后，“国家所有制”的实施使政府掌握了绝大部分资源，从而使政府的行政权力急剧膨胀，缺乏资源的民众只能处于被支配地位。行动者资源占有量的严重不对称，使政府完全掌握了空间的支配权，行政权力成为了形塑空间的支配力量，在空间中

26、，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与行政权力相抗衡。空间从私有向公有的转变是在行政权力支配下完成的。政府对社区空间实行“排他性控制”，随心所欲地按照自身的意愿将这一空间改造为国营工业区。计划经济时代，凭借政府的资源，田子坊社区的发展蒸蒸日上，但是，当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时，这一社区不可避免地衰落了。改革开放后，长期以来支配社区空间的行政权力从空间中抽离出来，田子坊的国营工厂丧失了计划经济时代的政策支持和由此带来的资源优势。泰康路社区的衰落实际上是行政权力的另一种表达。（二）第二次空间实践：政府与艺术家共同建构的艺术空间 1.艺术空间的描绘与想象 自1994年开始，卢湾区开始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实施了大规模

27、的“关停并转”，田子坊社区的工业厂房大量废弃闲置。区域产业结构的调整会带来产业景观和从业人员结构的变化，而在此过程中，必有新的社会群体伴随新产业的发展而进入，原有社会关系不得不解构和重构。（孔翔、钱俊杰，2011）面对日渐衰败的社区，肩负着旧城改造的巨大压力，政府再一次将权力延伸至社区空间，力图改变现有的空间秩序，实现空间的再生产。当时，在政府的意识与认知中，推倒重建进行商业开发的模式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而为了降低改造风险，卢湾区政府试图通过旧厂房、旧仓库的转让和置换，将废弃厂房改造为艺术工作室，引入一批从事创意设计的艺术家和设计师，把泰康路营建为工艺品特色街道。1999年1月13日，

28、卢湾区人民政府区长现场办公会议研究并确定了这一改造方略。（李燕宁，2011）1999年陈逸飞的入驻是泰康路社区空间转变的关键。凭借陈逸飞等人的名气，大批艺术家进入泰康路社区。新的行动者进入空间，改变了空间内主要社会群体的构成，使原空间的社会关系发生了深刻改变。 2.新的行动者“加盟”艺术工作者进入空间 陈逸飞在泰康路210弄2号甲建立陈逸飞工作室之后，大批艺术家纷纷入驻泰康路210弄。2001年初，摄影家尔冬强在泰康路210弄2号乙设立了汉源文化艺术中心。2001年10月，泰康路210弄3号原上海食品机械厂的5层厂房被改为艺术创作中心。同年，画家黄永玉以庄子中一位画家田子方的名字将泰康路210

29、弄命名为田子坊。在2000年到2002年间，艺术街举办了多项艺术活动，如2000年5月至6月举办的加拿大画家Jerry Kolaoz油画展，2001年6月举办的法国艺术家达斯达克作品展，2002年1月开展了“名画进万家”泰康路艺术街作品展销活动、王音画展、“收藏泰康路”高育文艺术街摄影展等。按照布迪厄的场域理论，场域结构关系的改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他场域中的行动者进入到这个场域，从其他场域中带来了新的惯习和资本，并努力按照自身已有的资本和逻辑行动，从而改变了整个场域的结构。新进艺术家的文化水平、收入水平与当地居民有着显著的差异，其所具备的资本和惯习也与居民截然不同。在厂居空间向艺术空间转化的过

30、程中，艺术工作者取代了先前里弄工厂里的产业工人，和当地居民、政府一起，成为空间中的三大主要群体。这三类行动者在互动过程中，共同建构了一个具有浓浓生活气息的艺术空间，其中，艺术工作者成为一种新型空间形态最重要的建构者。3.艺术空间的建构：艺术工作者、政府、居民的合作营建泰康路艺术街，仅凭政府自身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是获得艺术家的支持与合作。为了吸引艺术家入驻，当地政府提出了低租金甚至免租金提供厂房空间的优惠条件。这一条件非常适合对租金敏感的年轻艺术家们。1999年12月28日，当地政府引入“一路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为这个陶瓷工艺品卖场提供700平方米的门面，并免10年租金。1999年，旅居

31、纽约的著名画家陈逸飞意欲回国，在上海发展视觉艺术产业。陈逸飞在艺术界享有极高的声望，如果能够争取陈逸飞进驻，田子坊的文化形象和知名度必将大大提高。因此，当地政府积极采取措施，争取陈逸飞的合作。“当时为了请到陈逸飞，政府就跟吴梅森合作。报纸上把吴梅森叫做田子坊之父，他虽然是个商人，但在文化界也有着相当的人脉，然后政府就通过吴梅森的人脉关系请来了陈逸飞”。（访谈资料，打浦桥街道退休干部徐老师）政府提供的宽大的厂房、低廉的租金，再加上幽静的、富有生活气息的环境，使得田子坊非常适合视觉艺术的创作，陈逸飞最终决定将田子坊作为自己视觉艺术产业的大本营。知名艺术家先后入驻泰康路社区，使得原本默默无闻的社区内

32、渐渐吹起了艺术之风。（1）资源交换：艺术工作者与政府合作关系的建立政府与艺术家各自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政府的目标是完成旧区改造，实现社区的复兴和地块的升值，而艺术家的目标是寻找租金低廉又具有原生态风格的创作地点。政府为艺术家提供租金低廉的创作场所，而艺术家的进驻为社区带来了文化资源和品牌资源，提升了社区的整体文化形象，帮助政府完成了旧城改造的目标。“陈逸飞是著名画家，地方政府把厂房低价租给他，是想得到陈逸飞这块招牌，利用他的名气。大家互相依附，我给你租金便宜的厂房，你给我品牌资源，大家这样搞，搞成个田子坊。”“引进陈逸飞、尔冬强后，政府又把心思放在画界泰斗黄永玉身上，当时就有人提到，如果能借助

33、黄老的名气，那这里的影响力就会大很多”。（访谈资料，田子坊管理委员会某工作人员）“他（指陈逸飞）觉得，他们的到来，兴旺了田子坊，初期是让倒闭的原街道工厂老职工可以报销医药费了，到后来，则是看到人气旺盛后引来了许多艺术爱好者，提升了田子坊的知名度”，（沈纯道，2011）这种资源的交换与互补使得双方的联合成为可能。政府和艺术家有各自需要解决的问题和交换的筹码，双方成为了利益相关者，形成了相互依存的合作关系。行政权力依然主导着空间秩序，但是，艺术家也并不完全处于弱势，也有一定程度的发言权。（2）利益互不侵犯：居民对艺术工作者的认可普通居民与艺术家共同栖居于田子坊的旧式民宅与旧厂房。场域内的艺术家和居

34、民有着完全不同的惯习、资本和行动能力，双方的互动关系远比上世纪50年代的单向支配关系复杂。但是，艺术家需要安静的环境来进行思考和创作，居民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生活环境，因此双方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与冲突。每天早上，从安静的弄堂里走出的是很酷的设计师与穿着睡衣，拎着马桶的叔叔阿姨。楼下的颜料画板与楼上滴水的拖把、晾晒的衣物相安无事地共处在一个弄堂里。据陈逸飞的弟弟陈逸鸣介绍，“那个时候，田子坊里还有许多其他艺术家和居民，哥哥生怕影响大家，在开关门时总要叮嘱同事一下，出门要小声，别大声说话。因此，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听说一起投诉他的事件。”居民赵先生回忆说：“搞艺术的人嘛总归是很有教养，文化水平也高，以前这

35、边住着一个西安美术学院的毕业生，我家孩子每个周末都过去跟他学素描”，（访谈资料，居民赵先生）乐天陶艺的老板郑也经常帮助周围的邻居，向居民赠送陶瓷工艺品，并在节假日接纳社区的小朋友来陶艺社学习陶艺。总体上来看，这一阶段的社会关系是和谐的，群体之间权力、资源的不对称并没有引发矛盾和冲突。图3 第二次空间时间中行动者互动关系示意图 政府和艺术家为实现各自的理性目标进行合作，共同建构了一个全新的艺术空间。这个崭新的艺术空间里建有画家工作室、创意工艺品小店、摄影艺术展厅等，形成了以视觉艺术、工艺美术为主的艺术特色。一进入田子坊，就能瞬间感受到浓厚的艺术氛围。老厂房的外观一点也没有遭到破坏，画家和设计师们

36、通过艺术的手法使老厂房散发出别样的风情。田子坊艺术家们经常举办各式画展、雕刻展、陶艺展、摄影展，很多摇滚音乐会、爵士音乐会、时装发布会等也选择在田子坊举行。狭小的弄堂被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所笼罩。（三）第三次空间实践：拆除还是保留？ 在210弄的工业空间成功转变为艺术空间的同时，泰康路248弄、274弄的居民住宅老式单位公房却一度面临着拆迁的境地。随着210弄声名鹊起，248弄、274弄破败不堪的里弄住宅必然会阻碍这一地段的持续升值。因此，当地政府决定将旧式里弄住宅拆除重建。2004年公布的卢湾区新新里地区控制性详细规划要将田子坊所在地块打造成商业、居住、文化休闲为主体的综合性社区，开发模式为拆

37、除新建。（李燕宁，2011）在此情境下，一场关于老宅是否拆除与保留的斗争悄然形成。1.政府与开发商的“合谋”酝酿在区政府本身财力有限的情况下，政府与开发商合作，计划由台企日月光集团将老建筑拆除，建立起产业园区。日月光地产作为经济资本的拥有者，实现资本增值是它的理性目标。它当然希望利用手中的经济资本对社区空间进行规制和改造，从中获得附加优势，增加利润。但地产商若要成功地改变空间的形态，就必须借助政府的行政权力，将政府干预带入其中，保证资本运营和空间生产以获取利润（何雪松，2007）；而政府也必须借助地产商的经济资本，才能成功地完成旧区改造，并从改造后的地块升值中获利。因此，政府与开发商不约而同地

38、形成“合谋”，希望将老建筑拆除并重建，以实现各自的理性目标。2.社会抗争力量的发声与崛起 但是，在248弄与274弄的开发过程中，拆是一种声音，保留也是一种声音。“拆”意味着政府和日月光集团可以从空间改造中获得收益，“留”意味着历史资源得到保护，艺术家的创作空间得以保留。老建筑是拆除还是保留？这个空间是破败不堪的老公房还是现代艺术的展示区？政府要再一次利用其行政权力改造空间。但是，一股来自民间的力量专家学者和在场的艺术家一起，同行政权力展开了斗争。为了保住老建筑，空间的在场者采取了积极的空间策略（准确来说专家学者并不能算做空间的在场者，这里暂时将其称为在场者），与“金”、“权”相抗衡。双方为了

39、实现各自的理性目标，围绕着空间展开了斗争。福柯认为，权力是“在各种不平等的和变动的关系的相互作用中运作着”。空间中的四大行动者政府、开发商、艺术家与学者的互动实质上是一种权力的运作，互动过程中必然包含权力的行使。吉登斯认为，资源是权力得以实施的媒介，不同的权力主体占有不同类型的资源。在布迪厄看来，场域中的资本有三种：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就经济资本而言，开发商占据统治地位，开发商凭借其雄厚的经济资本获得了权力，学者和艺术家所拥有的经济资本固然无法和开发商相抗衡。政府与开发商成为权力聚合的一个中心。但是，学者和艺术家握有大量的文化资本和广泛的社会影响力，从而拥有了权力。就文化资本而言，学

40、者和艺术家占据统治地位，有更多的话语权，而开发商则处于被支配地位。学者和艺术家成为了权力聚合的另一个中心。政府与开发商联手，学者与艺术家联手，双方围绕着空间的转向展开了斗争。权力是通过多元化的行动主体及其互动运行的。在权力运行的过程中，不同的行动主体采取不同的技术与策略，对各种活动进行具体安排。空间在场者采取了截然不同的空间策略，政府和开发商不断施压并加紧了拆迁准备工作，而学者和艺术家则充分发挥文化资本的优势，开展了一系列反对拆迁的运动，广泛宣传老建筑的历史价值，争取获得更多的社会支持。所有策略性互动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老建筑的“拆”与“留”。（1）保卫田子坊：专家学者与艺术家的空间策略要说

41、服政府保留田子坊，首先必须揭示其历史价值。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教授郑时龄，同济大学教授、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来到田子坊进行实地研究，挖掘田子坊的历史。他们发现，田子坊这一个狭小的地块集中了上海城市发展过程中各个时期的历史建筑，是上海少数几个历史建筑类型最丰富、保存最完整的社区之一。这里的建筑类型多样，既有中式石库门、新式里弄，也有租界时期法国人设计并建造的花园洋房，这些中西合璧的建筑，展现了上海开埠后中西交融的历史风貌。郑时龄教授和阮仪三教授等学者指出，田子坊保留了当代上海极为少见的历史痕迹和历史符号，因而极具历史学和建筑学上的保护价值。但是，仅仅揭示其历史价值还远远不够，因

42、为当地政府还要实现旧区改造、土地升值的目标。所以，必须使田子坊体现出经济价值。著名经济学家厉无畏在田子坊进行考察后，提出将田子坊打造为上海第一个“创意产业园区”。厉无畏认为，上海的创意产业还不够发达。而创意产业依托高新科技与创新理念，具有较高的经济附加值。上海只有着力打造创意产业，才能进一步提高竞争力，成为名副其实的龙头。这便从经济角度对田子坊给予了肯定。专家学者与艺术家的另一个策略，就是充分利用大众传媒进行广泛的宣传报道，提升田子坊的知名度，并争取社会大众的理解和支持。郑时龄教授、阮仪三教授以及厉无畏等学者纷纷撰文，批判推土机式的旧城改造模式。郑时龄教授在接受某门户网站采访时言词激烈地说：“

43、如果把上海的里弄住宅都拆掉建高搂，历史建筑都消失了，上海还是上海吗？如果上海的里弄住宅都按照新天地的模式去改造，普通老百姓住哪里？他们有那么高的消费能力吗？”众多学者指出，当今中国城市旧城区的改造模式多为推倒重建，按照资本的逻辑进行纯粹的商业性开发，这是一种野蛮的方式，破坏了城市的文脉和肌理。在保护旧城文化与建筑的基础上进行资源再利用则是一种较为合理的模式。我们应该保留城市的历史印记，尊重城市文脉的延续性，在保护老建筑的基础上充分挖掘其经济价值，实现传统与创新的有机结合。同时，早年入驻田子坊的知名艺术家也凭借着自身的影响力四处奔走，以保留下这片城市中所剩不多的石库门建筑。陈逸飞在听说房地产商将

44、开发田子坊这块地皮后，主动去找有关部门的领导，呼吁给都市里的艺术社区留下一条活路。李守白等艺术家也开始为了石库门建筑的存亡奔走呼号。借助学者的知名度和多家媒体的广泛宣传，田子坊声名远扬，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众多媒体对田子坊历史的宣传唤起了大众特别是上海市民对石库门建筑的集体记忆，赢得了大众的支持。一系列抗争活动不仅扩大了田子坊在艺术圈内的影响，更吸引了艺术圈外的注意，引发了全社会对于历史建筑保护方式的思考，成功地为保留住艺术区奠定了舆论基础。权威学者的影响和媒体的广泛宣传也引起了市领导的关注和重视，市政府因此召开座谈会，讨论历史建筑的保护问题。（2）“居改非”：居民的空间策略 普通社区居民既

45、没有大量的经济资本，也没有较高的文化资本。在城市空间的斗争中本处于弱势和被支配地位。自2005年起，居民为在拆迁前获益，自发采取了“居改非”行为。“居改非”就是通过出租住宅将居住用途改为非居住的商业用途，说到底，“居改非”无非是居民在拆迁之前的权宜之计，以争取拆迁之前的利用价值。但这一临时之举却逼退了大拆大建的改造模式。可见，行动者在具体行动中的策略选择对于空间形态的建构具有重要的影响。事实上，很多策略的运用都是在特定背景下的一种应急反应，而这要仰赖于行动者丰富的实践经验和调动“手边的知识”的能力。（耿敬、姚华，2011）“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泰康路210弄15号的居民周心良，他将一楼天井的3

46、2平方米房间出租给一位服装设计师，改造成“一慧服装设计工作室”，月租金3500元。他自己每月花1000元在外租房居住，这样每月的租金就能给他带来2500元的纯收入。对此，住在周心良隔壁14号的居民李先生颇有感触：“当时周心良靠房租真是赚了不少，其他人见了也眼馋，后来他还在商家和居民之间牵线，往外面租房子的人越来越多。”（访谈资料，居民李先生）周心良免费帮邻居们找租客，也免费帮租客们联系业主，他的免费中介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田子坊咨询公司”。周心良说“我们这样做利人利己”。“田子坊之父”吴梅森和一些专家学者纷纷在周边推广“居改非”模式，广泛动员居民将老住宅进行置换，同时帮助他们联系租户，寻找迁居

47、之所。泰康路的居民也自发组织成立了“田子坊石库门业主管理委员会”，负责房屋出租和业主联系工作。周心良的行为很快扩散到248弄和274弄。“248弄带头出租的是杨振鑫，他和他弟弟两家人把房子租给了一家日本的公司，他们两家房子面积也大，当时那家公司每月付给他们将近一万块，除去他们在外租房的费用，每月能净赚不少”。（访谈资料，居民李先生）同样，住在248弄20号的阮秀珍，把自家约20平方米的住房租了出去，每月可得租金6000多元，她每月花4500元在外租了一套公寓房，还剩余1500元用来改善生活。截止到目前，泰康路210、248、274弄671户居民，已有340户开出租店，占居民总数的50.7%，成

48、为独立的利益主体群。在空间改造的过程中，普通居民往往是最被动的、难以真正发挥影响力的权力主体，但他们为保障自身利益而采取的权宜性行动，却影响着其他行动者的策略选择，影响着权力关系的变动。社区居民从“居改非”中获益，使得学者在反对拆迁时更加有据可依。此时，这股来自民间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足以和政府权力及日月光集团的经济资本相抗衡。但是，空间未来走向的最终决定权仍然在政府手里。（3）合法化诉求：人大、政协提案 20042007年期间，专家学者努力在制度框架内解决拆迁问题，通过人大、政协等渠道向政府提出提案，反对推倒重建的野蛮方式，呼吁政府在保护历史建筑的基础上进行再利用。卢湾区政府最终接受了“软改造

49、”的方案，保留老建筑，由卢湾区房地局赎回待拆迁土地。“一开始，弄堂里的墙上到处都贴着拆迁公示，有的地方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大红的拆，大家还纷纷议论什么时候动迁。但是后来，一点拆的动静也没有，到最后，墙上的拆迁公示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访谈资料，居民孙女士）打浦桥街道原党委书记郑荣发说“市民的参与、专家以及社会各界的支持是基础，但政府的包容也值得一书，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过程。”随着248弄、274弄的逐渐繁荣，当地政府态度发生了转变，区政府领导视察田子坊时表示支持田子坊的改革试点，2008年，田子坊管理委员会正式成立，老建筑得到了制度层面的保护。 3.互动关系的再造在此之前，政府一直掌握着空间的绝

50、对支配权，空间中的任何一种力量都不能与行政权力相抗衡，空间生产是在行政权力的主导下进行的。权力的运作是垂直的，权力关系是单向的、结构性的。但是，由于多元化的社会力量的参与，占据优势地位的行政力量因为社会力量的实施而遭到抵制，这两种力量互相斗争、交织在一起。原先结构性的权力关系，开始呈现出动态化的特征。社会群体有能力和政府讨价还价，政府这一权力主体已不能像以前一样单方面决定空间的形态，而需要与各个社会群体进行协商、互动。各个社会群体不仅采取多种策略抵制行政权力，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行政权力的权威性。图4 第三次空间实践中行动者互动关系示意图城市的发展过程就是各阶层之间不断围绕空间的安排进行讨价

51、还价乃至冲突的过程。对比空间中的四种力量政府、开发商、专家学者、普通居民，一般情况下，政府与开发商掌握有权力和资本，享有空间的支配权，而专家学者与普通居民的力量十分微弱。但是，在田子坊这一场域中，学者和艺术家作为策略行动者，凭借手中的文化资本与开发商的经济资本相抗衡，并在空间的形塑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影响。政府、开发商与学者、艺术家进入了动态的“游戏”过程，“通过权力的不平衡达到平衡”。（邢虹文等，2009）政府、开发商所具有的行政权力和资本，与学者、艺术家对文化资本和社会影响力的掌控构成了两者权力达至均衡的基础。行动者通过不断互动，改变了原有的力量对比。传统的由政府主导的空间形塑转变为由多个行

52、动主体共同参与的过程，政府、开发商、专家学者与艺术家围绕着空间占有与使用展开了斗争，并形成了相互竞争、相互制约的复杂关系。在四方博弈中，这股来自民间的力量最终赢得了与政府和开发商的斗争，扭转了空间的未来走向。（四）第四次空间实践：美食还是艺术？艺术家的进驻提升了社区的整体文化形象，伴随着知名度的提高，田子坊的人气也越来越旺。田子坊人流较大，对餐饮等的需求也相对旺盛。商家看中了这里潜在的商业价值，大量资本开始涌入这一空间。特别是上海世博会期间，游客（特别是外国游客）数量大增，商业需求旺盛，咖啡馆、西餐厅的数量急剧增加。1.商业经营者的“光临” 伴随着资本的涌入，又一个新的行动者进入了空间，他们就

53、是商业经营者。空间内的群体结构又一次发生了改变，商人和游客、艺术家、居民构成了此时空间内的主要社会群体，并展开了持续的互动。 空间内的群体，从单一的工人和居民，逐渐增加了艺术家、游客、商人（商铺店主及其雇员）、政府工作人员，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利益群体进入田子坊，空间的群体构成日益多元化。而行动者的增加必然使互动关系更加复杂，在互动过程中，新一轮的权力运作正在进行。商人、游客、艺术家和居民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生活习惯和利益需求，空间中潜藏着越来越多的矛盾冲突。借用上文提到的210弄14号的李先生的一句话：“光鲜的背后隐藏着深层次的矛盾”。 2.商业资本对艺术空间的挤压 田子坊社区文化形象的提升

54、使这一地块不断升值，地租不断攀升，租金上涨的速度之快令人惊异。位于建国中路155弄15号邱公馆咖啡厅，紧邻田子坊，2006年该商铺入驻时，月租金为11000元，但是，到2011年底合约续签时，月租金被大房东上调到38000元，折合每天每平米63元，此外，大房东还要求其补缴前几年的赔偿金12万元。 世博会期间，田子坊被评为3A级景区，租金开始疯长。据新闻晚报报道，底层居民将房子租给商家开店后，很多店主在一段时间后又以更高的租金将房子“转租”给其他人，从中赚取差价，成为“二房东”。通过层层转租，二三房东从中赚取租金差价，导致了租金猛涨。2011年底，又是租约续签的时候，田子坊的一些业主纷纷大幅上调

55、租金，再加上中介、二三房东的层层转租，导致部分商铺的租金上涨310倍。社区内曾经低廉的租金大有赶超“梅泰恒”等知名商圈之势。 按照地租竞争的经济规律，具有较高付租能力的产业能够在此生存，而无力付出高额租金的艺术家及其工作室则不得不退出此地。2007年左右以来，田子坊里单纯靠作画、卖画为生的画家们，已经难以承受租金的压力，被迫离开此地。画廊和设计工作室被一家家西餐厅、咖啡馆和酒吧取代。田子坊的艺术氛围逐渐淡化，而商业氛围却越来越浓重。高租金使得艺术创作的空间逐步萎缩，而具有较高付租能力且利润率较高的娱乐休闲产业和餐饮服务企业却生存了下来。休闲娱乐产业设施已成为田子坊底层空间的主要业态。书法家杨建

56、臣不禁发出感慨：“10年前，泰康路上的画廊就有几十家，现在只有5家了。”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朱荣林教授介绍，田子坊非文化创意企业的增速远远高于文化创意企业的增速，以2010年与2005年的数据作对比，5年之内文化创意产业企业数只增长了2.05倍，而购物企业增长了12.31倍，餐饮企业更是增长了34倍。由图5可以看出，田子坊底层空间的大部分都已被餐饮和娱乐产业所占据，商品化空间严重挤占了艺术空间。 作为田子坊标志之一的尔冬强艺术中心在2012年10月底搬离了这个待了12年的地方，准确地说，是被“逐出”田子坊。2012年中秋节前夕，田子坊管委会决定不再和尔冬强续约，对尔冬强艺术中心下达了限期搬离的

57、通知，管委会的理由是分担租金压力。尔冬强表示，“租金年年涨，虽然我也想维持下去，但再这样涨下去我也维持不住了”，关门是“迟早的事”，“外面有大量的商家排队”，等着进入田子坊，而艺术中心却不是为了盈利，所以“田子坊看不到你的价值，觉得你占了他一大块地。我也不企求获得恩赐般的续约，搬就搬了。”最后，尔冬强无奈地说：“退出田子坊，真的没什么。全世界做艺术的地方都是如此，比如纽约SOHO街区，最开始艺术家进驻，慢慢名气大了，人流多了，变成了热闹的商业区。” 泰康路社区的空间商品化程度大大加深，这充分说明资本在空间塑造中地位的崛起。商家凭借其雄厚的经济资本，在社会关系的角逐中占据了有利的地位。商家因其经

58、济资本而获得了权力，成为空间的支配性力量，主导了艺术空间向商品化空间的转化。图5 田子坊土地利用现状示意图 3.商业、艺术与生活逻辑的碰撞（1）冲突的凸显：利益矛盾不可调和 在挤占艺术空间的同时，商业经营者与居民、艺术家的矛盾冲突此起彼伏。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同居民的日常生活一样，都需要安静的空间氛围，双方并没有直接的矛盾。而商业经营者为了招揽生意，需要让这里更加热闹，人流更多。许多咖啡馆、酒吧经常营业至深夜两三点钟，各种聚会和狂欢活动严重影响了居民休息。“只要有游客，我们的生活就永远得不到安宁”。游客越来越多，狭窄的弄堂小路越来越拥挤，在弄堂里乘凉、下棋、聊天已经是居民遥不可及的梦想。居民的日常生活和艺术家的思考、创作都受到了餐饮经营活动的影响。在田子坊，底层居民可以顺利地将房子租给商家，但是，没有商家愿意租用二层、三层的房子。底层居民可以通过出租房屋得到收益，而二层、三层的居民却日夜忍受着底层商家的噪音。或许，周心良没有想到的是，当初他帮邻居出租房屋，确实是“